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姚明軍

濃郁的香味隨著咕咕熱氣升騰出來，姚瑩瑩吸了一口，不由咽了幾下口水，湯勺攪動幾下，隨即把鍋蓋蓋上。．

「好餓啊好餓啊！我要吃飯我要吃飯！」許悠悠坐在餐桌旁，依舊戴著那個白色的大口罩，身子不安分地晃動，身下的椅子不堪重負，咔咔作響。

「許悠悠，別折騰那椅子，它不結實。」姚瑩瑩打開冰箱，翻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做來吃。

「瑩瑩哥，出去吃吧。我們好久都沒一起吃過飯了。」許悠悠手肘杵著餐桌，撐著頭歪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姚瑩瑩，大眼睛里閃著幻想的光芒，「去吃西餐，燭光晚餐——」

「我沒錢。」姚瑩瑩看來看去，冰箱里還是只有夠一人份的麵條，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也不會用刀叉。」

「我有錢啊！瑩瑩哥，我請你吃啊！」許悠悠呼地跑了過來，幾乎嚇了姚瑩瑩一跳。那張椅子砰的一聲倒了。

「看，悠悠有很多錢哦。」許悠悠打開錢包，姚瑩瑩看到裡面幾乎都是一百的，似乎有十數張之多，「不會用刀叉，我教你啊——」

「許悠悠！你哪來的錢？哪來的這麼多錢？！」姚瑩瑩猛地抓住那錢包，連帶著緊緊抓住許悠悠的手腕，聲音和眼神變得分外嚴厲，「你是不是也跟那幾個不良少女一樣，也去勒索別人？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啊！」

這個時候的姚瑩瑩，自以為是地在腦子裡臆想出來有關於許悠悠的畫面。那些不太好的場景，那些聯想，令他不由地惱火，生氣。

因為生氣，所以抓著許悠悠的手腕，很用力。許悠悠疼得眉頭皺起，卻沒有喊疼，沒說話，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大眼睛看著姚瑩瑩，眼神里充滿被誤解的委屈。

慢慢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姚瑩瑩突然意識到自己錯了，悠悠平時是愛搗亂，但勒索他人這種事，她是不可能會去做的。剛才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懷疑她，真是昏了頭了。

……可是，這麼多錢，她是從哪來的？

「對不起，但是……」姚瑩瑩頓了頓，拍了拍許悠悠地腦袋，「這事我晚上回來問你，先去坐著，我煮碗面給你。去吧。」

許悠悠低著頭走回餐桌邊，扶起椅子坐下，垂直腦袋，一句話都沒說，小小的背影看起來很傷心很失落，滿是被誤會的委屈。

姚瑩瑩心刺痛一下，自責愧疚起來。說過要讓悠悠開心地笑，自己卻又說了那樣傷她的話，真是***！

……姚瑩瑩啊姚瑩瑩，你怎麼還是這麼混呢？！都已經經歷那麼多了，你怎麼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呢？！於燕罵的沒錯，你他、媽的就是一廢物，一垃圾，一爛泥，一糞土！

從湯鍋里舀出幾勺子的雞湯做底，點開火，把麵條放了進去。姚瑩瑩拿了雙筷子，合著湯勺，夾出兩條已經快要煮爛的雞腿，悠悠最喜歡吃的便是這了。

還有雞翅膀，姚瑩瑩也夾出來放進面里一起煮了。雞湯燉得還不夠爛，火候差了點，至少還需要二十分鐘。姚瑩瑩看了下時間，已經不太夠，再悶個五六分鐘吧，到時候把雞肉挑出來就行了。

「瑩瑩哥……」許悠悠依舊低著頭，說，「還有五年一個月零八天……」

「嗯……？」姚瑩瑩轉過頭看了許悠悠一眼，不明其意。

……五年一個月零八天？沒頭沒腦的。嗯，不過悠悠肯跟我說話，說明她已經消了氣吧。

「那時候我就二十歲了……」許悠悠雙肘杵著餐桌，手撐著頭。

「哦……」

……現在的小孩子說話真夠莫名其妙的，尤其像悠悠這樣年紀的女孩，心思也已經變得這麼複雜了，說的話繞幾個彎。

自覺跟許悠悠這代人有了代溝的姚瑩瑩心裡想，悠悠該不會是到了叛逆期了吧。

姚瑩瑩突然間感覺自己似乎蒼老了許多，搖了搖頭，悲涼地用筷子夾起幾根麵條，放到嘴裡嘗了嘗味。濃郁的雞湯味縈繞味蕾，忍住胃部乞食的蠕動，姚瑩瑩從緊咬著牙齒間抽出筷子，拿出個湯碗往裡面夾麵條。

「二十歲，國家規定的女性法定最低結婚年齡……」許悠悠似乎鼓足勇氣才說出這句話，大口罩外的臉頰泛出淡淡的紅暈。

「呃……」姚瑩瑩愣住，手一抖，筷子夾著的雞腿跌進碗里，湯汁濺到身上他也沒有理會，嘴裡止不住地大笑起來，「我說悠悠啊，你才十四，就思春著想要嫁人了？是不是早了點？哈哈哈哈……」

……現在的小孩子心裡都想著些什麼呀，亂七八糟的。

「瑩瑩哥！」許悠悠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視大笑不止的姚瑩瑩，「別笑！聽我說完！」

「好好好，不笑不笑。」眼見著許悠悠要火，姚瑩瑩趕緊嚴肅表情，端著面碗走了過來，「來，吃面吧，吃完了學習去。那些結婚什麼的，少想，你才多大啊——」

「你什麼都不知道！」許悠悠似乎真的生氣了，一巴掌拍掉姚瑩瑩遞過來的筷子，瞪著眼睛看著他，慢慢地蘊上了水汽，「明明一直在一起，瑩瑩哥你卻什麼都不明白！」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們這些小女孩的心思我怎麼會明白？！——」姚瑩瑩也惱火了，這脾氣鬧得也有點大了吧。

但看到許悠悠已經把臉趴在餐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哭了，他嘴裡那些慪火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吐出一口長氣，姚瑩瑩撿起地上的筷子，去廚房換了一雙放在餐桌上。

「趁熱吃吧，涼了就沒味道了，我先走了。」姚瑩瑩手輕輕放上許悠悠趴在桌上的腦袋，柔柔地撫了幾下，一如以前悠悠生氣時的安慰動作，「雖然不明白悠悠你為什麼生氣，但是……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走開……」埋著頭的許悠悠，悶悶地說了句話，拍開姚瑩瑩的手。

「趕緊吃面吧，我走了。」姚瑩瑩拎著盛著雞湯的保溫瓶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許悠悠還是趴在那，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打開門走了出去。

「白痴！傻瓜！」一聽到關門聲，許悠悠就大聲罵了出來。少女清脆的聲音在房子里空寂地響著，宣洩著那份難言的心意。

許悠悠抬起頭，拿起筷子，翻攪著麵條，看到碗里自己最喜歡吃的雞腿，眼睛里終於無法再抑制地流出了眼淚，滴落到麵湯里。

許悠悠手伸到腦後，解下白色大口罩，開始吃她瑩瑩哥煮的雞湯麵。

……五年一個月零八天，嫁給你，一直想嫁給你。這是一直以來的心意，從確定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改變過。

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姚瑩瑩提著保溫瓶走在微微亮的樓道里，他的目的地是七樓。

不是電梯壞了，他只是更願意走樓梯而已。待在狹小封閉的電梯空間里，感受著重失重，會讓他有種幾乎窒息的憋悶。

姚瑩瑩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症，特別是待在電梯里的時候，那種恐慌的感覺會變得更加強烈。

所以，比起站在電梯里一兩分鐘上七樓，對他來說卻近乎是一種折磨的快捷，姚瑩瑩寧可用雙腿爬幾百級樓梯。

到了七樓，姚瑩瑩走在走廊上，推開7o9病房，看到了一個最不想看的人，本來就不好的心情瞬間變得糟透。

「你來幹嗎？出去！」姚瑩瑩一瞬間冷下臉，幾乎是咆哮著沖那個人吼，「滾！」

那個姚瑩瑩叫他滾的中年男人，是他不願承認的親生父親，姚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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