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張平安轉身見二人呆樣,不禁問道:「你二人作甚一副驚怪之相?」董長生道:「你怎的有無窮的力氣,扔老毛子像扔棉花似的?」張平安笑道:「那是我從小苦練內功的好處,這不算甚麼,雕蟲小技,不足掛齒,你想不想學?」董長生心思機敏,怎不知道這是平安有心收徒,當即撲通跪倒,磕頭如搗蒜,連稱:「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張平安等他磕三個頭,再扶起他,說:「生兒,今後可不許偷懶,咱們這便就走吧。」「是,徒兒謹記師傅教誨!」

這是一個霧氣朦朧氤氳的夜晚,疏星半暗,旅順口躲在薄雲里,沉沉入睡。黑魆魆的黃金山、老虎尾隱沒在兩側黛色的群山裡。海潮悄悄落下,輕如無物,港內巨獸般的俄國軍艦早便融入了夜霧裡。東港北岸的天后宮,兀自發出俄國人歌舞的喧鬧聲,時時驚擾安靜的大海。俄國人霸佔這裡,將之改建成富麗堂皇的海軍俱樂部。

俱樂部里霓虹閃爍,華爾茲舞曲響起,一對對亮章戎裝的軍官和時裝妖艷的女人,踏著優美的舞步,翩翩起舞,忘情地歡樂。舞會到一半,「馬蘇爾加」舞曲響起,節奏亢奮,掀起高潮。舞隊便行凌亂,軍官們狂熱地抓住女人們的手,屈下一腿,跪到鑲木地板上,牽著她們旋舞,好色之徒盯著她們抖開的裙子底下貪看。那邊廂明星酒樓里,粗鄙的水兵忙著發泄**、殘酷蹂躪妓女,白皮膚的是猶太婊子,黃皮膚的是日本歌妓。女人的尖叫和淫聲,催化了老毛子喉間野獸的嘶吼,不少軍官聽到那勾人魂魄的叫聲,心馳神往,恨不得離開俱樂部,沖入明星樓,大肆快活。

老毛子人面獸心,想入非非的時候,張平安一行三人已悄悄挨近軍港外的卡哨,三人已能看清那高牆似的軍艦的側舷、兩隻粗大的煙囪和高聳夜空的兩根桅杆。甲板炮塔上高高揚起的炮口、鋼鐵的護板、各種旋動的手輪泛出慘白的光暈,其景陰森森冷冰冰,沉默里滿是肅殺。海上探照燈射出強力的白光,賽如一條長棍子,掃來掃去,鞭笞著暗夜潮濕的空氣。燈光似乎無限之長,深深將黑夜刺殺。客艙的舷窗里透出淡黃的燈光,象煞黑簇簇鋼鐵巨艦的眼睛,盯著海面和他們三人。

古老二一路抖抖索索,此時已然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舉步維艱。張平安正想上去威脅他,驀地,黃金山頂的信號台射來一道白亮如晝的強光,照得三人睜不開眼睛。光線掃過,卡哨里站崗的俄國兵就看到了三人。探照燈忽閃幾下,轉向了別處,黑暗裡傳來哨兵的俄國話,驚心動魄的刺耳,古老二一屁股就要往地上坐下去,所幸張平安暗夜視物如同白晝,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才不致露出馬腳。

身穿深墨藍色海軍服的俄國戍兵哼哼唧唧地跑過來,槍口來回頂著三人的腦袋,大呼小叫,卻一句沒用。他的軍裝給黑夜染得深如漆墨,若非皮膚色差,黑夜掩蔽得他嚴實,咫尺難見。張平安看清了只有一個俄國兵,出手如電,一把龍爪功,鎖斷其咽喉,俄國人連出氣的聲音都來不及出,就嗚呼哀哉了。身臨此境,古老二也不敢聲張了,三人同心,忙將死屍拖至隱蔽處,卻也是人神不知。這個俄國人中等身材,張平安穿上他軍裝,雖略顯大些,卻因是過膝的藍呢子大衣,也不甚明顯,也算合身。

再於卡哨房間大玻璃前現身之際,俄國人看見的是一個哨兵領著古老二和一個半大的孩子。張平安將三角帽檐幾乎壓到了鼻子上,側眼見哨所里還有一個士兵和一個小軍官模樣的兩個老毛子,穿的灰呢子制服。平安步伍粗魯,故意拿喬作勢,走入哨所房間,裡面兩人一時不留意,沒覺出異樣。張平安一推開門,右手已疾逾奔電,摘下背上背的步槍的刺刀,將之朝房間另一邊的那個俄國兵擲去。

這一擲平安力求湊功,灌注了八成內力,刺刀賽如流星飛電,呼的一下,插入俄國人的脖子。其勢不衰,俄國人身子竟給這小小的刺刀帶動起來,往側退後兩步,刺刀穿透脖頸,刺鋒釘入牆板,竟然就將俄國人牢牢釘在木板上,直立不倒。那個軍官聽到響動,回頭看見同伴給釘穿了脖子,嘴巴張得老大,舌頭伸出老長,脖子上血水順著刺刀汩汩流下,身子上不一會兒就染滿鮮血,成了個血人。軍官下意識朝張平安的方向回頭,平安已然竄至身前不到半尺的距離,他如觸電般彈起身子,卻還是快不過張平安的手。黑衣會教主何等功力,殺他如同殺雞,手到擒來,雙手捧住他毛茸茸的臉頰,左右逆向運力,喀喇一響,老毛子便頸折人亡,嘴裡的舌頭吐出來老長一截兒,死相之慘,絕不比他的同伴遜色。

古老二拉著董長生的手,不敢進去,直至見俄國人都死了,才挪得動腳步。房間桌上有兩瓶沃德克酒,張平安將之塞入大衣口袋裡,撇下原先那桿步槍,撿起房間里的一桿上了刺刀的步槍,又將軍官腰帶上的手槍取走。古老二港內道路熟稔,張平安刺刀頂在他身背後,三人分前後三角陣形,進入海港重地。才走了十來步,迎面就是一隊巡邏隊開來,三人古怪的形貌立時引起俄國人的注意,打頭的一個就叫起來:「癟列子!」古老二心知不妙,立定腳步再難移動,張平安渾然聽不懂俄國人要通行證的俄文,默然不響,兀自朝前走,賽如充耳不聞的聾子。

對面俄國人登覺有異,朝他們追了過來。張平安以身子擋住董長生,一把將刺刀順下槍來,就要飛刀殺敵,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東港響起一陣刺耳的汽笛,可怕的聲音將旅順口整個震懾了。遠處一大隊俄國兵從營房裡列隊跑出來,一個軍官朝那幾個巡邏兵吼了幾句,幾個俄兵轉身就朝海邊跑去。三人暗自喘了口長氣兒,算是險險躲過一劫。

三人不敢稍停,佝身躲入暗影里,平安問古老二:「老毛子的地圖藏哪裡?找不到你得自己畫出來!」古老二還未開口,港外海上便傳來了槍聲,砰砰邦邦,打得火熱,三人都當是有人進攻軍港。古老二如得著赦令,忙道:「先去看看是誰打過來了。跟俺來吧。」張平安道:「好,先去看看。」古老二引二人很快來到一座瞭望塔前,塔高聳直立,只掛著一根旗繩,可以落腳。繩子上一溜兒系幾十面國際信號旗。

張平安將二人一手一個抱著,一提氣身子就飛縱上繩子,繼而踩踏「滿旗」,如履平地,雙腳交錯,疾速上行,攀爬至頂端,將二人放下在塔樓上,一覽海港無遺。循槍聲來處,就見近港的海面上,一艘俄國快艇正在追逐一艘漁船,快艇上俄國人快槍一個勁兒往那漁船上打,漁船上不時有人受傷,所幸搖櫓的艄公始終沒有傷著。

那艄公技術精湛至極,在水面上划圓圈,將船兜小圈子,那快艇速度快,轉圈不易,半徑切出去,極難瞬間轉向。漁船轉彎,快艇就直接從漁船船舷超了過去,漁船便落在後面,等快艇再調轉船頭,那漁船又已遠逸出十幾碼。如此這般,快艇非但始終咬不住小小的漁船,甚且艇上的水兵開槍也取不到準頭。因此上,越是打不中,俄國人越是亂開槍,遠遠聽來,就似在打仗。

眾人這才猜到,先前救了他們的汽笛聲,就是那漁船誤入海港后,俄國人的示警汽笛。那漁船上的漁民本可停櫓駁船,等俄國人上來盤問清楚,當無大礙,即可放行,叵耐那漁船竟然不停,還見著俄國人快艇就逃,如此俄國人當是姦細,下死命地追來,不免傷及不少漁民。

此時十多艘巨艦以及岸上的俄國人全都聞聲觀望,看到驚險處,老毛子賽如看到了好戲,又是噓聲又是拍手,好不快活,恍如那不是驚心動魄的追捕,而是故意排練的喜劇。張平安進港之前看到的那艘巨大的軍艦他認識,就是來旅順之初,曼納海姆給他介紹的軍艦之中的一艘,名字叫「皇太子」號。船上的幾名俄國炮兵看得手癢,交頭接耳商量了一會,誣賴漁船上漁炮威脅,就煞有介事地跑去掀掉主炮的炮衣,調轉炮口,對準漁船。還有幾個水手也是玩心大盛,幫著從船艙里搬出炮彈,塞入炮管,炮手便即開炮。張平安身處高位,眼睛又尖,將之看得個一覽無遺,暗叫一聲:「糟糕!」

「轟隆——」一聲驚天巨響,地動山搖,海面登時給掀起一陣巨浪,巨大的皇太子號也為之顛簸底宕,炮彈精準地落在漁船頭上,頃刻間,整艘漁船隨著爆炸的火花和掀起的巨浪水柱一起粉碎。那追捕的俄國水警快艇也一起給掀入狂濤火花里,炮彈爆炸的威力太大,像一隻巨獸的舌頭,將半邊側舷給硬生生地舔了去。艇上大半水警跟漁民一起葬身海底,倖免的只有寥寥三人,若非水性上佳,也成了魚食。軍艦上的水手和炮兵無不歡欣鼓舞,又蹦又跳,恍如打了打勝仗一般。

張平安暗罵他們畜生不如,岸上的水警不忿,要上船與之理論,卻敵不過船上人多勢眾。兼之俄國海軍里向來有「大船吃小船」的規矩,戰鬥軍艦上的人員天生看不起只負責港內巡邏的警備艇和一干水警,平時喜歡罵他們是一幫吃閑飯的窩囊廢。兩邊廂爭吵起來,雖有理有據,還是水警一方氣短。

槍炮聲將阿列科謝耶夫也引來了,一大串海軍高級將領前呼後擁,將之捧至事發的塢口,迎接阿列科謝耶夫的是爭吵得耳紅脖子粗的水警總長和皇太子號艦長。阿列科謝耶夫給兩人吵得頭也大了,將兩人一併撤職,兩個俄國公雞方才冷靜下來。張平安看著俄國人鬧哄哄的場面,甚是好笑,樂得看看笑話。那阿列科謝耶夫忙著斷口頭官司,而隨行的曼納海姆卻忙著聽當事水警稟報詳情。這頭吵架官司演完,那邊廂曼納海姆便向阿列科謝耶夫提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皇太子」號鐵甲艦上的遠光燈打得阿列科謝耶夫他們所站之地亮過白晝,張平安看得清清楚楚,鑒貌辨色,分辨曼納海姆是發見了一個大大的隱秘,卻因相隔遠了,聽不到談話,即令聽到也聽不懂。

整個軍港內人人注意力給吸引到了這件事情上,無形中給張平安他們以可乘之機,平安也不去管他曼納海姆的動向,暗自慶幸天助。三人潛伏不動,將港內周匝形勢,哪裡適於安放炸藥,哪裡炸起來最能傷及艦船,哪裡有油庫……盡收眼底。黑衣會教主何等人才,不需地圖,也已經是心如明鏡兒一般,他們還順便看了場老毛子的鬧劇,安然靜候,挨至三更一漏,盜炸藥的那路兄弟便已經悄悄潛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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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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