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速之客

來人二十來歲年紀，白凈的面孔，臉很長，下巴比較尖，一雙小眼睛總是眯縫著，身穿着寶藍色絲綢長衫，腰帶上插著一把尺長的算盤。

還沒等張堅打招呼，羅富貴大聲嚷嚷道：「丁算盤，你怎麼來了？」

來人名叫丁存義，外號叫做丁算盤，是張寨地主丁有財次子。丁有財是張寨的土財主，家中有四五百畝地，在開封城裏也開有一間雜貨鋪。張寨，丁家算是最有錢的，張堅家卻是最有名望的，作為村裏有數的頭面人家，兩家關係一直不錯，這是張堅從前任記憶中提取出的信息。

丁存義卻沒搭理羅富貴，向張堅抱拳道：「見過張相公。」他的言談舉止很是文雅，一副讀書人的做派.富裕人家出身的丁存義當然讀過書，而且還是張堅父親張老秀才開的蒙，不過讀了幾年書，考了幾次秀才都沒考上，這才絕了讀書念頭，幫着家裏經商，丁家城裏的雜貨鋪就是丁存義在打理。不過畢竟讀過幾年書，雖然沒有考上功名，丁存義還是以讀書人自居，對好吃懶做的羅富貴之流的刁民當然看不上眼。

看丁算盤沒有搭理自己，羅富貴重重地往地上「呸」了一口。

張堅回禮，請丁存義到書房落座。丁存義卻搖搖頭，道：「張相公不必客氣，家中今日就要搬來城裏，實在是忙的很，說幾句話就走。」說着從懷中取出兩張紙來，遞到張堅手中。

張堅低頭看時，卻是兩張欠條，一張是死去的張老秀才簽下的，寫着欠丁有財紋銀二十年，日期是大明崇禎十年，卻是四年前欠的債。另一張則是簽着張堅的名字，欠銀十兩，日期是一年前，看來是自己的前任欠下的。張堅覺得腦袋大了起來，自己的前任還有前任的老爹都是個坑爹的貨啊，欠下大筆銀子一聲不吭都死球了，現在這一切卻都要自己來償還，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可眼下自己無論如何是拿不出銀子還賬的。三十兩銀子，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自己就是去當個賬房先生，一年頂多掙上十幾兩銀子。

「丁老弟今天來的意思是？」張堅穩定下情緒，問道。這丁算盤不會不知道自己家的境況，既然來要賬，必有所圖，不外乎是看上自己那二十畝地，不行就賣地還債，反正亂世即將來臨，自己肯定不可能守着那二十畝地過日子。

「本來以咱們兩家的交情，實在是張不開這張嘴，張相公你也看到了，這二十兩是令尊在世時借下的，已經四年了，我家可曾討要過一次？還有這十兩是相公你去年參加鄉試時借的。現如今縣令強令城外百姓遷入城內，以避闖賊，我一大家子都搬進城裏開銷實在太大，故厚顏前來討要，利息不利息就算了，只求歸還本金。」丁存義慷慨的說着。

「令尊對我張家的厚意，張堅一直銘記在心，幾次幫我父子度過難關，此情終生難忘，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過眼下在下確實困難，可否緩上幾日？」張堅道。拖得幾日是幾日吧，最好拖到李自成來打開封，到時丁家也沒工夫來問自己要錢了，不過欠人錢不還確實不是個事，只有等以後自己有錢了加倍奉還了。

羅富貴在一邊聽着，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我類乖乖，這秀才公過的這麼慘啊，竟然欠下那麼多銀子，三十兩啊，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要是我有三十兩該多好，能蓋上兩間大瓦房，剩下的還能再找個大屁股婆姨，生下幾個娃娃，羅富貴浮想聯翩。

張白駒聽到張堅欠人錢，伸手向懷裏摸去，掏出一個小小包裹，解開了，裏面是一些散碎的銀兩，遞到張堅面前。

「二弟，大哥我就這點錢，有五兩吧，你先拿去還債。」

張堅連忙把張白駒的手往外推：「大哥我怎麼好意思拿你的錢，你把錢收回去，我自有辦法。」

「你還有什麼辦法啊，再說咱們是兄弟啊，我的錢你先拿去用有什麼啊。」張白駒堅持着，他一來到張堅這裏就看出了張堅日子的窘迫，心裏為自己沒有早日給兄弟提供幫助而自責著。

羅富貴摸了摸懷裏的十幾枚銅錢，猶豫着，錢太少拿出來也不濟事啊。

丁存義一開始其實是不願來要債的，兩家在一個村子住，都是村裏有頭面的人物，張堅又是個秀才，誰知道他日會不會中舉人中進士，今日裏為了這點銀子傷了兩家感情不划算。況且丁家如今又不缺錢。可是大哥丁存仁卻說張秀才考了三次都沒能中舉，這輩子估計和他爹老秀才一樣是沒大出息的，況且現在戰亂將起，手裏能多點錢總是好的。三弟丁存禮也符合大哥的想法。丁存義知道大哥是嫌棄城裏店鋪擁擠，看上了張堅的這個小院，可是怎麼能為了這一點小利而斷送兩家的交情？不知道老爺子糊塗了還是怎地竟然聽從了大哥和三弟的教唆，真的要使人來張家討債，為了不徹底傷了兩家的臉面，丁存義主動接下了這個差事。大哥忙於收拾搬家之事，當然不會和自己爭搶。

於是丁存義昨天就坐車進了城，在雜貨鋪安排好了搬遷之事，今天便來了這裏，現在父親和大哥他們應該也快要進城了吧。

丁存義知道張堅沒錢，這次來也沒打算要到錢，他知道逼迫之下張堅只能拿地拿房子還債，可自己不能充當這個白臉的角色，還是先回去勸說父親不要逼債的好，實在不行的話那就讓大哥來討債好了，反正是他想謀奪人家的房子，自己有了張白駒替張堅還的五兩銀子足夠交差了。

想到這裏，丁存義道：「既然張相公現下沒錢，我當然不會逼迫，待我回去告知家父，以咱們兩家的交情，緩上些時日肯定沒問題。」

看着丁存義帶着銀子走出了院子，張白駒對張堅道：「丁老二倒是個明白事理的。」張堅點了點頭。

羅富貴不同意道：「丁家哥仨這老二最奸了，整日裏眼睛長到天上。」

十二歲的張雙喜老是喜歡和羅富貴唱反調：「騾子你知道個屁，丁老大才是最壞的，去年村裏的黑爺爺就是被他逼得賣了地。」

羅富貴怒道：「小兔崽子你再叫我騾子我揍你。」

張雙喜舉起手中彈弓：「我才不怕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