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花落亦莫離

林蔭官道上，幾人策馬奔騰，濺起塵土飛揚。

「怎麼突然這麼急？」清河王一邊策馬，一邊揚聲問道。

「邊關加急，南靈來犯！」康玄楓重重的吐出幾個字，更加用力的揮動手裡的韁繩。

清河王手上一頓，落後一步，又拍馬趕上。

「不是有三年的和平之約嗎？」

康玄楓抬眸望了一眼渺渺無心頭的前頭，忽然勒馬停行。

「稍作休息！」

一行人立刻勒馬停步，翻身下馬，或坐下補給，或給馬餵食。

康玄楓將馬交給觀止，向密林深處走了幾步，清河王自動跟上。

「東康何時有了神女？」

清河王悠閑的身姿一頓，肅色道：「怎麼了？」

在年齡上，清河王是康玄楓的五哥，可是在軍營里，清河王是康玄楓的部下，甚至連個副將都算不上。

「南靈來書，兵犯東康不為爭戰，只為聖女歸國。」康玄楓定定的盯著康玄楓，似要從他臉上看出端睨，「而這個聖女，便是東康的神女。只是為何我從沒聽說過？」

「東康的神女早在西瑟攻打城門之時，便已香消玉殞！」清河王迷離的桃花眸子暗流著憂傷。

康玄楓似乎明白了什麼，「是你喜歡的那個女子？」

清河王一怔，猛的抬起頭，臉色蒼白了幾分，既而又紅的異常。

「那皇上呢？」康玄楓不由擰緊了眉。

出發之前，他問過皇上，神女的去向，向來沉穩喜怒不形於色的皇上突然大發雷霆，摔了所有的奏書還攆走了他。

清河王垂著眸子讓人看不出眼裡的流動，他忽然就想到了那個一身粉紗裙裝，滿臉褶皺枯萎的女子，不知道她若是臉龐光滑飽滿，與神女阿離又有幾分的相似？

他不敢想，每次一想，便會心痛如鉸。

「皇上大婚已有三年，卻從未碰過皇后，你說呢？」

說罷再不理會康玄楓，獨自往樹林深處走去，他需要將感情好好的宣洩宣洩。

康玄楓望著那個落寞孤獨的背影，不由擰起了眉頭，若說皇上從未碰過皇后，那麼清河王他呢？看似玩世不恭的他冒著抗旨的大罪拒了多少皇上親賜的姻緣？

神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竟如此牽動這兩個不曾將天地萬物入在眼裡的男人的心？

收回目光時，眼前掠過那個滿臉褶皺枯萎，但一雙眼睛卻清靈蘊秀的女子，那一行淚落在他的手背上猶如一滴火油燙傷了他的心裡。

「觀止。」

觀止立刻無聲的出現在身後。

「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樣了？」

「屬下無能！」觀止單膝跪地，頭幾乎垂到地上。

「連你都不能查到？」康玄楓微嘆了嘆氣，「想來也不簡單了。」

三五月的天氣最是撩人，前一天還晴空萬里，這一會兒就烏雲密布，大雨傾盆。

「不行了，這雨太大了！再這樣下去，人馬都會受不住的！」清河王抹一把臉上的水，指向不遠方，「若沒有記錯，那兒應有一座寺廟，不如去避一避吧？」

康玄楓點頭，立時有人打馬先行探路。

雖是三五月天氣，但仍是春寒料峭。即使強壯如飛龍將軍，打下馬時也不由抖了一個寒顫。

有打頭的護衛迎接在寺廟大門口。

「將軍，王爺，裡面有避雨的兩個姑娘！」

康玄楓抖抖身上的水，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迷惑。

「這荒郊野外的，居然還有美人出沒？」清河王桃花眼忽閃，似乎極有興趣，「看來這一路不會太單調了。」

「爺！」觀止小心的詢問著。

「看看再說。」康玄楓抿了抿唇，雖然匪夷所思，但還是沉穩的交待眾人，「大家小心點。」

眾人應了一聲「是！」，清河王打頭陣，率先推開了灰舊的木門。

這其實是一座沒落的寺廟，廟裡佛像高懸，灰塵許許，大殿的空間並不太大，旁邊的空地上燃著一大堆柴火，火光灼灼跳躍。木門推開門時，一股熱浪迎面撲來，對於幾乎凍僵的眾人來說幾乎是天大的福音。

柴火旁邊圍坐著兩個輕雲煙紗的女子，一個青衣綠裙，如山間翠柏，一個粉衣紅裙，似牡丹綻放。烏髮柔順光滑如緞，鋪在背上，映著燭火漾起一瀑的夜河。

眾人幾乎看的痴了，連被寒風吹開的木門都忘了關。

粉衣女子緩緩回頭，皺著一世的煩愁。

「能把門關上嗎？」

聲音清脆若黃鶯出谷，悅耳如山泉流溢。姿顏秀麗，白璧無瑕，雙目猶似一泓清水，漾著溫淺的笑意，臉頰宛如三月的桃花，染著嬌艷的粉色，雙唇好似六月的鮮果，豐盈紅潤，一開一合間散發著無盡的誘惑。

那一開一合的紅唇猶如帶刺的羽毛拂過康玄楓的心頭，痒痒的，麻麻的，又帶著刺痛，恍惚間覺得窒息，既而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動。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明明不認識，卻彷彿被她牽引被她蠱惑。

「你是誰？」

康玄楓站在莫離的身後，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那一瞬的情不自禁過後，留在心底的便是迷茫。

莫離臉上的笑意映跳躍的柴火格外的明艷動人，讓他情不自禁有種一擁入懷的衝動。

「花開若相惜，花落亦莫離！」莫離臉上笑容綻放，璀璨的讓人移不開目光，「莫離！」

「你……」

「我的病好了！」莫離語笑嫣然，眼裡有著隱隱的期待和擔憂，「你會嫌棄我嗎？」

「不……」康玄楓一時被迷惑的找到頭緒，又恍然回過神來，「不是，你們怎麼在這兒？」

「是你嗎？」清河王神思恍惚的上前，抬起頭想觸一觸那粉嫩的臉龐，又猶豫著，顫抖著，不敢上前，眼裡漸漸湧起霧靄。

「真的是你嗎？」

莫離好不容易維持的歡顏被感染，眼裡漸漸蓄起淚花，她迎著清河王不敢置信的目光緩緩揚唇。

「是我，真的是我！」

「阿離？！」

「嗯，是的。」莫離哽著聲音點頭，「玄陽，好久不見！」

「你……你……居然……」清河王哽著聲音一句話怎麼也說不完整。

他多想伸手抱抱眼前這個如花如夢一般的女子，可是他又不敢，她怕她如花如煙消散。

「真的嗎？這都是真的嗎？」清河王顫抖著雙唇，一把抓住康玄陽，「我怎麼就那麼不敢相信呢？」

康玄楓望著清河王前所未所有的激動，微微蹙眉，好像什麼珍愛的寶貝被人惦記著，心裡那麼的酸澀難受。

他上前一把抓住莫離的手腕，看似粗暴，實則是想宣誓主權的冷質開口：「你究竟是什麼人？」

莫離痛呼一聲，眼裡的淚猝不及防的掉落。

康玄楓一下子慌了心神，不由愣愣鬆開了手。

什麼身份，其實已經非常明了。

她是清河王心心念念的心儀之人，昨天才剛知道，清河王心儀的女子是東康消殞的神女，是讓皇上都提之變色的人。

他一直都在猜想，能牽動清河王和皇上全部心思的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卻不想，是眼前這個讓他方寸大亂，心疼莫名的清麗女子。

「楓兒！」

莫離幾欲脫口而出，終是緊咬著下唇，喚了一句：「飛龍將軍！」

康玄楓一愣，忽然感覺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勁，就像沾了毛刺一樣渾身不舒服。

清河王還欲說什麼，春然站起身道：「將軍，王爺，小姐身子將好，不能情緒大起大落，你們有什麼話，坐下來慢慢說吧。」

「對！對！對！」清河王連連點頭，虛扶著莫離，「快，快坐下，別累到了！」

康玄楓眼眸微微一眯，不動聲色的圍著柴火坐到莫離另一邊。

春然喚著觀止等人在廟殿的另一邊燃起柴火，沒有人開口說話，連好奇的抬頭望一眼都沒有。

「喝水！」

康玄楓隨手將水袋遞到莫離面前。莫離濕潤著一雙眸子望過去，見康玄楓仍是一副清冷的面容，也不說什麼，只問道：「有宣紙嗎？」

「有！」

康玄楓一個手勢，觀止立刻送一疊宣紙過來。

莫離微勾著唇角，反覆將宣紙摺疊，恍惚有種溫馨安然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她已經好了，又光明正大的站到了康玄楓的面前，他們之間的一切阻礙已經撤去，屬於他們的美好生活正在來臨。

康玄楓和清河王只安靜的看著，彷彿只這樣看著都是一種得之不易的奢侈。

「水！」

康玄楓忙擰開蓋子遞了過去。

只見莫離把宣紙疊成吊籃的樣子，倒滿水，再撤一根柴火，把吊籃架在上面，然後靜靜等候。

「這……」清河王驚訝的指著吊籃，「竟然不會燒著？」

「對呀！」莫離揚著得意燦爛的笑容，「等會燒開就可以喝了。」

「不可思議！」康玄楓望著架在火上盛滿水的吊籃，唇角勾起會心的笑容。

這一切，莫離只覺得全世界都在她的眼裡。

火苗舔著吊籃底部漸漸翻起水花，惹得清河王一雙桃花眼綻放。

「竟然真的開了？」

「嗯！」莫離自得的揚了揚唇，又對康玄楓道：「可讓他們都一起燒熱水喝，天寒地凍，千萬別生病了才好。」

康玄楓點頭。

外面狂風呼嘯，身上衣裙盡濕，冰冷僵硬。即使圍著柴火也難立時去寒。若在此時喝上一口熱水，那才是真真的舒服、

春然連忙給眾人折吊籃，斟水燒水，當然也有出狀況的，比如吊籃燒著了，水翻了？讓人看著又好氣又好笑，只是讓春然好一陣子忙。

康玄楓看著忙碌的眾人，舒心一笑，「你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