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卒的往事
靜心細酌一番后，牛叔不禁為自己等人剛才對吳嵩失禮的行為舉止感到後悔，一念畢，遂鄭重恭敬地對着吳嵩拱手道，「原來是高人子弟，我們都是鄉野粗人，適才不知高人身份，多有衝撞，還望高人海涵，這就在此給高人賠罪致歉了。」
「高人恕罪。」
說罷，眾人也隨着牛叔對着吳嵩遙遙一拜，情意之真摯容不得人有半點質疑。
眼見一行人有要下跪的趨勢，吳嵩的心房像即將挨受一記重鎚，可如何擔當得起，急忙伸手去扶，「眾位叔伯，當不得，當不得啊。」
在這個識字率只有萬分之三的時代，吳嵩低估了他們對所謂高人子弟的尊崇。
見吳嵩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這群老實憨厚的漢子才褪去一臉的嚴謹重新綻放出笑容，
「看吧，我就說了他是神仙，這下信了吧。」小女孩喜滋滋地插嘴說。
「芸妹，不得無禮。」牛叔當即佯怒斥責。
吳嵩這時才知道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叫芸妹，呵，多好聽的名字。
「才不會無禮。」芸娘做了個鬼臉，倒也聽話，沒+再說多餘的話。
清風拂過，遠處又傳來陣陣馬蹄聲，看上去規模不小，只在馳道盡頭看見幾道並列的影子而已，所站立的地面就已經感受得到微微地顫動了。
見吳嵩還頗為好奇的踮着腳尖眺望，牛叔急忙帶領眾人將他扶攜到路邊。
黑衣玄甲的騎士高舉著獵獵翻卷的黑底金綉大旗呼嘯而至，馬上騎士個個束髮黔首，頭扎皮冠，隊首並排開路的三騎手執大旗，腰懸短兵，而後的騎卒則是手握長長的戰戟，目不斜視的馭馬緊隨於大旗之下，甲胄鏗鏘作響，蹄聲如雷，整個騎軍隊伍宛如一道平地移動的悶雷，雷聲滾滾地朝咸陽方向奔去，只留下漫天飛舞的灰塵。
呵！秦軍，活着的秦軍!
吳嵩激動得雙腿發軟，他粗略數了數，雖然只有五六十騎的樣子，但那一股所向霹靂的威勢足以讓他的心跳到嗓子眼來，回想起影視劇里看過的那些萎靡不振的群演，簡直拿不上枱面啊有木有！尤其是那一張張肅穆充滿殺氣的臉，只能讓吳嵩聯想到四個字：戰爭機器！
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心臟劇烈跳動的吳嵩身體也在瘋狂雀躍，一遍遍的扯著破鑼嗓子喊著，尤其是當他看到騎軍隊伍里有幾張剛毅的面頰經過瞟了他一眼時，他的身體就完全陷入了一眾癲瘋的狀態，吶喊得更為賣力了。
在後世，吳嵩有過現場觀看兵馬俑的經歷，這不足為奇，可是令他做夢都不敢想的是，如今這些兵馬俑竟以一張靈活生動的臉展現在自己面前，這種震撼的直面衝擊情形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是無與倫比的。
牛叔、芸娘還有在場的眾人都像看瘋子一樣的看着吳嵩，不就是一隊過路的騎兵，至於這樣失心瘋嗎？煙塵過後，他們發現吳嵩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趴伏在地上，似乎在....親吻腳下的土地。
「高人，高人。」牛叔急忙將身子軟綿綿的吳嵩扶起，「此地據咸陽不足二百里，每日南來北往的信騎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有捷報傳來時更甚，高人何故如此？」
顧不上禮儀了，以為吳嵩犯了瘋病，牛叔不停的用手拍打他的臉頰，左邊一下，右邊一下，芸娘也參合進來，直到吳嵩眼眶流下兩行渾濁的液體，這下眾人更為慌亂了，因為懷裏的高人分明就是在笑。
吳嵩這才從跗骨的沉醉中醒轉，捂著被拍得通紅的臉蛋驚愕地問，「你們打我幹嘛？哎喲....快停下，我沒事！」邊說着邊伸手推開牛叔拍來的手掌，五指上全是厚厚的老繭，簡直像石板，再來幾下非得變豬頭不可。
「方才我等見高人有癔症的兆頭，情急之下不得已為之，望高人恕罪。」見高人無礙，牛叔大手一揮，關切的眾人這才散開，接着拱手致歉。
「我哭了？」吳嵩鬆開捂臉的雙手，發現有淚水的痕迹，這才恍然大悟，這該死的中二病。
「是。也不是。」牛叔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吳嵩的話，看他的眼神仍舊有掩飾不住的擔憂。
「哦。」吳嵩撓頭嘿嘿一笑，為緩解自己的尷尬，不得不翻出自己說過的話，「小子自幼隨恩師居於深山，不知山外世界，前不久恩師駕鶴仙逝，依孝道本是要為恩師守孝三年的，奈何清修的洞府被山洪衝垮，小子竭盡全力才將恩師遺體從泥石流中搶救出來，后依照恩師彌留之際的遺囑將其焚化，骨灰撒於群山間回歸天地萬物，起居衣食用度連同洞府被泥石流盡埋於地底深處，迫於囧境，無奈只有下山另謀生計，一路遇山翻山，遇水涉水，就到了此地，方才見我大秦軍士馭馬而過，軍威何其壯哉，難免心中激昂，興起之下故有此如井底之蛙的失態之舉，實乃喜極而泣，讓諸位叔伯見笑了。」
這段話吳嵩是現說現編的，一語道完，自己都不禁佩服自己編故事的本事，好在他神態自若，眾人並沒有一點兒懷疑的意思。
牛叔聽吳嵩說完，放開嗓子哈哈一笑，豪氣頓生道：「高人哪裏話，我泱泱大秦銳士百萬，干戈所向，擋者霹靂，聞之無不肝膽俱裂，高人有此舉動，不丟人!想我與族中子弟五年前應王詔入軍伍，初見王師時，一樣被校場上百戰老兵的滾滾殺氣嚇得癱軟在地，個別膽小的還尿了褲襠呢，哈哈。」
「哦？牛叔你們也上過戰場？」牛叔的豪言壯語聽得吳嵩心神激動，先前看這七八個人雖精瘦，卻是滿臂青筋，心想只是常年勞作所致，倒也沒有把他們往這方面想。肯為國捨生效死的人都是值得被尊敬的，吳嵩也和芸娘一樣叫起了牛叔。
「那是當然！」說起此事，牛叔和眾人不禁面露自豪和驕傲，只聽他豪氣更甚的接着說道，「我大秦男兒，有幾個沒上過戰場！」
「想必定是一段令人蕩氣迴腸的歲月，真是讓人好生嚮往啊，牛叔可否為小子講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