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故人與雪（三）

只隔着一道門檻，便是兩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外面北風席捲天下，白雪紛紛墜地。內里卻是清茶一盞星火二三。

「老夫躲去空冥島除卻躲一躲清凈外，也是想為老齋主查查古籍想想辦法。」陳慕華望着天外飄絮，突然有些感慨。

「往後我這空冥島也似那無寒谷算是清凈不得了。」

一番說辭竟令元朗心生愧疚，「此番只是例外，往後若是有人問起真人的行蹤那便讓他尋去無寒谷吧。」

茶已經有些涼，聽見元朗這樣說，陳慕華也不好再做它說，「走吧，老夫想見見齋主。」

「好。」元朗一口答應，他現在可正想着怎麼才能讓陳慕華去看看，如今聽陳慕華有這個意思倒也遂了自己的心思。

「真人，那個……秦高陽現在如何？」漁昇陽在兩人說話時一直沒說話，現在好不容易能插上一嘴當即就問出了自見面后就憋在心裏的話。

他心裏想過，從空冥島趕路用了五天，回來三天。這樣滿打滿算也不過八天。現在陳慕華出現在九峰山，也就是說陳慕華是跟他前後腳離開的空冥島。這也就由不得他不擔心秦高陽的情況。畢竟那是少主要的人，他自己有沒做好出了意外，現在可不能在有差錯。

同元朗一併行至門口的陳慕華頭也沒回只是說了句：死不了便也懶得再說。人已經走遠，漁昇陽得到這個回答也就放心了。

「漁大哥放心就是了，別忘了那些人暗地裏是怎麼稱呼的，圭臬道君。也就真人不喜這個稱呼罷了。」殷胤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漁昇陽的身旁，說着些既是事實讓漁昇陽安心的話。

兩排截然不同的腳印一深一淺，蜿蜒著勾勒出一條花廳到懷遠堂的道路。

穿過供奉著神像的正堂來到後院，這裏便是老齋主修養的地方。元朗將陳慕華引進屋內就趕緊掩上了門，怕寒風倒灌失了屋裏暖氣。

「獨禾兄，老道來看你了。」陳慕華走到元獨禾卧病的床前輕聲喚著。

「呵，老道士。」久病在床，元獨禾的精神不佳，張了張嘴也就嗤笑着說了這麼幾個字便有些氣喘。

「這……這……」陳慕華嚇了一跳，他可是知道，當初自己來看這位老朋友的時候，不說言語就連張嘴都做不到，吃藥都困難。

「哈哈，好好，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陳慕華有些激動甚至藏在袍中的手都在輕微顫抖。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已經沒有幾人記得那前朝隨着歲月逝去的榮光。

「快，拿筆墨來，待我為獨禾兄診脈。」陳慕華當即從懷中拿出了一隻脈診放在了元獨禾的手腕下，轉身激動之間看見一人站在身旁就毫不猶豫的指使起來。見陳慕華激動的指向自己元朗無法，只能按吩咐親自去辦了。

「嗤。」就在陳慕華診脈時，病床上的元獨禾緩過氣來給了他一個嗤笑。

陳慕華充耳不聞，依舊專心的為其診脈，元獨禾見老朋友不理會自己也就作罷，重新閉上眼睛養起精神來。

「不錯，不錯，否極泰來，否極泰來。等身體再好上些有老道為你開上一劑溫補藥，你算是死不了了，死不了了。」陳慕華像是神經了，一個人一直在不停的絮絮叨叨。

等元朗拿着文房四寶折回來，陳慕華提出要看一看元獨禾現在服用的藥方。不出所料，元朗猶豫了。陳慕華自知即便是好友這樣的要求也是強人所難，所以元朗猶豫時他能理解。

「拿給他。」元朗拿不定主意，病床上的元獨禾卻發話了，對於元獨禾的話元朗從始至終都是遵守的，當即從自己身上拿出了一張信紙遞給了一臉期待的陳慕華。

拿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東西，陳慕華渾不在意這裏是友人的養病之所，直接拿着藥方坐在了一旁的桌邊，開始以藥方上各種葯的藥效與友人的病症一一對應。

這一看就入了迷口中連連稱道。陳慕華不走元朗也不能獨自離開，只好坐在他旁邊一邊等著一邊想着些事情。

屋裏安靜了很久，直到陳慕華一聲嘆息，元朗逐漸飄遠的思緒才又收回來。只聽陳慕華黯然的說道：「果然是他的親筆，我不如他矣。」搖著頭拿起筆配合著這個藥方他寫下了一劑溫補的湯藥。

此時他的心情不復來時的急切和火熱，有的更似被拒之門外的天氣。「無名之症，此生僅見，疑世間唯此一例。縱使我在空冥島翻遍一生所藏之醫書古籍亦是一無所獲。不想竟是這樣。」

一身獨屬於絕頂神醫的莫名氣勢悄然消弭於無形，元朗從未想到過陳慕華收斂的模樣。

「真人可好？」

元朗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來了回來，將手中藥方上因為自己無意用力而形成的的皺紋用手撫平，陳慕華才又開口：「這方子老友你就放心用吧，開方便是老道我見了也需執弟子禮，也和該你運氣好命不該絕，老道尋了數十年也未再有一面之緣。」

安靜的屋子裏面，父子兩人都能聽出陳慕華口中有着無限遺憾。只是奈何故人西去，百年後不過黃土一捧。

兩位老人實在精力有限，何況還有一位病人，所以並沒有敘舊很長時間兩人只是簡單聊了幾句，陳慕華便以元獨禾需要休養之名退了出去。

夜幕降臨，為陳慕華安排好住所，待夜深人靜時元朗踏着月色消失在瑩瑩白地上，獨留一串整齊深陷的腳印……

一處院落，消失的元朗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這裏。腳下輕躍，人眨眼間就已經站在了院牆的裏邊，整了整衣衫才往院中走了不出七步，沈虹玉的聲音縹緲在瑩瑩月色中傳進了元朗的耳中。

「深夜拜訪，少齋主莫不是要做那讓人不齒的偷兒？」

院中積雪，空中懸月。看清一個人一點都不困難。循聲望去只見沈虹玉倚著柱石轉頭正看着行至院子中央的元朗。

不用走近，元朗都能清楚的看見倒映在沈虹玉雙眸中的圓月，這給其原本就勾魂奪魄的雙眼印上了一圈銀色的光環。

沈虹玉就這樣看着站在院中央無遮無擋的元朗數個呼吸，好在元朗並不是如其所說是來做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偷兒的。

「此院中只有草木，若不是閣主住處元某亦不會落下此等笑柄。」嘴上說着，可沈虹玉沒從這人的臉上察覺到一絲的不自然。

轉身，「啪」沈虹玉推開門也不管元朗還站在原地，直接就進了自己的卧房，只是人進去了，門卻依舊敞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