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尋

第18章 夜尋

他想這些的時候,就那麼僵硬的站在那裡,身體周遭陰冷的感覺越來越濃厚,加上他沉著一張臉看不清神情,臉上還有道可怖的疤,趙雪喬都怕得後退了兩步,抖著聲兒道:「我、我去看水燒熱了沒有。」

說罷也不等嚴深回應,忙不迭地往外頭走。只是因為走得急,心裡又慌,她出門的時候一個沒注意,竟直接撞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屋外就響起了一片抽噎的哭聲。

嚴深驀地從陰鬱中回過神來,出門一看,小不點兒坐在地上,手頭抱著一隻灰撲撲的兔子,正一邊抹著眼淚嗚嗚哭,一邊無助地叫著姐姐。

嚴深心頭高高懸起的一塊石頭突然就砸回到心坎里,重重地鬆了口氣。

小不點兒在這裡,秦九黎是萬萬不會獨自離開的。

趙雪喬見他出來,生怕他以為是自己弄哭了他妻弟,忙舉起雙手急著解釋:「我什麼也沒有干,是這小糰子自己跑過來撞到我腿上來的。」

嚴深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盡量放平了聲音道:「你去看著燒水吧,待會兒要用的。」

趙雪喬忙不迭跑了。沒嚴二在,她實在不敢一個人面對這位大哥。

嚴深看她躥得跟兔子一樣快,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蹲下身去把小不點兒連同他懷裡那隻灰兔子一併抱起來,用更加柔軟的聲音道:「你姐姐出去採藥了,等下就回來。」

小不點兒聞言倒是不哭了,眼角掛著兩顆晶瑩的淚珠子抽噎道:「天黑黑,外邊兒有大怪物。」

嚴深的眉眼間也掠過一縷擔憂,看了眼天色,忽而深吸一口氣,抱著小不點兒去找了趙雪喬,讓她看著孩子,順道把那套銀針也一併給了她保管,然後就奔出了門。

……

秦九黎全身像被拆了骨頭般地疼,冷汗從額頭上劃過眼睛,蟄得刺痛,可她還是抓緊了坡上的草,一下又一下地努力向上攀爬。

夜裡本就陰冷,何況她還沒了外衣,被涼風一吹,只覺得渾身都要凍僵似的,原本就沒什麼力氣的身子更加無力了幾分。更可怕的是,那件纏繞在樹藤上的外衣,已經快要被燒完了,可她現在還沒有爬回之前摔下來的那處地方。

秦九黎心底忽地一片冰涼,就現在這個樣子,別說一個時辰,就是到明天早上,她也不一定能趕得回去,那嚴父豈不是要……

她想著,打了個冷顫,繼而狠狠地掐了把大腿上的肉,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再度一點點的往山坡上頭挪。

嚴深的聲音就是這個時候傳入她耳中的。遠遠的,很飄忽,若有若無,且她張目四望並沒有看到周圍哪處有火光亮起。可秦九黎偏偏能肯定,就是嚴深尋來了。

「嚴深!」她揮動著手頭的火把,扯開喉嚨高聲喊道,「我在這裡!」

不過須臾,極速的腳步聲漸近,繼而頭頂上方傳來聲音:「九九,你在下邊兒嗎?」

秦九黎喜極,忙應聲道「是」。

嚴深身手矯健的翻下山坡,幾個騰躍間,便到了她跟前兒。

火光印照出一張難看到極點的臉,秦九黎卻是大鬆了口氣,忙把手頭的絳朱草給他。

「你先帶回去,將它同仙茅、白芨、忍冬藤、甘遂……」

嚴深聽得一連串的藥名從她口中出來,忙打斷道:「等下等下,別說我不清楚這都是些什麼,就算清楚,也不知道用量。就算知道用量,也掌握不了火候以及時間,有這個教我的功夫,還不如你自己來。」

大概是尋到了可以幫忙的人,這會兒秦九黎只覺得全身無力,尤其是后腰,之前的那一撞大概是撞傷了。她擺了擺手,聲音發虛道:「我受了傷,走不快。你先回去,把這絳朱草同我剛才說的那些一些熬了葯,倒入浴桶之中,一桶滾燙的熱水兌一桶冷水,讓你爹先泡著,我隨後便來。」

她話音剛落,下一刻手中拿著的火把卻突然被嚴深奪了去,繼而身子一輕,竟被嚴深背到了背上。

秦九黎大驚,本能地揪住他肩膀上的衣裳,半晌才弄清楚是什麼情況,也來不及跟他計較,只急急道:「你快放我下來,帶著我你走不快,回去晚了,你爹就危險了。」

嚴深三兩下便躍上了上坡上頭的小路,然後把手頭的火把遞還給秦九黎道:「拿著。」

秦九黎被剛才那快速的幾個騰躍弄得腦子有些昏,這會兒聽他讓拿東西,竟十分聽話的就那麼接了過來。

嚴深托住她的雙腿,微僂著背脊,步履如飛。

因為走得太快,那火把再次被吹滅,嚴深卻一點兒也沒有受影響,腳下速度飛快。

秦九黎放心了,這樣的速度,應該不至於耽誤。只是,嚴深的這雙眼睛,當真是厲害得很,竟然夜能視物。

……

趙雪喬從沒帶過孩子,只在做姑娘的時候見過小姨家的那個小孩兒,難纏得很,嚴深把秦小狸丟給她,她本來是心驚膽戰,生怕鬧騰起來自己鎮不住,卻不想,那小小的一團就那麼乖乖的坐在她旁邊,不哭也不鬧,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灶里的火,肉嘟嘟的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懷中的灰兔子。那兔子蜷成一團,就那麼任由他摸,完全不怕人。

趙雪喬突然覺得這小糰子有點兒可愛,連帶著也想,她跟她家成哥是不是也應該要一個孩子了。要是這麼乖乖的話,要兩個也是可以的。

正想著,大門被一腳踹開,嚴深背著秦九黎回來了。

小不點兒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

嚴深將秦九黎放在一塊乾淨的坐石上,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拿葯。」

秦九黎虛弱地應了一聲,盯著嚴深的背影半晌才想起來,方才這人明明說他不認識葯的,怎地這會兒又認識了?

她搖了搖腦袋,沒心思多想,小不點兒已經在她跟前兒蹲下了,一雙肉呼呼的小手輕輕地揪著她的衣裳,小小聲的問:「姐姐,你怎麼了?」

秦九黎吸了口氣,嘴角邊扯出幾分溫柔的笑,道:「沒事,就是摔了一跤,阿狸怎麼不在睡覺?」

小不點兒沒回答,只盯著她的手看,眼角擒了兩顆淚,要哭出來了似的。

秦九黎這才看到,手背上到處都是被野草弄出來的血痕,手指也因為揪著草爬坡的緣故,難看得很。

一顆晶瑩的淚珠「啪嗒」一下掉在她手背上,小不點兒嚶嚶哭道:「姐姐痛痛,阿狸吹吹。」

有細細的風從她手背上拂過去,帶著幾分溫熱。秦九黎先前還只覺得手痛,這會兒卻覺得,這疼痛一路蔓延到了心口,讓她覺得,既澀得很,又甜得很。

嚴深動作很快,就這麼一會兒就用米篩盛了藥材出來,道:「我不知道用量多少,你看看夠不夠,有不夠的我再去拿。」

秦九黎一眼掃過去,道:「白芨不夠,再拿這樣多的一份來。」

嚴深去了,秦九黎這才想起來問趙雪喬,「我出去多久了?」

趙雪喬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小不點兒看,忽然聽得這一聲,愣了下,又忙回道:「還不到一個時辰。」

秦九黎鬆了口氣,又哄小不點兒去睡覺,小不點兒這回不幹了,抱著她的大腿不撒手,儼然一副我不知道你說什麼的模樣,秦九黎又好笑又好氣,颳了刮他的鼻子無奈道:「那就不睡吧,不過姐姐要治病救人,阿狸只能在一邊乖乖待著,不能打擾知道嗎?」

小不點兒重重地點頭,糯糯的聲音透著十足的堅定:「知道!」

秦九黎揉揉他圓圓的腦袋,贊道:「阿狸真乖。」

趙雪喬也想要揉一下,可惜小糰子是別人家的,她只能看,不能摸。

嚴深拿了葯回來,鍋里的一大鍋水也早就開了。

秦九黎指揮著嚴深把藥材按計量放下,一盞茶的功夫,總算是來得及。

不遠處,嚴雙雙看著眼前的這些人,指甲都要掐進肉里了。

她被嚴深呵斥之後跑回房間,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好不容易有了點兒睡意,卻聽到外邊兒秦九黎回來了的聲響,頓時胸口一陣鬱結,又披了衣裳爬了起來。

剛循聲過去,便見秦九黎把她大哥和趙雪喬指揮得團團轉,她大哥那個被迷了心竅的男人也就算了,關鍵是趙雪喬,竟然十分聽話,指什麼做什麼。嚴雙雙眼珠子差點兒沒瞪出來,然後整個胸口都被怒氣給漲滿了。

趙雪喬平日對她冷嘲熱諷,此時卻這麼聽一個不要臉的賤女人的話!竟然如此羞辱她,簡直豈有此理!

又想,秦九黎這個女人,蠱惑人心的本事不小,決計不能讓她留在嚴家!

……

嚴深將熬好了一鍋葯全傾倒在浴桶里,嚴母和嚴雙雙、趙雪喬三人已經被趕到了門口去,嚴深跟小不點兒立在門口守著,免得她們打擾。嚴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口中說著胡話,大都聽不清說的是什麼,秦九黎因為施針坐得近,偶爾能聽清裡頭幾個字。

兒子、阿深、保護……

還有兩個字,不知是她聽錯了想錯了,還是嚴父原本就是說的那兩個字。

彷彿黑夜中一根極細的絲線從眼前飄閃過去,她心頭有異,甚至伸手去抓了一下,卻沒有抓到什麼。而此刻時間緊迫,她也不敢深想,當即收回那追尋而去的思緒,全神貫注地在嚴父身上穴道筋絡處紮下一根根細長的銀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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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醫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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