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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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健有力的趙勇將壓在身下的寧秀娟翻來仰去,當他終於將自己那股憋滿全身的攪撓得他欲仙般快樂的玩意兒迸射之後,才癱軟下來。他喘吐熱氣,搓揉愛妻,用手在她那蓮花般的臉上一扇,又用食指去刮她那精巧的鼻子:

「秀娟,我當一回美國人他爺如何?」

寧秀娟笑:「說啥呀!」

「我要當美國人他爺!」

「看你,發了點兒小財就昏了頭腦了。別忘了,商場如戰場,大勝大敗都是瞬息間的事情,這可是你對我說過的。」

「我不是說的這事兒,我是說,現在我想要你快些為我生個兒子。你想想,你在這美國本土生下那崽兒,他就是美國人了。我不就當美國人他爸了?他長大后再為我生個孫子,我不就是美國人他爺了么!」

寧秀娟咯咯笑:「趙勇,你快下去呀,壓得我氣都上不來了。」

「我要狠實壓呢。秀娟,給我生一個美國崽兒!」趙勇說着,使猛勁。

寧秀娟拚命把他翻倒過去,壓到他身上,把嘴對了他的耳邊說了句話。

趙勇就哈哈大笑:「真的,兩月沒來了,秀娟,你太好了,我的親親!」

「我昨天去看了醫生,他說我有了。」

「啊,萬歲!哈,我趙勇要當美國人他爸了,哈哈……」

趙勇將寧秀娟一陣親吻,推開她,穿睡衣走到窗前,拉開窗帘,推開窗戶。天已亮,落葉的枝頭已掛滿飛雪。他站在這剛分期付款買下來的坐落在洛杉磯郊外山坡上的二層樓房的窗前,享受着屋內的24小時的恆溫,看着窗外的紛紛揚揚飄落的今冬的第一場雪,好興奮。寧秀娟也穿睡衣過來,偎在他身邊。

樓下場院,一位白髮美國老人正躬腰掃著積雪。

「秀娟,你看這個霍比,他幹得多麼認真、賣力。」

「唉,」寧秀娟一嘆,「人生真是如夢,此一時彼一時,這個霍比老人,也好可憐的。」

「可他也很快活,認為在我這兒拿到的工資不錯,活兒也不太累。是呀,中國老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當年,我剛來時在他手下打工,那時候,他是擁有千萬美元資產的大富豪。我們現在住這房子,就是當年他和他情人住的。那會兒,他擁有豪華住房、三輛豪華轎車、一艘遊艇。這個老人在朋友中以慷慨出名,經常邀請朋友坐他的遊艇出遊,遠至荷蘭。我去幫工服務,也沾光享受。他在酒吧或是餐廳晚飯消遣時,總是為朋友結賬。那會兒,他是機械廠的廠主,擁有3間工廠,銷售額達一千多萬美元。」

「他怎麼敗得恁么慘?」

「他的困境開始於6年前,他妻子要求和他分手。離婚後,遇上經濟衰退,他的機械廠生意嚴重萎縮,很快就與他那豪宅、名車和遊艇,包括這幢房子『拜拜』了。他只好依靠救濟金生活,住的是慈善團體經營的廉租房子,沒有電話。我是在孟齊魯那兒見到他的。他在老孟那兒做雜活兒,打掃衛生。我不忘他曾經雇傭過我的恩情,請了他到這兒來。」

「你快下去,叫他歇一歇,到屋子裏暖和暖和。59歲的人了,別凍壞了。」寧秀娟熱了眼眶。

趙勇拍拍寧秀娟臉蛋:「秀娟,你們女人就是心軟。我現在是雇傭他,給了他工錢,他應該為我認真幹活兒。」

「你們這些男人,就是心狠。」

「是的,有點兒心狠。在美國就是這樣,誰有錢誰就是老大。你不知道,那年夏天,我為霍比清理這屋前的草坪。那天,我早飯午飯都沒吃,因為我頭一天被小偷扒去了所有的錢,一貧如洗,等待着他發了工資或是給了小費再去找吃的。他出門來,見我有氣無力幹活,草鏟得不平整。就說我不像在做工,像是在做兒童遊戲,做不好,他不會發工錢的。直到他辦了事下午回來,看了我做的活兒,才OK,給了我工錢,我才去酒吧虎吃一頓。」

寧秀娟的眼睛發濕:「趙勇,你也好不容易。」

趙勇、寧秀娟穿戴整齊,下樓去時,趙勇把幾件臟衣服交給霍比,說:「I'mlikelytohavetheseshirtsaone.」要他把這些襯衣洗一洗。

「Yes,sir.Doyouwantstarch?」霍比搓著凍紅的手,恭謙地問趙勇,你要漿洗嗎?

「Nostarch,please.」趙勇豎起大衣衣領禦寒風,說請別漿洗。

「Yes,sir.Yourshirtswillbereadyontoday.」霍比朝手上哈熱氣,笑說你的襯衣今天會洗好。

「Ialsohaveasuittobedry-cleaned.」趙勇指著交給霍比的西服說,還想要乾洗這套西服。

「Yes.」霍比點頭。

趙勇從車庫開出自己的「勞斯萊斯」轎車,下車,讓寧秀娟開車,自己坐到副駕駛座。寧秀娟開車駛過霍比身邊時,探出來臉朝霍比友善地笑:

「bye!」

「bye!」霍比正喝小口酒瓶里的酒,笑答。

從反照鏡里,寧秀娟看見霍比正孩子似的蹦跳,他是在運動取暖。

「這個霍比老人,他多像一位慈父。」寧秀娟開着車,說。

「可他沒有孩子。他結過兩次婚,妻子都不要孩子。照美國社會慣例,美國婦女的生育年齡一般是15歲至44歲。據美國人口統計局調查,約有18%的婦女在44歲結束自己的育齡期前,不考慮生育。」

「咳,這個霍比,他孤獨一人……」

「是呀,他孤獨一人。所以呀,秀娟,我可不能再像霍比,你最好給我生個兒子,我要兒孫滿堂。在這裏,我要當美國人他爸他爺!」趙勇說着,拍了寧秀娟一掌,哈哈大笑。

寧秀娟就嘟囔道:「生兒生女又不是女人定得了的,都在於你們男人。」

趙勇說:「沒關係,生兒生女都是一樣,國內不就這麼說的。生女兒也行,我將來也可以當美國人他外公!」又一陣笑。

趙勇辛苦奔波,又與可靠的夥伴孟齊魯合夥做生意,發了一筆不小的財,財大氣粗則心爽。難得有一小暇。趙勇興緻勃勃領了寧秀娟去洛杉磯東北方向的著名的黃石國家公園旅遊。那兒的勝景早使寧秀娟垂慕不已。從洛杉磯到黃石公園,幾乎要向東北方斜貫美國西部。轎車一駛上高速公路,寧秀娟就加快了車速,超過美國高速公路上一般限速的每小時88公里。美國警察也和中國警察一樣,會躲在公路的暗處截堵超速行駛的駕車人。曾有美國民眾對高速公路限速過低的問題進行過抗議。抗議方法十分獨特,他們分別開着自己的車,嚴格遵守當局的限速行駛,浩浩蕩蕩的一行把個高速公路的交通完全堵塞,任憑一些歸心似箭的零散車輛在後面大按其喇叭。

轎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寧秀娟每開車駛上這寬敞、光潔、各種交通符號統一的彷彿沒有盡頭的高速公路,便有一種五體投地又無可救藥的佩服,她心裏充滿了沒完沒了的人生感嘆和哀鳴,這路會把她引向天際引向人生的終點。就想到夏坤和此時正坐在她身邊打盹的趙勇,這兩個人彷彿就是她人生道上的兩道路邊線,牽引著推搡着她去沒完沒了,如同此時的行車一般。她充滿了無比的渴求又充滿了無比的無奈。她長久地保持着一個坐勢,平握方向盤,腳蹬油門,車就如箭般朝着不知道盡頭在何處的地方奔去。

趙勇從夏坤那兒回來后,對她說了夏坤他們那建大樓的事情。告訴她,由於分成比例各執不下,陷入了膠着狀態。寧秀娟就說他過於計較,這麼件善事也辦不成,說他當初拍胸脯許下的諾言不過是吹牛皮。趙勇就笑她是婦人之見。說,比例談不好,今後賠了老本你我去喝西北風去。也給她安撫,說是膠着也並不是破裂,也還是有希望的。她就說,你這是寬心話,看你那情緒、眼神就知道,此事兒弄不成。趙勇就又說了她婦人之見。她就覺得,自己的確是個一事無成的弱女子、弱婦人。

那天,孟齊魯來了,章曉春也來了,在他們家裏擺談生意好久,都很振奮,大有「三國」聯合生死與共的態勢。趙勇讓她擺了酒菜,三人對吃對飲。趙、孟二人酩酊大醉,她和章曉春也滿臉酡紅。兩個男人倒床鼾睡之後,兩個女人借了酒勁海吹。章曉春把個黃山之游繪聲繪色詳細描述。對於夏坤的黃山遇險差些喪命,兩個女人都淚水漣漣,齊指責夏坤太不應該,太糟蹋自己的身體。寧秀娟說,倘要是她還在夏坤身邊,她就會在他勞累后給他慰藉,孤獨時給他溫存,出差時給他叮囑,會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就詛咒自己也詛咒起趙勇來。章曉春連聲稱是,說,寧秀娟,你呀,千不該萬不該離開了他。又說,他這個人呀,幹什麼事情都太亡命。這個世界上什麼最重要?人的生命最重要,人的身體最重要,你說是不是,寧秀娟?當然,是這個理,寧秀娟說。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可就是,就是有些好高騖遠。你別以為我挺了解他,可是,他那顆心,他那顆男人對女人的心,我始終摸不透。我離開了她,他不會原諒我的,真的!她那個早年的情人史瑩琪,人家已經和她導師結了婚了,可他,還在痴戀着人家。章曉春,你可別再記恨我,過去,我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寬宏大量些。其實,他導師娶了你這個學生又未嘗不可?當然是可以的!章曉春就熱了兩眼,說,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我。秀娟,我,我今天給你說老實話吧,這次回國去,我和庄慶離開夏坤家時,我偷偷給他留下了一封信,把話都挑明了。我把這信夾在他那本醫學英漢大詞典里了,你知道的,他是隨時要翻閱那本書的。咳,章曉春,你呀你,都什麼年代了,你有話就當面說,怎麼還來詞典傳書那一套?是啊,我這個女人,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敢闖敢愛敢恨的了,可不知道怎麼,我在他面前,一想到要張口對他說那話就臉熱心跳,他那導師的威嚴感就襲上我的心頭……兩個女人就這麼半醒半醉地侃到深夜,都在沙發上睡著了。

寧秀娟駕駛着車,聽見身邊疲憊不已的趙勇的鼾聲,就又憐惜起自己這個現在的丈夫來。趙勇做生意好難也好有辦法,那一次,她終於說服了他同意她去經銷一批電器生意。賣出去后不久,那買主發現其中有一件是次品,拎了來退貨並索賠。她急紅了臉,要解釋他們也是從另一家公司買來的。趙勇阻止了她,笑着祝賀那買主中了大獎,說是他們這批貨里專門放了一件次品,買到的顧客即為幸運中獎,當即付給了他高於這件電器十倍的「獎金」,並贈送了一件這電器。買主大喜。事後,她很不理解。趙勇對她說,《孫子兵法》云:「善出奇者,無窮於天地,不竭如江河。」又說,美國人經過上百年的商場鏖戰,才總結出一句箴言:「愚者賺錢總是顧今天,智者賺錢總是思明天。」她心裏也好怨他。你再忙,回國去了,又到了重慶,為什麼不去看看我那女兒夏欣,就那麼匆匆地去了你的南京辦事處。當然,也虧他去了,否則,就要被那個不負責任的貪占公司錢財的辦事處經理搞垮了。想到女兒夏欣,她就淚濕眼眶。她一定要讓女兒來美國讀書,一定要母女團聚!她已得知國內和美國這邊聯辦有中學生交流留學生的機構,她已讓趙勇悄悄去聯繫了。她知道,夏坤決不會答應,就偷偷地為女兒辦着留學手續。她渴望成功,希望夏坤能夠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女人的心。

寧秀娟和趙勇輪換開車,終於駛到了黃石公園。寧秀娟那憂煩的心才豁然開朗。

黃石公園,位於懷俄明、蒙大拿和愛達荷三州的交界處,佔地9000平方米,由400公里的環山公路連接起來。這裏群峰列岫、河湖交錯、森林密佈,溫泉、瀑布、懸崖比比皆是。如想飽覽,需時一個月,走馬觀花也要一周時間。他們當然只有走馬觀花了。

趙勇領了她去看大峽谷。這是黃石河流經公園形成的一條24公里長、400米深的大峽谷,峽谷內有「玻璃懸崖」、「石化森林」兩大奇觀。但見谷壁呈橙黃色,還雜以紅、綠、紫、棕、白諸色,五彩繽紛,蔚為壯觀。看得她真有如入夢境之感。又去了黃石湖,黃石湖為山中湖,湖水碧藍,有獨木舟游弋其間,別有情趣。最為誘人的是「老忠誠泉」,此泉的噴發時間和間歇很有規律,噴射的高度達50多米,在這冬天尤為動人心魄……

趙勇、寧秀娟出遊黃石公園歸來的這天早晨,冬雪下得大。主人來電話說下午到家,休閑數日的霍比又忙着在屋院裏掃雪。他邊掃邊手舞足蹈,哼著美國西部小調,不時呷口小酒。聽見了院門外的汽車喇叭聲,他開了門,見是章曉春和庄慶駕車來。一番招呼打問,章曉春才知道來得不巧。庄慶說,我早提醒你先打個電話,你看,被我說着了吧。章曉春只好聳肩攤手,自認倒霉。霍比說,他們今天回來。章曉春說,好吧,那就進屋裏等。二人進了客廳,庄慶觀賞看屋裏的中國山水畫,章曉春坐到沙發上煩躁。霍比為他倆沖了咖啡來,章曉春笑着道謝。

章曉春來,一是同趙勇談生意上事兒,另外主要還是想找成天在家無事所做的寧秀娟擺知心話。那天,她和寧秀娟一番酒言之後,二人成了無話不說的知友。她不以為一大早寧秀娟會不在家,所以就沒有打電話。早上,她開車出來時,庄慶喊住她,說要跟她同行。她說,你要去就上車。庄慶總愛跟章曉春出去湊熱鬧,章曉春有時讓他去,有時不讓他去。這一次,章曉春想,他去也無妨,倘如趙勇在家,就讓他去同趙勇胡侃什麼這畫派那藝術去,她正好可以去和寧秀娟擺談。

這麼多天了,章曉春既沒有得到夏坤的電話,也沒有收到他的來信。而她給他留下的可以說是「最後通牒」的那封信,是叫他不論如何想的,也要儘快給她一個答覆。她想過,也許他至今還未見到她那封向他傾吐心聲的信,但她以為可能性只有10%。夏坤這個人,那本醫學英漢大詞典翻得又舊又破,不可能這麼久了也不翻翻。事實是,他恐怕早已看了,保持沉默罷了。沉默,就有幾種可能。一是心有所動卻決心難下;二是覺得好笑,不屑一顧;三呢,則是討厭,這個章曉春啊,保持師生友情多好,怎麼這樣,唉唉,不理她罷了。她這樣一想,越加煩躁,越想儘快找寧秀娟擺談,讓她分析分析,為她出出主意。她甚至想請寧秀娟馬上給夏坤去越洋電話,幫她問問,是死是活也得個結果。這些個男人,怎麼就不明白一個女人的心!

「呃,章曉春,黃石公園你去過沒有?」庄慶不知哪根神經被觸動,興緻極高地過來坐下,問。

「沒去過。」章曉春此時無心去想什麼黃石公園。

「我去過兩次,春天一次,冬天一次。尤其是冬春最美!那裏的森林裏有羚羊、野牛和鹿子,水上有白鷺、天鵝和沙丘鶴。園內有上萬個溫泉。什麼老忠誠泉、沙濱泉、堡壘泉、帝國泉、女孤星泉、女巨人泉等等。有高塔、火洞、水晶、彩虹、神仙等好多瀑布。還有那看了之後,死也不覺得遺憾的大峽谷……」

「得了吧,庄慶,你們美國這點兒景觀有什麼了不起的。什麼大峽谷,有我們中國的長江三峽壯觀么?」章曉春杵他道。

庄慶這次去了長江三峽,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的人間勝景:「比不了比不了,長江三峽,太偉大太迷人了!」

「長江三峽沿途的景觀好多,妙不可言,歷史也悠久。你們美國,建國才多少年?」

「呃,章曉春,我可也是中國人。你說得對,美國的名勝古迹是遠不如中國的。」

章曉春看着庄慶的認真樣子,撲哧笑:「美國出門旅遊的去處上不了枱面,所游之處不稀奇,要和中國動輒幾千年的名勝古迹相比,真是貽笑大方。你們美國人眼中的名勝不過就是一個有幾十年歷史的廢墟或是一個形狀怪誕的建築,這些沒有什麼根底的東西一經宣揚出去,美國人就熱血沸騰地從四面八方趕去遊覽。你這次去看了長江三峽,只沿途就有瞿塘峽、錯開峽、巫峽、兵書寶劍峽、牛肝馬肺峽、燈影峽、西陵峽等等。還有巫山十二峰、石寶寨、鬼城、白帝城、屈原故里、昭君故里、懸棺、張飛廟等等。隨便挑一個,少說也有數百年歷史。」

「是的,你說得對。嘿,章曉春,你記性真好,我也遊了,就記不全。」

「當然,那裏生我育我的地方,我當然記得清楚。你直誇黃石公園,它有黃山的那種獨特風景么?」

「啊,黃山那場大雨,那大雨中的穿彩色雨衣的遊人,那雨簾中的巨柏奇峰怪石,動人!雨停雲散后又是一番美景。我真想住在那兒畫一輩子,一輩子也畫不完!」

章曉春笑:「庄慶,你又發傻了,只一個黃山你就要畫一輩子,偌大的中國你要畫好多個輩子!」

庄慶一副認真相:「沒關係,那我就一輩子二輩子三輩子……無窮輩子地畫,用筆畫用心畫。中國值得畫的太多太多,只你們重慶就了不起,已有三千年的歷史。原來,長江南邊那個塗山,就是治水的大禹王娶妻生子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安家之地。原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成語也是從『人心不足巴蛇吞象』演變來的,出自重慶遠古時期的巴國。原來,『巴』就是一條盤著的蛇形。那時候,那裏大蛇遍地,也有成群的象。『巴蛇食象,三歲而出其骨』,啊喲喲,章曉春,你知道嗎,那巴蛇吞了象之後,要三年時間才能消化完它,才吐出骨頭來。」

「嘻嘻!」章曉春笑出聲來,「庄慶,你從哪裏聽來的?我這個重慶長大的人也還沒有聽說過。」

「我買了本《重慶旅遊》的書,那上面寫的!」庄慶笑,挨坐到章曉春身邊,「章曉春,這些日子我一直見你悶悶不樂,今天,你才這麼開心地笑了。」

章曉春呷口咖啡:「庄慶,謝謝你逗了我笑。唉,你不知道,人呢,有時候很開心,有時候呢很不開心。」

庄慶嚴肅了臉:「你有什麼不開心的,是生意受挫了?」

「不是。」

「是我爸爸薄待你了?」

「不是。」

「是我有什麼事惹你不開心了?」

「不是。」

「那是什麼呢?啊,你是不是這一陣太勞累,生病了?要是病了可一定要去看醫生,我陪你去。」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煩人。不是不是。」

「那,那你是不是想家了?」

想家,是啊,章曉春確實在想家。想家裏的親人,想舊日的同學、朋友,想家鄉的那些值得留念的事物。可是,庄慶,你不知道,我還有更焦灼更渴盼更煩人的心事:「庄慶,你別問了好不好。我這個人,愛笑愛鬧也愛憂煩,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常常就是心煩意亂。」

「章曉春,你可別煩。你一煩我就好心慌,我也就好煩。要不,我去給爸爸說說,讓你休休假,我陪你出去玩玩。」

「不行,庄慶,怎麼能無事要休假。再說,我還得掙工錢呢。」章曉春乜庄慶,見他要說什麼,就伸手捂他的嘴,「庄慶,你不要說了,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可是大學生是碩士,我不會吃人家的閑飯,我要自食其力。」

「我也沒有這樣說呀。」庄慶覺得委屈。

章曉春就又笑了:「好了好了,把電視機打開,我們看電視吧。」

「看電視可以,你難道就不覺得肚子餓?我們還沒吃早飯呢。」

章曉春才感到了腹中的飢餓:「這樣吧,我在這兒等,你開車去買點吃的來,也給霍比買一份。」

「嗯。」庄慶走了。

偌大的客廳里,就剩下了章曉春一個人。她就在屋內踱步,好幾次走到了電話機前,真想立即給夏坤打電話去。他現在也許正坐在那張寫字枱前挑燈看書寫論文,也許他正在翻閱那部對於她章曉春至關重要的大詞典。當然,也許他已經入睡了。或許,他又出診去了、出差去了。想來想去,她還是沒有去碰那彷彿會灼人燙手的電話機。就聽見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凍得滿臉發紅的孟齊魯走了進來。

「啊哈,就我們漂亮的章小姐在,我老孟來得正是時候啊!」孟齊魯永遠是那麼樂觀、精神。

「你怎麼來了?」章曉春笑道。

「我怎麼不能來?我們不是『三國』聯合么,他趙勇這兒我可以常來,你那兒我也可以常去。我剛才跟霍比說話,見庄慶開車出去了,我就上來了。」

「上來又怎麼了?」

「和你獨坐呀。」

「老孟,你壞。」

「哈,我老孟不壞。剛才,庄慶對我說,你近來不痛快,叫我來開導開導你。」

「他瞎說,我快樂無比。」

「這就對了,這就像我們的小章曉春啰。不論有什麼事,都要樂觀才是,對不?你看人家霍比,就樂觀。」

「你跟那打工的老頭倒很熟。」

「他在我那兒打過工,我還不想放他走呢,只是一來趙勇想要,二來呢,他在我那兒要犯法。」

「犯什麼法?」

「我見他沒住處,就讓他晚上睡辦公室。不想,警察知道了,說這違法。美國的法律規定,辦公室里不得住人。」

「真是,管得也寬。」

「可不是。你看那霍比,原先的大老闆,現在的小打工,一時天上一時地下,他還想得開呢。剛才他對我說,有錢陣他快活,因為他要啥有啥,要樂有樂;現在沒錢了,他也快樂。他說他不會絕望,因為他曾經辦過工廠,當過廠主,經過了。他說,過程最美好。」

「過程最美好?」章曉春笑了,「這個霍比,還真會說話。倒也是,過程最美好。」

「可不,你看我,看你,還有趙勇,還有我那學友夏坤,一生奮鬥都在過程之中,有苦有樂有成有敗,可還不是挺好的樂呵呵的么?那個姓甘的,前次捅了我們一下,損失不老少,我那氣呀,整個人都要爆炸了。可又咋了?這不,我,你,還有趙勇,不還是都走過來了。我們聯手做這幾筆大生意還不是都獲利了?聽說那姓甘的也佩服呢!」

「老孟,你這個人有意思,是個大好人。」

「唉,好人也難當呀!你說說,原先那背叛我而去投了姓甘的那兩人,又要想回我這兒來了。因為他們見我這兒起色不小了,錢多了。我這人呀,刀子嘴豆腐心,就說,好,歡迎,你倆來吧。可我手下的人就指責我沒骨氣,反對他們回來。我就對他倆說,先別太急,暫緩一緩。可又把人家給得罪了。你說說,我這不是耗子鑽進風箱裏——兩頭受氣么。」

「老孟,你的寬容大度是對的,我支持你。況且,他們都有技術,也有利於你們。」

「看,小章才是我老孟知己呢。」孟齊魯邪盯章曉春笑,往她身邊擠坐。

章曉春任他擠坐,笑道:「老孟,你可別話里藏話,聽過一首民謠沒有?」

「啥民謠?」

章曉春唱:「路邊的野花你莫采,小心你家惡老婆……」

孟齊魯聽了哈哈大笑:「唱得好唱得好,我是說,每次回國臨走前我老婆就對我叮囑,路邊的野花不要采。看來,你們女人的心相通呢!」盯章曉春,「小章,你放心,不說我老孟沒有這個豹子膽,就是有,也不敢采你呀。呃,給我說老實話,你這次回國,跟我那學友說明白了沒有?」

章曉春嘆了一聲:「老孟,我同他是師生關係,有什麼不明白的。」

「聽寧秀娟說,你同他在黃山上有一段奇遇?」

「哪裏是什麼奇遇,是險遇……」

章曉春就又把那段幾乎成了故事的黃山險遇述說了一遍。二人正說時,庄慶買了快餐盒飯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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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越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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