燕子飛去（8）

在皇宮裡當太監需要什麼技能嗎？完全不需要，只要懂得結黨營私、趨炎附勢就可以。

燕岫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偏偏他的態度很真誠，讓陸小鳳連反駁的想法都沒有。

認命地拿著燕岫的衣服去清洗，陸小鳳把衣服丟到水盆里，往前走了兩步，突然發現裡面不止花滿樓一個人，上官飛燕竟然沒有離開，依然做出柔弱無助狀，在花滿樓這裡騙取同情。

陸小鳳皺了皺眉，即便是他，也覺得上官飛燕的作為有些不討人喜歡。

他咳嗽一聲，等談話聲消失后才進去，這次他同燕岫一樣，無視了上官飛燕，嘆了口氣說，「事情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現在燕岫想離開，我必須想辦法阻止他。」

上官飛燕很驚訝陸小鳳這麼快就過來了，她以為陸小鳳會一直守著那個王爺，又摸清楚了花滿樓的性格，所以才有恃無恐，企圖在陸小鳳和花滿樓見面之前，給他留下個不錯的印象。

現在她的計劃再次被打斷，上官飛燕不好說什麼，只能維持著在花滿樓面前的可憐模樣，輕輕啜泣一聲，低下頭，彷彿被人欺負了似的。

花滿樓朝她安撫一笑，縱然他是個溫柔的人，也知道晉王的消息，不是能隨意往外說的，便溫柔地支開上官飛燕，「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去洗把臉，休息一下？」

上官飛燕擦了擦眼淚，「不必了，我這就走，不會打擾你們的。」

花滿樓只能無奈地笑著搖頭，彷彿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溫聲安慰道：「燕岫的脾氣確實不好，但他只是性子直了些，說話沒有顧忌，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飛燕胡亂點了點頭，發自內心地覺得，她和霍休的計劃要落空了。她朝花滿樓笑了一下，用清甜的聲音說，「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她走出了屋子，並沒有聽從花滿樓的建議去洗臉，而是直接離開了這個讓她一個時辰之內尷尬好多次的地方。

陸小鳳給花滿樓解釋了一下燕岫的花粉過敏，又說清楚了飛燕姑娘的兒子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執意想去尋找飛燕姑娘，我答應了陸將軍保護他，可又實在無法勸說，實在是令人頭大。」

花滿樓含著笑，「竟連陸小鳳都沒有辦法？」

「我當然有辦法！」陸小鳳說，「所以我就過來找你了。說實話，我對燕岫有點發憷，若是他身體健康，倒也還好，我實在是怕把他刺激發病。這種性格，還是交給你來更合適些。」

花滿樓想想那個場面，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些。

陸小鳳站起來，苦著臉，「不說了，我還要給他洗衣服，也不知道那衣服是什麼布料，用的力氣太大了會不會壞。」

花滿樓聽著好友的抱怨聲，更覺得有趣，「難得有人能把陸小鳳治的服服帖帖，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陸小鳳估計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洗過，竟然心甘情願地給燕岫洗，真是稀奇。還有他對燕岫避之不及的模樣也很罕見，一般情況下，都是別人躲著陸小鳳。

陸小鳳說：「希望朝廷的旨意快點下來，把這位祖宗接走。」

-

上官飛燕離開時，又經過了燕岫的小木屋，她走得很快，完全不願在這裡停留，但還是被坐在窗邊吹風的燕岫留意到了。

「這個女人確實很熟悉，究竟在哪裡見過？」燕岫輕聲自言自語。

系統回答了他的話：【她是金鵬王朝的人。】

「嗯？」燕岫愣了一下，「你連還兒接觸過那些人都不知道，卻知道一個沒落王朝的女人？」

莫非他身體里這個鬼，也是金鵬王朝的人？

系統有隱私保護模式，除非是特地在頭腦中對他講話，對宿主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也不知道燕岫正在發散思維。他很高興，終於遇到了一件正經事，開始科普他們的快穿模式。

【因為上官飛燕是這個世界的主要配角之一，她的出場意味著金鵬王朝這段劇情的開始。】系統的語速比平時快了一點，帶著一種推銷人員似的耐心和期待，【不過燕還的任務和金鵬王朝關係不大。】

系統和燕岫說過很多次「任務」，燕岫以為他是在欺騙自己做出約定，一概無視掉了。他只關心燕還接觸過哪些男人，交過哪些朋友，系統回答不上來，燕岫就沒有其他想問的了。這是他第一次聽系統說起，燕還也要做任務。

「這是怎麼回事？」燕岫不解，這個世上的鬼並不多，有一個鬼跟在他身邊，已經是很罕見的事情了。燕還竟然和和鬼簽訂了契約，堂堂親王，受人擺布，還要做什麼任務？

燕還是沒長腦子嗎？……不，還兒自幼聰慧，絕對不是那種蠢人。他答應為這些孤魂野鬼驅使，一定是有更深刻的原因。莫非那東西拿住了燕還的把柄？

燕還有什麼把柄？

燕岫呼吸一滯。

他和還兒一母同胞，打娘胎里就在一起，血脈相連，彼此了解，偶爾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這世上，他最在意的人就是燕還，皇帝哥哥都要往後排，由此及彼，燕還最在意的人，也應該是他。

他的身體，一直是燕還的心病。

燕岫覺得自己摸到了真相，他抬手揉了揉胸口，因為病情，必須克制自己的情緒，也有了豐富的經驗，可以瞞過身上野鬼的關注。

燕岫不動聲色道：「你們給了他什麼好處？」

【當然是復活，每一個做任務的宿主，都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去，過好他們的人生，燕還也是一樣的。】系統開始暗搓搓安利，【還有你這些年吃的葯，也是他用積分換的。】

之前的系統一直強調燕還沒有死，只是去另一個世界了，燕岫沒有看到他的屍體，哪怕嘴上說得再篤定，心中也存了一分僥倖。

可是現在，系統直接說明，燕還做任務是為了復活！

他果然已經去世了……

燕岫顫抖著手，取出一粒藥丸，放入口中，沒有直接吞咽，而是慢慢含著。

系統又想到了一個理由：【你的葯不多了吧？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葯吃完之後該怎麼辦呢？】

普通的葯對燕岫作用不大，如果沒有燕還拿積分給他換藥，燕岫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燕還從來沒和燕岫說起過這件事情，燕岫自己也意識到了，只是他是個普普通通的古代人，哪怕從弟弟身上學到了一些網路辭彙，終究沒有親眼見識過後世，甚至連京城的全貌，他都不知道。

哪怕燕岫看得書再多，也想不到，系統是怎樣的存在。

燕岫並不畏懼死亡，眼神死寂，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生死有命，死便死了，直接投胎就好，何必再與爾等惡鬼簽訂契約，出賣魂魄？」

系統靈光一閃：【你不管你弟弟的仇恨了？】

燕岫動了動手指。

系統再接再厲：【你弟弟的靈魂，和惡鬼簽訂了契約，你管不管？想不想去救他？呸……我是說，你弟弟穿越過很多世界，他認識了很多人，那個渣男，未必是這個世界的，還有可能來自其他世界。】

燕岫聽不懂他後半句在說什麼，表面保持著淡定，掩飾好自己的茫然，「嗯？」

系統循循善誘，【我們是正規系統，簽訂契約是有合同的，絕對不存在強買強賣。】

燕岫心中一動，想先看看他們的合同，陸小鳳又回來了，他只能暫且作罷，輕聲對系統說：「本王考慮一下。」

陸小鳳進屋，看到燕岫一個人端坐在桌邊，「你在跟誰說話？我還以為上官飛燕又回來了。」

燕岫看了他一眼，「衣服洗好了？」

「洗好了。」陸小鳳嘆氣，笑著坐在燕岫旁邊，「花滿樓正在沐浴，一會兒就會過來。我要去給你買幾身換洗的衣物，你剛恢復，不易來回跑動，我來測一下你的尺碼。」

燕岫道:「測吧。」

陸小鳳真的有種自己是晉王身邊貼身大太監的錯覺。

等燕岫站起來，目視估計了一下他的身長肩寬，在燕岫疑惑的眼神下，解釋道，「我沒有尺子，用眼睛測差不多可以了，你還等著換衣服，我就先走了……」

陸小鳳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燕岫並未將注意力放在陸小鳳身上，他繼續和系統交流:「你剛才說合同？拿來給本王看看。」

系統把合同投放到燕岫的腦子裡，幾乎喜極而泣，【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合同被轉成了繁體字，一些特定名詞也在後面做了備註，不難理解。

上面的條款確實寬鬆，但是燕岫依然有顧慮，「合同不錯，誰來裁正？」

系統說:【當然是世界意志，你可以理解為天道，或者諸天神佛也行。】

燕岫對系統的認識更深入了一些，他敲了敲桌子，「這麼說，你們這些鬼，應當是在天庭或者地府任職？」

【你要是這麼理解也行……】系統無力地說。

他已經不耐煩和燕岫解釋，說了燕岫也不信，比三歲小朋友問題還多，不如讓燕岫就這麼誤會下去。

燕岫又讀了一遍合同，沉吟片刻，「若是當真如這上面所寫一般，本王簽了。」

其實他離開京城之後有些茫然。

世界這麼大，茫茫人海中，要找一個人實在太難了。燕還留下的痕迹不多，他還總是易容，偽裝身份，更難尋找。

燕岫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的弟弟在外面受了委屈，被人害死，他身為親王，卻連給弟弟報仇的能力都沒有。

這個王爺當的有什麼意思？

陸小鳳買完成衣回來的時候，花滿樓也已經洗完，弄乾了頭髮。

兩人幾乎同時來到燕岫這邊，尚未進門，就聽到了燕岫的聲音。

「本王答應你。」

花滿樓頓了一下，與陸小鳳對視一眼，敲敲門，「晉王殿下。」

「進來。」燕岫道。

兩人進屋，就看到這位高貴的親王，隻身穿白色裡衣，在窗邊負手而立。

陸小鳳又問了一句，「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既然你已經聽到，本王便也不隱瞞了。」燕岫坐下來，轉動一下佛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本王生來便通陰陽，可直視鬼神。方才便是與屋裡的一隻鬼講話。」

陸小鳳驟然聽聞，汗毛直立，背後發涼，環視四周，「它還在嗎？」

燕岫沉默一下，難得體貼這兩個普通人，「它心愿已了，已經離去了。」

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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