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許悠悠

姚瑩瑩騎著車穿梭在人群中，人來人往，全部一樣疲倦冷漠的臉。

……我現在的臉色，應該比他們更加不堪吧。

一輛救護車呼嘯著從他身邊駛過，往學校方向駛去。捂住胸口喘氣的印欣，暈倒在地的於艷，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

……內疚嗎？哼，管她們去死。

已經是放學時間，同宜學院絡繹不絕地往外走出學生，三五一群。

三個稚嫩的小女生從校門口走了出來，她們試圖藉助身上的穿著使自己更成熟些，卻不知適得其反，反而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年輕就是好，倒也有種別樣的青春活潑。

領頭的那個女孩，梳了個雙馬尾，劉海下一雙靈動可人的大眼睛，有些像是動漫中的少女形象。

女孩臉上戴了一個白色的大口罩，幾乎將整張臉都給罩住了。上身是同宜學院的冬季校服外套，下身卻穿了條不及膝蓋的短裙，北風吹來，居然也不凍得抖。

校外圍牆角落處，幾個男生或蹲地或靠牆，身上也穿著同宜學院的校服，叼著煙吞雲吐霧。過旁的人往他們那邊看去，立刻凶神惡煞地瞪眼，嘴裡罵罵咧咧，十足混混學生仔的模樣。

見到那三個女生走了過來，這幾個男生呼呼地圍了上去，眼睛里放著光。帶頭那個頭都長到肩膀的男生，往口罩女孩吐去一口濃濃的煙，半途風向一轉，濃煙全回到自個臉上了。

擺酷沒成，臉上尷尬幾分，長男生把煙狠狠扔在地上，說：「喂！我說，該給我個答覆了吧！」

口罩女孩沒說話，靈動可人的大眼睛轉來轉去，就是不看長男生。身後那兩個女生雙手抱胸，撇著嘴嚼著口香糖，當圍住她們、眼裡不懷好意的幾個男生不存在似的。

「喂！說話啊！」口罩女孩的舉動使得長男生感覺自己失了面子，急切地想在手下小弟面前找回場子，動怒間手臂揚起想要給口罩女孩一個耳光，「賤人！你他、媽——」

砰！

一輛自行車的前輪親吻上長男生的**，把他撞飛跌倒開去。

「不好意思，剎車壞了。」

姚瑩瑩握著車把手，面無表情地說，毫無歉意。口罩女孩看到是他，幾乎是撲了上來，抱住他的胳膊蹦跳著，小小的胸使勁在胳膊上摩擦。

「瑩瑩哥，你來接我放學了！好感動啊！」

姚瑩瑩看著女孩抱住自己胳膊的手，說：「鬆開。他們是什麼人？」

口罩女孩依舊抱住姚瑩瑩的胳膊蹭：「一群討厭的蒼蠅——」

「***！」

長男生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操起地上一塊板磚就沖了過來，等到看清姚瑩瑩的臉，身子突然猛地一顫，磚頭怎麼也砸不下來。

「你他、媽的找死是吧！」其他幾名男生把嘴裡的煙一吐，把姚瑩瑩圍住，就要動手，「活膩味了！」

「走！今天算老子倒霉！」

長男生手臂一展，攔住他們，看著姚瑩瑩的眼神中有些忌憚，目光閃動著，最後把磚頭一扔，在男生們不解的眼神和問話中，轉身就要走。

「我說過你們可以走了嗎？」姚瑩瑩慢悠悠地說。

長男生回過頭，說：「你想怎麼樣？別以為我真怕你！」卻還是停下了腳步。

姚瑩瑩沒去理會他，一揮手，把跟布袋熊一樣幾乎黏在他身上的口罩女孩甩開，嚴肅著臉說：「許悠悠！你給我站好！」

「有！」口罩女孩啪的立正，手指緊貼併攏，「是，瑩瑩哥！」

「你看看你自己，大冬天穿條短裙，不嫌冷嗎？大腿都被人看光了！還有，成天帶個大口罩，像什麼樣子！簡直就是個不良少女！」

姚瑩瑩皺著眉頭，指著另外兩個女生說：「好好的一張臉塗得跟個鬼似的！打扮地不倫不類，跟站街——」最終還是把最後兩個字咽了回去，姚瑩瑩看向口罩女孩說，「你怎麼跟她們混在一塊？！」

「你他、媽的誰啊？跟這瞎吆喝！」兩個女生怒了，口香糖噗的吐掉，「姑奶奶就愛打扮，就喜歡往臉上塗粉，礙著你什麼事了！許悠悠，這誰啊，你認識他嗎？——」

「瑩瑩哥，你別生氣，我知道怎麼做了！」口罩女孩對著姚瑩瑩拍了拍額頭，跳起一個轉身，雙手交叉胸前比了個大叉叉，對那兩個女孩說，「張小菡，梁靜，這是絕交的手勢哦。瑩瑩哥不喜歡你們，所以以後你們不要來找我了。」

「許悠悠你說什麼呢？腦子抽了吧你！」

「很苦惱啊，要怎麼說才能讓你們明白，又不傷你們的自尊呢？」口罩女孩歪著頭，手指點點嘴，「其實，你們真的很差勁，只會欺負欺負弱小的低年級女生。也就是把她們拖進廁所里勒索點錢，勒索不到呢就扇扇耳光啊，恐嚇什麼的。跟你們一起玩，真是很無趣呢。」

「你們啊，就跟那些傢伙一樣。」口罩女孩手臂移動，指向那幫子男生，「好像自己很厲害似的，眼睛一瞪，每個人都怕你們，以為這樣很帥氣很迷人，然後心裡就沾沾自喜，真是有夠差勁的。你們就像一群猴子，耍弄著自以為是的把戲，卻不知道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嘩眾取寵而已——」

「閉嘴！賤人！」聽到這些話，長男生火大了，「你他、媽的說話給我小心點！」

「喂喂喂。長毛，你他、媽的說話給我小心點。」姚瑩瑩晃動著前車輪，始終對著長男生的胯部。

「哎呀，被說中痛處就這樣惱羞成怒了，真是差勁。」口罩女孩搖著頭說。

那兩個原先的同伴女生面露不滿，往那幾個男生那邊靠了過去。長男生手指對著口罩女孩戳了戳，惡狠狠地說：「許悠悠，你給我等著！***以後有你好看的！走！」

男生斜瞪了姚瑩瑩一眼，領著其他幾名做著囂張挑釁動作，表情不屑的男生走了。

「長毛哥，那逼誰啊，還知道你名字？你認識他嗎，就這麼放過——」

長男生給了那問話的男生一腳，說：「你他、媽的廢話怎麼這麼多！碰到這姚瘋子算老子倒霉，明天有那賤人好看的！媽的，走，找個妞泄泄火！」

幾個男生聽出其中有故事，還要再問，長男生陰沉著臉已經自顧自走遠了。

「許悠悠，晚上回家好好醒醒你抽瘋的腦袋！」兩個女生指著口罩女孩說，表情看起來恨不得現在就動手教訓口罩女孩一頓，「明天你要是不跪下給我們磕頭道歉，***就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不信你試試，非把你弄到自動退學不可！」

說著，嚼著口香糖跟著那幫男生走了，留下囂張的背影。

姚瑩瑩皺了皺眉頭，說：「你怎麼跟這些混混不良少女攪在一塊？要不要我——」

「哎呀，餓死了！」口罩女孩跳上自行車的後座，短裙下的雙腿不雅觀地張開坐在後座上，「瑩瑩哥，請我吃飯！」

「沒錢。」

「許悠悠，」姚瑩瑩轉過頭看著後座上的許悠悠，說，「你臉上有沒有跟那兩個女的一樣塗了粉？如果有，我馬上把你踢下車！」

「怎麼會呢，瑩瑩姐哥最討厭女孩子往臉上抹化妝品了，我怎麼可能會明知故犯呢？不信你摸摸看，悠悠的臉絕對是自然的光滑細膩哦。」說著，許悠悠就去拽姚瑩瑩的手。

姚瑩瑩轉過頭，說：「別亂動，坐好。我說你怎麼跟那群人糾纏上的，真想變成不良少女嗎？把臉上的口罩給我摘了。」

「我不！」許悠悠雙手一撐，就轉了個方向，背對著姚瑩瑩的後背，低垂著頭，似乎生氣了，「你說你都多少天沒來接我放學了？開學到現在，你一次都沒有接過我放學了！」

「叫你別亂動了！剛才差點撞車了！」姚瑩瑩終於把自行車穩住，鬆了一口氣，說，「你都十四了，自己認得路——」

「我不聽我不聽！」許悠悠拚命搖著頭，好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腳尖一點一點地面，絲毫不在乎鞋子的磨損。

姚瑩瑩扯了扯嘴角，也就沒再說話。

「說話說話說話！」一直沒聽到姚瑩瑩出聲，許悠悠猛地晃動身子，連帶著自行車也跟著歪歪扭扭地晃動起來。

一時間險象環生，在車行道上，上演蛇形車法。幸好姚瑩瑩車技不錯，才沒釀成車禍慘劇。

「許悠悠！你想死也別拉上我——」姚瑩瑩轉過頭，看到許悠悠低著頭悶悶不樂地背影，到了嘴邊的話怎麼也罵不出口了，嘆了口氣說，「好了好了，是我錯了，別小孩子脾氣了。」

姚瑩瑩伸手扯了扯許悠悠的外套，許悠悠哼了一聲，甩開姚瑩瑩的手，晃著雙腿，絲毫不在乎會不會走光。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別不理我嘛。」

許悠悠猛地轉過頭來，說：「我有三個條件，你要是不答應，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獅子大開口，不行，就一個條件——」姚瑩瑩立刻搖頭。

「晚上陪我睡覺！」

「又說傻話了，換一個。」姚瑩瑩直接拒絕。

「噓。別說話。」許悠悠不知何時又轉過身來，雙手環抱住姚瑩瑩的腰，臉輕輕地靠在他的背上，「就讓我這樣抱著，感覺好溫暖，好安心。好像不管前面會出什麼事，都不用擔心，因為瑩瑩哥永遠會在悠悠身前，保護悠悠……」

大眼睛微眯著，眼神安寧，平靜，更多的卻是對身前人的依戀。

姚瑩瑩低頭，看到腰間緊扣著的十指，不由地笑了。

……是啊，瑩瑩哥永遠會保護小悠悠。不會讓悠悠受到受到傷害，要讓她天天開心地笑著。

「小悠悠，到家了。」姚瑩瑩停下自行車，回頭說。

「啊！幸福的時光總是這麼短暫。」許悠悠卻不肯鬆開手，搖著頭小臉蹭著姚瑩瑩的後背，「真想一直抱著，死都要再一起。」

「傻瓜，好了，我要去停車了，下來吧。」姚瑩瑩揉揉許悠悠的腦袋。

「明天星期五，後天星期六……」許悠悠掰著手指，說，「瑩瑩哥，既然你不答應晚上陪我睡覺，那就後天陪我逛街買衣服。星期天學校有晚會，本來是跟張小涵和梁靜合跳三人舞的，現在可得重新編排悠悠的單人舞了。你可一定要來看哦，瑩瑩哥！」

「嗯，星期六陪你逛街，星期天的話，我——」

「要陪我逛一天的哦……不對！你不是每個星期六都要跨半個市，去陪那個賤人的嗎？！」許悠悠突然跳了起來，站在車後座上，瞪大著眼睛，眼神先是驚訝，然後卻變得笑意濃濃。

許悠悠兩隻大眼睛都笑成兩道月牙兒了，她彎下腰，滿是歡快笑意地看著姚瑩瑩，說：「瑩瑩哥，難不成你們分手了？你終於把那個賤人給甩了，哦耶，你早該這麼做了！」

「你小孩一個，別管那麼多事。不樂意我陪你嗎，也好，我可以窩家裡睡一天。」姚瑩瑩嘴裡說著話，卻是把視線偏移開，不跟許悠悠對視，「快下來，等會摔下來痛死你。」

「悠悠是舞蹈天才，這種動作很easy的。」許悠悠一手插腰，一手搖著食指，嘴裡出歡快的笑聲，說，「嘖嘖，瑩瑩哥你的話題轉得這麼僵硬，看來是真得分手了。」

「現在就只有一個問題了，是那個賤人拋棄了你呢，還是你拋棄了那個賤人呢……悠悠很想知道哦。」許悠悠嘴裡一直笑，大眼睛都眯成兩條縫了。腳下一跳，翻了個圈穩穩地落到地上。

流暢的動作，看得姚瑩瑩眼睛愣了一愣。

「就算是舞蹈天才，這樣也有點誇張了吧。」姚瑩瑩避而不答，嘴裡嘟囔著，推著車走向車棚。許悠悠拉著他的衣角，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頭，嘴裡的笑聲笑得他心裡毛。

「悠悠，別笑了。當我求你，別笑了，你笑得我心裡滲得慌……好歹我今天也是失戀了，你就算不安慰安慰我，也不用這麼幸災樂禍吧……唉，小悠悠，我求你別笑了……」說著說著，姚瑩瑩自己也跟不由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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