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幽會

第139章 幽會

永寧街是一條環形長街,南邊兒刀光劍影,北邊兒卻依舊是熱鬧非凡,即便有人慌亂地說著另外一邊發生的事,眾人也只是面色有些慌張,三五成群的議論觀望著,卻不離去。

秦九黎在人群中立了一陣兒,正思忖著那前來刺殺謝景的人會是誰派出的,便聽身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笑聲。

此刻眾人皆是慌張警惕,何人竟發出如此突兀的笑音?

秦九黎心口輕輕一跳,驀然回首,然後便被一盞昏黃的花燈晃了眼。

花燈溫柔的光亮映照在那人臉上,將他原本雪白病弱的臉都染得多了幾分生氣。

嚴深。

秦九黎心中驟然涌盪出一剎濃烈的情緒。

有一句什麼話涌到了喉嚨。

然而,她張了張嘴,將腦中所有記得的詩詞歌賦翻找了一遍,卻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來形容此情此景的話,只心頭不受控制般喟嘆了一句:那人生得真是好看。

那人盯著她的眼眸片刻,邁開了步子。

白衣搖曳,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秦九黎的心撲通跳了兩下,那人就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輕聲低笑道:「好巧。」

秦九黎抿了下唇,沒說話,便見那人將手中的花燈遞到了她面前。

「這個給你。」

花燈有點熟悉,秦九黎想起來了。方才她駐足的賣花燈的攤子上,便似乎有個一樣的,不知是物有相似,還是本就是那一盞。

她沒接燈,那人也沒把手收回去,眼見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向他們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秦九黎心中終是一緊,訕訕道:「這般明目張胆,你也不怕謝景知道?」

君先生皺眉,冷麵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輕慢,「你我期會,和姓謝的有什麼關係?」

秦九黎:「……」

「我說的是你派人公然刺殺的事。」

君先生的眉擰得更深了,「誰同你說人是我派的?」

他說得一本正經,彷彿真的不知情的樣子,秦九黎微眯了眯眼,「不是你派的?」

「自然不是。」君先生道。

秦九黎信了兩分,仍舊狐疑地看他,「真的不是?」

君先生道:「不是。」

秦九黎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在他一直舉著的花燈上定了片刻,接過。

「你的蠱毒……」

「放心。」君先生道,「有你交給陸澄觀的法子,還能控制一段時日,暫無大礙。」

秦九黎皺眉,「一段時日之後呢?」

君先生面不改色,淡然道:「那便要看老天爺要不要我活了。」

秦九黎垂了眼眸,心中沉沉。

她於毒蠱一道所知甚少,根本沒辦法幫他,除非……回嵬山。

求師父向裡子,亦或等她讀完山上的那些相關著述,找出法子。

只是……

師父雖為神醫,但一定就能解了這詭異的蠱毒嗎?

嵬山上藏書雖豐,她讀完了,就一定能找出法子來嗎?

不一定。

秦九黎的心又沉了一沉,正是愁眉不展,那原本站在她一步之外的人卻突然向她邁進一步。

秦九黎一愣,沉聲喝問:「你做什……」

話還未盡,一隻冰涼的手忽而握住了她的右手,一句話也不說的突然牽著她快步向人群中走去。

秦九黎心中「咯噔」的一聲,暗道莫不是有什麼危險,腳下便不自覺的跟上了身前那人。

「怎麼往西邊走?謝景他們在西南方向的。」

君先生不理,步履如風,直到身姿停住,秦九黎耳邊才飄進一句:「帶你去個地方。」

秦九黎方才幾乎是腳掌離地跟著他飄過來的,此刻喘息兩聲,頓時反應過來這人是動用了內力,當即就黑了臉,「你的毒是不發作了是吧?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過,不能動用內力的!你體內那蠱蟲十分難纏,一有動蕩就容易……」

話音未落,男人的臉突然在視線中變大,清冽的帶著淡淡葯香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本能的縮了一下脖子,睜大了眼眸欲要怒斥。

一點冰涼驟然落在她左臉頰上。

輕輕的,如羽毛溫柔地擦過。

秦九黎一下就愣住了,原本已經涌到喉嚨口的呵斥頓時如潮水退卻。

大概是退得太過兇猛,她腦子竟有那麼一陣兒的空白,什麼思緒也無,然後便驟然聽見「砰」的一聲炸響。

漆黑的夜空上,突然綻開一朵巨大的煙花,梅花形狀的。那火花尚未消失,又一朵桃花沖入雲霄,繼而,此起彼伏的炸響連成一片,夜空被完全照亮。

幾乎所有人都在抬頭望天,不遠處的人群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歆嘆。文人士子已詠頌了詩賦數篇,少年男女的歡鬧聲由四面八方傳來,秦九黎也忍不住內心怦然,仰頭望著天上。

如此勝景,櫟陽府不知砸了多少錢進去,莫不是從前戶部尚書齊庸家抄出來的錢財太多?

秦九黎腦中閃過幾個念頭,便聽耳邊男人的聲音輕輕道:「喜歡嗎?」

秦九黎倏地轉頭看向他,「什麼?」

莫不是,這煙火不是櫟陽府安排的,而是……他?

秦九黎心中的歡愉沒了,面色沉肅,眉頭皺了起來。

若這場盛世煙火當真是嚴深安排,明日櫟陽府必然會派人查,若是查不出人來,必然上報,謝如晦必然看到摺子,也必然會注意到此事。以謝如晦的能力,他藏不藏得住?君先生看著她面色凝重的模樣,心中不覺一暖,「你在擔心我?」

他聲音雖是冰冰涼涼的,可卻帶著幾分獨特的溫柔,秦九黎怔愣一剎,黑著臉冷笑,「你自己尚且不擔心,我擔心什麼?」

君先生嘴角上彎,笑了。

「口是心非。」

秦九黎心口怦怦亂跳,面色卻依舊沉肅,抿著唇做出頗為厭惡的模樣。

君先生怡然道:「放心,這煙火的的確確是櫟陽府籌辦,大晉陛下和謝如晦都知曉的。」

秦九黎微怔,繼而倒吸了一口冷氣,沉重道:「櫟陽令是你的人!」

君先生眸色微動,眉頭輕挑,「與我何關?」

親九黎重重冷哼一聲,將臉瞥向一旁。

她先前只知這人有些勢力,朝中亦有他埋下的棋子,然她不曾想過,連櫟陽令這種謝如晦親信都是他的人!

恍惚間,她好像記起來秦府的那一夜,被謝景打斷之前,這人彷彿對她說了一句話,話裡頭又彷彿說了個名字。

然而……

是什麼呢?

秦九黎眉頭蹙起,幾乎將記憶翻找了個遍,卻是絲毫頭緒也無。

她的記憶一向強盛,卻不想偏偏未曾記住這個名字。

對於嚴深的身份,她心中雖早有一番猜測,但猜測到底沒有得到驗證,也只是猜測。

秦九黎心事沉重,君先生卻悠閑自得,怡然道:「九九還未曾回答,這煙火,你喜歡嗎?」

秦九黎並無心情理會他,沒耐煩道:「不喜歡。」

君先生淺淺的笑了笑,極有君子端方、溫良如玉的氣度。他道:「九九同那些世俗女子,果真不一樣。」

秦九黎冷哼一聲,滿臉不屑。

然,她看了眼面前盛滿河燈的一片湖,又望了眼頭頂綻滿了繁花的天……

其實……

她跟別的女子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

這人慣會說這些言不對心的哄人的話,也不知是哄了多少人才有如今的熟稔。

一點酸澀在心間瀰漫開,繼而又被懊惱淹沒。秦九黎煩躁驅趕,卻聽君先生道:「你若不喜歡這份禮,我這裡還有一份。」

秦九黎心中一動,面上卻是沒什麼興趣的模樣,淡聲道:「恐怕也不是我喜歡的。」

君先生的目光落到面前的一片湖泊上。

秦九黎的目光也跟了過去。

湖中飄滿了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花燈,很美。

君先生道:「九九,許個願吧。」

「許願?」秦九黎聲音微挑,有些不太相信這種縹緲的話會是從面前這個看起來極度理智正經的人口中說出來的。

君先生卻鄭重點頭,目光定定得看著她。

他眼眸的顏色很深,白是白,黑是黑,明明是病殃殃的模樣,眼中卻沒有一絲渾濁,乾淨又明亮,他凝神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彷彿要將這個人的神魂吸進去一般。

秦九黎心口發顫,努力拉扯著目光避開那份令人躁動不安的灼灼,艱難開口:「我沒什麼願望。」

怎麼會沒有願望。

她想將父親從謝景手中救出來,她想洗刷潑在秦氏門楣上的污名,想謝氏得到懲罰。曾經,她還想河清海晏,天下大同,可這些,都不過是她想。而現實,並不如她想。

秦九黎的心徐徐下沉。她離開謝景的視線已經很久了。

「若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

她本是想和他告辭的,可話還未盡,卻見那人突然往前走了兩步邁下湖岸邊的石階,矮身蹲下,然後牽動了左手邊一條肉眼幾不可見的繩子。

湖中一隻不起眼的河燈輕輕晃動一下,繼而被牽引過來。

秦九黎心中暗驚,不自覺上前兩步。

男人已伸手將河燈撈了起來,

那河燈下頭放了個不知道什麼材質的能於水上漂浮起來的底座,是以雖是從水中撈起來的,卻並沒沾濕。

男人起身,將燈送到了她眼前。

秦九黎微怔,便聽他輕聲道:「送給你的。」

這便是他先前說的另外一份禮物?一隻河燈,亦或一份情意?

秦九黎反應過來。

如此良夜,有一個男人願意為她花費這般心思,還是個雋永俊秀,超脫於塵的男人,到底是讓人心動的,秦九黎完全能夠聽見自己心口怦然跳動的聲音,一下有一下,然……

到底理智佔了上風,她努力維持著面上的冷靜,聲音平平彷彿沒有半點兒波動,「誠然,我確實不喜歡這種東西。」

君先生眉頭微動,雪白昳麗的面容上又閃過一縷淺淡的笑意,「真的不要?」

他這話的調子別有意味,說完之後還惋惜的看了眼河燈,秦九黎的心陡然一跳,眼眸微睜,心間驀地閃過一念。然而,尚還未想明白這一念究竟是什麼,原本捧在君先生手中的河燈就已經到了她的手上。

幾乎是被她搶過去的。

秦九黎捧著那河燈怔了一怔,繼而臉頰微微泛起了暈紅。好在是夜,即便燈火通明,想來也看不出她臉上這細微的變化。她定了定神,暗吸一口氣打量起手中的河燈來。

極為普通的一盞燈,並沒有什麼異樣。

可,先前的一城煙火都只是鋪墊,沒道理這第二件他篤定她會喜歡的禮物只是一隻小小的河燈。

這河燈裡頭,必然別有用心,另有文章。

然秦九黎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端倪,只好抬眸朝男人看去。

原本她是應該直接問的,結果一抬眸就對上男人略帶戲謔的目光,那將將要出口的疑問就硬生生堵在了喉嚨口,只能向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君先生勾了下嘴角,湊近一步,抬手摘下河燈最裡層的一片花瓣。

秦九黎眉頭輕蹙一下,接過,將信將疑地展開,然後下一刻,她驀地瞪大了眼,滿面震驚。

那紙上,只七個字:余陽巷,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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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醫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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