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兒時記憶

第132章 兒時記憶

老爺子話說一半,終是沒有解釋「鬼螳螂」到底是何物,卻是把情況說的頗為嚴重,村民之間的私語聲愈來愈大。這時候,都顯得有些憤憤。

提著大刀的姚根才大大咧咧,攔在姚老爺子和素心之間,兩手一攤,大嗓門叫道:「姚叔,是不是該把話說明白了呀,總把我們吊著,也忒沒有道理了,有啥好藏著掖著的?」

姚老爺子看看滿臉期盼的村民,又看看相當為難的胖子和我,貌似覺得氣氛烘的到位了,不咸不淡地講道:「事情當然得講給你們聽,我倒是想現在就說清楚,就怕警察同志們不願意。」

村民們立刻朝我們來看。

聽這話里的意思,是想要借勢拿捏我們,我心裡有點膩歪。我總覺得姚老爺子這番舉動背後大有貓膩。之前貓媽媽案的時候和他接觸過,給人印象雖霸道,卻也循規講理。可看現在,老道士的屍體還在地上躺著,人家徒弟也在眼前攔著,有必要把事情做的這麼絕?

黃胖子歪著腦袋,撓了撓因為血跡變得乾燥開始發癢的下巴,毫不客氣地講道:「別跟我玩這些虛的,我懶得跟你們談神論道。現在有兩起命案擺在眼前,孫二奎是他殺,老道士是自殺。誰也不能保證沒有下一個受害者。兇手八成就是你們村裡的人。自己想明白,可別走了錯路,妨礙公務罪最高能判三年,牢飯不好吃,掂量著點。」

其實老道士死之前曾經點頭承認過自己是殺孫二奎的兇手,只不過他自殺的情形實在詭異,臨死嘴裡還念叨「鬼螳螂」。我們雖然沒來得及溝通,但內心中對「老道士就是殺死孫二奎的兇手」這個推斷是持懷疑態度的,這事兒可能另有玄機。

胖子是真的生氣了,但我能看出來,他更多的是把氣撒在了呆若木雞的沈青身上,頻頻拿眼瞪他。對面姚根才手裡的大刀不時閃過寒光,與其對峙壓力頗大。沈青作為我們之中唯一的戰鬥人員,此刻呈掛機狀態,有點讓人牙癢。

姚根才見胖子極防備地瞟著他手裡的刀,忙把刀身翻了個個,刀尖朝上,反握刀柄在背後,訕笑道:「警察同志,這刀可是我爺爺當年參加民兵團時,殺鬼子用的。這是——紀念品,可不能算是管制刀具啊。」話是這麼說,手裡卻是握的更緊了。

沒人接他的話,大家都陷入沉默。

胖子把法律搬了出來,還是有那麼點威懾力的。

地位尷尬的村長姚學山額頭上的汗就沒幹過,金框眼鏡摘下來,用一塊巴掌大小的鹿皮紙擦了又擦,直把整張紙都擦變了顏色,目光閃爍著說出一句稍微硬氣一點的話:「那個,警察同志,可不能瞎安罪名,我讀過法律的。不配合你們工作,不代表我們就是妨礙公務。你們警察沒權利硬把一具屍體往我們村裡塞。按理講,這屍體應該運到青石廟去的。」說完這話,他習慣性地看了老爺子一眼。

這話是說到了姚老爺子的心坎兒里,老爺子蹙眉微緩,講道:「這件事沒跟你們的腦袋扯上關係,你們自然是不著急。根才說的對,瞞著大家沒有道理。不如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把事情講明白了。到時候,這屍體還該不該往村裡運,由大家做決定。」

氣呼呼點上一根煙,胖子朝我看來,這是沒了辦法。

現在這種情況,若是敢把鬼螳螂的故事講出來,依這姚家村人的迷信程度,想把老道士屍體運回去絕無可能,我們今晚就得在這山上守著屍體喝西北風。再想到那無頭巨嬰,這樹林我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呆,我就說了句狠話:「老爺子,我奉勸你一句,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是命案,人命關天。你這樣變相阻礙我們的工作,在我看來,不合常理,只怕另有隱情,你這種行為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

姚老爺子:「你的意思是說我就是兇手嘍?嘿嘿,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到底怎麼回事兒,咱們心裡都明白。若不是路凌他告誡我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我早該講給村裡人聽,大家有了防備,抱團取暖,就不至於出事兒。」

我本以為姚老爺子還是要和我杠上,但他這番話說出來,卻讓我眼前一亮,「抱團取暖」,對呀!

胖子好像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神色緩和,表情肅然,問道:「老爺子,你的意思是……」

姚老爺子說,「按我原本的意思,就是把村裡人聚起來,三五戶扎堆,擠到一家去,互相照應,輪流守夜,挨過今天晚上,天一亮,不就萬事大吉了么?只是路凌他不願意,認準了這禍事不在姚家村,我也抱有僥倖心裡,不願意把事情捅破……」他看看手錶,接著講道,「現在都快一點半了,再過四小時天就亮了,這時候再通知各家,說都說不清楚,來不及了。就是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裡,還會不會出事兒。」

這還真是個好辦法,雖然姚老爺子的出發點是為了防備鬼螳螂……若是我們按照姚老爺子的話去做,說不定老道士就不會死。

其實,現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避免新的受害者出現,把人聚起來是最好的辦法,老爺子覺得時間來不及是因為他覺得這禍事只延續到天亮,事實上我們無法保證天亮后兇手就不會作案。

我開口道:「這是個好辦法。如果兇手藏在姚家村的某處或是本就是姚家村的人。那這裡就太危險了,人命關天,現在把人聚起來也不晚。」

老爺子咬的牙根子咯吱作響,氣急敗壞道:「你們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到現在還覺得這事兒是人做的?」

講到這兒,跟來的村民們都不願意了,又有人叫起來:「能不能說個明白話呀?」

「就是呀,到底是鬧得什麼妖怪,說來聽聽。」

我尋思這時候真沒必要在瞞下去了,也別管故事真假了,先講出來,動員大家通知各戶,讓村民都有所防備為好。我就跟胖子商量了一下,達成了一致意見。

姚老爺子便把「七蛟道人」和鬼螳螂的恩怨,以及六十年發生在姚家村的慘事給講了一遍。

說起來真的荒唐,就因為不願意把屍體運進村,我們在這林子里,圍在屍體旁,聽老爺子講了半個多小時。

基本上跟老道士講的沒什麼出入。

故事講完,跟來的村民一個個張大了嘴巴,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很多人都在糾結「陰村」、「陽村」、「鬼螳螂」這幾個字眼,都有點聽天書的味道。

不過大家關注最多的還是六十年前姚家村的一夜慘案。

「一晚上死了十三人?」姚學山蹙眉問,「爹,這事兒是真的?」

姚老爺子點點頭:「當然是真的,我那時候雖然只有七八歲,但也已經記事兒了。」

姚根才大瞪著眼睛:「這麼大的事兒怎麼沒聽人提起過呢?」

姚老爺子:「親身經歷的人不多。那個時候,兵荒馬亂,炮彈滿天飛,咱姚家村藏在山裡面,倒成了香餑餑。很多外地人逃到咱姚家村避難,拖家帶口,一個個餓急了眼,為了活命,什麼事兒都敢做,比山匪也差不多……」

按姚老爺子的話講,當時姚家村亂的很,一晚上死了十三人,只道是有亂匪作案,卻沒人講的出亂匪是誰,去了哪,又怎麼做的案。

「那場面嚇人的緊,小孩子都被關進屋子,不讓出門看的。我趴在門縫瞧的清楚——十三個人,我挨個數過,一人一張草席,並肩躺了一排,每人臉上都蓋了塊白布,躺在村東頭的大石磨邊上。最後席子一卷,村裡的壯丁一人扛一個,抗到後山埋了。什麼棺材、燒紙、扎子,都沒得置辦。安靜的可怕,連哭聲都沒有響起。」

「說來也怪,這事兒發生后,就像一陣煙吹去了,之後鮮有人提及。若不是後來路凌他跟我說起鬼螳螂的故事,我真當這段記憶只是場噩夢。」

聽姚老爺子講,路凌老道起初也是不信「鬼螳螂」這件事兒的,只是聽師傅講過,覺得新奇罷了。

三年前,兩人相約飲酒,酒過三巡,路凌半醉之中把這事當做談資講了出來,本也就是吹大牛,誰料想姚老爺子竟然親眼目睹過那十三具屍體。

姚老爺子把當初自己的親眼所見一講出來,老道士瞬間酒醒,驚得把酒杯摔在地上,脆響之後,方言道:「師傅說的話是真的。」

我和胖子最關注的也就在這裡——鬼螳螂故事唯一可論證的事實便是這起慘案。

「老爺子,這村裡除了你,還有誰見證過這起慘案?」胖子問道。

「多著呢,至少得有七八個的。」老爺子指指姚根才道,「他爹也知道這事兒,我問過,恩,所有知道這件事兒的人我都問過了,」說到這,老爺子眉頭緊皺,目露困惑,「聽路凌講了這事兒,我越琢磨越覺得奇怪,越是覺得奇怪,就越是胡思亂想,有那麼段時間甚至是夢魘頻生,總夢見自己趴在門縫往外看時,磨盤邊的屍體突然扯下臉上的白布朝我笑的情景,夜半驚醒,一身冷汗。所以我挨家挨戶的去找村裡的老人問,這一問就更是撲朔迷離。」

「和我一般年紀的,比我年長的,大都對這件事有印象,都是兒時久遠的記憶,說起來都講遭了亂匪……但總共死了十三人,這個數字,卻沒人知道。而且,到底死的是哪家的人,也無人知曉。親歷過這件事兒的人都比我還要長一輩,到底當時發生了什麼,都帶進了土裡……」老爺子瞥了一眼老道士的屍體,嘆道,「這都不合常理呀,哪有整個村的人就像被下了降頭一般,集體將這件事遺忘了?之後幾十年、一輩子隻字片言都未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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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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