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突然被這人闖進屋裡質問,池奕也不太高興。他垂著腦袋,表面做出恭敬的樣子,藏住話里的怨恨:「我是什麼人?我是這個世界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接近你,你便會殺我;不接近你,姚丞相便會殺我。反正無論怎麼算,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池奕和這人不一樣。賀戎川是踏著血海屍山走過來的,而池奕經歷過最慘的戰爭是遊戲里打幫戰;賀戎川周圍有無數人想牽制他、幹掉他,而池奕經歷過最大的陰謀是錢包被偷。

差距太大。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的環境,池奕初來乍到被嚇個半死,可在其中生活了這些年的賀戎川早就習以為常。所以池奕覺得說了也白說,對方不會理解自己的恐懼,反而會被當成不知禮數。

然而,椅子上的人沉默良久,微微揚頭,目光凝在屋頂,緩緩道了句:「朕知道你有難處。」

池奕驚得差點從床上滾下去,聽聽這是暴君說的話嗎?誰家暴君有這麼強的共情能力?

可后一句就打碎了他的美好幻想,賀戎川一字一句道:「但是,誰若膽敢利用朕,也是死路一條。」

「你只想活著,那朕就派人送你去安全之處,無人能找到,也無人能殺你。」

池奕也想遠走高飛,可還得面對殺千刀的系統和殺千刀的任務,只好拿姚丞相說過的話來頂:「我父母還在丞相府里,如果我不如他所願留在你身邊,父母恐生不測。」

這借口實在拙劣,賀戎川並不戳破,輕勾唇角,「你想留在朕身邊?」

池奕定了定神,沉聲道:「我並非要利用誰。只要自己性命無虞,我是誠心想幫你的。」

也不知聽到哪裡,賀戎川的瞳孔忽而縮緊,眸中翻湧著莫名的心緒,片刻之後,但余淡漠。

他嗤笑一聲,話音幾不可聞:「與帝王論『誠心』二字,著實可笑。」

不待池奕反應,他很快又平靜得如同無事發生,「想留在朕身邊,就為朕做事,朕保你衣食無憂,但要背棄舊主,你可願意?」

這可是道送命題。池奕思索片刻回答:「從來都沒什麼舊主,一開始就是被迫,不然也不願做這種事。」

他自認為答得還可以,姚翰從未善待過他,還逼他來爬床,那他如今背叛就合乎情理。

不料話剛說完,那邊坐著的人卻突然轉頭盯著他。

眸光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一掌砸在旁邊的桌子上,震碎了上面的花瓶。

池奕蒙了,書上說賀戎川喜怒不形於色,連殺人都沒有語氣,怎麼現在氣成這樣?剛才自己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了嗎?沒有啊。

賀戎川猛地站起,高聲道:「王祿,進來。」

叫王祿幹什麼?把自己拖下去煮了?池奕首先想到的是金手指,他立即跳下床,拖著病腿,忍著疼痛往賀戎川在的方向跌。

只要進入主角光環,沒人看得到自己,就能獲得暫時的安全。

然而沒走幾步,賀戎川就抄起另一張桌上的花瓶,摔在他面前。

花瓶碎在清脆的聲響里,攔住他的去路,碎片四處迸濺,卻沒有一塊沾上他的身體。

被這樣一砸,池奕不敢再走,只好使出下策。他原地跪下,埋著頭打算開口求情,可張了半天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都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總不能不停地喊「陛下饒命」。

王祿進屋,得了賀戎川一句什麼吩咐,便向池奕走來,俯身抱起那個一臉驚慌的人,出了門。

池奕內心絕望,看了看冷宮的方向,又看了看煮人大鍋的方向,卻發現自己去的是另一個方向。

王祿抱他進了正殿,皇帝的寢宮。

一直走到裡間,把他放在坐榻上,然後退到一邊,賀戎川剛進來,便問他:「陛下,可要奴才帶池公子沐浴?先清洗通潤一下。」

這時候的池奕高度緊張,不太聽得懂他說話,只聽見了什麼清洗,覺得自己好像又要被當成果盤了。

後頭跟著的楊順使勁給王祿使眼色,賀戎川冷冰冰道:「不用。」

王祿又道:「太醫說池公子的傷還不能碰,您一會兒……」

「滾。」

王祿被吼得屁滾尿流地滾了出去。

屋裡只剩下二人,天色漸暗,賀戎川親自去點燈。一片安靜之中,池奕害怕得久了,強烈的情緒逐漸變得麻木,愣愣地歪在榻上。

許久,背對著他的那個人忽然冒出低低的一句:「還疼么?」

池奕給出標準答案:「已經好多了。」

沒想到賀戎川重重地扣了一下燈罩,從牙縫中擠出話音:「朕問的是,還疼么?」

池奕:「……疼。」不疼就怪了。

賀戎川轉身走向他,停在一段距離之外,池奕估算了一下,雖然超過一米,但自己可以隨時進入一米之內。

「給朕看看。」

池奕雖然害怕,到底還是將剛上過葯的傷口露出來。

賀戎川挑眉,「扮可憐?」

池奕委屈,這種傷口對成天打仗的暴君來說不算什麼,可普通人被捅了一刀,誰不得疼上好幾天?

他垂著腦袋,緊咬下唇,「草民不敢。您不喜歡的話,以後不疼了。」

「朕不喜歡你疼,你就不疼了?」賀戎川冷著臉輕哼一聲,側過身負手揚頭,「怕成這樣,池奕,朕在你眼中便是如此嗜殺?」

池奕心說這也不能怪我啊,作者給這本書起名叫《暴君的覆滅》,作為讀者不就先入為主了么。再說,你本來就是暴君。

既然對方不想扮演暴君形象,那池奕就洗乾淨眼中的委屈,看過去時一片清明,「若草民說不是,陛下也會覺得是因為怕您。草民笨嘴拙舌,請您給指條活路。」

其實池奕沒必要在這以退為進,躲進主角光環就不會有危險。但以後還有任務要完成,只要對方沒真打算把自己殺了,他就打算先嘗試正常的方法。

果然,賀戎川聽了他的話,輕嗤一聲,坐到一旁冰冷道,「巧言令色。如此滴水不漏,朕想殺你也無緣由。」

池奕知道這話不是在誇他聰明,而是在罵他狡猾。

他趕緊示弱,抱著個枕頭軟軟地說:「陛下想殺我,緣由多得是,比如在您宮殿里本該恭敬端肅,我卻餓得肚子咕咕叫……」

池奕低垂眉眼,感到鋒利的目光射過來,又漸漸變得柔和。賀戎川高聲道:「王祿,拿些點心來。」

王祿還以為是陛下餓了,捧著點心進來,卻被要求放在池奕面前,不免瞪圓了眼。

精緻的宮廷御點被一通胡吃海塞,剛才嚇個半死,池奕現在變得特別能吃。吃到一半,卻聽見賀戎川沒什麼語氣的話音:「你聽著,以後你為朕做事,聽朕的話,朕自會分辨忠奸,不會濫殺無辜。」

池奕眼睛一亮,這就算是個正式的承諾了。既承諾了可以把他留下,也承諾了不會輕易殺他。

他咽乾淨嘴裡的食物,抹了一把唇上的渣渣,朝那人低了低頭,正色道:「草民謝陛下隆恩。」

賀戎川隨手翻著奏摺,「『草民』二字不順耳,改了吧。」

拿糕點的手一滯,池奕皺眉,「那怎麼叫……臣?好像不對。奴才?也不對。」

賀戎川把他留下幹什麼,是什麼身份,他不太敢問,因為覺得自己啥也不會幹。雖然他是學歷史的,但皇帝肯定不會讓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幫他治國。

「用你慣常的,」賀戎川輕描淡寫道,「剛才用『我』字不是挺順的?」

聽到這話池奕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緊張過度,稱呼都是亂來的,什麼謙稱敬稱都忘了。不行,這還是得請罪。

他剛要拖著還在疼的腿起身,卻又聽見:「坐好,吃你的罷。以後就這樣叫。」

這也行?池奕一愣,這真是之前差點把他弄死的那個暴君?

他美滋滋地享受了一頓熱量極高的晚飯,王祿進來收拾東西的時候,他扯著人家問:「我今晚睡哪?」

王祿笑道:「這裡是行宮,按規矩,陛下若無別的吩咐,公子可以在此留宿。」

「我睡這?」池奕望了一眼那邊看奏摺的人,他好像沒什麼意見。

池奕已經沒有力氣多想了,他讓自己睡這那就睡,總不能趁自己睡著掐死自己吧。

書上說賀戎川工作非常努力,每天都要和奏摺奮戰到後半夜。池奕雖然受不了開著燈睡覺,但實在困得不行,不知不覺就倒下了。

燈下,一本奏摺已經在賀戎川手裡呆了一刻鐘。他不喜身邊有人,做事時都把太監趕走,現在放個池奕在屋裡,注意力完全不在奏摺上。

他無端心中煩躁,索性拿著奏摺,在池奕睡的榻邊坐下。

然後他就總想轉頭去看榻上那人。

醒著的時候機靈,睡著了就傻裡傻氣的,抱著個枕頭,全無防備,一隻手就能隨便掐死。

這兩日的確數次動了殺心,又必須壓制。這個人有用,且絕不只是對付姚翰這種尋常的用處。

但他今日沒忍下憤怒,池奕那句「一開始就是被迫,不然也沒人願意做這種事」徹底把他惹急了。

他甚至不知道原因,就是莫名覺得這句話糟心。

賀戎川掀開池奕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看那傷口。

寧可被刺客捅一刀,也要隱瞞身手,難道是怕被忌憚?

睡得迷迷糊糊的池奕感到身上有東西,抓起那隻手就扔了下去。

賀戎川:……

很好,從來還沒有人敢嫌棄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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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完帝王后我翻車了[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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