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疑心
密室中突然寂靜,謝景緊盯著兩人的神態,原本就沒有消失的疑惑竟一點點的不受控制的朝那極致荒誕的猜測跑了去。
這世上,有沒有可能,真的有借屍還魂這樣的事……
秦昭,有沒有可能,不是秦昭……
秦昭,有沒有可能就是,他的阿黎……
越想,越是心驚!
越看,越是心驚!
謝景終於忍不住心中了恐慌,出聲道:「阿昭,我們該走了。」
「走?」
秦九黎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走是什麼意思,面色不由得一沉。
她想說她不走,可不走又能說什麼呢?想說的話她一句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說,留下來也是相顧無言。
但,留下來至少可以看著。
三年未見,父親鬢邊的發白了許久,人也虛弱了許多,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秦九黎心中生出濃濃的歉疚,忽然又有些待不下去了。
正猶豫間,謝景已經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秦九黎驚了一跳,想也沒想就甩開了。
謝景微微蹙眉,「阿昭別鬧,以後你若還想來,我再帶你過來,今天該走了。」
秦九黎抿著嘴,面色不悅。沒說話,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謝景嘆了口氣,再一次拉住了她的手腕兒,同秦顥告別。
「父親,我們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秦顥自然是不理他的,只是看了眼他拉著秦昭手腕兒的手,眉頭輕輕地皺了皺。
謝景跟這個叫秦昭的女子,似乎並不是簡單的主僕關係,也不像是照顧妹妹,倒像是……
他心中隱隱有不好的猜測。秦家出了這樣的事,以小黎的才智,只要稍加調查,便能知道其中少不了謝氏的陷害,照她的脾氣,絕不會再繼續留在謝府。
謝景每次來見他的時候,都說小黎安好。
她當真在謝府?當真安好?
秦顥的心提了起來,謝景卻反應過來,僵硬地鬆開了秦九黎。
「您別誤會,阿昭是阿黎的師妹,謝景亦將她當做妹妹般疼愛。」
秦九黎「嗤」了一聲,諷刺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躬身同秦顥道:「您放心,秦昭同謝世子並沒有那種關係,阿昭先走了,改日再來看您。」
她的聲音夾著濃濃的情感,秦顥能察覺得出來,也察覺得出來她同謝景之間似乎隔了一層什麼,頗為忌憚,多有隱瞞。可現在著實不是個發問得好時機,問了,她反而會因為顧慮別的什麼原因,給他一個錯誤的信息。
秦九黎抬首深深地看著他。
這個眼神……
秦顥驀地又生出了眼前人是他的小黎的錯覺,闔了下眼眸深吸一口氣才道:「去吧。」
秦九黎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快步出了密室。
石門在身後被關閉,謝景的腳步聲追了上來。
秦九黎突然想要跑。
逃離這個地方,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讓她好好的想一想。
秦氏滿門抄斬,父親為什麼會活著?為什麼會被關在秦家舊宅?為什麼在謝景的手中?
謝如晦又知不知道這些?
謝景今日突然帶她來見父親,是發現了什麼?亦或者說他是想要幹什麼?
剛才自己情緒難以抑制的時候,都說漏了什麼?謝景又從中瞧出來了什麼?
一個個疑問接踵而至,如戰鼓擂響,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不自覺地,秦九黎的腳步也疾了起來。
等發現自己的情緒又不對勁兒的時候,謝景已經追至她身邊,拉扯著她的胳膊將她逼停。
秦九黎撞在他懷中,有那麼片刻的怔憧,腦子一片空白,直到嗅到了一絲淡淡的熟悉的冷梅香,才驟然清醒,猛地一把推開謝景。
「你做什麼!」
謝景神色嚴肅,目光沉沉的盯著她,「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吧?你是在做什麼?」
秦九黎重重地深吸了兩口氣,心提了起來。
謝景盯住她的眼睛,緩緩道:「你一直待在安陵,這難道不該是你第一次見到阿黎的父親?情緒何至於如此激動?」
秦九黎找不到話來回答他這個問題,只得閉口不言,轉身往外走。
謝景卻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跟在她身後,待要走出密道,他才幽幽開口:「你終於心虛了嗎?」
秦九黎腳步一下頓住。
是啊,她的確是心虛了。
謝景的這步棋走得極好,見到父親還活著的那一刻,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儘管心頭已告訴了自己千百遍不能激動不能露出馬腳,可到底還是……
秦九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回頭,只盯著密道的前方,鎮定道:「不是第一次見又如何?心虛了,又如何?」
謝景目光沉沉的盯著她的眼睛,秦九黎不躲不閃,迎著他的目光看去。
四目相對,秦九黎胸口因為方才的疾走劇烈的起伏,耳中卻傳來謝景略有些縹緲的聲音:「阿昭,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謝景問過她無數次,她每次都避而不談,現在又被問起,她突然有一種想直接告訴他她就是秦九黎的衝動。
只是,這個衝動僅僅是維持了一剎的時間,很快便被理智衝散。
不說借屍還魂這樣的事情能不能被人接受,更要緊的是,以謝景的性格,若知道她是秦九黎,或許會因為愧疚和別的什麼原因對她頗多縱容,但如同他從前將她囚禁在廢園中一樣,他也一定會將她關起來,讓她不能同外界聯繫,更會阻止她替秦氏洗刷冤屈。
「阿昭。」謝景又在她耳邊叫了一聲,秦九黎一凜,收回思緒,只聽他道:「若非你同阿黎長得不一樣,年紀也不一樣,我好幾次,都要以為,你就是阿黎了。」
秦九黎壓著心口的跳動,情緒沒有半分起伏的冷淡道:「方才是誰說我同嚴雙雙是不一樣的?不過這麼短的時間,謝世子就改了口了嗎?」
「你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謝景緊壓著胸口的澎湃。
秦九黎只作不知,「那你想說的是什麼?」
「我!」
謝景差點兒就要把「我想說的是你是不是就是阿黎」的話脫口而出了,最後到底還是忍了下來。
若秦昭不是阿黎呢?
他這句話出口,只怕本來就淡薄的關係要更加淡薄了。
秦九黎見他久久不語,諷笑了一聲,錯開謝景,快步出了密道。
寒風帶著凜冽的冷意吹到身上,秦九黎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裹緊了身上的披風,然後想起什麼,目光倏地看了眼假山的一側,腳步也不由自主的移了過去。
「你在看什麼?」
謝景的聲音突然幽幽在背後響起。
秦九黎腳步一僵,背對著謝景緩緩吸了口氣,淡淡道:「沒什麼,掉了個東西。」
謝景皺眉上前,「什麼東西?」
「一條鏈子。」
「什麼樣子的?」
「就我之前脖子上戴的那個。」
謝景哪裡知道她脖子上之前戴的什麼,若要再問,難免顯得自己對她不夠關注,便只好抿了唇,目光在地上巡視了一圈兒。
儘管有遠處的燈火,但到底是夜間,哪裡能看到地上有什麼,謝景看了幾眼,問:「確定是在這裡掉的?」
秦九黎搖頭,「出門的時候還在,剛才發現不在的。」
謝景想了想,道:「這院中不會有他人來,若丟在了院中,明日我叫下人翻找一遍就能找到。若不在院中……你那鏈子……」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後果。
秦九黎淡淡道:「找不見,就算了吧,只是個戴習慣了的舊物。」
她說罷便離了這處,謝景卻走到了她方才站的位置,放眼看去。
秦九黎回頭,見他的動作,心頭不由「咯噔「一下,「你不走嗎?」
謝景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前方那一團被踐踏過的雜亂的草叢中。
秦九黎心中又是一慌,張了張口,卻什麼都不能說。
以她對謝景的態度,剛才那一句問他怎麼不走的話已經是多餘的了,再要說下去,謝景定會起疑。
秦九黎暗暗深吸了一口氣,佯裝毫不在意的模樣道:「你若不走,我便走了。」
她這話說得十分隨意,且說完便轉身再次邁動了腳步。
謝景盯著她淡定的背影片刻,心中疑惑不但沒消失,反而越發深了幾分,正沉思,前頭傳來一陣喝問聲:「你是什麼人?」
秦九黎被謝景安排在秦府的人發現了。
謝景趕過去的時候,看守的人正拿著跟手臂粗的棍子,滿是戒備,劍拔弩張的盯著秦九黎,見了他,頓時急急道:「公子,這女子不知……」
「是我的人。」謝景截斷了他的話。
那人鬆了口氣,把棍子給丟了,惶恐的跟秦九黎賠罪。
秦九黎只淡淡的點了下頭,便繞開他朝秦府的大門走去了。
秦府之中雜草叢生,又是晚上黑燈瞎火的模樣,秦昭竟精準的找到了出去的路。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第一次來秦府。
看守的那人見他面色晦暗不明,不由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您這是……」
「無事。」謝景擺了下手,壓低了聲音問,「方才除了她,可有其他人來過?」
那人面上頓時閃過一陣驚慌,「沒有呀,小的一直守在這裡,並未見過其他的人。」
謝景皺著眉想了想之前在假山初初見到秦九黎時的場景,並沒發現有任何不妥,只好壓下滿腹疑惑,叮囑了幾句明日好好找找院子里有沒有落下一條鏈子,這才追著秦九黎的腳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