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天色已經泛白,廝殺聲已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前面隱約可見趙少弘的貨船停靠在陡峭的崖壁下面。

離貨船愈來愈近了,已經看得清甲板上的幾個水手,卻不見趙少弘的身影。就在兩船相併的一刻,貨船上艙門一開,走出一人,向惠王他們一拱手,躬身道,「少弘臨陣脫逃,還乞王爺恕罪。」卻不是趙少弘是誰!

「少弘老弟何罪之有?我還要好好謝謝老弟呢!」惠王哈哈大笑。

這時,手下已搭好跳板,趙少弘走了過來。惠王拉住趙少弘的手,笑道,「少弘老弟,你的吳管事當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原來,當真寧在水中的時候,那黑面大漢又放過一輪冷箭。開始幾箭還是火箭,突然有兩箭就一前一後直奔惠王而來。前一箭貫穿了撲上前來的盾牌手的盾牌和他的身體。在他倒下的瞬間,后一箭穿過空隙直奔惠王的前胸。惠王想躲卻已來不及了。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直守在惠王身邊的吳興泉突然出手如電,一把生生抓住了箭桿。疾如閃電的利箭就此不動,竟再也進不得分毫。此時,箭簇已觸到了惠王前襟。惠王當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現在說起來,還不禁有些后怕。

「少弘老弟,將吳先生讓與本王,本王一定重謝。如何?」惠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這……」趙少弘面有難色地望了望吳興泉。

吳興泉馬上躬身道,「錯蒙王爺抬愛,興泉銘感肺腑,本當粉身相報。只是興泉當年曾在老主人面前立下重誓,終身追隨少主人,絕無二心。是以……」

惠王打斷了吳興泉的話,道,「少弘老弟不必為難,本王只是開個玩笑。吳先生忠義可嘉,十分難得。」

這時,有人從旁提醒,「王爺,此處仍距賊人不遠,恐賊人追來不利於殿下。是否還是退至南津關為妙?請王爺早作定奪。」

惠王正在猶豫之際,遠處傳來馬蹄之聲。

「難道賊人這麼快就追了上來?」惠王驚疑不定。因為他知道靜忠手下並無馬匹。

這時就見上水方向一騎持著火把已奔至江邊,卻由於峭壁阻擋,無法繼續前行。那人就在江岸上向著這邊一邊揮舞著手中火把,一邊高聲呼喊。

可是,由於相距太遠,加之江風勁吹,他們只能隱約聽到呼喊聲,卻聽不真切。只是看服飾應是大梁官兵。

「王爺稍候,待興泉過去查問一下,便知究竟。」吳興泉見惠王點頭,便叫過貨船上的船工,讓他們放下一隻扁舟,自己帶著兩個水手向上游劃去。

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到了那人近前。那人將馬拴在岸邊的石頭上,便跳下了船,隨著吳興泉一同返了回來。不一會兒到了近前,吳興泉與那人相繼上了大船。那人緊搶幾步跪在惠王和真寧面前施禮,口中稟道,「屬下參見公主殿下,王爺千歲。屬下受寇將軍和靜將軍差遣來向王爺報捷。賊人已被擊潰,請殿下與王爺寬心稍候,二位將軍隨後就來請安。」

眾人聞聽都是將信將疑。剛才離開之時,戰況已經不可收拾。怎麼轉眼之間就反敗為勝?

「你說的寇將軍可是南津關守將寇仲儀?」惠王問道。

「回王爺,正是!」

正說話期間,遠處江面上號炮連聲,只見兩條火蛇正沿著大江兩岸徐徐行進,正中央江面上幾條大船破浪而來,為首的正是靜忠的戰棹。轉眼間,船已行至近前,船頭站立兩將,正是寇仲儀與靜忠。

二將下到趙少弘的座舟上,來到惠王和真寧面前,單膝跪倒行禮,「末將給殿下和王爺請安。」只見靜忠渾身浴血,但臉上卻洋溢著喜色。對他來說,當真是撿了一條命。

惠王將二人扶起,見靜忠身上幾處挂彩,忙吩咐人扶靜忠下去歇息,同時調治傷勢。靜忠謝恩下去了。寇仲儀回稟道,「稟王爺,賊人大部已被靜將軍和末將殲滅,斬首八百一十人,生擒一百零三人,斬賊首一名。少數賊人逃入山中。末將正派人追趕,務必全殲。」說著,將一枚首級呈上。

惠王一看,卻不是那個黑臉大漢。眾人中只有趙少弘認出這是那日在臨江樓上闖入他雅座的兩個人中的一個。

惠王又問他是怎麼得到消息趕來救駕的。寇仲儀回稟說,在惠王一行離開南津關后,他就派出細作沿路打探。昨晚接到探報,有賊人在黃牛峽與明月峽之間的山中集結。他就連夜點齊人馬抄小路趕來。不想還是晚了一步,讓殿下和王爺受了驚嚇。

惠王嘉獎了寇仲儀一番,說若不是他及時趕來,後果難以逆料。接著,又詢問戰事的經過。

原來,當寇仲儀帶兵趕到谷地時,賊人正在加緊圍攻靜忠,試圖搶奪船隻追趕惠王一行。寇仲儀當即揮軍從賊人陣后掩殺。靜忠見到援兵,當時也是振作精神乘機反攻。賊人由於沒有料到他們的援兵竟會來得這麼快,加之經過一夜鏖戰賊人多已疲憊不堪,是以一觸即潰。只有那個黑面大漢帶著三五騎逃入山中。事後從俘獲的賊人口中,得知那黑面大漢當真就是劉嗣彬。

惠王聞聽那劉嗣彬走脫,慨嘆不已。他頗想收服此人,於是叫寇仲儀傳下令去,務必生擒此人。

真寧聽著他們交談,心裡卻仍然在想著那人的下落。她偶爾抬頭,注意到寇指揮使像是隨意地向自己身後飛快地瞟了一眼,但是眼神卻是非常古怪。她扭項回頭,正看見身後不遠處,趙少弘面帶怪笑地望著自己。她下意識地低頭一看,臉倏地變得通紅,急忙用手扯了扯披在身上的長衫。原來,惠王他們換船的時候,匆忙之際行李細軟都留在了原來的船上,真寧的兩個丫頭也只來得及順手帶了幾件手邊的衣服。因此,當她從水中回到船上,一時片刻卻沒有合適的衣服可以更換。只好將就著在水靠外面披了一件長衫。本來水靠就沒有完全擦乾,加上一直飄著細雨,長衫濕透后就緊貼在了水靠外面,將她的曲線暴露無遺。剛才天黑,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她狠狠瞪了趙少弘一眼,在兩個丫鬟的陪伴下躲到空無一人的船尾。

「險些讓這個丫頭看出了破綻!」趙少弘心想,又不禁好笑,「剛才在水下抱也抱過了,看一眼又怕什麼?」原來,那讓真寧公主惦記著的神秘人物正是趙少弘。

當趙少弘發現賊人乘兩隻小舟接近船隊的同時,他就已沿著船舷滑入水中。他隱藏在陰影中,一直看著賊人鑿穿了第一隻戰棹和惠王的座船。當幾個賊人向他的座船游來時,他才現身殺死這幾名水賊。接著,他看見真寧跳入水中。一開始他並沒想到是真寧這丫頭,只是看到她遇險,才過去相救。直到他殺死了賊人,抱住了真寧的纖腰,與真寧四目相對時,他才認出她來。

後來,他讓真寧回到船上去,這丫頭竟還真聽話!他並沒有過去幫助那幾個水軍,他不想讓更多的人看見他。況且,那幾個水賊已露敗像。他只是利用壁虎游牆功緊貼在自己座船的船梆上,就這樣隨著真寧他們一起來到了明月峽。當兩船靠近時,他才離開自己的座船,從水下搶先游到貨船的另一側,爬上船去,由側門進入船艙。當他換好衣服走出艙來時,兩船剛好靠攏。這一切都是他預先計算好的。

寇仲儀這支奇兵當然也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他以往出入西蜀之際,就曾刻意結交寇仲儀,以方便自己的貨物往來。這次當他們路過南津關時,他就明白告訴寇仲儀,自己機遇巧合得到消息,可能有賊人意圖不利於公主與惠王一行。但他又說自己也不敢打保票,所以也沒敢告訴惠王,怕落個慌報軍情之罪。

寇仲儀當時就想派軍隊沿途掃蕩,以保護惠王。他卻告誡寇仲儀,「此非上策。其一,若賊人聞風躲了起來或是根本就沒有賊人,將軍興師動眾卻一無所獲,恐惠王不喜反惱。其二,萬一將軍一個不留神,讓賊人鑽了空子,將軍不但無功反倒獲罪。」於是,寇仲儀就向他問計。他才趁機告訴寇仲儀,「如果我是賊人,多半會選在黃牛峽一帶動手。將軍不妨帶領一支兵馬偷偷埋伏在黃牛峽附近的山中,並派出細作多方打探。一旦發現賊人就打他個措手不及。最好是在惠王的眼皮子底下動手,這功勞就誰也搶不走了。」寇仲儀聞后連連稱善。他又叮囑寇仲儀,「千萬不要打草驚蛇,嚇跑了賊人。那樣這場功勞也就隨之而去了。」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卻是自己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他之所以讓寇仲儀埋伏在黃牛峽一帶,是為了讓他們不至於馬上趕到,從而留出時間讓自己從容達至目的。

他正想著真寧,卻聽寇仲儀又道,「王爺,您的座船我已讓人搶修了一下,堵住了漏洞,也帶來了。」

他隨著眾人抬頭順著寇仲儀指著的方向望去,看見戰棹後面的兩條船,正是惠王的座船和那條損壞的戰棹。兩條船雖然仍是歪歪斜斜,卻已可勉強行走。

寇仲儀接著又道,「照目前這情形看,這兩條船只能帶回夷陵大修,要完全修復少說也要花費十天半月的。末將恐怕耽擱了殿下和王爺的行程。如何處置,請王爺示下。」

惠王更是煩惱不已。惠王看了看船尾的真寧公主,心想,「公主的行程耽擱一下倒也無妨。只是皇上交給自己的事卻耽擱不得。實在不行,只好乘戰棹前往。吃苦受累不說,到了歸州,按照慣例還要換乘蜀國的船隻,自己堂堂大梁惠王,這太也有損大梁的國威。還沒到成都就已落了下風。」

他又想起乾化二年,太祖皇帝派遣光祿卿盧玭出使蜀國。為安撫西蜀,在國書中推稱王建為兄。蜀宰相張格因見國書上蓋著「大梁入蜀之印」,向蜀主進言,「按大唐慣例,奉使四夷,其印曰『大唐入某國之印』。如今梁帝既然以兄事陛下,為何卻把我們看作夷狄?」蜀主王建聞言大怒,欲殺盧玭,為張格所勸阻。后太祖皇帝駕崩,王建派遣李紘前來弔祭,弔文上就蓋著「大蜀入梁之印」。念及於此,自己這樣入蜀不是自取其辱嗎?

正當惠王為難之際,趙少弘上前兩步,拱手道,「王爺不必煩惱,少弘倒有個計較,可解此困局。」

「噢,少弘老弟有何辦法,請講當面。」惠王有些迫不及待。

趙少弘卻沒有直接回答惠王,而是迴轉身,看了看自己這條船,然後道,「王爺,您看少弘這條座舟如何?」說完,見惠王一時沒有作答,又緊接著道,「如果王爺覺得這條船不至墜了大梁的國威,少弘就將這條船贈與王爺,作您的座駕。您看如何?」

惠王一愣,他當真沒有想到趙少弘會將其座船慨然相贈。他知道趙少弘在廣陵是數一數二的富商,他們趙家還是上一屆財神榜的探花。吳地本多能工巧匠,他這條船恐怕更是花費巨資延請名匠打造。只看這船的外觀,比自己那條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趙少弘是吳人,當著殿下和眾將的面受他如此重禮,恐有不妥。不過跟他借用此船,倒是不失為一個辦法。

惠王當即說道,「少弘老弟,君子不奪人之美,本王怎好要了你的船去?不過,本王盛感老弟的厚意。你看這樣如何?本王只暫借你的船一用,待事畢回到夷陵,想必本王的座船也已修好,那時再將船還與你。」

趙少弘心道,「事就矣!」口中卻道,「王爺何必言借?您想用到幾時就用到幾時。」說著,假作想了一想,似是終於下了決心道,「少弘索性好人做到底!既然王爺如此抬愛興泉,我就將興泉一併借與王爺。王爺您看如何?」

「少弘此話當真?」看來惠王倒真是頗為看重吳興泉。

「王爺面前少弘豈敢戲言!」說著,趙少弘又轉向吳興泉,「興泉,你可願意?」

吳興泉躬身道,「一切但憑少主人吩咐。」

寇仲儀見二人已經說定,便吩咐手下將公主殿下和惠王的行李細軟搬過這條船來。趙少弘也命令下人清理自己的寢艙,騰出來給惠王使用。又命人將公主的行李搬入天字型大小客艙。然後,向船尾正偷偷看著自己的丫鬟朱兒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朱兒看了看真寧。真寧雖然也注意到了趙少弘的舉動,卻裝作沒看見,沒有吭聲。朱兒又與青兒對望了一眼。青兒努了努嘴兒,叫她儘管過去。朱兒這才來到趙少弘跟前,福了一福,口中道,「不知趙公子喚朱兒有何吩咐?」

趙少弘讓她近前兩步,伏在她的耳邊低聲吩咐她服侍殿下到艙中沐浴更衣,又告訴她艙室的位置。

朱兒紅著臉低聲道謝,便急忙跑回船尾。只見她在真寧耳邊嘀咕了一陣,真寧便起身隨著她進艙去了,卻一眼也沒有看趙少弘。

這時,天已放亮。夜裡戰事一起,眾縴夫就跑了個一乾二淨。因此,寇仲儀只好命手下人再到附近山中去尋找本地人來拉縴。只是,看此地的荒涼景象,他自己心裡也沒數能否找到足夠的縴夫。

沒想到時隔不久,先前逃走的縴夫便又都陸陸續續回來了。原來,這些縴夫由於還沒有拿到工錢,所以並沒有逃遠,只是躲在附近的山中。現在見有人來尋,又得知賊人已滅,便又都尋了回來。

當下,已處理好傷勢的靜忠與寇仲儀重新分兵。寇仲儀又給撥了一營士卒由自己的副將率領沿旱路護送,這才告辭帶著兩條傷船返回南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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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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