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第 168 章

周醫正聽說七爺有請,立刻放下手頭的醫書,提上藥箱就跟着青柏上了馬車。

不大一會兒就到了平王府,青柏腳步未停直將他引到二門,另外換了個婆子引著周醫正走到暢合院。

見到七爺,周醫正先上下打量幾眼,覺得他氣色不錯,似乎還長了些肉,臉上不由就帶了點疑惑,伸出手道:「七爺,且容我把把脈。」

七爺笑道:「不是我,是王妃。」抬手撩開門簾,將周醫正讓進內室。

屋子裏有股淡淡的松柏香,很像先前和安軒的氣味。

周醫正略略掃一眼,瞧見牆角粗大的廣口瓶中里插了兩枝松枝,松香味兒便是自那裏傳過來。他再不敢四處張望,低垂著頭往裏走。

寬大的架子床垂著綃紗帳簾,帳簾上繪著水墨的梅蘭竹菊,甚是清雅。

床邊站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見到他,立刻對着帳簾說了句,「王妃,七爺帶着太醫過來了。」

帳內之人窸窸窣窣地像是要起身的樣子,七爺快走兩步行至帳前,「三娘,不用起身,把周醫正把把脈即可。」

帳中人低低應聲「好」。

接着從帳內伸出一隻素手。

手腕纖細柔嫩,上面籠著只瑪瑙手鐲。瑪瑙的紅色襯著那雙手臂,更顯白凈,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七爺小心地將那隻手擺正,從懷裏掏出一張絲帕覆上去。

周醫正伸手搭上去,很快尋到脈息,訝異地朝七爺看了眼。

七爺心中一凜,問道:「怎麼?」

周醫正凝神再試了片刻,遲疑着開口,「像是喜脈……」

「真的?」帳內女子驚訝地問。

「月份小,試不太真切,過上七八日請鄭太醫來把把脈,他在千金科上更精通。」

七爺木木獃獃地點下頭。

周醫正對他道:「我給七爺試試脈吧?」

七爺兩眼空茫地問:「不是過些日子請鄭太醫?」

帳簾里傳出女子「吃吃」的低笑。

周醫正想笑卻不敢,捋著鬍鬚道:「我給七爺請個平安脈。」

七爺恍然回神,忙將衣袖往上擼了擼。

周醫正含笑把了脈,點頭道:「七爺脈相極好,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了身體也跟着好。以後七爺只當心別受寒着涼即可。」

七爺頷首道:「有勞周醫正,」吩咐旁邊月牙送了周醫正出門。

嚴清怡在帳簾里笑得打跌,「過幾日真的要請鄭太醫給七爺診脈?」

七爺紅漲著臉,撩開帳簾把頭鑽進去,恨恨地瞪着她,「你敢取笑我?」只一息,立刻柔了神色,將手伸進被中,隔着衣裳撫在嚴清怡小腹處,低低道:「媛媛,你聽到了嗎,周醫正說你懷了孩子,咱們兩個的孩子。」

嚴清怡斟酌著道:「他說瞧不大准,說不定不是呢。」

七爺「哼」一聲,「別聽他的,十有八~九是准了的。他們太醫院的人想來膽小如鼠,都往謹慎里說,他行醫將近四十年,如果連個喜脈診不出來,還有臉面在太醫院待?」

嚴清怡輕笑,「那他說七爺身子好了,也是准準兒的了。」

七爺得意地說:「那當然,否則你怎會這麼快就有了孩子……我去讓邱姑姑給你做些愛吃的。」

嚴清怡忙攔住他,「七爺先別往外說,萬一不是豈不被人笑話。就算是喜脈,我剛吃完飯,也不覺得餓。七爺陪我說會兒話吧。」

七爺索性脫下鞋子,側躺在嚴清怡身旁,呢喃道:「現在是十月,你上個月月事沒來,應該是八月底或者九月初懷上的,那就是明年六月的產期……以前皇嫂頭一個孩子五行缺火,下一輩都隨着用的火字旁,火字太過凌厲,不如水字,如果是男孩就取名『潤』,是女兒就取名『涵』,另外『鴻』跟『潔』字也不錯,你覺得如何?」

「七爺想得也太早了,」嚴清怡無語。

是不是孕相還不十分確定,他這會兒已經取出四個名字來了。

七爺笑道:「不算早,我先把這幾個字記下來,回頭還得仔細揣摩,至少得準備六個字,屆時挑個寓意最好的。再者以後別的孩子還可以用。」

「七爺!」嚴清怡嗔一聲,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許再說。」

七爺淺笑,俯視着她石榴花般明媚嬌艷的面容,目光漸漸變得幽深,垂下頭,輕輕啃着她的鼻尖,「那就生四個,兩個兒子兩個女兒。」說罷,根本不給她反駁的機會,雙唇下移,堵住了她的嘴。

數日後,鄭太醫前來再度診過脈,這次看得倒是真切,實打實的喜脈。

嚴清怡沒打算張揚,只告訴了辛姑姑等身邊伺候的,而七爺則樂呵呵地進宮給萬皇后報喜。

萬皇后既喜且驚,「這麼快就懷上了,幾月里生產?」

「大概是六月中,」七爺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這是我擬出來的幾個名字,皇嫂看着如何?」

萬皇后認認真真地看了,「你只取了水字旁的,怎麼不再取幾個木字旁,金字旁的?起碼五行的字每樣備上六個,屆時根據生辰八字從裏面挑。」

七爺連連稱是,「我一時沒想到,是該多準備着,皇嫂覺得哪些字好?」

萬皇后吩咐宮女取來筆墨,「我說你記,回頭再查查寓意。」

兩人一個說一個記,足足用去半個時辰,寫出來大半張紙,七爺高高興興地揣著回了王府。

跟魏欣不同的是,嚴清怡半點沒有噁心嘔吐的跡象,反而能吃能睡,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她已經由先前的尖下巴變成了圓下巴,身子也豐潤了許多。

最初的高興與亢奮過去,七爺現在覺得嚴清怡懷上孩子也不是那麼值得開心。

他素了二十多年,六月里才開始嘗到葷腥,還沒吃夠,又得素著。先前不知道肉滋味,清心寡欲的生活也能過得慣,再讓他回到以前的日子,他是一萬個不情願。

尤其嚴清怡最近調養得好,臉頰白里透著粉,粉里透著紅,像春天枝頭綴著的野山櫻,自帶三分嫵媚。又因身上長了肉,肌膚愈加滑膩柔嫩,摸起來比上好的絲綢都要舒服。

七爺夜夜守着她,只能啃不能吃,心頭火蹭蹭往上躥,身子也不像以往那般溫涼,而是散發着灼熱的狼的氣息,下巴上也冒出來好幾顆紅色的小痘痘。

嚴清怡心知肚明,可七爺絕口不提納通房或者側妃,她才不給自己添堵,夜夜窩在他懷裏睡得踏實無比。

進了臘月門,因薛青昊跟着秦虎去了四川,嚴清怡便打算叫上嚴青旻來家裏吃年夜飯。

七爺婉言拒絕,「除夕夜要進宮,興許還要守歲,叫了他來也沒法陪他。再者,每年留着京都沒法回鄉過年的士子多得是,別人怎麼過年他也一樣行。等過小年那天,我打發人給他送幾樣年貨,再給他做一身新衣……這事兒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嚴清怡有心私下問問青柏,可想到七爺既然大包大攬過去,自己再暗中做小動作,豈非是不信任他?

斟酌再三,終是作罷。

過了臘八,青柏跟辛姑姑就張羅着忙年。

平王府剛大肆修整過,牆面門窗都是新的,不需要除塵,但這是七爺成親的頭一個新年,加上嚴清怡有了身孕,算得上是雙喜臨門。

七爺吩咐務必要熱鬧喜慶。

當下手巧的丫鬟婆子開始剪窗花,李寶業帶着小廝做燈籠,小鄭子則裁出來一幅幅對子紙,七爺親自提筆寫春聯。

嚴清怡插不上手,便披着大紅羽緞的斗篷與月牙一道到花房裏去。

花房隔成兩間,一間養著山茶、蘭花等過冬的花草,另一間則種了一排黃瓜,兩畦韭菜和兩壟菠菜。

黃瓜早半個月前就開了花,管花木的婆子拿一支用禿了的筆在花心上掃一掃,再在另一朵花的花心上掃兩下。沒幾天就開始長出柔嫩嫩的小黃瓜。

嚴清怡饞黃瓜饞了好幾天了,正好趁著空閑摘兩根回去吃。

才三四天沒見,黃瓜架上已經掛着五六根四寸來長的黃瓜,黃瓜身上長著細刺,頭上頂着黃色的小花,看着嫩生生的。

嚴清怡迫不及待地擰下一根,掰成兩半,「喀嚓」咬一口,一股帶着甜意的清亮沁入心肺。

剛咬兩口,就見厚厚的夾棉門簾被掀起,披着灰鼠皮斗篷的七爺闊步走入。

嚴清怡像是偷糖吃的孩子被抓了現行,臉色登時變得通紅,而手裏半根黃瓜就是明晃晃的證據,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七爺「哈哈」笑道:「我猜你就在這裏,是不是惦記好幾天了?」

嚴清怡瞪他一眼,「怎麼,不行嗎?」話出口忽然想起,這是她的家,黃瓜也是她讓人種的,她吃一根又怎樣,為什麼要心虛?

想到此,「喀嚓」又咬一口黃瓜。

七爺忍俊不禁,輕輕捏一下她鼓鼓的腮幫子,柔聲道:「媛媛,你真是……傻得可愛。」垂頭就着她的手也咬一口,「嗯,真是很鮮嫩的,等明年把花房再擴出一間,多種些菜蔬冬天吃。」

嚴清怡瞧着手裏的黃瓜發獃。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變得如此親密?

她剩下的半盞茶,他會拿起來毫不猶豫地喝掉;他咬過半口的點心,她也會毫不嫌棄地嘗一口;她泡過腳的水,他會續上熱水接着泡。

原本在她看來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竟會變得理所當然順理成章。

就好像他們生來就是這樣地不分彼此。

等下過一場雪,再放晴,已是除夕。

七爺帶着嚴清怡進宮赴宴。

因為都是自家人,宴會沒擺在風華廳,而是設在坤寧宮的偏廳。

天剛擦黑,屋裏就掌了燈,周圍牆壁上嵌著的五子連珠宮燈也順次點亮,將不大的偏廳照得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萬皇后與康順帝坐在最上首的案几上,稍低頭就能看到緊挨着他們的七爺與嚴清怡。

嚴清怡今天是特意打扮過。

她穿了件大紅色滿池嬌的雲錦褙子,墨發梳成如意髻,發間戴着金鳳步搖,金鳳的眼睛用黑曜石鑲成,口裏銜著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紅寶石下面另綴了三串黃豆粒大小的紅寶石,行動間,寶石隨之搖晃,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映襯着她的肌膚潤澤如玉。

相較旁邊恭王妃滿臉的刻薄和定王妃滿臉的憔悴,嚴清怡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尤其與清貴儒雅的七爺坐在一起,猶如日月輝映相得益彰。

萬皇后感慨不已。

原本她以為出身寒門的嚴清怡只是顆灰頭土臉的鵝卵石,沒想到卻是蒙了塵的明珠,只要拭去表面的塵土,就會散發出瑩瑩光華。

可見還是七爺的眼光好。

萬皇后不由抿嘴淺笑,溫和地看向嚴清怡,「你身子不方便,不用太過拘謹,怎麼舒服怎麼來。」

嚴清怡應聲好,回頭請宮女多拿來兩隻棉墊,神情坦然地由跪坐改成了盤坐。

宮宴過後,七爺與嚴清怡早早告辭回府。

邱姑姑已經吩咐人和好了面,剁好了餃子餡。

嚴清怡跟七爺分別坐在案板兩邊,七爺擀皮,嚴清怡包,很快包出一蓋簾餃子。

臨近子時,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了出來。

兩人一人一碟相對而坐。

聽着外頭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看着面前明媚嬌艷的小女人,七爺眉梢眼底儘是歡喜。

燭光搖曳中,突然就想起,多年前的夏日,他在濟南府凈心樓歇腳,一時興起吟誦了前朝詩人的詩作。羅雁回以為他想吃杏子,推開窗欞叫了一個賣杏子的小童上來。

誰曾想到,那個賣杏子的小童竟然會成為自己的妻?

七爺臉上不由綻出溫柔的笑容。

時光匆匆而過,二月二,龍抬頭,魏欣生了個六斤四兩的千金。

何夫人開心得合不攏嘴。

當年她一連生了三個兒子,好容易才得到何若薰這個閨女,現在魏欣卻頭一胎就給她生了個寶貝孫女。

魏欣本以為何夫人說喜歡姑娘只是寬她的心,現在看出是真喜歡,也便放了心。

洗三那天因下着雨雪,七爺沒讓嚴清怡去,只讓辛姑姑代替她添了盆。

滿月禮那天,嚴清怡挺著肚子親自去了,死乞白賴地搶了個乾娘的名頭。

待到百歲,嚴清怡身子已經很沉重了。

隨着胎兒一天天長大,她的食量卻漸漸小了,原本長出來的肉又都瘦了回去,可肚子卻鼓得老高,顯得頭重腳輕的。

魏欣看着她的肚子心驚膽顫,不迭聲地道:「你都這樣了,安心在家裏歇著,跑出來幹什麼?」

嚴清怡笑道:「太醫跟穩婆都說,要我多走動着。你也不瞧瞧,身前身後跟着四個人寸步不離,你擔什麼心?」

魏欣重重地出口氣,「我怎麼不擔心,你要不當心磕著碰著,七爺豈不要了我的命?」

嚴清怡笑盈盈地道:「就是七爺讓我來的,現下他在外院跟何大哥他們說話呢。」

魏欣道:「我還不知道?你非要來,七爺還能違了你的意?行了,你來看過就成,趕緊回家去,我家裏二弟親事忙完,我就抱着孩子看你去,不用你來回跑。」

嚴清怡連椅子還沒坐熱就被攆了回去,七爺卻是鬆了一口氣,笑着問道:「何家姑娘長得好看不?」

嚴清怡苦着臉道:「在屋裏睡着,沒睜眼,看着鼻子嘴巴是像何家人。」

若是像魏欣就好了,魏欣長得漂亮,而何家人相貌都一般,包括何若薰,喜歡她的會覺得她氣度好,而不喜歡她的會覺得她丑。

七爺安慰道:「沒事兒,女大十八變,興許長大就漂亮了,再說這個不好看,說不定再生一個會好看。到時候咱們挑個最漂亮的娶過來。」

嚴清怡哭笑不得,「七爺想什麼呢?你以為別人家的姑娘排成隊等着你挑?」

七爺理直氣壯地說:「當然了,咱們倆的孩子,品行和容貌肯定都是一等一的,再論起家世,萬晉朝幾個能比得上咱們?以後一定要好好地挑,細細地挑。」

嚴清怡斜睨着他,「七爺是自個這麼想的吧,不用打着兒子的名頭,我這就放出話去,說七爺想娶側妃。側妃過門后,再納幾個姬妾,每天夜裏,讓她們都打扮好,排一排站在書房門口,七爺看中哪個就……」

話不曾說完,已被七爺用唇死死地堵住。

緊接着,身子騰空而起被七爺抱到床上,繪著清雅水墨畫的帳簾低低地垂了下來。

過了頭三個月,嚴清怡可以行房了。孕中的嚴清怡別的地方瘦,可胸前卻着實大了許多,摸上去綿軟順滑。

七爺愛不釋手,卻礙於孩子無法盡興,每次草草解得些許饑渴就得偃旗息鼓,天天盼望日子快些過,他能吃頓飽的。

天氣終於一天天熱起來。

辛姑姑把東廂房收拾成產房,尺寸大小各異的棉布條也洗凈晾曬過了,小嬰童穿的衣裳,睡的小床也盡都準備妥當。

只等待着嚴清怡發作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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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家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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