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遊俠說甚屠龍

第十四回:遊俠說甚屠龍

王嘉遇回身又待去刺詹王時,那道人的拂塵已經向他腦後拂來,拂塵絲為內勁所激,筆直戳至,勝似刀劍。王嘉遇無奈,只得回身用墨玉筆擋開。兩人這一交手,登時以快打快,瞬息間已經拆了二十餘招。

王嘉遇竭盡平生之力,竟然絲毫占不到上風,越斗越是心驚,突然間風聲過去,右邊臉頰又被拂塵掃了一下,臉上登時多了數十條血痕。驀然想起孟逸然的囑託,眼見對手如此厲害,只好先謀脫身,他一邊斗,一邊移動腳步,漸漸移到風華殿門口。那道人冷笑道:「在道爺手裏也想逃命?真是痴心妄想!」說着拂塵連進三招,儘是從料想不到的方位襲來。王嘉遇被他打得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招架才好,腳下自然而然使出玄誠所授的「逍遙百變」功夫來,東竄西斜,避了開去。

不料這道人似乎對這套「逍遙百變」瞭然於胸,如影隨形,王嘉遇閃到東,他就跟到東,竄到西,他也追到西。王嘉遇雖然讓開了他的三招急攻,卻擺脫不了他源源不斷的進攻。旁人也是看的奇怪,他二人倒不像是在生死相搏,倒像是同門在練習武功一般。詹王也不禁一凜:「莫非這少年和道長是同門?」

王嘉遇和那道人也是驚奇萬分。那道人叫道:「你叫什麼名字?是玄誠的徒弟嗎?」王嘉遇道:「不是。」那道人問道:「那你怎麼會武當派的輕功?」王嘉遇反問道:「你是武林人士,怎麼賣身官府,甘為奴才?」那道人怒道:「倔強的小子,死到臨頭,還在胡說。」刷刷兩招遞進。

王嘉遇眼看對方了得,稍有疏神,不免性命難保,當即凝神致志,使開習練最熟的「雲水劍法」接招。那道人接了數招,叫道:「啊,你是蘭陵派的弟子,你師父是朱柏任?還是張明正?」

因為王嘉遇太過年輕,那道人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竟是顏谷峰的徒弟,之所以會猜測是玄誠的徒弟而不是徒孫,只因那道人早年和玄誠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知道玄誠從前沒收過徒弟,自然也不會有徒孫,而兩人有許多年沒見面,便猜測是不是玄誠這些年新收的徒弟。

王嘉遇嗯了一聲,道:「沒錯,我是蘭陵派的。」跟着一招「雲消霧散」,墨玉筆斜刺,內力從筆尖嗤嗤發出,姿勢端凝,招式迅捷。那道人贊道:「好劍法!你們掌門顏谷峰也不是我的對手,你這小子就更加不用想。」王嘉遇不再說話,全神貫注的出招拆招,那道人卻是不住口自吹自擂,微一疏忽,左臂竟然被墨玉筆筆尖劃開一條口子。這麼一來,他再也不敢託大,舞動拂塵急攻。

兩人來來回回鬥了二百餘招,兀自難分高下,各自暗暗詫異。王嘉遇不敢再使孟兼非和玄誠傳授的武功,前者究竟不是十分純熟,後者對手似乎也是深知,所以王嘉遇招招使的都是蘭陵派本門武功。墨玉筆乃是墨攻派的鎮教至寶,本來鋒銳絕倫,無堅不摧,但是那道人的拂塵卻十分柔軟,似乎毫不受力,竟然無法將它削斷。墨玉筆和拂塵招數變幻,勁風鼓盪,風華殿四周的燈燭忽明忽暗。

又拆了數十招,驀然聽得詹王招呼幾句,那六名武士從三面撲上來。王嘉遇料想今日行刺不能成功,揮動墨玉筆急攻兩招,轉身向殿門奔出。那道人拂塵揮出,塵絲已捲住了筆尖,兩人同時用力拉扯,竟然相持不下,便在這時,兩名武士已經同時抓住了王嘉遇的雙臂。

王嘉遇大喝一聲,鬆手撒筆,雙掌在兩名武士背上一拍,運起山岸功,兩名武士身不由己的向那道人撞去,那道人無奈,也只好撒手鬆開拂塵,出掌退開兩名武士,這一變故,金絲拂塵和墨玉筆同時掉落在地,便在這時,有兩名武士已經抱住了王嘉遇的雙腿。

那道人右掌向王嘉遇胸口拍來,王嘉遇雙足凝立,還了一掌,兩名武士用力拉扯,要將他扳倒。那道人雙掌如風,瞬息之間連打出十二掌,王嘉遇一一化解開,突然頸中一緊,一名武士撲在他背上,伸臂扼住了他的咽喉。王嘉遇左肘向後撞出,正中他胸腹之間,那武士狂噴鮮血,都噴在王嘉遇的後頸,熱血汩汩從他衣領中流向背心,扼住他咽喉的手臂漸松。王嘉遇正待運勁擺脫,又有一名武士撲上來扭住他的右臂。那道人乘機出指疾點,王嘉遇伸左手格擋,他雖只剩下一隻左臂可用,仍是護住周身要穴,擋住了那道人點來的七指連點。

那道人右指再點,左掌拍向王嘉遇面門,王嘉遇急忙側頭相避,左臂卻又被一名武士抱住了。那道人連點三下,點了他胸口三處要穴,笑道:「放開吧,這小子動不了啦。」四名抱住王嘉遇雙手雙腿的武士卻不放心,說什麼也不鬆手。

侍衛隊長拿來鐵鏈,往王嘉遇身上和手足上繞了幾轉,眾武士這才放手,將伸臂扼在王嘉遇頸中的武士扶下來時,只見他凸睛伸舌,早已氣絕而死。

詹王道:「玄真道長和眾武士、眾侍衛護駕有功,重重有賞。老梅、老馮,你們受傷了嗎?」梅遠和馮笠已由眾侍衛扶起,哼哼唧唧的都說不出話來。

詹王回到龍椅坐下,笑吟吟道:「你這年輕人武功很厲害啊,你叫什麼名字?」王嘉遇昂然道:「我行刺不成,快把我殺了,多問這些幹什麼?」詹王道:「是誰指使你來行刺的?」王嘉遇大聲道:「我便是萊國公的兒子,我叫王嘉遇!我今天之所以來行刺,就是為我父親報仇,為蒼生除害。」

詹王一凜:「你是子瑜賢弟的兒子?」王嘉遇站立不語。

眾侍衛連聲呼喝:「跪下!」對着他膝蓋一頓猛打。詹王揮揮手,屏退眾侍衛,溫言道:「你是子瑜賢弟的兒子?那好的很啊。你還有兄弟沒有?」王嘉遇一怔,心想:「他問這個幹什麼?」說道:「沒有!」詹王問道:「你受傷沒有?」王嘉遇叫道:「快將我殺了吧,不用你假惺惺的。」

詹王嘆道:「令尊是我的好朋友,我們情誼深厚,可惜大宗嫉妒令尊的才華,這才用了反間計,這件事,我也很是痛心。」

詹王頓了頓,說道:「害死令尊的是大宗和章敏,你怎麼不分好歹,不去刺殺大宗、不去刺殺章敏,卻來向我行刺?」王嘉遇道:「我父親是你下令處死的,怎麼會是你的朋友?大宗用的反間計,你指揮操的刀,大宗要殺,你也要殺。」詹王搖搖頭,說道:「你太年輕,還不懂事,什麼都不明白。」轉頭對梅遠道:「老梅,你來開導開導他。」王嘉遇大聲叫道:「任憑你們怎麼花言巧語,我也不會被你們迷惑的。」

這時風華殿外已經聚集了不少文武官員,都是聽說有刺客犯駕,夤夜趕來護駕的。其中一個少女往前探了探,看到被捆綁的王嘉遇,驚疑一聲,猶豫了下,還是站了出來,說道:「父王,讓我來開導他吧。」

王嘉遇一看那少女,果然就是屏兒。

詹王道:「好吧,舒屏,你也在江湖上闖蕩過的,知道他們江湖人物的脾氣,這個小夥子就交給你帶去,好好勸他歸順吧。當真不降,咱們把他千刀萬剮。這小子膽子真不小,居然來向我行刺。嘿嘿……」屏兒行了個禮,道:「是,父王。」詹王點點頭,說道:「好,你帶他去吧!」

屏兒躬身退出風華殿去,兩名侍衛押著王嘉遇,跟在她身後。王嘉遇回過頭來,向著詹王瞧去,只見他也正向自己瞧來,神色間卻顯得十分和藹。

王嘉遇茫然不解,心想:「他在打的什麼主意?真叫人捉摸不透。」

到了殿外,屏兒命隨從宮女將王嘉遇扶上自己的坐騎,自己另行騎了匹馬,來到自己宮中。屏兒命宮女將王嘉遇扶入書房,說道:「你們出去。」四名宮女躬身出去了。那兩名侍衛不放心,卻不退去。屏兒道:「你們也出去吧。」

屏兒掩上了房門,一言不發,便去解王嘉遇身上的鐵鏈。王嘉遇自在宮內之時,便已緩緩運氣,胸口被封住的穴道已經解了大半,見她竟來解自己身上的鐵鏈,微感奇怪,暗想:「難道你以為我穴道被點,兀自動彈不得,你也太託大了。」

屏兒緩緩將鐵鏈一圈圈從王嘉遇身上繞脫,始終一言不發。王嘉遇暗暗運氣,覺得膻中穴氣息仍然頗為窒滯,心想:「那道人的內力當真了得!我穿着虎紋金絲背心,受了他這三指,兀自如此。若是沒有這件背心,那還了得!」又想:「這小姑娘果然是詹王的女兒,她想幹什麼?有什麼圖謀?一待胸口氣息順暢,我便出手點住她,穿窗逃走。」

卻聽屏兒低聲道:「王公子,『屏兒』是我的小名,我的名字叫鞠舒屏。」王嘉遇一驚,但臉上仍然不顯驚訝,說道:「我早知道了,你是豫章公主,是世子的妹妹。你有什麼要講的?如果你跟你哥哥一樣,是想勸我投降,為你父王效力,那就免開尊口了吧。」舒屏悠悠嘆了口氣,說道:「俗話說『花樹同源不同根』,我與世子並非一母所生。」舒屏頓了頓道:「我的父母都是被大宗的人害死的,詹王后看我可憐,便收我為義女。」

王嘉遇又是一驚:「她跟我說這些幹什麼?」舒屏道:「我父王他也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拯救萬民於水火,若是軍閥一直混戰下去,什麼時候老百姓才能真正安居樂業?」王嘉遇默然。舒屏悠悠嘆了口氣,說道:「王公子,你走吧。」

王嘉遇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你說什麼?」舒屏道:「我能理解你,你人很好,武功也很好,但是你要刺殺我父王,實在難得很。唉,難得很。你還是去吧,不要再來了。」王嘉遇道:「你要放我走?」舒屏道:「是的,你有沒有受傷?」王嘉遇道:「沒有。」舒屏道:「你騎我的馬,天一亮就出城。」

王嘉遇道:「你為什麼放我走?你放了我,明天你父王查問起來,你怎麼辦?」舒屏淡淡一笑道:「我沒事的,母後向來很疼我,有母后在,父王不會把我怎麼樣的。」王嘉遇道:「你私放刺客,罪名太大,而且……而且你在江湖上走動的,萬一……萬一詹王懷疑你是行刺的主使。我不能貪生,卻害了你。」

舒屏淡淡一笑道:「沒事的,你自己去吧,不要再來了,這裏很危險,你要好好保重。」

王嘉遇心神激蕩,突然胸口內息逆了,忍不住連連咳嗽起來,只覺內心十分矛盾。

舒屏道:「你剛才激斗脫力,躺下來歇一會兒吧。」王嘉遇點點頭,盤膝而坐,心中再不思索,只是凝神運氣。那道人的點穴功夫十分厲害,初時還以為被封閉的穴道已經解開,但一運氣,便覺胸口始終不順暢,知道不動還罷了,若是與人動手,甚至跳躍奔跑,勢必會閉氣暈厥,於是按照師父所傳的調理內息法門,緩緩將一股真氣在各處經脈運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覺真氣暢行無阻,更無窒滯,慢慢睜開眼來,卻見陽光從窗中射進來,竟然已經天明。王嘉遇吃了一驚,只見舒屏坐在自己旁邊,獃獃出神。王嘉遇站起身來,說道:「公主,你陪了我半夜?」舒屏看他恢復,臉露喜色道:「你好些了嗎?」

王嘉遇點點頭,問道:「那道人是什麼來歷?武功這麼厲害!」舒屏道:「他是前些年從武當山來的,道號『玄真』。」王嘉遇一驚:「莫非玄誠道長那個不肖師弟就是他?」舒屏繼續說:「上個月宮中大比武,他連敗二十三名一等武士,後來七八個武士聯手跟他較量,都被他打敗了。父王十分歡喜,封了他一個『勇武國師』的頭銜,要他做禁軍的總教頭。」說着端起一個碗道:「王公子,你喝了這碗雞湯補補,喝完我就送你出城。」

王嘉遇道:「你做的?」舒屏臉上一紅,道:「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喝。」王嘉遇接過湯碗,喝了幾口,微有苦澀之味。舒屏道:「這是用遼東進貢的老山人蔘燉的,御廚、御醫都說這東西最能補氣提神。」王嘉遇道:「公主,你帶我去見你父王吧,就說我投降了。」

舒屏一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他,隨即明白,他是不願意自己受他牽連,便要假裝投降,然後再自己尋找機會脫身。當下沉吟片刻,說道:「好。」帶着他出了宮門,兩人上了馬。舒屏也不帶隨從,當先縱馬而行,王嘉遇跟隨在後。

行了幾條街道,王嘉遇見她催馬走向城門,城門上寫着三個大字「德勝門」,知道這是詹王宮的西門,昨天就是從這個門進來的,心覺詫異,問道:「咱們怎麼出城去了?」舒屏道:「父王在城西狩獵。」王嘉遇不在言語。

兩人出城行了十里路,舒屏勒馬停步,說道:「王公子,咱們就此別過了。」王嘉遇驚道:「怎麼?咱們不是去見你父王嗎?」舒屏雙目含淚,並不言語,解開腰間佩劍,連鞘向他擲去,王嘉遇只好接住。舒屏突然兜轉馬頭,更不回頭的走了。

王嘉遇看着她的背影,一時愣住了,竟然拿不定主意,是該追她回來?還是和她一起回城?還是自己獨自脫身?茫然若失,過了許久,才縱馬回去。

又往西行了十里路,遠遠看見孟逸然、洪成浩等人已經等在約定的破廟外。孟逸然大聲歡呼,快步奔來,撲入他懷中,叫道:「你回來啦!你回來啦!」王嘉遇見她臉上大有倦容,料想她焦慮掛懷,多半一夜未睡。

孟逸然見他殊無興奮之色,反而顯得魂不守舍,猜到行刺沒有成功,問道:「找不到詹王?」王嘉遇搖了搖頭:「人是找到了,只是遇到了一個絕頂高手,沒能得手。」於是簡略說了經過,只是沒提舒屏相救的事,只說自己運力掙脫逃出來了。眾人都聽得張大了口。

孟逸然吁了口長氣:「謝天謝地,你平安無事就好啦。」

王嘉遇想到舒屏,心裏總是不安,說道:「今晚我還要入城去。」孟逸然道:「好,大家一起去!我可再也不讓你一個人去冒險啦。」

到了傍晚,他們一行人又到了漢城內,生怕昨天已經露了行跡,另投了一家旅社。先派洪成浩去探聽了消息,回報說:「並無動靜。」王嘉遇心想:「詹王多半還不知道舒屏已經放走了我,還以為她正在勸我投降。」便吩咐洪成浩再去打探。董林海道:「我也一起去。」孟逸然道:「你不要去,別又跟人打架,誤了大事。」董林海怒道:「偏偏我就是誤事精?」陳進波笑道:「我跟林海大哥一起去,他如果鬧事,由我拉住他就是了。」王嘉遇道:「此行如同龍潭虎穴,一切小心在意。」

到了晚間,三人打探回到客店。只見董林海氣惱異常,說道:「要不是孟姑娘事先關照過我,我真想揪下那幾個小子的腦袋!」眾人問是何故,洪成浩說了。

原來他們仍然沒有聽到消息,昨晚宮裏大鬧刺客,街頭巷尾居然也沒人在談論,三人於是去酒樓喝酒,見到有八名武士在那裏大吃大喝,說的頭頭是道,都是在吹噓他們的總教頭如何無敵,昨晚又得到了一支奇怪的判官筆,鋒利絕倫,當真是吹毛斷髮、削鐵如泥。正是墨玉筆。董林海當時就大怒,幸虧陳進波拉住了他。待八名武士吃飽下樓去,三人便悄悄跟過去,查明了他們住宿的所在。

王嘉遇昨天失手被擒,兵器被人奪去,那真是生平從所未有的奇恥大辱,但那玄真的武功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但是這墨玉筆又非奪回來不可,一時沉吟不語。

陳進波笑道:「盟主,今晚我去一趟。」王嘉遇道:「那道人武功十分厲害。」陳進波笑道:「他武功再高,也要睡覺的,憑他有多厲害,睡著了總打不過我了吧?」眾人都笑了起來。王嘉遇道:「好,那就辛苦陳大哥了。不過千萬不可疏忽!陳大哥只需把墨玉筆拿回來便好,不必殺他,將他在睡夢中不明不白的殺了,非英雄好漢所為。」陳進波道:「是,日後盟主跟他一對一較量,那時候才讓他死得心服口服。」王嘉遇喟然道:「單打獨鬥,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他要陳進波不要在睡夢中殺了玄真,其實是知道太過兇險,高手縱然在睡夢之中,也是能反應迅捷的,倘若一擊,陳進波必然喪命。

用過晚飯,陳進波興沖衝出去了,王嘉遇想起玄真的武功,還是不放心,跟上道:「陳大哥,我與你同往。」

兩人一起出店。陳進波在前面領路,走了三里路,來到眾武士的宿舍。陳進波低聲道:「那八名武士都是住在這裏,只是不知道那個玄真在不在這裏。」王嘉遇道:「咱們抓一名武士來問問。」

正說着,只見兩名武士哼著小曲,晃悠悠過來。王嘉遇待他們走近,突然躍出,伸指在兩人背心穴道上各點了一下,勁透要穴,兩人登時動彈不得。他出手太重,一名武士立即昏死過去,另一名卻神志不失。他將昏死的武士拖入樹叢中,陳進波拔出封喉匕首抵住另一名武士的咽喉,問他玄真在哪裏。那武士心想:「你們要去找我們的總教頭送死,那真是妙計啦。」便向東邊遠處一座房子一指,說道:「我們的國師就住在那裏。」

王嘉遇在他脅下又補了一指,叫他昏死過去一時不至醒來,也拖入樹叢。

王嘉遇和陳進波慢慢走到那座房子,只見到處黑沉沉的,並無燈光。陳進波低聲道:「看來那道人睡著了。」

兩人繞到後門,陳進波貼身牆壁,竟然悄無聲息的爬上去,跟着又沿着牆壁爬下去。王嘉遇看他爬上爬下的姿勢十分難看,四肢伸開,縮頭聳肩,行動又慢,倒似是一隻大蜥蜴,但是半點聲息也沒有,果然是「活閃婆」的好身手。王嘉遇知道自己不能如他這般,生怕發出點聲音,給玄真察覺,當下守在牆邊,凝神傾聽。

過了一會兒,聽到牆內樹上有幾隻鳥雀叫了幾聲,跟着便又是一片寂靜。突然之間,隱隱聽到有女子的嬉笑之聲,跟着有個男人聲音哈哈大笑,說了幾句話,王嘉遇隔得遠了,沒聽清,依稀便是玄真。王嘉遇心想:「這道人還沒睡!陳大哥可下不了手。」生怕陳進波遇險,於是越牆而入,只聽得男女嬉笑之聲不絕,循聲走去,忽然聽到玄真笑道:「你身上哪一處最軟最嫩?」那女子咯咯笑道:「我可不知道,你來摸摸看。」玄真一陣笑。

王嘉遇聽得面紅耳赤,站定了腳步,悄悄出牆去,坐在草叢之中。又過了一會兒,一陣風吹來,微覺寒意,突然聽玄真厲聲喝道:「什麼人!」王嘉遇一驚站起,暗叫:「給他發現了!」隨即躍上牆頭,只見一個黑影飛奔過來,竟然毫無聲響,正是陳進波,待他走近,卻見他手中抱着許多東西。王嘉遇暗想:「陳大哥慣的順手牽羊,不知道又拿了什麼東西。」不及細想,躍下去將他一把提起,飛身上牆,剛躍下地來,便聽到玄真喝道:「你活的不耐煩了!」只見他已站在牆頭。

陳進波道:「得手了,咱們快走!」王嘉遇大喜,再回頭一看,不由得大驚,月光之下,只見玄真上身全身赤裸,下身裹着一條棉被,雙手正抓着被角。王嘉遇忍不住一笑。

陳進波笑道:「那道人正在干那個調調兒,我把他的衣服都拿出來了。」說着雙手一舉,原來抱着一堆衣服,轉身對王嘉遇道:「盟主,你的墨玉筆。」那柄墨玉筆正別在他的背上。

王嘉遇拔過墨玉筆,又奔出數步。玄真連人帶被,撲了下來,喝道:「哪裏走!」伸右掌向陳進波劈去。王嘉遇知道陳進波招架不住,忙出掌架住,喝道:「你我再斗一場!」雙掌相交,兩人都退了幾步。玄真看清了對手,叫道:「啊哈,你小子居然逃出來了。」他本以為只是小賊來偷竊,是以赤身露體追了出來,哪知道竟有高手躲在外面接應。

王嘉遇一退之後,隨即又上,玄真左手拉住棉被,唯恐滑落出醜,右掌來和他對敵,但是這條棉被十分累贅,只拆解兩招,他腳下一絆,一個踉蹌,王嘉遇順勢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肩頭。

玄真又急又怒,他本在濃情暢懷之處,給陳進波偷去了寶貝,本已大驚,這時再遇勁敵,肩頭中了這一拳,整條右臂都酸麻了,狼狽萬狀。王嘉遇不容他喘氣,又是一陣搶攻,玄真左手仍然緊緊抓住棉被,右手手忙腳亂的招架,背心又被王嘉遇一掌擊中,這一掌正是「破玉掌」,內含山岸功的內勁,玄真再也受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王嘉遇住手不再進攻,喝道:「這時殺了你,諒你死也不服,下次等你穿好衣服再來分個勝負。」陳進波忙道:「盟主,饒他不得!只怕於豫章公主不利!」王嘉遇一驚:「不錯!他必然去稟告詹王,說舒屏放我之事。」忙縱身上前,雙拳往他太陽穴擊去。玄真見來勢狠辣,本能的舉起雙手來格擋,雖然架住他這招「雙風灌頂」,但是棉被已經滑落到腳下,他一聲驚呼,就這麼一慢,胸口已結結實實被王嘉遇飛腳踢中。

玄真驚恐不已,再也顧不得了,光着身體奔走。王嘉遇隨後追去。玄真的武功也當真了得,身上連挨三下重招,受傷極重,居然還是奔走如飛,可見輕功極佳。王嘉遇用盡全力,也是追他不上,眼看着他竄入了城牆之內,當即追進去。

正聽得一陣號角聲,王嘉遇停下了腳步,這時陳進波也追上了,低聲道:「盟主,看來咱們被發現了,快些脫身為妙。」王嘉遇點點頭,兩人躍出牆外,回到旅社。

孟逸然看他神色驚疑不定,安慰道:「墨玉筆是身外之物,拿不到就算了。」王嘉遇道:「墨玉筆拿到了,只是見了詹王一面,我總有不祥之感。」他想到詹王英明神武,玄真武功高強,湖廣武士勇武剽悍,梅遠、朱興、馮笠三人深謀遠慮,世子也是人中龍鳳,只覺這江山未來的主人是誰,真是難說,心中一片空蕩蕩的。

眾人出了詹王宮,王嘉遇命洪成浩在漢城的一個衚衕里購買了一所大別墅,眾人且安住下來,靜觀其變。

這一日,孟逸然在別墅里指揮工人裝修,王嘉遇獨自在城內大街閑逛,走到一處,見有數十名武士手執兵刃,戒備森嚴,他曾聽路上人說,是府庫所在,便站得遠遠的,察看附近情況,突然看見兩條黑影從府庫屋頂躍起,身法十分迅速,一轉眼間,已在東邊隱沒。

王嘉遇好奇,光天化日之下,難道竟有大盜來劫府庫?倒要見識一下是什麼樣的英雄好漢。於是腳下加勁,奔到東北角落,那人影已經不見了,但是這裏只有一條小路,於是向前追去,他內力渾厚,輕功也高,追不多時,果然看見前面有兩人在急奔。

他放輕腳步,加快速度,已和那兩人相距近了,只見那兩人都穿着紅衣,似乎是十來歲的童子,兩人肩頭都背着包袱,從身形腳步來看,包袱重量着實不輕,想來就是從府庫盜走的金銀了。王嘉遇暗想:「他們小小年紀,背負重物居然還能如此奔跑迅捷,輕功着實不低。」

這時已經奔到漢城城門,王嘉遇暗想:「倒要看你們怎麼出城。」哪知那兩個童子竟然不停步,直衝而出,守城軍士眼前一花,兩團火一樣的東西從身邊擦過去,正在詫異,突然又是一個黑影一晃出去,比那兩團火更加迅速。等到看見是兩個穿紅衣、一個穿黑衣的背影時候,三人早已出去得遠了。

王嘉遇尾隨二童,二童始終沒有發覺,出城后又奔了七八里路,眼前都是空曠的田野,二童來到一座大房子前,從身邊取出撓鈎,拋了上去,鈎住牆頭,攀援而上,跳了進去。

王嘉遇走近,見那房子周圍一匝黑色圍牆,牆高兩丈,居然沒有一道門戶,圍牆塗得黑黢黢的,甚是陰森可怖,這已十分奇怪,而屋子竟沒門戶,更是天下少有的怪事。他好奇心起,縱身躍入,裏面地基離牆卻有兩丈三尺高,如不是身負絕頂武功,多半會摔跌一跤。進去后又有一道圍牆,漆成白色,仍是無門。

他這時一不做二不休,躍上牆頭。這堵牆比外面圍牆已高了三尺,但因地基低陷三尺,在外面卻看不出來。他躍進白牆,發覺地基又低三尺,前面一重圍牆全作青色,牆垣更比白牆高了三尺。躍進一重又是一重,第四重是黃牆,第五重是紅牆,那時牆高已達三丈三尺,他輕功再高,也已不能躍上牆頭,當下施展「壁虎游牆功」,手足並用,提氣直上。尋思:「難道出入此屋,都是要用繩索攀援?必定另有密門。」

他左手攀上牆頭,一提勁,翻身而起,坐上牆頭,只見裏面是五開間三進瓦屋,靜悄悄的似乎空無一人。

他高聲叫道:「晚輩冒昧,擅進寶莊。賢主人可能賜見嗎?」

說話一停,只聽五道高牆上撞回來的回聲先後交織,組成一片煩雜之聲,屋中始終沒有回答。

他等了片刻,又叫一遍,突然第三進中撲出十餘條藏獒,張牙舞爪,高聲狂吠,模樣甚是兇惡。他本見兩個童子武藝高強,心想屋主人必是英俠一流,頗想結識,這時見屋裏放出藏獒,知道主人厭惡外客,不便自討沒趣,於是躍出牆外,回到居所。

進屋時,只見孟逸然正在雇匠購物,整花木、修門窗、換地板、刷牆壁,忙得不可開交。王嘉遇暗喜,心想二妹助我甚多,越來越像女主人了。

晚飯後,他把剛才的奇遇說了,大家嘖嘖稱奇,都猜不透怪屋中所居是何等樣人,富安是本地黑道首領,居然也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所在。

次日清晨,眾人聚在花廳里吃早飯。庭中積雪盈寸,原來昨晚竟下了半夜大雪。院子裏兩樹梅花含苞吐艷,清香浮動,在雪中開得越加精神。

一名家丁匆匆進來,對孟逸然道:「孟小姐,外面有人送禮來。」

另一名家丁捧進禮物,原來是一個青花瓷的花瓶,一座龍紋小屏風。王嘉遇道:「這兩件禮物倒也雅緻,誰送的呀?」禮物中卻無名帖。孟逸然給了賞錢,讓家丁拿出去打賞,問清楚是誰家送的禮,過了一會,家丁回來稟道:「送禮的人已走了,追他不著。」

眾人都笑那送禮人冒失,白受了他的禮,卻不見他情。洪成浩道:「王公子名滿天下,這次來京,江湖上多有傳聞,總是慕名的朋友向你表示敬意的。」眾人都道必是如此。

中午時分,有人挑了整席精雅的酒肴來,乃是漢城著名華美達酒店做的名菜。一問廚師,說是有人付了錢讓送來的。眾人起了疑心,把酒肴先讓貓狗試吃,並無異狀。

下午又陸續有人送東西來,或是桌椅,或是花木,都是新房中合用之物。孟逸然隨口說了一句:「這裏掛一盞大燈更妙。」過不了一個時辰,就有人送來一盞精緻華貴的大宮燈。

再過片刻,又有人送來綢緞絲絨、鞋帽衣巾,連孟逸然用的胭脂花粉,也都是特選上等的送來。董林海一把抓住那送衣服的人,喝道:「你怎知這裏有個和尚?連我穿的袈裟也送來了?」

那衣店夥計給他一抓,嚇了一跳,說道:「不知道啊!今兒一早,有人到小店裏來,給了一份物品清單和費用,吩咐我們加緊做好送過來。」

這時人人奇怪不已,紛紛猜測。孟逸然故意道:「這送禮的人要是真知我心思,給我弄一串珍珠來就好啦。」隔了片刻,只見一個僕人走出廳去。孟逸然向洪成浩道:「快瞧他到哪裏去?」不多時那僕人又回來伺候。洪成浩卻隔了一個時辰才回。他剛跨進門,珠寶店裏已送了兩串珠子來。

孟逸然接了珠子,直進內室,王嘉遇和洪成浩都跟了進去。

洪成浩道:「那僕人走到門外,對一個乞丐說了幾句話,就回進來,我就跟着那乞丐,見他走過了一條街,就有衙門的一個公差迎上來,兩人說了幾句話,那乞丐又回到我們門前。」

孟逸然道:「那你就盯着那鷹爪?」洪成浩道:「正是。那鷹爪卻不回衙門,走到一條衚衕的一座大院子裏。我見四下無人,上屋去偷偷一張。原來裏面聚了十多名公差,中間一個老頭兒,瞎了一隻眼睛,大家叫他毛老師,似是他們的頭子。我怕他們發覺,就溜回來了。」

孟逸然道:「哼,要對我們耍花招,只怕也沒這麼容易呢!」

王嘉遇道:「可是為什麼要送東西來,不是明著讓咱們知道嗎?京里吃公飯的,必定精明強幹,決不會做傻事,不知是什麼意思?」命洪成浩把富安、曹秀清、陳進波等人請來,談了一會,都是猜想不透。

孟逸然道:「衙門的髒東西,咱們不要!」當晚她與顏路回、董林海、陳進波、洪成浩等搬了送來各物,都放回公差聚會的那個大院子裏。

次日孟逸然把傳遞消息的僕人打發走了,也沒難為他。那僕人恭恭敬敬的接了工錢,一再稱謝,磕了幾個頭去了,絲毫沒露出不愉的神色。王嘉遇等嚴密戒備,靜以待變,果然沒再有人送東西來。

這天晚上又是下了一晚大雪。次日一早,洪成浩滿臉驚詫之色,進來稟報:「屋子前面的積雪,不知是誰給打掃得乾乾淨淨,這真奇了。」王嘉遇道:「這批鷹爪子似乎暗中在拚命討好咱們。」孟逸然笑道:「啊,我知道了。」眾人忙問:「什麼?」

孟逸然笑道:「他們怕咱們在漢城做出大案來,對付不了,因此先來打個招呼,交個朋友。從前金華城的公差逢年過節也會來吉祥堡送禮拜訪。」曹秀清笑道:「說來倒有點像。」

富安忽然道:「我想起啦,那毛老師必然是『獨龍金鞭毛友存』,曾經是赫赫有名的捕快,不過他退隱已久啦。」

又過數日,眾人見再無異事,漸漸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這天正是冬至,眾人在大廳上飲酒閑談,家丁送上個大紅名帖,寫着「毛友存請安」的字樣,並有八色禮盤。王嘉遇道:「快請。」家丁道:「這位毛爺也真怪,他說給王公子請安,轉頭卻走了,讓他坐,卻不肯進來。」王嘉遇命洪成浩拿了自己和富安、曹秀清三人的名帖回拜,並把禮物都退了回去。

接連三天,毛友存總是一早就來投送名帖請安。富安道:「獨龍金鞭在武林中也不是無名之輩,怎麼鬼鬼祟祟的搞這一套,明兒待我找上門去問問。」陳進波笑道:「這些招數看起來並無惡意,只是透著邪門。」

董林海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他要幹什麼。」眾人見他平時傻愣愣的,這時居然有獨得之見,都感詫異,齊問:「幹什麼啊?」董林海哈哈笑道:「他見盟主武功既高,名氣又大,因此想招他做個女婿。」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大笑。陳進波笑道:「毛獨龍的女兒也是獨眼龍,盟主怎麼會要?」董林海瞪眼道:「你怎麼知道他女兒也是獨眼龍?」陳進波笑道:「那你怎麼知道他有個女兒?」

眾人開了一陣子玩笑。孟逸然口裏不說什麼,心中卻老大的不樂意,暗想那獨眼龍可惡,別真的要招王大哥做女婿。這天晚上,取來七張白紙,都畫了個獨眼龍老公差的圖形,寫上「獨龍金鞭毛友存盜」的字樣,夜裏飛身躍入七家豪門大戶,每家盜了些首飾銀兩,再給放上一張獨眼龍肖像。

次日清晨,洪成浩在她房門上敲了幾聲,說道:「孟小姐,獨眼龍來啦。王公子正陪他在廳上說話。」孟逸然忙走到廳上,果見王嘉遇、富安、曹秀清陪着一個矮矮胖胖的老頭在喝茶,王嘉遇給她引見了,孟逸然見這毛友存已有六十上下年紀,鬚眉皆白,一隻左眼炯炯發光,顯得十分精明幹練。

只聽他說道:「小老兒做這件事,當真十分冒昧。不過實是有件大事,想懇請王盟主跟各位鼎力相助,小老兒和各位又不相識,只得出此下策。不想招惱了各位,小老兒謹此謝過。」說着跪下來磕頭。

王嘉遇連忙扶起,正要問他何事相求,孟逸然忽然道:「令愛好嗎?怎不跟你同來?」毛友存一愣,說道:「小老兒光棍一人,連老伴也沒有,別說子女啦!」孟逸然又問:「那你有乾女兒沒有?」毛友存茫然道:「沒有。」孟逸然嫣然一笑,返身入房,捧了盜來的首飾銀兩,都還了給他,笑道:「我也是跟你開個玩笑,請別見怪。不過若非如此,也請不到你老大駕光臨。」毛友存謝了,心想:「你開的這個玩笑險些害了我的老命。」又想:「這個姑娘怎地老是問我有沒女兒?總不是想認我做乾爹吧?」

眾人都覺奇怪,正要相詢,忽然外面匆匆進來一名捕快,向眾人行了禮,對毛友存道:「毛老師,又失了二千兩庫銀。」

毛友存倏然變色,站起身來作了個揖,道:「小老兒有件急事要查勘,待會再來跟各位請安。」收了孟逸然交還的物事,隨着那捕快急急去了。

到得下午,鵝毛般的大雪漫天而下。孟逸然約了王嘉遇,到城外西郊飲酒賞雪,兩人沒獨處共游已久,這時偷得半日清閑,甚是暢快,這一帶四下里都是蘆葦,孟逸然帶着食盒,盛了酒菜,兩人喝酒閑談,賞玩風景,這時天寒大雪,也沒有旁人。

王嘉遇問起交還了什麼東西給毛友存,孟逸然笑着把昨晚的事說了。王嘉遇道:「唉,我剛贊你變得乖了,哪知仍是這般頑皮。」孟逸然道:「你幾時贊過我呀?」王嘉遇道:「我心裏贊你,你自然不知道。」孟逸然很是高興,笑道:「誰教他不肯露面,暗中搗鬼呢?」

王嘉遇道:「不知他想求咱們什麼事?」孟逸然道:「這種人吶,哼,不管他求什麼,都別答應。」兩人喝了一會酒,說到那晚在吉祥堡良夜喝酒賞花之事。孟逸然想起故鄉和亡母,不覺凄然欲泣,王嘉遇忙說笑話岔開。

坐了半日,眼見天色將晚,兩人收拾了食盒回家,經過一座涼亭,只見一個乞丐卧在一張草席上,只穿了一條破洞褲,上身赤裸。孟逸然道:「可憐,可憐!」拿出一些錢,放在席上,柔聲道:「快去買件衣服吧,別凍壞了。」剛走出亭子,只聽那乞丐咕噥道:「給我錢幹什麼?再冷些也凍不死老子的。你們有酒卻不請人喝,真不夠朋友。」

孟逸然大怒,回頭要罵。王嘉遇見這乞丐赤裸了身子,在嚴寒中毫無戰瑟畏凍之態,本已奇怪,聽了這幾句話,一拉孟逸然的手,轉頭說道:「酒倒還有,只是殘菜冷酒,頗為不恭,不敢相邀。」那乞丐坐起身子,伸手道:「做叫化的,吃殘菜、喝冷酒,那正合適。」

王嘉遇從食盒中拿出一壺吃剩的酒菜,遞了過去。那乞丐接了,仰脖子骨嘟嘟的猛喝。

打量這乞丐,約莫四十歲年紀,滿臉鬍鬚,兩條臂膀上點點斑斑,全是傷疤。他把一壺酒喝乾,贊道:「好酒!這是二十年的女兒紅陳紹。」孟逸然笑道:「你倒識貨。」那乞丐道:「可惜酒少了,喝得不過癮。」王嘉遇道:「明日我們再攜酒來,請閣下一醉如何?」乞丐道:「好呀,你這位公子倒很慷慨,讀書人有這樣的胸襟,也算難得。」王嘉遇聽他談吐不俗,更知他不是尋常乞丐,和孟逸然一笑轉身,走出亭去。

走了數步,孟逸然好奇回頭再望,只見那乞丐彎了身子,全神貫注的凝視着左方什麼東西。孟逸然拉拉王嘉遇的手道:「他在瞧什麼?」王嘉遇看了一眼道:「似乎是什麼蟲豸。」但見那乞丐神情緊迫,雙手箕張,似乎作勢便欲撲上。兩人走近去看,那乞丐連連揮手,臉色極是嚴重。

兩人不再上前,隨着他眼光向雪地里一看,原來是條金蠶,長有數寸,但通體金色,在白雪中燦然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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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遊俠說甚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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