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2)

第51章 (52)

既然是兩家的當家人互報了姓名,空氣里那種劍拔弩張的氣味反而淡了許多,九如遠遠看着朱燕明,覺得不像是不講理的蠻橫之輩,果然兩個人寒暄幾句以後,霆嵐揮揮手道:「莊子裏的人都散了,該做農活的都去做農活,不必在此湊熱鬧了。」

朱燕明跟着將手下的人遣散去了多半,留下幾個人跟隨在他身後。

「如姑娘,接下去會怎麼樣。」蘭心退到她身邊,俯身問道。

「沒有熱鬧看了,我們也可以撤了。」九如將視線收了回來,那個朱燕明的觀察力也算是敏銳,已經察覺到她的注視,向著她坐地方向張望,九如不想讓他看得太清楚,將一隻手搭在蘭心小臂上,「我們回屋去了。」

「留嵐哥兒一個人應付?」

「怕他應付不過來?」

蘭心揉了揉鼻尖,訕訕一笑,沒有回答。

「人家也不比他多長兩條胳膊,一雙腿,你放心,那個人看着不是尋常人,這樣子的比較好說通道理,比和手下那一群打架來得管用的多。」九如拉着依然不放心的蘭心往回走,「你是要照顧我,還是要照顧他,兩個裏面只可以選一個。」

蘭心被她說得直樂,拍著大腿道:「我看還是嵐哥兒有法子,我照顧你這些天,你成天個唉聲嘆氣,就差在臉上寫我不想活四個字了,我是變着方地想伺候好你,還是不成,結果嵐哥兒一出現,會笑了,會說話了,還會給自己找樂子了,這本事,我是沒有的,你說得沒錯,他去應付那些人一定也可以,我不多操那份心。」

九如抿著嘴,心裏頭亮堂堂的,不用反駁,回到屋裏,鋪開紙,盛來清水,調了顏色,落筆極快,畫了兩朵芍藥花,一紅一白,煞是好看,她有些失神地看着畫紙,方才憋著一口氣,才和霆嵐說,要去奪回屬於他們的東西,轉念一想,如果真的能在莊子上過一輩子這般的日子,也沒有什麼不好。

不過,他們要是真的退一步,又豈能保證別人不會進一步,退到無路可退時,又該如何是好。

蘭心連連點頭道:「說是多日不畫,還能畫得這般神似,實屬不易了。」

九如放下畫筆來,苦笑着道:「你要是知道我未嫁時,有多少日子是依靠畫畫來打發時間的,就明白不過是熟能生巧。」

六年的禁閉日子,沒有讓她學會的道理,一夜之間,彷彿都清楚了。

她看了看被放置在角落的紗帽,自言自語道:「看來接下來的日子,我出門都要戴着這個,才能過日子了。」

蘭心湊過來問:「你說小王爺什麼時候能回來。」

九如偏側過頭去一想道:「不會太快,還要喝一盞茶的功夫。」

蘭心偷偷咂舌道:「難不成你還有千里眼的本事,連他們要去喝茶都能看得到。」

「我猜的。」九如微微一笑道,「我有種感覺,這一次他們能夠化干戈為玉帛。」

「我看不能,你是沒看到他們的嘴臉,蠻橫不講理,每次鬧過都像是蝗蟲過境似的。」

「你就從來沒有問過,他們為何來找我們的麻煩。」

「問什麼,直接讓大家抄東西打。」

###234:八九不離十

又一次被九如言中了,她坐下來優哉游哉地喝完一杯茶,茶盞剛放下手,霆嵐回來了,一臉的喜色:「九兒,你猜那個人是誰。」

九如笑顏盈盈地看着他,豎起食指抵在嘴唇中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霆嵐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都談好了?」

「談好了,能有多大的事情,你來我往的,連人命都鬧出來了,也是也是,他家那個背景,火氣上來,下手沒有分寸,當時也不是故意的。」霆嵐拿過她的茶盞,翻開一看道,「蘭心,替我續一杯茶來。」

蘭心識趣地摸摸鼻子出去,若有似無地飄過一句話:「過河拆橋的倆口子。」

「她以前就這樣子,母親每每能被她逗樂,從來不按牌理的丫鬟,所以母親過世以後,父親只能把她送到莊子上來,否則那邊也容不下她這樣的性格。」

「確實是這裏更加適合她,你先同我說說,那邊怎麼樣。」

「你都沒有問,那是什麼人。」

九如笑着搖搖頭道:「大致是那樣一個人,八九不離十。」

「你當時是不是就想到了。」

「也算是機緣巧合,讓你們倆個能夠碰頭,要是他今天不出面,遇到那群強盜似的下人,沒準又是一場混戰。」

「那次混戰傷到了他,他指給我看隱在頭髮里的一道疤,當時傷得不輕,應該是見了血的。」

「我方才探過蘭心的口風,她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人家為何打上門,她也從來沒有出面問過,也是我疏忽了,上一回出這樣大的事情,應該就問個清楚的。」

「其實事情不大,每次收割季節,大家的莊子上頭請人,我們莊子出的價格總是比市面高兩成,這個規矩當年還是因為母親住在莊子上定下的,說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天底下最勞苦功高的就是種田人,不能剋扣他們,於是每次都是我們這裏出工的人有富餘,他們那邊連個幫手都請不到。」

「真的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當時氣沒有順平,鬧得僵了,結果有事沒事都來找一出茬子。」

「是,如今我和他喝過茶,談過事,無妨了,他說回去就交代,讓莊上也給提兩分的工錢,大家和平相處,相互幫忙。」

「這才是做好鄰居的樣子,這樣一來,倒是周圍的農戶都獲得好處,皆大歡喜了。」

「要不是你眼力尖,我也哪裏能夠一下子就看到站在人群後面的他來。」

「你多出去走走,以後保管比我眼力還好。」

霆嵐笑眯眯看着她,左看右看都看不夠似的,九如別轉過頭去,耳朵透出一層粉紅來,霆嵐索性走過去,將她一把抱起來,在她細細的驚呼聲中,將她抱在自己膝蓋處坐好,鼻尖埋在她的衣領口,沉聲道:「九兒,你輕得像是一片葉子。」

九如被他鬧了個大紅臉,不曉得他哪裏來得柔情蜜意,心裏頭卻是暖暖的:「莊子上好吃的不缺,我慢慢吃,總能補回來的。」

「九兒。」

「嗯?」

「對不起。」

「傻瓜。」

「真的,真的,對不起。」

「傻瓜。」

###235:家眷

「你真的不隨我一起去赴宴?」霆嵐換過一襲天青色的錦袍,輕聲問道。

九如彎身替他整理衣擺,頭也不抬地應道:「你一個人去就好了,免得他問過我是什麼人,還要費口舌解釋不清。」

「已經問過了。」霆嵐突然來了這一句,「他問,我們不打不相識那天,四平八穩坐在椅子上觀戰的女子是誰,是不是我的家眷,戴着紗帽,看不清長相。」

「那你怎麼答他的。」

「我但笑不語。」

九如抬起頭來,眸中帶笑,秋波浮動:「原來,你也學乖了。」

霆嵐用拇指在她的臉頰輕輕滑過,有些迷戀指尖細膩軟滑的觸感:「不學乖就不能保護你,我不能一直讓你站在我的身前,為我遮風擋雨的。」

「以前這些事情都是辛澤在做,我反而沒有他的利索勁。」九如按着他坐下來,拿了梳子替他梳頭,「是不是辛澤不願意來。」

「他與辛醅的關係,即便沒有出岔子,我也不想看到他留在身邊了。」霆嵐沉聲道,「身邊都是棋子,沁月閣里看着其樂融融的,其實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眼中,像是兩個自以為聰明的人偶傀儡。」

「那麼,老爺的病情呢,你就這樣扔下老爺住到莊子上來了,背負下不孝的罪名可怎麼翻身。」

「他們會盡心儘力照顧好父親的,父親的病情重,到現在還口不能言,身不動動,但是只要留一口氣在,都是他們最好的護身符,對外面而言,他們更不會說我的壞話,否則怎麼圓謊,怎麼說明,薛家親子抓在莊上,讓大太太和表少爺一同當家。」

「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想,但是不是現在。」

九如默然不語,替他將頭髮綁好,霆嵐將她放在自己肩膀處的手按住:「九兒,你是不是覺得我鬥不過他們的。」

「大太太在府里的權勢不是一兩天積累的,表少爺人緣又好。」她勉強一笑道,「不過,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如果已經什麼都失去,那麼就不會在意太多。」

「有時候,我會想,什麼薛家,王府的,我帶着你一走了之,遊山玩水的,再也不回來了。」

九如俯下身來,將大半個人的重量依靠在他背後:「我也想過。」

「不過,我不能原諒他們,不能在你吃了那樣的苦以後,原諒他們。」

「你是不是知道,我以前與趙凌琪的……」

霆嵐回頭身來,一隻手捂在她的嘴上,正色道:「你想說的,我已經知道,是他一直在辜負過你,不是你的錯。」

九如安安靜靜地看着他,她想聽他說話,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你或許想問,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你們對話的時候,看着彼此的時候,眼神一觸就馬上分開的時候,後來二太太四處散播你們的傳言,大太太很是奇怪的態度,我從頭到尾仔細地想過一遍,從他到沈府認識你開始,他想做的就是讓你嫁給我,或許他原來的算盤打得更加巧妙,以為可以藉由着你的關係,更早的掌控大權。」

###236:人心難測

九如送走霆嵐去朱家赴宴,才坐回到窗口,微微起身將窗戶給支開半扇,原來霆嵐真的什麼都知道,他只是不說而已。

趙凌琪開始的時候,覺得被關在後院的一個女子,十分容易掌控,事實確實也按照他所想的在一步一步進行着,唯一讓環節脫開的理由,怕是他也沒有預期到的。

她愛上了霆嵐,愛上了那個時候還是痴傻的霆嵐,因為看到他會莫名的心安,因為聽見他那些孩子氣的話語時,她會感動,每次遇到麻煩的時候,有意無意替她擋災的那個人也一直一直是她。

真的,或者假的。

她已經不想再計較下去,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停留在霆嵐身上,再也不會轉移。

「怎麼好端端地坐在窗口吹風。」蘭心一進門就大驚小怪地喊,「要是受涼怎麼辦。」

「胸口有些悶氣。」

蘭心轉到她正面一看,嗓門更大了:「這,這是和嵐哥兒吵嘴了,還是怎麼地,他前腳才走,你就坐在屋子裏哭成這樣。」

「我哭了?」九如木知木覺地抬起手來,碰一碰自己的面頰,指尖所到之處,濕漉漉的。

「一臉都是淚水,還說沒有哭。」蘭心將窗戶給關上,「迎著風流眼淚,仔細年紀大了,眼睛會留下病根。」

「蘭心,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跟着四太太的。」

蘭心手底下的動作一慢,扭頭問道:「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想問問。」

「很早很早以前,我是她撿來的丫鬟。」

「撿來的?」

「是,路邊撿的,所以那時候老爺一直說我是個不服管的野丫頭,怎麼教也教不會,四太太卻喜歡我的不拘小節,儘管我嘴笨手笨的,還是留我在身邊。」

「那你說,什麼樣的情況,一個跟隨許多年的人會得背叛你。」

「這個問題更加古怪了,你是不是想到什麼。」

九如確實一見到蘭心就會想到春琴,想到那個跟隨了自己母親多年的春琴,若非初入薛家她時時幫助,自己在薛家舉步維艱,為什麼在最最困難的時候,頻頻援手的人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到了對面。

「上次那個陪你來的丫鬟,年紀略長的?」蘭心試探著問。

九如抹了抹臉,笑起來道:「那天,我想帶着她回娘家看看的,結果她把大太太招來,我再也沒有能走掉,這次出事,我不怪大太太,其實多半是我娘家的事情,要是因為我這個沒背景的兒媳牽連到整個薛家而不出手,大太太就不是那個雷厲風行的當家人了。」

「你還在想,身邊人怎麼會出賣自己。」

「不知道算不算出賣,當時的情況很紛亂。」九如努力回想,那時候春琴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做,她只是看着自己,看着自己被帶去柴房。

「要是有機會再看到她,你可以當面問她,人心難測,這樣的事情,你就算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的。」

「是,人心難測,有時候我連自己都猜不透,怎麼去揣測他人呢。」

「既然這樣子,你還放心讓嵐哥兒獨自去殺千刀的那家赴宴。」

九如努力想一想才明白蘭心說的殺千刀是指朱家:「他一個人走的?」

「是,一個小廝都沒有帶。」

「那不是更好。」

蘭心啐了一口道:「我是想不明白你們這些聰明人的念頭,人心難測。」

###237:興趣

霆嵐回來時,喝得微醺,推開門時,見九如背着身低頭畫畫,立時屏氣凝聲,放輕手腳,慢慢挪移到她身後。

九如當做不知道他出現,耐心地將手中的最後兩筆畫完,捻起畫紙,細細觀摩,聽到他離得近些,都能聽到呼吸聲了才道:「把酒言歡,知音否?」

「原來你聽到我回來。」霆嵐從身後抱她滿懷,「聽到還當做沒聽到,是不是故意的。」

「聊的很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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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一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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