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求而不得

第十五章 求而不得

第十五章

求而不得

我開始嘗試和束軒約會,每次約會他都會提早到,並且精心準備一份小禮物,每件禮物都讓我驚喜不已。他總是很照顧我的感受,每次吃飯看電影都會先過問我的意見,他總是很紳士很細心,讓我感覺自己就是被萬千寵愛的公主一般。

可是,束軒什麼都好,偏偏就不是秦畫。

從前的秦畫霸道又任性,總是讓我隨叫隨到,做他的小跟班,總是在不經意間捉弄和嘲諷我,總是在甜言蜜語與尖酸刻薄間自如切換讓人摸不著套路,總是惹我生氣讓人捶胸頓足好幾天,可是我偏偏想念這樣的他。

就像我明明知道紅蘋果更甜,可是我卻吃慣了青蘋果,即使再澀,也覺得那是最美味的水果。

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對不起束軒。

《真愛至上》裏那句「我們要為愛撞得頭破血流」看得我淚流滿面,我沒有為沒能在一起的主人公哭,我是哭我自己,哭我這枉費半生也得不到的愛情,哭我沒福分去擁有更好的人,哭我無能為力去愛上其他人。

束軒遞過來紙巾,將我摟在懷裏,我卻將他熨得整齊好看的西服弄得亂七八糟。

「依笙,知道我為什麼中意你嗎?」走齣電影院時,束軒抬頭看了眼被霧霾掩蓋的星空,眼眸里彷彿有潭清澈的湖水,「因為我們很像,失去過愛情的人,會更珍惜生活和眼前的人。」

我站在那裏沉默不語,無聲地抽噎著。

突然升起的煙花合乎時宜的炸開了天空,一朵朵璀璨如夏花,五彩繽紛將城市死沉而寂靜的上空點燃得明亮而艷麗。

一片煙花雨中,束軒低下頭吻住了我,吻深情而綿長。

我的腦海里,浮現的卻是秦畫的臉。

淚水從我的眼底緩緩落下,在淚水落地之前,我最後一次想念你,秦畫。

「合適的骨髓我們還在尋找中,一旦有消息會立馬通知你們。」醫生給養父做好體檢,囑咐道。

我點點頭,雖然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卻也只能抱着渺茫的希望日復一日地等著,每天鼓勵自己也安慰養父。

「反正我現在也差不多是個廢人了,就算好了,也無法正常行走。」養父盯着自己的腿,無奈一笑,「我的人生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依笙,你也找到了屬於你的幸福,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青山這個臭小子。老子都住院多久了,他一次也沒出現過,都怪你媽,太慣着他。」

我也試着聯繫過白浪,哪怕是換號碼打過去,可是白浪只要聽到是我的聲音就直接掛斷了,微信和短訊都不回復。

「只希望他別再去賭博就好。」養父嘆了口氣。

「爸,你別想太多,哥他可能是因為愧疚所以不敢面對你吧。你先養好身體,以來的路還很長呢。」

看完養父,我打算回養老院取點東西,卻見余香凝的母親丁嵐有些精神恍惚地坐在院子裏,懷裏緊緊抱着一個蘋果。

「阿姨?」我對丁嵐很有好感,上前打招呼道。

「哎。」丁嵐看着我,笑得像個孩子,「小蘋果應該也像你這麼大年紀了。」

自上次見過丁嵐之後,我向宋阿姨打聽過,丁嵐有個走散多年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兒,也就是余香凝的孿生妹妹。據說余香凝一直覺得丁嵐偏愛妹妹,所以與丁嵐的關係總是不冷不熱的,反倒是跟余院長比較親密。

季辰從不遠處走過來,看見我:「依笙,你辭職了嗎?這段時間一直沒看見你。」

我把季辰拉到一邊:「阿姨怎麼看着狀態不太對?」

「你知道小蘋果吧?」

「嗯,阿姨的女兒。」

季辰點點頭:「丁夫人一直以來都在找尋小蘋果的下落,後來終於有消息了,小蘋果走丟之後被送去了養老院,正好那所養老院夜裏着火,小蘋果就在這場大火中喪生了。丁夫人一時間難以接受和面對這個事實,就開始變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弄得院長和余香凝也很不開心。」

「哎。」我同情地看向丁嵐,一個人忍受着誰都無法體會的喪子之痛,寧願苦陷回憶里卻不被丈夫和女兒理解,儘管衣食錦華,人生卻是多麼的無望。

經過季辰的同意之後,我帶丁嵐去海邊散散步,丁嵐用沙子堆起了一個小房子,嘴裏喃喃念著:「小蘋果不怕,家一直都在,不管多久,媽媽都等你回來。」

我添加了丁嵐的微信,把自己的微信名備註成「小蘋果」:「阿姨,以後您要是覺得孤單和難過就跟我聊聊天,就像是在跟小蘋果對話。」

丁嵐接過手機,笑得燦爛,對着微信語音:「是小蘋果嗎?媽媽想你,想你,真的想你……」

我看着丁嵐的樣子,淚水不知不覺落了下來,在養老院裏,我見過太多的人情世故和人心冷暖,每當獨自煢煢時,想起他們,我就會依然懷抱着美好躑躅前行,他們就像是黑暗中的燈塔,照亮我眼底的光。

丁嵐拉着我的手在海邊戲水,她把裙子微微捲起來打了個精緻的結,一隻手提着鞋子,光着腳丫踩在沙灘上。海水一層一層的漫過,她在一片夕陽西下的金黃色中開懷大笑着。

我忍不住拿出手機給她拍了幾張照片,正好是背光,她的剪影如同一隻美麗的小鳥歡呼雀躍着。

我想丁嵐年輕的時候一定美麗極了,即使是到中年的年紀,她的身上也散發着一種法國浪漫而優雅的女人味,精緻得如一杯香醇的咖啡,越品越香。

「你要是小蘋果,該多好啊。」丁嵐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我,她伸手給我理了理在風中凌亂的頭髮,「依笙,謝謝你。」

「阿姨,我覺得小蘋果一定還在這個世界的角落等着你,所以你不要放棄,也不要心灰意冷。」

丁嵐點點頭,笑容卻是無言的悲傷。

「你說人死後,會變成什麼呢?」丁嵐問道。

「我相信人有轉世,來世也許還能做人,也許會變成某一種生物。」我抬頭看着海面上快要落下的那一抹燦爛餘暉,「但是,生而為人這件事情,常常使我感到熱淚盈眶。」

丁嵐笑了笑,沉默著,我側頭看着她,她側臉的弧度精緻而迷人,眼尾雖有細紋,卻給她增添了幾分飽經風霜的美,她的美,沒有因為年紀和閱歷的增長而世俗,仍舊帶着幾分少女的俏皮和孩子氣。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隨着歲月的流逝眼底不再有光,可是因為遇見了這麼多美好而溫暖的人,讓我始終以巨大的熱忱去擁抱當下。

我想,這就是生而為人的意義吧,也許我們沒法改變世界,但是因為我們的存在能讓人感覺到片刻的溫暖,就足夠了吧。

夕陽西下,我拉着丁嵐的手,看着落日漸漸沉下去,直到消失在海平線上。

天黑了,但人心依然是明亮的。

我送丁嵐回到養老院,天色漸暗,丁嵐拉着我的手戀戀不捨:「依笙,你以後能經常來看我嗎?」

我點點頭:「我們是好朋友。」

「謝謝你不是把我當病人。」丁嵐眼底充滿了無奈。

「媽,你在這兒幹嗎呢?」余香凝大步走了過來,看到我,「白依笙,你不是辭職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我這就走。」我也不想和余香凝多待一分一秒。

丁嵐拉住我的手,隨後又放開,朝我揮了揮手。

我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媽,你怎麼能跟她待在一塊兒?你都不知道她對我做了什麼?她……」身後傳來余香凝喋喋不休的質問聲,丁嵐扶額感到頭疼。

為什麼偏偏是他?

當醫生告訴我已經找到和養父匹配的骨髓時,我欣喜若狂地朝醫院奔去。

醫生說:「捐贈人想見見你。」

「秦畫」兩個字在捐贈的一欄上反著白色的光,這樣彷彿被命運捉弄的一天,似乎早就註定好了,那些原本被小心翼翼埋在深海里的記憶,又一次散落天涯四處紛飛,這是個殘酷或者幸運的事實?可我終究要面對。

秦畫坐在病房裏剛做完身體檢測,我推開門,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的原因,他的身上散發着光芒,像是精靈般的螢火蟲涌動着。

即使人潮洶湧,我也不想丟了你,可是所愛隔山海,山海如何平。

「依笙,你知道嗎?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為了你,連命也可以不要。」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好想時間飛快流逝,不去看山川河流如何變幻,我只想看到結果,是末日還是重生。

「對不起,你想要什麼補償,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給你。」我咬着嘴唇。

「你知道的,我從來想要的東西,只有你。」秦畫伸出手,接住陽光,手微微地摩挲著,手指骨節分明。

「可……」那些所有你給自己既定的黑白分明的原則,好像就偏偏會有一個人的出現去打破,假如秦畫問我願不願意做小三,我甚至想在這一刻直接拋下束軒奔向他的懷抱,對不起,我真是個自私的女人。

「所以我們之間扯平了。」秦畫始終坐在那裏,穿着藍白相間條紋病服的他像一面無風的旗幟,「我不虧欠你了。」

我的臉開始火辣辣的疼痛,心裏明明很難過卻怎麼也哭不出來,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陣風,在扶搖直上之後開始狠狠墜落,原以為會到達蒼穹,卻沒想到去了奈何橋,孟婆為了準備了一碗湯。

「愛上你,是我自願的。」愛情里,沒有誰虧欠誰,飛蛾撲火,也許火從未答應過飛蛾,不過是飛蛾一廂情願罷了,那我們又有什麼理由去責怪那本分燃燒的火焰呢?

「我不同意。」余香凝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像是突然決堤的滔天洪水朝我撲過來,「白依笙,你怎麼能那麼不要臉?」

「余香凝。」秦畫喊了聲,病房裏陷入無聲的沉默,隨後他緩慢說道,「就算對方不是依笙的家人,我也會捐的。」

「那你呢?你自己的身體就不要緊嗎?」余香凝走到秦畫面前,「你想讓我的孩子剛出生就沒有爸爸嗎?」

「不過是捐骨髓,又不是捐命,跟捐血差不多。」秦畫的聲音很平靜。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余香凝大哭大鬧起來。

「你都已經得到他了,你還怕什麼?」當我說出這句話時,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曾經孤單的我,今後還是會一直孤單下去吧,像我這樣平凡而普通的女孩,似乎就是得不到想要的愛情。

沉默突然生根發芽,余香凝變得安靜下來,她哭花的雙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就像是隱於黑夜的鷹,讓人害怕得發麻。

秦畫始終沒有回頭看我,我不知道他的表情,大概過了今天,我們的人生就完全風馬牛不相及了吧。

我和束軒站在手術室的門口,等紅燈暗下,等醫生出來面帶微笑地說「手術很成功」時,我心裏的石頭終於懸下了,我第一反應掏出手機,想要跟秦畫發句「謝謝」,可是當我看到那熟悉的微信頭像時,我的動作停止了,也許不打擾才是最後的溫柔吧。

薛美濃帶花來醫院看養父,再次面對束軒時,她的尷尬與失落已經不再浮於臉上了,而是坦然地笑着,彷彿回到了從前那個無所忌憚的辣妹子。

愛情總是很長又很短,像日落又日升,像草木枯萎又盛開,反反覆復,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大概是薛美濃給了我覺得能夠忘記秦畫的勇氣,像喧囂城市的大霧,像灑在海面波光粼粼的日光,終有一天,都會散去的,像從來沒有來過。

從此以後,我將永遠活在與你無關的世界裏,牽着另外一個人的手看潮起潮落,看白首不過也可以將就。

「依笙,我跟季辰又在一起了。」薛美濃說這話時,我看不到她有任何幸福的表情。

「你幸福嗎?」我小聲地問道。

「怎麼說呢?你跟秦畫那麼相愛也還是分開了,我原以為束軒是個生性淡薄的人,直到我看見他看你的眼神,他雖然整個人都是溫和的,可是眼底的炙熱卻是藏不住的,我也想那樣,被人當作寶貝之物啊。」薛美濃嘆了口氣,「我不想再求而不得了,我只想被偏愛。」

我悵然若失,我們都有想要忘記的人,卻又幸運的能夠遇見寵愛自己的人,人生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至於秦畫,希望我有一天能平淡地憶起你,能帶着不傷心而雲淡風輕的語氣提起你,能在看到與你相似的背影時不過微微一笑。

時間,會是偉大的治癒師,在時間看來,我們每個人都是病人,終究會好起來的,大不了,就一死。

我終究會變成一個遲暮老人吧,年輕的時候以為「愛情會讓人死」,後來發現這些讓人熱烈而瘋狂的事情,到頭來還比不上平淡生活里的一根刺。

所有人最後都是要落入泥土裏的,化為塵埃,連風都不曾記得我們,我又有什麼比天大的本事去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呢」。以後的歲月還有那麼漫長的歲月,漫長到我可以再重新喜歡上一個人,就像當初喜歡你一樣,那顆花季少女時懵懂的心,有一天還是會為另外一個人跳躍。

那些以為永遠不會忘記的傷痛,永遠也無法消失的傷口,都會一點一點被縫合起來的,被一個叫「時間」的穿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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