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處處提防別人,也會被別人處處提防

第63章 處處提防別人,也會被別人處處提防

第六十二章處處提防別人,也會被別人處處提防

連日來,沈惠民企圖以瘋狂地工作,沖淡自己對妻子的思念,然而這種思念不僅無法沖淡,反而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強烈。他一直在想:有關方面接到柳潤美從湘江一大橋投入湘江的報告后,緊急組織力量趕到出事水域,採取現代的和傳統的多種方法展開營救,將上下十來公里的江底梳理了一遍又一遍,沒有發現柳潤美的蹤影。參與營救的人員明知落水者超過了一定的時間生還無望,卻仍不甘心,都向他表示,他們會做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儘管他們採取拉網式的方法連續不斷地打撈,最終徒勞無獲,連柳潤美的毛髮也沒有找到。他實在不忍心看到營救人員再勞累下去,堅決阻止了打撈工作。他心裏則十分無奈地暗暗問蒼天:這究竟是為什麼呀?潤美到底去了哪裏呀?為什麼活的死的都不讓他見到呀?是不是他上輩子做了缺德的事,這輩子要受到老天爺的嚴厲懲罰呢?

沈惠民得不到上蒼的回答。他內心痛苦至極。假如兒子心柳在身邊,也許能相互排憂。但兒子遠在豐陽市,他無處訴說,只能把痛苦深埋在心底。

白天,沈惠民從不對人提起妻子的事,自己也極力剋制不去想她,傾盡全力辦案。他無論在什麼人面前都從不流露內心的痛苦,表面上看去他仍像以前那樣一副笑眯眯的菩薩相,好像什麼災難都沒有在他頭上發生似的,留給人一種日子過得很舒坦、很自在、很滋潤的印象。每到深更半夜,他所表現出的情緒就會截然不同,獨自來到湘江邊,或痴痴地望着江面;或沿着江邊尋覓,嘴裏喃喃自語,大把大把的眼淚拋進湘江。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柳潤美沒有死,只是像她未進城之前那樣,駕着漁舟,順湘江而下,穿洞庭,走長江,闖東海去了。待到她捕撈豐收,賺了大錢,就會滿載而歸。沈惠民對這點堅信不移,從未改變與動搖,所以,他每晚都會到江邊等待遠征的妻子凱旋歸來。他有時聽見妻子在江上呼喚他的名字,一聲聲是那樣清晰。他循着聲音追過去,雖然沒有看到妻子的面,但他回到家裏肯定能滿足的睡上一晚。他想夢見妻子,可偏偏不能如願。那一夜,他躺在那張能升能降的雙人床上,張大眼睛,思念著妻子。突然江上風大作,雨猛下。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妻子的呼喚聲,他拉開門,不顧一切地衝進風雨中,衝到江邊上,黑夜沉沉,風雨瀟瀟,他什麼也看不見,但妻子的呼喚聲仍在風雨中隱隱傳來。他循着聲音跌跌撞撞地追去,摔倒在江灘上,昏迷過去。

左右鄰居察覺了他的動靜,自發地起床,打着手電筒,提着應急燈,沿江邊苦苦尋找。當發現他的時候,他的頭部正與湧上來的江水相連。如果再稍晚一點點,他也許被風浪捲走。左鄰右舍看到這情景,都感到很心疼,無不流下感動和同情的淚水。

沈惠民醒來后,向鄰居們下跪懇求,千萬不要把這事張揚出去,絕不能讓外面的人,特別是單位上的人知道。直到鄰居們答應了,他才站起來。他拉着每一位鄰居的手,表示內心的謝意。他說:「我這輩子是無法報答你們了。我會要我兒子報答你們的!」

那晚,他送走鄰居們以後,再也無法睡下。從不輕易把情感流露在紙上的他,竟然提起筆,傾訴自己對妻子的思念:

美美你雖然悄悄地離開了我,但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忘卻我,所以我總是能聽見你對我的呼喚。你曾經答應我:我們永遠相守,一起度過生命中的每一次悲歡和坎坷,可是如今你卻把我扔下,獨自去了很遠的地方。我只能看着你滿臉美麗笑容的相片,內心暗暗承受着刀絞般的痛苦。世事就是這麼無常。我深愛着的你居然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就這樣從我的手裏飛的無影無蹤了。

美美你遠走了之後,我每晚都想在夢境中見到你,能再撫摩到你臉上的每一處輪廓;能再聽到你對我的細膩的關懷;能知道你現在的生活狀況,沒有我在你身邊,誰在照顧你?但是老天爺居然那麼冷酷,我沒法在夢中見到你。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么?老天爺!你本就不應該斷了我們的緣,你更不應該斷了我們的相互思念!這太不公平了!

鄰居們寬慰我:就是因為潤美太愛你了,所以她希望你不要再夢見那永世不能再回頭的過去;她希望你能從風雨中走過。你雖然夢不到她,但是她會日夜陪伴在你身邊,護着你、守着你。我淚如雨下。美美你究竟去了哪裏?你要給我明確的回答。

美美呀美美!你不知道,你永遠無法知道我是多麼的想你!

……

就在沈惠民內心的痛苦不斷加重的日子裏,社會上卻傳開了種種對他不利的議論。有人說沈惠民對妻子很刻毒,長期以來對妻子的工作、生活不關心,只圖自己做官、出名,要不然,哪有妻子投江,下落不明,身為丈夫卻不管不問的。就是一般的朋友,普通的鄰居,也不會是這種態度。有人說柳潤美是中了沈惠民設下的陰謀才尋短見的。她是一個性格開朗,意志堅強的人,經歷過艱難困苦,也承受過大風大浪,要不是中了圈套,她怎麼會尋短見。

這時,從中央紀委轉來舉報信:柳潤美投江,是因為沈惠民在金牛山建了別墅,養了小蜜,還生了個女兒。為了此事,她與沈惠民早已鬧得水火不相容,只是為了顧及影響,矛盾沒有公開。沈惠民越來越不把她當人看,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被迫尋了短見。

沒隔幾天,又從全國最高人民檢察院轉來舉報信:沈惠民得了一位個體老闆的好處費一百萬元,結果又把這位個體老闆的獨生子給法辦了。這位個體老闆對他恨之入骨,那天夜裏帶了幾個保鏢,來到沈惠民家裏索要那一百萬元。沈惠民聞訊從後門悄悄溜走,柳潤美被堵在了家裏。這位個體老闆逼柳潤美償還那一百萬元。柳潤美說她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也無能為力償還這筆巨款。個體老闆使了個眼色,幾個保鏢抓起柳潤美的兩隻手,按到桌面上,揮刀就砍。柳潤美哇的一聲嚇得昏死過去,幾個保鏢又用冷水把她澆醒,對她警告:如果一周之內不償還那一百萬元,就要砍斷她的手筋和腳筋。柳潤美覺得擔驚受怕過日子還不如死了的好,所以她乘沈惠民不在家的時候,投江自盡。

上面轉來的有關沈惠民的舉報信,本來只有小範圍內的幾個人知道,但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很快傳遍了古城的每個角落。人們大為震驚:沒想到他們敬重的百變神探沈惠民竟是這種德行的人。看來如今這個世界沒有人值得信任了。

這些話當然傳進了沈惠民的耳朵里。他就像被黃蜂蜇了,腦殼漲大,難受得無法用言語形容。他想解釋,但不知向誰解釋。他欲申辯,但不知向誰申辯。他鼓勵自己:承受得起冤屈,才算得上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有的人來到這個世界,是專門為了承受冤屈的;有的人來到這個世界,是專門為了製造冤屈的。製造冤屈的人,肯定比承受冤屈的人過得風光和滋潤。他沈惠民生來就是承受冤屈的命。這兩種人,誰是小人,誰是大丈夫,歷史會給予公正的評價。沈惠民默默地頂着來自各方面的巨大壓力,一如往常地工作著。

沈惠民心裏的話無處訴說。他想找一個地方一吐為快。以往碰到類似情況,有妻子在他身邊,他可以向妻子傾吐。如今妻子離他去了,他連一個說知心話的地方也沒有了。他更加想念妻子。上蒼不公,不知把他妻子打發去了什麼地方。他望穿雙眼也望不回。

他思來想去,決定去豐陽市找兒子心柳說說心裏話。「楓林1號」案的偵查工作正循序漸進,他抽身一天不成問題。清早去,晚上回,不會影響辦案。

沈惠民來到武聖強辦公室,向他提出報告,請假一天,哪怕是半天也行,前往豐陽市看望兒子,與兒子說說心裏話。

武聖強盯着沈惠民,再看看他遞交的請假報告,不解地問道:「你這個人才怪得很呢!你兒子生命有危險時,組織上安排你去看兒子,你死活不肯去。現在你兒子逢凶化吉,你卻要請假去看兒子。眼下正處在節骨眼上,你不能離開。我不能批你的假。」

沈惠民問:「什麼節骨眼?」

武聖強說:「這個你別問。你問我也不會說。反正眼下你哪裏都不能去。」

沈惠民說:「『楓林1號』案的偵破工作分工明確,進展順利。我離開一天肯定不會誤事。你放心好了!」

武聖強任他怎麼要求,他鐵了心一句話:不予准假。你沈惠民要全面抓好刑警大隊的工作,不能出半點問題。出了問題他拿你是問,別怪他武聖強不近人情。

沈惠民對武聖強的話是從不打折扣的,今天卻一反往常,犟著性子說:「武局長!我也是人啦!就是一頭牛,拉了一春的犁,也該讓它歇個一天半天的吧!我當天去當天回,保證不會影響破案。你就准了我吧!」

武聖強沒想到沈惠民這樣不聽招呼。這也是他頭一次見到沈惠民在他面前打反口,以前都是他怎麼說,沈惠民就怎麼做,從不說二話,更不會打折扣。今天一反往常。他瞪大了眼睛,差點要訓斥他幾句,但他立刻忍住了。其實他心裏是同意沈惠民去豐陽市探望兒子的,只是眼前時機選擇的不對。不過也不能怪沈惠民,許多內情他不知道。不知者不為過。他身為主持工作的常務副局長,受組織紀律的約束,又不能把內情告訴沈惠民。他想了想,語重心長地對沈惠民說:

「惠民啦!你我都是養兒養女的心。人的年紀越大,對兒女看得越重。將心比心,我對你的要求完全理解。平心而論,你的要求是合理的,一點也不過分。只是這時機選擇的不對呀!我看要不這樣吧!我派車去豐陽市把你兒子接回來,讓你們父子團聚幾天。你看這樣行啵?」

沈惠民被武聖強的這番話感動了,喉嚨哽哽的,眼睛濕濕的,他說:「我兒子的領導也要像你一樣,不准他的假,那怎麼辦呢?」

武聖強說:「我出面替你兒子請假,我就不相信他的首長不給我這個面子。」

沈惠民說:「那不行!」

武聖強拍了拍沈惠民的肩,意味深長地說:「惠民同志!你我都是老同事,以大局為重是你一貫的風格。我相信你不會給我出難題。」

沈惠民發現武聖強看他時的那雙眼睛裏包含了很多的意思。他儘管一時不能完全讀懂,但他理解裏面深藏的真心真情。他不再提請假去豐陽市看望兒子的要求。他起身就走。

武聖強攔住他,伸出手,說:「你的氣量也太小了吧?」

沈惠民茫然,問:「怎麼啦?」

武聖強說:「我不批你的假,你就連手都不肯與我拉一下?」

沈惠民連忙伸出手。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互相什麼都沒有說,彷彿一切的一切,全在這一握之中。

沈惠民含淚回到刑警大隊辦公室。

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他趕緊接聽,臉上立刻洋溢出高興。彭金山從寧鄉給他打回電話報告:在當地公安機關的大力配合下,幾經周折,終於抓捕了桃花幫團伙成員周湘雲。就地審訊,周湘雲如實交待了與余非英一道實施入室麻醉搶劫的全部犯罪事實。追問她是否參與販毒?她一口否定,而且口氣特彆強硬,說是如果公安機關查出她參與了販毒的犯罪事實,把她拉去槍斃,她不講二話。眼下,彭金山他們正押解著周湘雲往長沙趕路。

沈惠民關掉手機,工作勝利的喜悅沖淡了個人情感的愁雲。事業在他心中總是佔據着很重要的位置。他手腳發癢,想剋制也不行。他關緊辦公室的門,把茶几、椅子拖到一旁,騰出中間一大塊空地。他獨自在辦公室里翻起了跟頭,翻了一個跟頭,又翻一個跟頭,他在原地翻過不停,直到汗流浹背,直到內心滿足,他才停止。

沈惠民一邊擦汗,一邊暗暗計算著韋珞奇、杜瓦爾回到長沙的時間。他自言自語:「這兩個小傢伙今晚也該回來了。」

局機關響起了下班的鈴聲。

這又是令他苦惱的時刻到了。每天下午下班鈴聲響起,別人都高高興興往家裏走,可他卻不知該怎麼辦。柳潤美投江之前,家對他來說特別重要,失意時刻是他的避風港,得意時刻是他的清醒場。他就像一隻放飛的鳥,無論飛多麼高,無論飛多麼遠,最終都會準時地飛回到愛巢里。潤美離他遠去后的這些日子裏,對於回家這個問題,他越來越矛盾,越來越痛苦。他戀家,戀潤美留在家中的氣息。他對家中的一切未作任何改變,仍然保留着潤美佈置的原樣,哪怕連茶具、餐具擺放的形式也不變換。他回到家裏,眼前總是浮現潤美忙前忙后的身影,總是聞到潤美身上散發出的芳香,可就是聽不到潤美的聲音。他用餐時,睡覺時,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很凄涼,很害怕。隨着日子的推移,家在他心中的位置漸漸發生著變化。他想回家,但又不敢回家。錯綜複雜的情感折磨着他,對於每一次回家還是不回家他做着艱難的抉擇。

這時,局機關的同事全都下班回家了。整座辦公樓只剩下沈惠民一個人了。他可以不回家,在辦公室熬過一夜。但他要填肚子,要傾吐心情。他想了想,走出了辦公室。

沈惠民騎上他的那輛摩托車,駛出藍天公安分局機關大院,駛上楓林路,像一朵浪花,融入了滾滾車流中。

沈惠民駛上湘江一大橋,經過通向橘子洲頭的分道時,他沒有轉向,連望也沒有望一眼,直駛而去。他不是不想望,而是不敢望,他生怕自己望了以後,立刻改變主意。

沈惠民穿越湘江一大橋正中,他加大油門,疾馳而去。那裏是他的傷心之地,他連掃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騎着摩托車駛過柳潤美投江的橋段,只覺得胸口隱隱作痛。他咬緊牙關,穩把方向,朝着西湖橋駛去。

沈惠民一路順利地來到了碧蓮河餐館門前。他鎖好摩托車,走進了餐館。他早已作好打算,菜不要多,點上兩葷一素,酒卻不能差,一定要老渡口白酒,半斤不能少,自己把自己灌個半醉,然後往妻弟柳成行的床上一倒,什麼都不知道,免得一夜到天亮翻來覆去,想這想那,那實在太痛苦了。他只有什麼都不想,糊裏糊塗睡去,第二天工作起來才有精神。

他還沒有落座,看見柳成行對兩個稅務幹部彎腰點頭的侍候。沈惠民認識這兩個稅務幹部,他欲過去打個招呼,表示客氣。這兩個稅務幹部對他的到來卻根本沒有放在眼裏,他們搬了一堆精美掛歷,要柳成行買下。柳成行暗示沈惠民不要過去打招呼,極不情願地付了掛歷款。他對兩個稅務幹部說:「等我採購了烏龜、野生水魚,再請二位兄弟小聚一杯。」

兩位稅務幹部收了掛歷款,相互對視一眼,對柳成行說:「好!改日再聚。」他倆從沈惠民身邊走過,裝着沒有看見似的,走出了碧蓮河餐館。

柳成行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走進了料理間。他對沈惠民的到來心裏感到高興。他吩咐廚師給姐夫配上幾道下酒菜。

他託了一碟花生米,走向沈惠民。不等他與沈惠民打招呼,門口走進了兩個衛生防疫幹部,沖他直招手。他知道這種人此時上門,絕對沒有好事。他心裏暗暗叫苦,但又不敢得罪這些人。他把花生米放在姐夫面前,一句話沒說,趕緊笑臉相迎那兩個人。

兩個衛生防疫幹部指著門外一輛雙排座的汽車說:「給你送來了統一標準的衛生餐具。你花幾個錢,為老百姓買個身體健康。」

柳成行明白,不買下他倆的衛生餐具肯定不行,以後的日子裏他倆就會經常上門檢查,不是指責他這也不行,就是怪罪他那也不行,碧蓮河餐館根本莫想營業。他想來想去沒有辦法,只得被迫以高於市場價三分之二的價格,買下了這兩個衛生防疫幹部推銷的衛生餐具。

沈惠民看到這種做法,心裏極為不滿,他欲上前說什麼。柳成行暗暗朝他使眼色,希望他睜隻眼,閉隻眼,權當沒看見。

柳成行送走了兩個衛生防疫幹部,心想這下可以陪姐夫安安靜靜喝杯酒了,好好說說話了。他正要在姐夫身邊落座,又看見兩個治安巡防隊員走了進來,邊往裏走邊喊:「柳老闆!生意興隆呀!看着你財源滾滾,日進斗金,真讓我們羨慕疾妒恨。」

柳成行迎了過去。

沈惠民心想:治安巡防的,應該不會搞推銷、搞攤派吧?他來不及作出判斷,兩個治安巡防隊員用行動作出了回答。其中的一個對柳成行說:「你的生意這麼好,都是因為有我們替你保駕護航。冬天就要到了,我們巡邏沒有保暖衣、沒有保暖手套,這不行呀!購買這些裝備需要一大筆錢。我們沒有錢,政府也不給錢。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只好請柳老闆支持一部分。柳老闆財大氣粗,不會在乎這點點小錢。」

沈惠民氣得渾身發抖,站起身,要衝他們大吼。柳成行趕緊按姐夫坐下。他一把掏出1000元錢,遞給了兩個治安巡防隊員,並將他倆送到門口,嘴裏連聲說再見。

他回到沈惠民身邊坐下。沈惠民沖他說:「你怎麼這樣沒膽量。你慣縱了他們,一是給政府抹黑,二是害了他們。」

柳成行叫苦道:「我的哥哥!你是不曉得。我要是不照他們的要求做,我就只有關門回春柳湖,莫想再吃這碗飯。」

他為了不影響沈惠民的心情,連忙轉換話題:「有錢大家花。左手出,右手進。只要平安無事就行。沈哥!我陪你喝幾杯。」

沈惠民搖了搖頭,無賴地發出一聲嘆息:「這個社會呀,怎麼說它好呢?」

柳成行連忙說:「說了也白說。只有再出一個像毛主席那樣的狠人,才管得住這幫邪人。」

他倆開始對飲。

兄弟倆一杯過來,一杯過去,都有很多話要說,可都沒有說幾句話,反反覆復說得最多的就是兩句話:「一切都在酒杯中!」「來!一口吞!」沈惠民果真喝醉了,躺在柳成行床上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回到辦公室,對鄔娜瑰的去向作了深刻的分析,拿出了縝密的偵查方案。他暗暗發誓:無論自己身心多麼疲憊,也要指揮隊友將鄔娜瑰緝拿歸案。

上班鈴聲響起。令他十分高興的是,韋珞奇、杜瓦爾踩着鈴聲的節奏,押回了「美人痣」女子。

沈惠民立即與「美人痣」女子談話。在他的啟發下,「美人痣」女子又回憶起了曾聽余非英說過的幾樁入室麻醉搶劫案。整個案情又有了新的突破。

沈惠民非常高興。他這個工作狂一旦進入偵查角色,就把個人的一切煩惱和憂愁拋到了九霄雲外。「楓林1號」案的順利推進,給了他青春的活力。他又像往日一樣,遇到高興事,就要翻跟頭。他獨自悄悄地來到藍天公安分局操場一角,看看四周無人,連連翻起了跟頭,翻了一個,又翻一個,由慢到快,連連翻騰,操場上捲起了一陣風,風勢漸漸增大,升高,好似龍捲風。他像抽煙的人一樣,過了一陣癮,感到渾身輕鬆。他翻夠了跟頭,便不聲不響地回到了刑警大隊辦公室。

沈惠民不想讓人家看到他翻跟頭。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對他的一舉一動,早有人在背後暗暗監視。他昨晚在碧蓮河餐館醉酒的神態,今晨在操場翻跟頭的場景,全都被人拍了照,錄了像。他一概不知。他本來就是個不設防的人,儘管他的職責是打擊和懲治刑事犯罪,但他對自己身邊的同事、朋友、熟人,總是從好的方面看,從好的方面想。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沈惠民是害人之心沒有,防人之心亦無。他覺得處處提防別人,自己也會被別人處處提防,那樣活得太累。害人之舉千萬不可為。害人終歸害自己,連子孫後代都不會得到好報應。所以,他總是用一雙笑眼看待周圍的人和事。如果此時有人提醒他,在他背後有一雙監控的眼睛,他打死也不會相信。他會回答:千萬莫大驚小怪。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人家監控我,碰噠鬼咧,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又有種種新的說法傳開了:

沈惠民沒日沒夜的翻跟頭,倒立着走路,變得瘋瘋癲癲了,再不能當民警了,更不能擔任刑警大隊長了。

沈惠民深更半夜站在湘江一大橋上,望着江水沒完沒了的說話,像個痴獃,像個傻子。還讓他繼續擔任刑警大隊長,既會誤大事,又會給公安機關臉上抹黑。

沈惠民好酒貪杯,端杯就醉,醉了就抱妹。明目張膽違背五條禁令,應該脫掉他的警服,清除出公安隊伍。

一時間,武聖強連續接到人事、紀檢、督察等好幾個部門的電話,說是有舉報信反映沈惠民行為不檢點,精神不正常,不像個警察,更不像個領導幹部。建議從大局考慮,迅速挑選優秀人才接替刑警大隊長一職。

這種時候,武聖強總是反問:「是嗎?有這麼嚴重嗎?您看誰接替更合適呢?」

對方往往回答:「你聽聽大多數黨委成員的意見嘛!黨委副書記游良興資歷老,對全局隊伍情況知根知底,爛熟於心,你與他多溝通、多商量嘛。暫時是你主持全局的工作,你要充分發揚民主,牢牢把好舵嘛!」

武聖強是個聰明人。他懂得這話里隱含的殺機。

他果真召開局黨委會,提出議題:全局321個民警當中,誰最能勝任刑警大隊長一職。

局黨委會上,有人堅持:就是沈惠民嘛!還有誰比他強?有人則反對:俗話說得好,當家三年狗也嫌。沈惠民在這個位置上乾的時間太長了,思維定勢化,工作簡單化,該退居二線了。符品仁任副職好些年了,讓他接班順理成章。有人主張既不選沈惠民,也不選符品仁,他倆競爭打了個平手,應該考慮挑選更加年輕,更有衝勁的人。持這種觀點的人強調:切不可小看刑警大隊長這一職務,因為長沙的刑事案件在全國是出了名的,放開別的不講,僅反扒一項工作,就任務繁重。那些扒手不僅在長沙扒,而且全國各地哪裏有重要會議和重大活動,他們就緊跟到哪裏。所以刑警大隊長實際上就是長沙城的名片。這個人選准了,對於提高長沙城的品位,提升長沙人、甚至湖南人的形象,將起到無可替代的作用。

武聖強最後總結:今天只是議一議,請大家本着對黨的事業高度負責的基準點出發,散會後繼續深思熟慮,下一次黨委會上再議。

散會不久,武聖強接到了達部長的電話,暗示他要注意工作方法,特別在人事安排上,不能搞一言堂,那樣群眾會懷疑他賣官,直接影響到他的轉正。武聖強沒有反駁一句,只是靜靜地聽。

達部長突然問道:「你局裏是不是有個叫沈惠民的二層骨幹呀?你們局裏的民警對他的反應很不好,說他逼死了堂客,自己也變得瘋瘋癲癲了。這種人還能不能用,你要多聽聽黨委其他同志的意見。」

不等武聖強說話,達部長把電話掛了。

武聖強心裏自從鄺天野犧牲后時刻都感到很煩。柳潤美投江,連屍體都沒有找到,他心裏更煩。此時接了達部長的電話,他心裏更是煩上加煩。

恰在這時,局黨委委員、政工秘書室主任董江湖送給他一份《XXXX幹部管理新規定》,其中一條規定下面還劃了一道紅線:科、所、隊、股室一把手的年齡不能超過50周歲。

武聖強氣憤地脫口而出:「操它媽!隨心所欲,一天一變,什麼新規定,這不是以人劃線是什麼?!看誰不順眼,就以新規定為名把誰劃在圈子外。像這樣能管好乾部隊伍,鬼都會笑出尿來!」

董江湖嚇了一跳。他還從沒見武聖強發過這麼大的火。

武聖強又對董江湖說:「古人云五十而知天命。當今時代科學越來越發達,醫療條件越來越好,人的壽命越來越長,中國人均壽命七十三歲,為什麼五十歲的人反倒不行了,被編入了老朽無用隊列。搞不懂!真他媽的搞不懂!」

董江湖說:「搞不懂就是懂了。懂了就是搞不懂。上面怎麼說,你就照着怎麼做,何苦動那個腦筋。」

武聖強盯了董江湖一眼,笑着說:「沒想到你真的這麼懂味。」

董江湖說:「我這是魯班面前弄斧,關公頭上耍刀。你別見笑。」

武聖強說:「不見笑!不見笑!」他邊說,邊在這份《XXXX幹部管理新規定》上畫了一個圈,退給了董江湖。他兩眼盯着董江湖,嘴裏又情不自禁地蹦出了一串話:「我怎麼覺得你們這些管幹部的人,總是在領導面前為那些不干事的幹部說話!我看是不是把你下屬的幹部股改為不幹股。甚至連組織部都可以改為走資部。你說呢?」

董江湖不敢回話,接過《XXXX幹部管理新規定》,連連退出。他退到門口,又回頭看了武聖強一眼,發現向來被人公認為謙和謹慎的武局長,自從鄺天野犧牲以後,變得脾氣有點暴躁;那張曾經非常乾淨的嘴裏,一不小心就冒出了一串刺耳難聽的話。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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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變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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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處處提防別人,也會被別人處處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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