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深宮往事（15）

新太監們排成方隊站立於大內宮殿監辦事處大門外的小廣場中，緊張而又興奮地聽候分配。等到二百名新太監都定了去向後，時間已是下午酉時，該是吃晚飯時候了。

總管太監對身邊的三名青年太監交待幾句后，便自離去。

新太監們雖然明白了自己的去向，但畢竟是頭回進皇宮，一切不熟，休說找不到熟火處、御膳房、打掃處、造辦處、遇喜處……等等在哪兒，就連東西南北也分不清楚。

一些性急而又膽子較大的新太監見總管太監走了，便紛紛向那三名青年太監發問：

「請問遇喜處在哪兒？」

「左順門在哪兒呀？」

「是呀，我們剛進宮，連方向都不找不到，哪兒找得到路呀！」……

「不要高聲暄嘩！」

「這裡是皇宮，是你們亂叫亂嚷的地方么？」

「真是不懂規矩！也不知羅公公他們是怎麼調教你們的？」

眾人見三名青年太監臉有怒色，嚇得低下頭不敢應聲。

三人裡面那個身材微胖、皮膚最白的太監威嚴地盯了大家好半晌后，才終於又開尊口：

「大家規規矩矩給我站好，等一會各個處所都會派人來接引你們，我們馬上還要給你們每人發兩套新衣服，你們以為在宮裡當差，可以像你們現在這樣，穿得五花八門，不成體統么？」

眾人聽說馬上要發兩套新衣服，都甚歡喜。那三名太監顯擺夠威風后，便開始分發衣服。

就在大家領新衣服時，各個處所派來接引新太監的老太監們也都到了。

這次分到打掃處的新太監除楊帆張小毛外，另外還有五人，他們也是刀家莊送來的，雖然彼此叫不出名字，但早已面熟。

等到五人都領到新衣服后，時間又已過去了半個時辰，這時已經暮色四合，幸好來接他們的那名老太監帶有燈籠，才不至於要摸黑行路。

楊帆、張小毛與彭小完、高朝暉互道珍重后便跟著大家前往打掃處。

這時大家都已又餓又累，加之天色已黑，沿途景緻已朦朧不明，所以大家也無心觀看。

一行人默不作聲地行了一陣后，張小毛終於首先打破沉默，問那名老太監道：「請問打掃處還有多遠？我們今天連中飯都還沒吃一口，到了打掃處后還能不能吃到晚飯？」

老太監道：「當然有晚飯吃，不用擔心。你們還記得午門吧――你們今天進宮就是從午門旁邊一道小門進來的――打掃處就在午門後面第二道宮牆後面。我們最多走兩支香時間便能到達。」

「天哪，還要走兩支香時間這麼久？」一名新太監問道。

老太監失笑道：「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說到就到了？皇宮大著呢！」

另一名新太監說道：「說出來不怕你們大家笑話：我雖然進了皇宮，可是到現在還不知道皇宮到底在金陵城的什麼地方呢！」

一句話將大家都逗笑了。張小毛道：「我也不知道，胡裡胡塗就進宮了！」

老太監莞爾一笑，說道：「我跟大家說說吧：皇宮位於金陵城東側鐘山西趾之陽，坐北向南，前朝後寢，后妃六宮以次序列。如今的皇宮比起我當年進宮之時已經大了不止一倍。

「我記得我進宮那年還是前朝至新二十七年，宮殿建築與現在相較要簡樸得多。正殿名叫奉天殿，前面是奉天門，正殿後面是華蓋殿，華蓋殿之後是謹身殿。奉天殿左右各建有一樓，左邊的叫文樓，右邊的叫武樓。謹身殿後就叫『宮』，前面是乾清宮，後面叫坤寧宮。

「皇城那時只有四個大門，南面的就是你們剛才來時的那個午門，東面的叫東華門，西面的是西華門，北面的是玄武門。當時僅建有一重宮牆，總之那時宮城的規模也很小，正殿之前僅有奉天門及午門二重門闕。

「太白八年四月，皇上下旨大規模改造這兒的宮殿。這次改造，首先加強了門的建設，午門兩邊各建了一個觀，形成闕門，中間共有三門，東西為左右掖門，奉天門左右建東西角門，奉天殿左面叫中左門，右面叫中右門，奉天門外兩廡之間也有門，左面叫左順門，右邊是右順門，左順門之外為東華門，右順門之外為西華門。同時還增建了一些殿宇，如東華門內建的文華殿，為東宮視事之所，西華門內建有武英殿，為齋戒時居住之地。

「今年皇宮正在進行第三次擴建。我聽一些首領太監們談論說，這次要增加宮前建築。改建金水橋，另外還要建端門、承天門、長安東西二門，向南一直抵達太白六年建成的洪武門……」

他雖說得仔細，但眾人都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什麼都不懂，個個都聽得一頭霧水。

張小毛打斷他的話頭道：「你直接說皇宮有多大我們還聽得懂，說這樣門那樣門，我們又沒見過，聽了也不明白。」

老太監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難於置信，自己說得如此詳細，為何還聽不懂？沉吟一會才又說道：「因為現在大內正在擴建之中，所以最後有多大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聽說東西寬約二百五十五丈，南北深二百四十二丈……」

說話間，到了打掃處。這時太監們都已吃過了飯，回房休息去了。

幸而打掃處的首領太監知道大家沒吃晚飯，已預先吩咐兩名太監為大家做好了飯菜。

但讓新太監們非常吃驚和不滿的是，菜只有一個白菜豆腐湯，而且湯里看不見油水。

大家面面相覷，嘴裡雖然沒說什麼，但心中都有一種被虐待的憤怒感。剛才那名老太監看見大家神色，輕咳一聲，沒有解釋什麼。待到那兩名做飯的太監離開廚房后，才低聲說道：「慢慢你們就會習慣的，今後每天都是一飯一湯……」

張小毛憤怒地嘀咕道：「皇宮裡的太監都吃得這樣寒酸？」

老太監乾咳兩聲，警惕地看了看門外，見院子里沒有別人，於是走過去將房門關上，回到桌邊，低聲說道：「這就是命！」

他嘆息一聲，又道：「人比人，氣死人。你們要想吃好的，今後就好好混吧，要是混上個首領太監或者副首領太監就好了，要是混成了某宮總管太監或者副總管太監，那就更好，若非如此，一輩子就學我這樣，渾渾噩噩地做個下層太監吧！」

楊帆苦笑一聲，問道：「你說的那些總管太監首領太監，他們平日吃的是什麼？」

「這個……一些有權的太監，一食千金，其富貴甚至超過一些主子！大總管每月明得的飯銀就是一百兩，每頓飯都是菜四十品，湯兩個，而下面各個處所的首領太監們，則是飯銀十兩，菜三個，湯一個。」

他發怔一會，嘆道：「當然，有權有勢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的太監，每月只有飯銀五兩，每餐都是一飯一湯。而我們打掃處的太監，和門頭凈軍一樣，地位最低！每月只有飯銀二兩，吃的還是大鍋飯、大鍋菜。」

這位老太監顯然內心深處對於自己的現狀和太監間貧富的懸殊非常不滿，說話雖然有所顧忌，語鄢不詳，但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他內心裡一種對於現實的憤怒和無奈。

眾人原本以為進宮做了太監，雖然身份下賤，但至少可以穿好吃好，而且還有油水可撈，哪知進宮第一天，就發現事實並非以前所想象。一時間，新太監們的心上都似給人澆了一盆冷水一樣，說不出話來。

沉默半晌，一名太監才端起碗開始吃飯。就似跟人賭氣似地，幾大口便扒完一大碗。其他人見了，也嘆息著拿起了碗筷。因為情緒不佳，所以都不說話，屋子裡除了碗筷聲、咀嚼聲外，沒有別的聲音。

吃完一碗飯後，張小毛忽自言自語說道：「他媽的，老子發誓將來也要當上首領太監或者總管太監，不然白進宮了！」

一句話將眾人逗得笑起來，但那笑卻不免有了幾分苦笑味道。

吃完飯後，老太監便帶大家走進院內東北角上一間大房裡。說道：「從今晚開始，你們七人便住這間房屋。」

楊帆見這間大房跟他在影視劇里見過的一些上個世紀的學生宿舍相似，都是靠兩壁安排鋪位，且分上下床，於是挑了最裡面左邊的那個下鋪，並招呼張小毛佔了他對面的那個下鋪。

大家第一天進皇宮，本有許多感想可以交流，但因為心情被晚飯破壞，情緒變得都很低落。只交談小會，便熄了燈燭睡下。

楊帆因為並沒打算做一輩子太監，故心情未受太大影響，躺在床上，只是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