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從沒想過還能活着

第2章 從沒想過還能活着

赤雲山是天麗國最高大雄偉的山,縱然村莊里的老夫子時常糾正,但赤雲山下那三五個村莊內沒見過世面的村民還是會這麼想。

左九也是這麼想的,他和別人不同,他是見過世面的,不過自從見過赤雲山後,他也認為這是世上最高的山。

赤雲山高達兩千餘丈,這是他的養父告訴他的。山頂處終年環繞着深紅雲彩,分上下兩層,遠遠看去便能分辨的清。峰頂位置深藏在紅雲之中,據說乃是仙宮所在。

左九認為赤雲是世上最高的山,也肯定山頂沒有仙宮,因為他上去過,剛來這裏時就上去過。

咔嚓

左九掰下一根樹枝握在手裏,修修剪剪后便用它掃下寬葉草上的水珠,以此避免打濕褲腳。

眼下正值初夏時節,水汽很足。前半晌還艷陽高照的天,過了晌午便陰沉起來,不消多久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將左九也困在了赤雲山上。

「都怪這山頭!」左九嘟囔一句。

都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可是這赤雲山遮擋住了西行的太陽,再加上頂峰紅雲,讓左九也判斷不出到底有沒有晚霞。

或者天天都是晚霞,只是地方不一樣了。

索性今天這雨來的快,停的也快,否則左九也只能冒着大雨跑回家了。

夜晚的赤雲山是不能待人的,左九倒是不怕,但也覺得麻煩。

而且今天還有一件大事,過了晚間12點就是他十八歲生辰,這一天是和魂之日,同時也是他養父將死之日。

忌出行。

左九正了正背簍,拿着枝條抽抽打打,翻過樹榦越過草從,趕在最後一絲餘暉落下之前回到了山腳小宅。

小宅實在不大,僅有兩間土房,就連牆體也是用最常見的鐵梨枝編製而成。

枝牆內的院子也不大,光禿禿的只有一口水井,和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分叉小路。

左手那間屋內亮着明晃晃的燈光,事實上燈光從未熄滅過,即使白天也一樣。

那是餘燼燭,通體黑黝黝的,好似金屬一般,異常耐燒。

當然也足夠珍貴,不過和屋內其他東西比就差了一截。

左九沒回自己的小屋,背着竹簍徑直走到養父門前,抬手敲了敲,也不等屋內養父的回應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今天運氣好,找到了兩株定魂草,足夠你今晚用了吧」。左九放下背簍,一邊說着話,一邊在竹簍內挑挑揀揀,沒一會便拿出兩株青黑藥草。

「嘿嘿,這次年份很足,一個結了三個果子,一個更誇張,有五個哩!」

左九晃了晃手中藥草,這才讓藏在葉子中間的黑色圓果漏了出來。

養父依舊沒有說話,背對着左九坐在桌前,手裏拿着方形石柱在硯台里磨砂著。

左九早就習慣了惜字如金如同啞巴的養父,摘下果子扔進嘴裏,回味了下定魂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又將定魂草葉子摘下,剩下的放進石碗內,拿着杵子搗起了汁液。

定魂草很能出汁液,屬於隨便一擠就爆汁的那種。左九隨便搗了幾下,石碗內便浮起一層黑液。剩下的是青綠的殘枝,沒有多大價值了。

拿出殘枝,將石碗放在養父面前。左九麻利的脫光衣服,藉著燭光扭著身子將身體各處看了看。

「唉,我已經很小心了,還是有幾處讓雨水衝掉了!爹,你得重新補一補了。還有,後背我看不見,一會兒你得仔細看看。」

燭光下,左九身子遍佈着詭異扭曲的符號,連小兄弟也不例外。細看來各不相同,粗看又覺得大同小異,宛若一個整體。

養父用餘光撇了撇,又專心磨起了墨,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你,真的想好了?」

「差不多,差不多。你想活,我想死,正正好好!」

又是許久的沉默,左九也從靠牆的書架上拿了一本古舊書籍鑽到被窩裏。

看話本小說,這是這個落後時代為數不多的娛樂方式之一。哪怕這本《劍南遊記》已經快被他翻爛了。

要說這年頭的小說真的夠爛,劇情單一老套,一點也不如前世花樣繁多。而且也太正經了,沒有段子沒有騷話,更沒有沙雕評論,一點也不精彩。

這本《劍南遊記》是左九讓唯一出過村的劉獵戶捎帶回來的,他本想要的是露骨的言情小說,卻高估了獵戶的文化水平,給他帶了一本封面露骨,實則正經無比的遊記。

當然,這也怪無良商家欺騙老實消費者。果然老實人無論在哪都容易被騙。

就想問,老實有錯嗎?

夜幕漸沉,燭光搖曳,不知過了多久,好學的左九從書本中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大概估計在九點多的樣子。

《劍南遊記》又被翻爛一遍,而且左九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得提醒下老頭,在不下筆可能就來不及了。

「爹,不早了,在不行動可真就來不及了!」

「記着呢」

「哦!」

又過了一會,老頭終於起身,滿頭銀髮在燭光下燁燁生輝,亮的直晃人眼。

左九曾問過他,老頭回答是天生的,沒法子。

對於這麼靚的頭髮,左九一直都是羨慕的。不過他可不想擁有,怕挨打。

看看老頭就知道了,重傷瀕死,苟延殘存十幾年,不用今天這個法子也沒幾天好活了。

左九覺得一定是頭髮惹的禍!

看着左九目光中溢滿的同情,老頭的聲音變得異常沙啞,「早就做好準備了吧!」

早幾年前老頭便和左九坦白過這件事,那是他身體極為衰弱的一年,他想讓左九恐懼,逃離。哪怕集結村民打死自己,他也做好了準備,卻沒想到左九聽完之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說,「放心老頭,你是我爹,我會幫你的」。

在之後,左九便開始登山尋找定魂草。

「準備?那沒有」左九還是笑呵呵的看着老頭,「還是那句話,你想活,我想死,正正好好。」

老頭不相信一個十七八歲前途無量的少年,會無緣無故的想死。不過他沒問過,左九也沒說起過。

可能,天人之資都是這般特立獨行。

接下來的時間,老頭都在修補左九身上殘缺的詭異符號,也將左九臉上,脖子上畫滿。

「不會洗不下去吧?」在畫臉部時左九問了一句。

老頭也罕見的開了句玩笑,「會,而且以後你還會丑的活不下去。」

左九「嘖」了一聲,在沒有說過話。

當最後一筆勾勒完成,左九便昏迷過去,呼吸也隨之微弱,好似隨時要斷氣一般。

老頭挺直腰身,蒼老的臉龐逐漸變紅,直到憋成醬紫色,才張嘴突出一道白氣。白氣如箭,呼嘯著刺破長空,土牆登時被刺出一個圓形孔洞,而白氣也不知飛去了那裏。

這是他最後一口靈。

老頭挺直的腰身又彎了下去,比之前更顯蒼老,燁燁生輝的銀髮也變得暗淡無光。

緊接着,屋內憑空生風,不知何時牆壁上出現了一條巨蛇的影子來回遊動。

「我一生樹敵無數,知音難尋,唯有你一直陪着我,沒想到晚年卻能碰到一難得知己。」沙啞的聲音停了一陣又接着說道,「我對不起他。小白,如果今晚我去了,你要替我守護他」。

牆壁上遊動的巨蛇影子停了下來,緩緩低下了頭。

老頭欣慰的笑了笑,感慨一聲:「真是快死了,連你的真身都見不到!」

隨後彎腰從床底摸出一個黑盒,打開之後裏面是一大一小兩塊石頭。大的那個白色打底,彩光流轉,華貴無比。小的那個金皮黑文,神秘異常,細看之下竟與左九身上花紋符號相差不多。

「小白,鎮界!」

老頭將大的石頭向上一拋,牆上蛇影迅捷竄出,一口將石影叼住,石頭便被定在空中。

也不見蛇影有何動作,石頭突然放出一陣光華,將小屋籠罩在內。

光華穩定后,老頭從身上摸出一把小刀,先割破左九手指,將血滴在小的石頭上。隨後又將自己的手指割破,同樣將血滴在石上。

小的石頭似能吸血,兩三秒之後,血液滲入石中。隨後石頭上的黑文閃爍,自行飄在空中。也就在石頭剛定在空中之時,左九與老頭身體一陣模糊,軟到在地。

一陣濃霧憑空而生,消散時屋內兩人身體上方早已出現了半透明的靈魂。相比之下,左九的靈魂還要更凝實幾分。

「這……不可能!」

老頭靈魂瞪大眼睛,眼神里滿是不可思議。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招魂出來的不是左九的靈魂,而是引魂使。

那是一個身着黑袍的人形身影,體型上比左九要大上一圈。全身籠罩在黑袍幽光之內,看不見面容。

作為一個老江湖,手上沾滿血腥的人,老頭自然是見過引魂使的,它們是負責引渡留在此界抵抗魂界的使者,每一個都強大無比,而且專克英靈和剛死之人的靈魂。

「哈哈,想不到吧!」左九的聲音從兜帽下傳來,隨後他摘下兜帽,露出與下方一般無二的臉。

「你是引魂使?不對,引魂使不能……」老頭的臉色快速變換,好像戲劇變臉一樣。語氣更是驚疑不定,明顯是被嚇到了。

「一兩句解釋不清楚,我呢,應該算是魂靈一體」。

以左九對這個世界修鍊體系目前的了解,換魂依託的是靈魂的強大程度,靈魂強大者天生站着主導地位,可以隨意裁決另外一方,弱勢一方想要強奪身體,沒有一丁點可能。這是一種判定關係,弱勢一方的成功率就是百分之零。

很明顯,左九的靈魂因為引魂使的緣故,天生強大。即便現在左九的靈魂還沒有圓滿。而老爹則因身體和靈魂受過重創,現在根本無力反抗左九的靈魂壓制。

「魂靈一體。」老頭呢喃著,心中有些糾結,好像是鬆了口氣,又帶着些許不甘。沉默不久,老頭苦笑一聲,像是打開了心結,朗聲道:「如此,我也無憾了!」

…………

夜風吹拂,陰雲遍佈,天空又下起了濛濛細雨。亥時剛過不久,籠罩着小屋的光芒緩緩暗淡下來,僅剩下一點柔和又倔強的燭光輕輕跳動着,像是某個風燭殘年的將死老人。

左九將老頭平放在床上,轉身從牆角的柜子裏翻出一套整潔的壽衣,黑底金紋,莊重又華貴。

這是老頭給自己縫的。他針線活很好,在這之前左九的衣服也都是他做的。

雖然老頭收養左九之初的目的並不是那麼單純,但之後確確實實盡到了父親的責任,和上輩子的老爸並無區別。

「再見了,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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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喚靈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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