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上官歸比想象中更決絕。

似乎他早就明白唐豐所謂的勸說太無力,所以在得到大祭司還是不願見他們的消息后,就闖進達努所住的屋子,挾持了他。

寨子里的苗蠻武士有很多,可在他和影一的配合下,竟救不下達努。事情陷入僵局,大祭司終於點頭見他們。

明擺著把這寨子里人得罪狠了,所以宮懌也沒把秦艽放在屋裡,而是帶她一起,一行人走進那個極少有人能進入的黑石頭房子里。

這處房子是整個苗寨最高的建築,苗寨之所以多用吊腳木樓,是因為山地挖地基不容易,可這處房子卻是著著實實是挖了地基,用石頭蓋起來的。

踏入后,格外有一種陰涼感。

明明有窗,卻是緊閉著的,所以屋子裡很昏暗。

隱隱約約,能看見屋中石榻上盤膝坐著一個人,正是一身藍色苗服的大祭司。

今日她沒有戴面具,露出本來的面目。只從面相去看,她大約有四十來歲,長相明艷,似乎長久不見陽光,皮膚很白,一種泛著青的死白。頭髮卻是灰白的,左顴骨上有一塊很大的刺青,佔據了她大半個側臉,那刺青圖案詭異,乍一看去,血淋淋的,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可怖。

可她卻有一雙暮靄沉沉的雙目,像一個看盡滄桑的老人,讓人猜不透其真正的年紀。此時那雙眼睛盯著眾人,秦艽卻總感覺她在看自己,寒毛卓豎。

她忍不住摩挲了下胳膊,宮懌一直牽著她,感覺到她的動作,看了過來,她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你們挾持了達努,就是為了逼我就犯?」

沒人想到一個從沒有離開過這片山脈的苗蠻大祭司,竟然會說漢話,還是正宗的官話。雖然她的嗓子沙啞,聲音也很難聽,像是多年沒開口說話了一樣。

「晚輩不敢,晚輩實屬無可奈何,家弟中此蠱多年,家人歷經千辛萬苦才尋到這裡,望大祭司能出手相助。只要大祭司能出手相助,我們可以付出任何大祭司想要的東西。」上官歸低頭說。

「任何我想要的東西?」大祭司冷笑了兩聲,眼中射出一道譏誚的冷光,「我要你的命,你也給?」

上官歸一怔,很快答允道:「給。」

影一剋制不住拉了他一把,上官歸卻沒有回頭看他。影一的臉冷了下來,氣勢頓變,一種幾欲噬人鋒利,若是他是一頭凶獸,大抵此時已經毛髮怒張,撲了過去,將對方撕成碎片。

事實上,大祭司並不懷疑對方會這麼做,可惜對方心有忌憚,所以她根本沒把影一放在眼裡,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可惜我要你的命沒用。」

真正的睥睨、不屑,帶著一種肆意的高高在上。宮懌和上官歸見過太多的高位者,他們縱使可以肆意玩弄人的命運,也會給自己戴上一張虛偽的皮。可眼前這個人卻不屑這麼做,惡意畢現。

「那你說說你想要什麼吧,我們不會讓你白出手。」宮懌道。

大祭司將目光投注過來,閃了閃,又落在他身後的秦艽身上。

「看來你就是那個中了蠱的人?你的兄長為你做了很多,他從出現在這個寨子,我就知道他動機不單純,不怕告訴你們實話,你身上的蠱確實出自我的手。」

這句話引起不小的震動。

對於蠱這東西,因為太過神秘,宮懌等人不過一知半解,甚至上官歸會找到這地方來,不過是機緣巧合。他們會求到大祭司面前來,不過是她是他們所知道的唯一蠱婆,蠱既然能下,自然也能解,說不定是通的,萬萬沒想到她就是下蠱之人。

似乎看出他們的疑問,大祭司噙著笑道:「正確的說,應該是這蠱是從我手中流出的,大約二十多年前有一個漢人,曾來到過這個地方,這蠱就是他帶出去的。」

「那個人姓什麼?」

「姓蕭。」不知為何,大祭司臉上的笑沒了,眸色也暗了下來。

果然!不過宮懌卻並不意外,這個蕭字不過是印證了他心中的一個猜測。

「既然蠱是大祭司的,話題再度回到之前,只要大祭司能幫我解蠱,我不會讓你白出手。」

「口氣倒是挺大,同樣回到之前的問題,我要什麼你都給?」

顯然宮懌不是上官歸,替宮懌找到治療眼睛的辦法,這些年已經成了上官歸的執念,所以即使要他的命,他也沒猶豫。可宮懌不是他,正確來說他沒有上官歸那麼直線路。

大祭司瞭然地呵呵一笑,讓人聽了既刺耳又厭惡。

她抬起手,貓戲老鼠似的在眾人身上一一劃過,最終落在秦艽身上。

「那我要她,你給嗎?這片山脈的人都知道,想請我出手,必然要付出自己身上的一樣東西,或是一隻眼睛,或是一條胳膊,又或是一雙手,視心情而定。我最近剛好缺一個幫我試蠱的小丫頭,見她長得還算伶俐,不如就她了。」

只是一瞬間,秦艽就成了眾人矚目的核心點。

那大祭司的嗓音沙啞粗糙,慢悠悠的腔調,一種貓戲老鼠的戲謔。秦艽似乎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又似乎聽到血液流動聲,大腦一片空白,她沒有敢去看宮懌,也沒敢去看上官歸或者影一,只是瞪著大祭司,瞪著她眼中的惡意。

她早就覺得大祭司對她有一種刻意,從那套女子穿的苗服,到昨晚幾次若有似無的眼神。她甚至猜測大祭司是不是被人拋棄過,才會故意提出跟殿下要她。

殿下會不會拿她去換?沒人比秦艽更清楚解蠱對宮懌的重要,不光是眼睛,還是性命,還是大位,還是上官家一門的榮辱。

這些東西太重了,重得她不敢輕易去試探到底誰重要。

「你所中的蠱又叫五蘊蠱,乃我仡軻一族不傳之絕密,世上除了我,沒人能解你身上的蠱,若是我沒看錯,你現在已經到了第三個階段。人生八大苦——生、老、病、死、憂悲惱、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集聚成身,如火熾燃,前七苦皆由此而生……雖然你身上發生了些我不知道的變化,但很快你不光眼睛會看不見,還會進入耳不能聞,鼻不能嗅,舌不能嘗,直到變成一個活死人,但你的意識卻是清楚的,直到你腐爛、發臭……」

太惡毒了,饒是上官歸這種鐵骨錚錚的性格,也有一種不寒而慄之感。

他剋制不住地戰慄著,卻還在等著宮懌做出選擇。秦艽也是,她已經抖了起來,她心中已經做好的決定,就在大祭司說話的同時,她其實想了很多。

萬般念頭,諸多雜思,不過是宮懌是她兩輩子都逃不過的劫。

「我答……」她不想再等了,就這樣吧。

卻在話開口的一瞬間,被人突然一個大力拽了個趔趄。

「走。」

宮懌臉色陰鷙,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得很快,秦艽要跟在旁邊跑,才能勉強跟上。

「六師兄、殿下……」她跑得氣喘吁吁,極力撐出個笑:「其實我們不要那麼死板,先誆她給你解蠱,再另做打算也是可以的。再說她讓我給她試蠱,肯定不會要我性命,所以我……」

「別說了,我說走,就走!」

「可……」

他看著她紅腫的嘴唇,即使上面已經塗了葯,還是難掩傷痕纍纍,她被衣裳包裹的下面其實還有別的傷。之前他看到她時,她閉著眼躺在床上,明明上官歸說她沒事,他卻有一種她沒了呼吸的感覺。

「殿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所以明明可以不來,卻陪他一路萬水千山走了過來,明明他說過可以叫影一打暈他,她卻還是一直忍著,一直把自己忍得傷痕纍纍。

「你別聽她說,既然知道蠱名,定然還有人能解。你沒發現,從一開始我們就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全是被人牽著鼻子走,說不定她是故意耍我們。」宮懌說。

「可是……」

「別可是了,快走。」別給我反悔的機會。

……

宮懌走了,可上官歸卻還不想走。

但他又不知道跟大祭司說什麼,才能讓她改變主意。

「條件就在那,你們想好了來找我。」

上官歸想說什麼,被影一拽了一下。

門外來了個苗蠻武士,用苗語稟報了什麼。

「走了?」大祭司將目光移到兩人身上,笑了笑:「你們的同伴走了,你們也可以走了。」

走了?誰走了?

宮懌和秦艽走了,兩人連包袱都沒拿,就走了。寨子里的人知道他們得罪了大祭司,攔著他們不讓走,才會有人前來稟報。

現在既然大祭司說讓他們走,就沒人再攔他們,包括上官歸、影一,還有唐豐等人,以及隨同上官歸一起來的袁鐵牛和他四個屬下。

本來袁鐵牛還擔心走不出苗寨的,誰知真的能走,而且他們沒有再腹疼如刀絞,所有人都像又活了一遍。

可另一邊,宮懌和上官歸卻起了爭執。

秦艽感覺上官歸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冷,她其實知道為什麼,宮懌讓她去一旁,她就避了開去。

「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說走,就走!」

「你的蠱不解了?眼睛不治了?姑母白死了?我爹也白死了,還有上官家那麼多人……」

「從止!」影一拉住他,不讓他再說。

宮懌抿著嘴,下巴緊繃:「我主意已定,可以再找別的辦法。」

「怎麼找別的辦法?這麼多年……」

這次影一不再拉他了,而是打橫了將人抱起來,一躍而起竄入樹枝上,就消失了蹤跡。

過了許久。

「冷靜了沒?」

「你滾!你難道不知道……」

影一打斷他:「我知道。那如果有一天,你病了,要想救活你,只能拿我去換,你願意不願意?」

上官歸愣住了,看著對方的眼睛。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他湊近了,將他抱進懷裡,嘆道:「別替他選擇,不然就算以後好了,他也會怨你。」

「我寧願讓他怨我。」

「他是真的挺喜歡小九,我一直在邊上看著,就像當初我們一樣。」

……

上官歸和影一又回來了,似乎什麼也沒發生,卻氣氛凝滯。

唐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他這次來本就是陪著宮懌幾個人來救人治病,既然事主都說要走,只能走了。

可惜走的不是時候,出寨子的時候就是半下午,還沒走出去多遠,天就黑了,只能露宿荒野。幸好都有武藝在身,影一出去了一會兒,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幾隻兔子,出門在外,包袱里鹽巴是必備之物,剝皮洗凈燃了火烤上,就能解決一頓。

燒了兩堆火,有火野獸就不敢靠近,定下了換班守夜的人,就各自靠著樹睡下了。

宮懌身上披著一個大棉襖,秦艽靠在她懷裡。

她睡不著,想找話說,卻不知道說什麼,心裡亂得一團糟。

「快睡。」

她以為自己睡不著的,可睡過去卻發現睡得格外香,一夜都沒醒。第二天是鳥叫聲把她和宮懌叫醒的,他們發現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而上官歸等人都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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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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