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姐,其實我不小的!

第九十四章 姐,其實我不小的!

五月的太陽到了正午時分,可已經有了几絲毒辣的火氣。刑有財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后,把潤濕的絲質白帕抖摟開來隨手搭在了自身那寬厚的肩膀上,就著這日頭一曬,要不了半響就可干透,免得捂出一股餿味來。

慢條斯理地做完這些,他已經來到了猶自蹲在地上,手捧著速食麵盒子,正抬頭默默看著他的少年們面前。

刑有財雙手扶著大肚子,微微俯首,視線從少年們臉上一一掃過,作為廝混官場多年,又是積年的七品武者,雖然一直未能如龍,但在面對著這些幸進超凡不過一年的少年們時,還是自有一股威勢在身的。

所以就在他故意的視線壓迫下,少年們還是不自覺地出現了些微緊張,這些緊張卻不是刑有財以為的是屈服於他的王霸之氣,而是少年們本就心中有鬼,頭幾日交上去的那兩三顆普通小元石,按慣例來說本也在正常範圍之內,但這個時候他陡然驅車出現,而且看架勢還明顯是專程追趕而來的,這就讓少年們有了類似第一次做賊般的惴惴不安了。

要說白胖子也真是個秒人,見到沿著房檐排成一溜的少年們臉上的驚訝表情后,胖臉上忽然就寬慰一笑,揮揮胖手沖著黑臉小子說道:

「沒規矩,都不知道給老子泡一桶!」

胥鵬憲放下手中的面碗,黑臉上露出憨厚的微笑,轉身就去到店裡,不一會就端了碗熱氣騰騰的康帥傅出來,另一隻手裡還提了個小圓凳。

白胖子欣慰地點點頭,接過凳子坐下就唏哩呼嚕將那碗面吃了乾淨,扯下肩膀上剛剛擦過汗的白帕抹了抹嘴后,他又摸出一包華中香煙,自己先叼上一根,摸打火機的同時將那包煙扔給了胥鵬憲,示意黑小子幫他散上一圈。

他這種隨意的態度讓旁邊的六個少年頓時就放鬆了許多,一邊用微笑對白胖子表達了謝意,一邊接過了胥鵬憲遞過來的華中香。

「回去吧,交給院里解決。」

一大六小七個男人靜靜享受那支飯後煙到半截時,刑有財起身對少年們說了一句話,大屁股下的小圓凳如釋重負的發出吱嘎一聲。

六個少年也已隨著他的動作站了起來,指尖煙灰掉落時黑臉少年看了看其餘幾個同伴,轉頭對著刑有財搖了搖頭,毅然說道:

「邢大人,郭裂已經去了城裡!」

「哎,他可以去,不代表你們可以啊....!」

心寬體胖的刑有財並沒有因為少年們的無謂倔強而動怒,嘆息一聲後繼續勸道:

「郭裂的背景我都看不透,他要去我也攔不住。但你們只是稠城外圍的農家子弟,考入北沖不易,不需要為了一時的意氣致前途於不顧,我還是那句話,要相信你們的院長,這事不可能就這樣算了的。」

一眾少年沉默,他們雖然還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可進到北沖武院以來卻也聽過,見過不少在年幼時從來都未曾想象過的陰暗,也許一個人的思維還有局限,但十個少年合計過後,也知道這件事情到了最後的發展無非就是賠償了事,那個敢於劫財害命的稠院高材生怕是連毛都不會掉一根。

也許放到以前,他們就算再憤怒,再憋屈。在形勢比人強的情況下怕也只能無奈接受。可當那個拍著胸脯說會帶著他們個個如龍,也的確是正在這樣做的傢伙悄然去往稠城后,少年們就知道他們是必須要去面對那個傳說中跺上一腳就可令稠城抖上三抖的軍中猛將了,可以說是年少熱血,也可以說是傻不愣登,反正用今日表決時徐逸的一句話來講就是:

「這一次要是不能吐出心頭的那股惡氣,如龍六品不進也罷,反正進了也會是一條只懂夾著尾巴的狗罷了,還是家養的那種。」

所以在刑有財溫和的勸解聲后,代表著少年們的胥鵬憲依舊堅定地拒絕了這個貌似還不錯的胖子,他抱拳施禮,淡然說道:

「邢大人,我們不是不相信院里,但那樣的結果卻不是我們想要的!」

刑有財眼角一抽,從黑臉少年的嘴裡他聽出了血腥的意味,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們想要的原來是快意恩仇的古老法則,「你斷我一手,我要你一命,恩怨--要在直中取!」

白胖子不再勸解,他轉身回到了車裡,就在少年們意外於他會這般好說服時,一張胖乎乎的大臉吃力地探到副駕駛那一側,無奈對少年們說道:

「上來吧,我也想去看看。」

....

郭裂在適應了背後的那兩道芒刺后,就轉頭打量起這個世界的稠城來,許是經歷了太多的摧殘,擁有西南道東北向最多人口的稠城哪還有前世那不算繁華卻極為熱鬧的城市景象,大劫前的高樓已然變作了危房,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應該是等不到拆遷了。

似曾熟悉的部分馬路到還在,卻也只有大概的雛形了,各式攤販擠滿了街道兩旁,熙熙攘攘好不熱鬧。這般城市景象在郭裂看來,很有一副方興未艾的別樣風貌,就如同前世那場偉大的改革剛剛興起之時一樣,百廢待興。只不過路旁那些新建的房屋除了用傻,大來形容之外也只能在加上苯粗二字了,毫無美感。

一切都以實用,利於防禦為主。這也難怪,在稠城殘留的老百姓心中,始終還是對二三十年前出現過好多次的喪屍圍城記憶猶新,誰又能擔保再過二三十年它們不會捲土重來呢?。

米缸里有糧,櫥櫃里有鹽,地里有菜,豬欄里有肉,口袋裡有錢,那才能讓人安心。面對那些殘忍嗜血的喪屍怪物,當然就還要加上各種材料堆砌起來的堅固堡壘啦。兩個世界的漢唐老百姓,在這一點上,又是驚人的相似,有備無患嘛,總是好的。

「想什麼啦?」

不知何時已經與郭裂並排而行的宮漾,看著嘴角噙著微笑的郭裂好奇問到。

「具體到沒想什麼,就是想多看看這座城市,挺好!」

郭裂左右四顧時看了宮漾一眼,並不刻意地避開了曾有剎那對視的目光后輕聲答道。

宮漾隨著郭裂的目光看去,卻發現他的視線一直在路旁那些簡易地攤上打轉流連,卻又沒有想要上去買上一兩樣東西的打算,倒好像她每月進城邀好友逛街時的狀態一樣,只喜歡看,就是不想買。

兩個人在這條還頗有些擁擠的街道中並肩行有百步,東張西望的郭裂終於發現了他感興趣的東西,引著宮漾擠到近處時,卻是一個售賣各式冷兵器的地攤,刀槍棍棒無一不有。

宮漾翻了翻白眼,想著這些個男人下到三歲,上至八十,為何都對這些冷冰冰的利器興趣濃厚,哪怕明知道這些地攤上的東西絕對都是些粗製濫造的偽劣傢伙。

郭裂擠開一個口子蹲在地攤前,忽然回頭看著宮漾還在外圍,他楞了楞,反身拍了拍身旁一個中年男子的肩膀,中年男子轉頭,馬上就被少年臉上誠懇的笑意溶解了戒備,然後郭裂附耳上去,不知對那男子說了些什麼,就見中年男子笑著向一旁擠了擠,擠出了一個還算寬敞,足夠再站一人的位置。

郭裂一隻手護住那個空位,一隻手抬起,急急地揮舞著招呼宮漾趕緊過來。

宮漾翻了翻白眼,本不想去,可見著郭裂興緻勃勃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告了好幾聲的不是,也來到了郭裂的身旁,同樣蹲了下去,然後不耐煩地說道:

「你可真是,又不買,還要跑來占人兩個位置!」

「誰說我不買,咯,就買這個!」

郭裂眼睛在地攤上稍微一轉,就看見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嘴裡說著話時,他已經拿起那件東西遞給宮漾看。

「雙截棍!你怎麼喜歡這麼冷門的東西?」

宮漾接過一看,有些納悶地問了一句。

「不是喜歡,只是買來應景的!」

郭裂一邊詢問老闆價錢,一邊隨口答到。

「應景,應什麼景?」宮漾心頭疑惑,剛想要開口再問時,郭裂卻攤手到她眼前,嬉皮笑臉說道:

「姐,嘿嘿,借一百塊錢。」

......

宮漾無話可說,趕緊起身從翹臀上的口袋裡掏了一張紅彤彤漢唐刀幣遞給郭裂,眼裡全是促狹笑意,笑話少年不遠百里來到稠城尋仇,卻居然一毛都不帶,也不知是傻還是心大。

付完錢在郭裂的連聲致歉中,兩個人擠出了人群,走到人流稀少處,郭磊加快腳步,離宮漾稍遠些,然後在女子莫名其妙的眼神里,他忽然發出一聲類似「啊打」的奇怪叫聲,右手那根由兩節鐵木,一根鐵鏈粗製而成的雙節棍就在右手急劇舞動起來。

這個世界的漢唐既然到了武道昌盛的時代,雖然說武者體內靈能的利用還只能說流於表層,難以用言語文字來具體表述其中的晦澀玄奧。但對於冷兵器的運用卻已經可說是到達了巔峰,各式冷兵器都有數不盡的招式法門印刷成書流傳民間,就這一路過來,郭裂都已經看到至少有五處地攤在擺賣,其中有一本名叫<<斷凌江》的上品刀法,只要一頓早餐的錢就可囊入懷中,郭裂隨意翻看一下后,差點就想買下回去交予徐逸練習,可轉念又一想,就算徐逸那小子再笨,也不會傻到每天日出前去往凌江中擊水揮刀上千次,好能在持續五年後可以一刀斬斷凌江吧。

郭裂雙截棍入手後來了性質,當街就耍了一套棍法給宮漾欣賞,就見他腳步輕點身形變化莫測,棍影憧憧於全身翻滾如龍,口中怪叫連連其聲囂張無比,看得火辣女子宮漾趕緊抬手捂住一側臉頰,一副生怕碰到熟人的尷尬樣子,只是眼眸卻還是緊盯著場中那個搞怪的少年不放。

郭裂對宮漾的故作尷尬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夾臂收棍后,頗為瀟洒地豎起拇指一撮鼻翼,給宮漾擺了一個他前世曾經最喜的POSS,又惹得宮漾捂臉笑個不停。

「好!」

立身收棍后,忽然身旁有人高呼喝彩,兩人轉眼去看時,卻發現四周居然已有不下二三十的圍觀群眾,每人手中還都提著中壩醬油一瓶。他們見到這套棍法耍得頗是酣暢淋漓,再加耍棍少年身前還有性感美女一位,醬油群眾們當然就會不吝掌聲,更有甚者已經掏出各色漢唐刀幣扔進場中,想要少年再為大家表演一套。

宮漾大羞,趕緊招呼著郭裂快走,哪想這個平時喜歡故作深沉,其實心中埋有火山一座的少年最喜人來瘋,他抱拳作揖一圈,然後頂著宮漾的嬌喝俯身快速地撿起地上那些散亂的各色刀幣,一副財不走空的饕餮做派,惹得四周醬油群眾再度發出哄堂大笑,笑話少年居然敢置身旁女友於不顧,真是小財迷一個。這番心態下,又有各色刀幣紛亂扔來,惹得宮漾大急,情急間她一把拉住郭裂還在到處亂抓的一隻手掌,往場外急步而去。

兩個人好一陣急奔后,宮漾才恍然感到手中握有一隻溫暖手掌,她到沒有故作羞怯,而是一把甩掉那隻溫暖手掌,鼻腔里冷哼一聲說道:

「你說你一個雲霄五品,怎地這般不知自持,還跑到街頭雜耍賣藝,要是被稠城文院的那些古董看見,又要說武夫粗鄙,不識禮節了!」

郭裂反手插雙截棍於褲腰帶中,也不管屁股後面聳起一坨,雙手連連點動手中各色刀幣,一番整理后刷一下遞給宮漾一疊毛票在上,綠票在下的刀幣,笑嘻嘻說道:

「姐,見者有份。可有近兩百呢!不過那一百我可就不還你了!」

宮漾斜了邀功的某人一樣,瓊鼻再次輕哼一聲,然後在郭裂瞪到堪比黑臉少年牛眼的驚訝目光中,她晃動著手裡兩張紅彤彤的刀幣,一臉的得意洋洋。

......

熱鬧過後就有祥和的寧靜,兩人并行到肩並肩,在走到這條八里長街的盡頭后,宮漾看著盡頭處的那道刻有「稠城武院」的雄偉牌樓時,停下了腳步,她側身對著郭裂,沒有像郭裂想得那樣要再度勸阻,而是忽然抬手,兩根如蔥手指撫了撫少年青澀中已然透出堅毅的臉龐,幽幽說道:

「可惜啊,你太小了一點....也就,只能是個弟弟了!」

話完,火辣女子轉身離去,留下郭裂楞在原地,半響才忽然舉起那根雙截棍,高聲叫道:

「姐,這根棍子最是應景上門踢館!是我老家的風俗!」

宮漾沒有回頭,漢唐女子的豁達大氣再度回到她的身上,她抬手向後,對身後的郭裂豎了一個白皙的拇指,指甲蓋上,還是塗有初看深邃誘惑,實則卻是端莊肅穆的黑色甲油。

沒有轉頭的女子臉上笑著,眼角卻忽然有滴淚水悄然滑落,她並不悲傷,只是抬手彈去已經整整三年未曾出現過的那一滴淚水,依舊笑得魅惑眾生。

今天,剛好是二十四歲的宮漾成為遺孀的第三個年頭,漢唐早就廢除,也無人強迫,只是自願的三年守節,今天已滿。在她新婚的第二個月,年輕丈夫犧牲於西南道內衛區龍泉山脈中,被一隻化龍惡蛟一口龍炎焚為灰燼,屍骨無存,那一戰,嶸城唯一一隻偵狩騎軍大隊第二小隊全員陣亡,陪伴他們的,除了十位軍中同袍,還有一隻化龍成功的火屬性惡蛟。

郭裂呆立原地良久后,才抬起那隻曾被宮漾抓於手中的左掌放在鼻端,有女子淡淡幽香入鼻,他再摸了摸被火辣女子撫過的臉頰,眼裡悵然若失,嘴裡在喃喃說道:

「姐,其實我不小的!」

....

一輛綠得發亮的313越野車嘎吱一下剎停在了郭裂的身前,從車裡,車尾,車頂上跳下了六個少年,他們手持裹有利器的破爛布條,眼中殺氣騰騰,大有少年一去不復還的壯烈氣勢縈繞在身。

「我靠,你們這是鬧得哪一出啊!」

郭裂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鬱悶問到。

「還不是你小子帶的好頭!」

刑有財「砰」一下帶好車門后,搖晃著走了過來,一副極度不滿的表情。

他揮手將略有些激動的少年趕到路旁,拉著郭裂去到遠處,正色問道:

「還是要再勸一勸你的,真就不能等上兩日么?總要給你們院長一點時間,他又不是黑幫老大,可以喊打就打,說殺就殺!」

郭裂啞然失笑,面對著這個嘴上刻薄,實則頗為大氣,又有贈葯之恩的白胖子,他規規矩矩地說道:

「邢哥,我不會亂來,只是想要來見識見識這稠城武院究竟是有多麼獨特,可以培養出那幾個心狠手辣,且極有可能會成為稠城府衙未來的巡狩者的,嗯,還會是直屬的那種。」

刑有財抬眼,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少年,那一臉的戲謔立刻就讓他氣不打一處來,他皺眉說道:

「郭裂,你要是真認我這個哥,就要聽我勸,以後不要老是抱有這種怨懟心裡,要知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出了一個曲強,也抹不掉稠城武院這近百年來一直守護稠城的功勞。」

話完,或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有些過重,他緩了緩語氣,又從口袋裡摸出那包華中香,遞給郭裂一根,就著郭裂湊過來的火苗點上后才接著說道:

「熬了這麼多年,總算熬到時局好轉,現在正是急需穩定的時刻,律法徹底代替武者手中的刀劍是必然趨勢,早間沒來得及與你細說,你這不管不顧悍然一鬧,不管最終能不能搬到曲正,都會給文院那幫早就想要武者俯首聽宣的書生們留下重要依據,哼!在他們看來,身懷可以亂禁,破家,滅國這一身恐怖本領的大小武者,那都是需要被關進籠子里的野獸。論道治國,只能是他們上。」

郭裂真是,如同日了狗般的鬱悶無語,他想著老子不就是簡簡單單想要報個仇,順便裝個逼嗎。怎麼就扯進這些個腌臢事里去了。可又見著刑有財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

「好吧,邢哥,我保證!這一次爭取不鬧出人命來。」

在刑有財將信將疑的眼神中,他轉頭看向西北方,那裡,正是那處幽深山谷所在,深邃目光收回后,少年苦笑著對刑有財說:

「邢哥,時局啊,哪裡是在好轉。它啊,只會越來越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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