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往北方突圍的那七個人也看見這奇景,停下腳步,回頭獃獃地仰頭看著,張大口合不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張平安使動強大的內力,竟然兀自有餘力,看見七人呆看不動,便朝他們吼道:「還不快走!」語聲如半空響起的驚雷,將七人嚇醒過來,繼續往北走。與此同時,張平安將內力往外一吐,數十個老毛子便給四散震開,有的撞在山石上頭破血流;有的掉進海里撲通撲通;有的撞在大火里化為飛灰;有的倒在曼納海姆腳邊翻來滾去,痛苦呻吟……

如此一來,張平安身前便清出一塊空地,他身形如鬼,唰一下便竄至張小虎躲藏的那個船塢邊,經過曼納海姆身邊的時候,還踢了他一腳,曼納海姆受不住這股大力,身子像皮球一樣,骨碌碌連滾了十八轉。他一時之間暈頭轉向,天地倒置,不知道身在何方,也沒看清是誰踢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起來爬起身子,眼見整個海港都一片狼藉,黑煙衝天,再看東北一隅,忽地看見張平安雙臂夾著兩個人,人如一隻大鳥,飛縱上萬仞高山,朝黃金山方向竄去。底下俄國兵紛紛開槍,卻並沒打中,眼巴巴看著三人消失在茫茫的、黑魆魆的群山裡。

原來張平安衝破層層俄軍的人牆,撞入了張小虎他們所在的船塢廢墟,眼看四周密密匝匝都是長毛的俄國鬼子,眾人要硬沖卻也為難,兼之張小虎他們彈藥已經打光,只餘下五個空手的好漢,絕難突圍。張平安只得靠一己之力,帶他們出去,雙臂一伸,夾起張小虎和喬二狗就逃離了軍港,躲到大山裡去。

無如俄國人見三人遠遁,紛紛鼓勇拚命,亂槍猛攻船塢,留下來的三個漢子難以抵擋,統統戰死。等平安安置好二人,再返回來的時候,已經遲了。俄國人已然回到港口善後,留下一地的死屍還未收斂。平安看到那三個漢子,人人兀立不倒,身上布滿彈孔,血已然流干。乾屍雙目灰敗卻遙望遠方的黃金山,滿是不甘心。天光一線,驀然天曙,黎明已過。張平安不敢現身,躲在廢墟上灑了幾滴英雄淚,咬一咬牙,心腸一硬,便自離去。

張平安又回到山中小虎二人身邊,將三人陣亡之情說了,各自唏噓一場。俄國人已經封鎖旅順口及大連灣交通要道,往來綽巡,搜捕可疑,三人不敢逗留,徑翻過黃金山,來趕楊彤蓮一行,正是鯉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來。

再說,張平安與小虎、二狗三人翻山越嶺,便問及他們盜軍火的詳情。這一問,本臉色凝重、戚容滿面的小虎和二狗,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二人便一替一句地說了,原來他們這一路沿正道直奔城裡,跑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便撞著一支「行兇隊」。二狗眼尖,相距十來丈便先看見了,忙招呼眾人乘黑躲避。及至俄國人馬隊經過,小虎估摸他們人數不及己方,便大膽引眾襲擊哥薩克,竟然偷襲得手,一舉將三十來個老毛子統統宰殺了。屠宰了鬼子,小虎又靈機一動,叫三十個身手好的弟兄換上老毛子的軍裝,扛起步槍,騎著馬,佯裝鬼子,來到軍需庫。他是想偷梁換柱,賺開軍需庫的門。果不其然,他們一陣風卷到,守衛軍需庫的戈什哈立馬乖乖地放行,三十人下馬,大搖大擺地進去,將門衛順手用匕首捅死。他們碰上個清兵就捅死,一路徑直入內,後面漁民陸續跟上,一擁而入,砸開鐵鎖,將庫內炸藥和槍支彈藥悉數搬空,滿載而歸。就因小虎突發奇想,竟然順順噹噹地成功。其間既無傷損,也無交戰,毫不拖泥帶水,平安就順順噹噹地取得武裝。其間快意豪俠之處,兩人說得口沫橫飛,津津樂道。

張平安聽了哈哈大笑,附張小虎的背脊,誇道:「你可真是智勇雙全,可比我的張翼德吶!」張平安雙手拉著二人的手奔行,其速如電,說話間,已然抵達大赫山。山上西北谷壑間的響水寺方向,彤蓮已然發出煙火信號,因此上三人徑直趕來此間。

張平安輕功出神入化,上山奇速,三人如三條掠影,不上半盞茶的時刻,已然奔至廟前,山門朝西,但見門上掛著一塊巨大的金字額匾,上書三個大字:「一洞天」。殿後是峭壁崢嶸的峰巒,門前一條蜿蜒而下的小溪潺潺,在晨曦照耀下,象條銀帶閃爍。溪上有拱曲小橋,橋后是旗杆、山門和佛殿,別是一番景象。依山而起的兩層大殿後有一個幽深的石洞,洞旁石刻:「瑤琴洞」,一股清泉自內淙淙流出。清泉汩汩奔流,進入山門旁邊一條巨大的蒼龍浮雕之中,那蒼龍吐出溪水,使之落在下面的一隻巨大石雕蛤蟆口內,淙淙之聲,沁人心脾。張平安疲勞一夜,勞乏之意竟為之一輕,精神一爽。

喬二狗徑直上前敲門,少停,山門打開,露出一個老態龍鐘的光頭。二狗朝老和尚合什為禮,問:「請問老人家,先前是不是有幾個漁民到貴寺來?」道言未了,和尚背後轉出長袍馬褂男裝的彤蓮,招呼他們入內。入寺相見,路大膽和董長生一路人卻竟然還未到,教主不放心,轉身就要親自去迎接。跟彤蓮她們一撥的一個後生漁民自告奮勇,說自己路徑熟稔跑得快,當能代勞。眾人顧及教主一夜辛苦,眾口一詞,同聲贊同。平安也覺當地人找路方便,便即首肯,臨行千叮萬囑,要那後生千萬珍重。

後生既走,眾人勸平安、小虎和二狗三人去后廂房歇息,謝靈已替他們鋪好了床。三人拚鬥一夜,早已睏乏難支,到了床榻上,果然頭碰著枕頭就呼呼睡著了。這一場好睡,平安教主一覺睡到翌日黃昏,醒來后才知小虎和二狗兀自酣睡未起。他自己則已睡飽,一心關切路大膽他們,問起來竟然還杳無音訊。

庶幾有黑衣會疾足來報,路大膽領漁民先下山去訖,張平安等人便行啟程,繞過寺廟,從大赫山東面攀藤附葛下山,好不容易下得山來,行至山腳,眾人便取偏僻山路潛回旅順。路上平安教主千叮萬囑:「此去路上千萬不可讓老毛子發見,這荒山上遇上老毛子搜索隊,老毛子保准不留活口,咱們犯不著因小失大,去撞他們的槍口,等到了旅順,再露行藏。」楊彤蓮、馬媛媛、張小虎、喬二狗、三修羅、謝靈、阿寬等十人一起點頭。張平安身邊也只剩下這十個黑衣會眾了,他看著他們餐風露宿,一路打打殺殺過來,心裡忽地湧上一股酸楚。

平安這一支隊伍,自大赫山沿崇山峻岭走。遼東之地,負山阻河,地形交雜,他們走山路,地勢高,凡遇著俄國搜索隊,咸能先機看到而不露行藏,繞道避開,迤邐往西南而行。不知不覺,走入了盤龍山地界,眾人不避風雨,走到盤龍山腳下,剛下過一場春雨,媛媛眼見青山翠綠,平緩的山坡上是綠油油的野草,野草叢裡露出許多褐色的岩石,山坡往南便是一望無際的耕田。一壟一壟的莊稼給雨水洗得格外潔凈,遠遠望去,彷如是一幅清淡的水彩畫兒。

幾株蒼翠的松柏和一道殘垣,圍繞住一座古剎,廟宇年久失修,凋零殘敗,旗斗破爛不堪,連廟門兩邊的石獅子也殘肢斷爪,面目可悲,到處裂痕。眾人貪看風景,不知不覺信步走至山門前,大伙兒便想在此小憩。對扇的山門只剩一塊門板,門上的匾額原本三個大字,如今只分辨得出「娘廟」二字,頭一個字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漆印了的。山門腐朽,喬二狗不經意輕輕一推,竟爾轟然從門框上斷裂下來倒在一邊,震得整個廟宇一片煙塵瀰漫。喬二狗給嚇了一條,落在了眾人之後,張小虎反而一馬當先,跨過門檻,這座廟是三開間兩廂房。

但見藍琉璃瓦的殿頂上枯草叢生,在風中飄擺,步入大殿,只見神像毀破,半邊斜倒,到處蛛網灰塵,大殿內空無一人,漆柱斑駁,殿角塌陷。這便是水師營的娘娘廟,康熙年剛造好的時節,香火鼎盛,每年廟會,進香、獻供、祭佛、唱戲……人們總要大鬧三天,而此時此刻,火工、廟祝均已逃入城中數十年了。眾人看到的廟前戲台上,除了蒿草,一無別物,連兔子也沒有一隻。張平安等人陸續踏過戲台,步入大殿,在殿前殿後仔細搜查,連各座神像之後、帷幕之旁、匾額之內,到處都查看過了,殿內確無人蹤。再分撥人手,將廟內廂房、兩廂房披屋、內殿、廚灶、方丈……逐間逐屋統統搜了一遍,皆闃無一人。探實了是座空廟,不會有人攪擾,眾人便二話不說,各找乾淨地方,收拾了倒頭先睡覺。

張小虎抱著彤蓮睡在佛像之後,張平安與馬媛媛到香積廚,鋪上草窠,相擁而卧。平安內功深厚,在睡中內息也隨日常練功的法門,內氣周遊經絡,不停內煉神功,因之比常人精神恢復快得多。內功練到他這樣的境界,即令睡得酣暢,耳朵也分外銳敏。也不知睡了多久,平安耳邊忽地傳來一陣汽車的嘀嘀喇叭聲,這種聲音極少聽到,但是立時激靈平安的每一條神經。他睜眼翻身,輕輕飛身上樑,媛媛竟一些也沒有感覺,兀自睡得香甜。

平安悄悄溜到屋外,大殿前庭中左邊一株古松,右邊一株老柏,雙樹蒼勁挺立,枝葉茂密,四季常青。他如一溜煙般縱身爬上樹,踏著大枝幹,飛身上了屋頂,匍匐爬到檐角,環首遠眺,忽看見一輛敞篷汽車搖搖晃晃地自旅順方向,朝這邊開來。車上只一人駕駛,別無旁人,遠近極目瞭望,再不見更多一人。張平安鬆了口氣兒,靜待那乘汽車駛來,嘎然停在娘娘廟門口。車上跳下來一名黃毛俄國人,一身皮衣一身黑,程亮的皮鞋,油光可鑒的淺黃色頭髮,服帖的中分頭,襯托得毛子雙目炯炯,越發精神。張平安乍一見他的面相,削刀臉高顴骨,眼珠子精光湛然,就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廟裡的黑衣會眾大多也都給汽車的噪音給吵醒了,伏在殿內,不明所以,未得教主號令,也不敢擅動,靜待外頭變化。洋人快步走入洞開的廟門,大殿里的情形給戲台上長長的蒿草擋住了,俄國人懵然進入了黑衣會的包圍。張平安兀自不動聲色,靜觀其變,想看看這個面熟的洋人孤身來此,有何勾當。但見俄國人竟不進大殿,停步站在戲台上,一動不動,老是往廟外張望,似乎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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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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