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章 什麼叫得寸進尺（三更求票）

無邊的黑夜，紛亂的凍雨，凜冽的寒風，茫然而惶惑的心情。

李仕在這個時候回想起了前世里很多次因為租金到期而不得不一個人提著可憐的行李徘徊在都市的街頭的情景。怕什麼呢？那時候不也都挺過去了嗎？現在，至少他不是一個人對不對？

什麼也不要去想，這個城裡的醫館有好幾家，不過，專治跌打損傷的，只有城東的仁心妙手堂。那就是他們現在的目的地。

走到仁心妙手堂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的功夫。上一次李仕出門沒有走多遠就被揍了，這一次才算是貫穿了大半個縣城，有點意外的發現，原來這個宋代的縣城就有這麼大了。雖然是夜裡，黑燈瞎火的，他們一路磕磕盼盼，只能摸索著前進，但是偶爾路過他們身邊的更夫，一兩家門前還沒有熄滅的燈籠，都讓李仕覺得，人間，是如此的真實。

李鈺認得路，陳婆婆也認得路，他們走得慢，只不過是因為李鈺的腿傷。

仁心妙手？李仕希望，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地方。回想前世，那些沒有錢就見死不救，隨隨便便生點小病，也要做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檢查，弄不好還要因為誤診嚇死人的醫院實在讓李仕傷透了。

終於，那家醫館已經近在眼前。

他們的運氣似乎還不錯，仁心妙手堂的燈籠還亮著，漂在雨雪交加的夜晚，老遠看著，就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很快，他們就在醫館的門口看到了三輛馬車。李仕恍然，也許，這才是醫館的燈籠依然還亮著的緣故吧。不過這樣也好，沾點富貴人家的光，即便受醫館幾個白眼，總比門都叫不開的比較好。

陳婆婆去叫開了門，驚喜突然出現了。當李仕和杜素箋攙扶著李鈺走進去的時候，他們在醫館的門廳裡邊看到了一身皮草大衣的王家老太太，李仕的外婆。似乎還有，那天晚上看到過的張嘉賓夫婦倆。不過這些都不算驚喜，更讓李仕驚喜的是，他在這裡還看到了阿貴和箜篌。

阿貴站在老太太的身後，不停的給李仕眨著眼睛，其實他眼睛很小，屋子裡的光線也不是很好，李仕能看到他眨眼，那真是不容易了。

李鈺恭敬叫了老太太一聲岳母大人，小杜同學叫的是老太太，李仕則叫的是外祖母。

老太太一一點頭，都受過了，然後對李鈺說：「我給吳大夫說好了，一定能把你的腿治好的。」然後又對小杜說：「你且先扶你夫君到後堂治傷。」

李仕不由心想，看樣子，老太太是要和他單獨談話了。不知道為什麼，回想起在王家大宅里舌戰眾老爺的時候，李仕一點都沒有害怕，現在面對著老太太，他卻有些忐忑。

老太太似乎是仔細的端詳了李仕一番，招了招手，讓他坐到跟前來，嘆了一口氣，說：「唉，苦命的孩兒，你娘去得早，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今後，你可要學著照顧自己了。」

李仕心想親娘我沒有見過，但是小后媽杜素箋同學對我還是不錯的，當然外婆您也不錯。不過就算沒有今天這個事情，我們也是要搬走的。本來還不知道怎麼跟老太太開這個口，就是覺得老太太一直對他都不錯，現在也算是為自己找到一個最好的借口了。

得了便宜還要學會裝乖，李仕覺得自己在古代別的本事沒有，臉皮倒是練得越來越厚，說：「外祖母放心，孫兒一定會好生照顧自己，就是以後不能再您老人家面前伺候了。」說了這話，自己心裡就很噁心很肉麻，丫的你什麼時候乖乖的孝順過老人家了？沒有把人家氣死就算你規矩。

但是這種好聽的話老人家總是喜歡的，老太太呵呵一笑，說：「我的乖孫兒懂事了，也不枉外祖母疼愛你一場。聽說你今天在大堂上和長輩們爭辯，很有些本事對不對？」

李仕不知道這話里究竟是嘉許多一些，還是責問多一些，想了想，只能說：「外祖母，孫兒沒有辦法，只是據理力爭罷了，並不是有心要冒犯長輩。」

老太太回頭看了一眼張嘉賓，張嘉賓微微一笑，老太太又回過頭來，說：「張世侄說你有不凡之相，還說你那天做的小令別具一格，極有悟性，我們王家的那些孫兒，怕是都不及你。只可惜，你卻是姓李。」

老太太甚覺可惜，可惜的不過是李仕他不是王家的子孫罷了。李仕微微一笑，這個東西，對老太太來說也是自然而然的，他也不會因此有什麼不悅。

接著，老太太又說了一句讓李仕覺得很需要認真體會，深入思考，反覆咀嚼的話。

「他日，孫兒當記著外祖母今日一番情意，能幫著王家的時候，千萬不要推脫。」

李仕當即就表態，立刻就表態，先不管這話後面蘊含著什麼意思，趕緊表態說：「祖母這話太見外了，孫兒大小在王家長大，長輩們對孫兒又向來十分包容，在孫兒心中，王家便也是孫兒的家，只恨自己沒有能力為王家出力，怎麼會有推脫之想。」

說實話，王家對他倒也不算壞，雖然最後趕他們出門的時候顯得冷酷了一點。但是，前有因，後有果，李鈺這件事，說他失職不公平，但是既然是在他手裡出的事，他又怎麼可能說一點干係也沒有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看張嘉賓，似乎這些話都跟張嘉賓有關一樣的。也忍不住讓李仕去想，這個張嘉賓到底是什麼來頭。他不太喜歡去刨根問底，就像對小杜姐姐的疑問一樣，這些事，先放在心裡存著吧。

似乎是把最重要的事交待完了，老太太臉上有了一絲倦意，但還是強打著精神說：「阿貴這孩子剛才跑來跟我說，以後要跟著你去，他本是我們府上的家生，不過父母都早去了，既然和你主僕情深，我就讓他跟你去了吧。你們現在手裡想必很緊，我從自個兒的私藏中，給你們勻出銀十兩，錢十貫。你父腿傷不便，外面有一輛馬車，也是為你們備下的。治好了你父的腿傷，你們便離此他去吧。我那大孫兒，素來吃不得虧，怕是要找你的麻煩。」

連老太太也建議他們儘早離開這個地方，看來王家大少爺的威力也是不小啊。

李仕在心裡冷笑了一下，老太太剛才給他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就在給王堯臣埋什麼伏筆呢？也許他以後真的會大發，而王家說不定就會衰落，那時候，他會不會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拉王大少爺一把呢？那就要看他到時候自己怎麼表現了。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要報，有仇，也是要報的。

至於阿貴這個***，還以為他那麼無情呢，李仕心裡笑著，其實他一開始就覺得阿貴頭也不回的走掉，是有點不合常理的。

李仕手裡有王舜臣兄妹給他的玉佩金釵，能當十來貫錢，現在老太太又給了他們十兩銀子，十貫錢，再加上李鈺手裡的余錢，到另一個地方去，租，一套小房子安家應該是問題不大了。不過，這點錢，再算上阿貴，他們就是五個人了，如果不儘快有點收入的話，怎麼生活下去，那倒也是個不小的難題。

可是，李仕看到站在老太太的後邊，乖乖巧巧的箜篌的時候，心裡忍不住動了一下。箜篌在老太太的身邊不算那種很有地位的丫環，不知道他跟老太太要的話，老太太會不會給他呢？可是他知道，如果現在不開口，這一輩子，也許他都不會再見到箜篌了。箜篌現在十三歲，再過幾年，長大一些了，結局無非是給哪個少爺老爺收去當通房或者姨娘，又或者就是嫁給府里的下人，對他來說，都只能是一個隨風飄過的記憶了。

李仕一咬牙，也不管這個要求過份不過份，就說：「外祖母，孫兒還有一個請求，請外祖母成全。」

老太太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李仕把心一橫，說：「孫兒此去，比當寒窗苦讀，博取一個功名。阿貴雖然聰明伶俐，給孫兒做個伴讀猶可，卻難以照顧孫兒的起居，繼母又頗多不便。所以，孫兒懇請外祖母再賜我一個丫環，孫兒知道這個要求破不知足，可還是希望外祖母成全。」

老太太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確實，李仕的這個要求確實是有些不知足。可是，想一想，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她往自己身後看了看，除了箜篌之外，還站著一個大丫環玉箏和一個和箜篌同齡的丫環琵琶。李仕一提出這個要求來，玉箏和琵琶臉上禁不住都顯出恐懼和憎惡的神色來，更生怕老太太答應了他，將她們中的一人送給李仕。

玉箏是大丫環，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得比較久，也很得老太太的歡心，她倒是不太擔心自己，但是她和琵琶比較要好，所以她很是擔心琵琶。這種事情雖然顯得李仕太得寸進尺了，老太太多半是不會答應的，但為防萬一，她搶先一步說：「老太太，前幾番箜篌給表少爺傳信送東西，回來都說表少爺人好，我看若是讓箜篌去跟了表少爺，箜篌想必是不會不願意的。」

玉箏這麼一說，琵琶也趕緊跟著附和。

老太太當然看得出玉箏耍的什麼把戲，她瞪了她一眼，轉看了一眼箜篌。看到箜篌臉上也似乎不太願意，但是箜篌平常不怎麼會討巧，老太太也說不上多喜歡她，這時候，自然也就把箜篌推了出來，對李仕說：「我身邊這幾個丫環，數箜篌最是乖巧，若是她自個不反對，我便把她賞給你吧。」

這時候就只等箜篌表態了，李仕看著她，心裡默默的祈禱，答應吧，答應吧，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你要是留在王家，註定不會有什麼好結局，你知道嗎？

不知道箜篌是感應到了李仕的心情，還是認真的思考了自己的將來，總之，她沒有說話。沒有反對，其實也沒有同意，但是，當默認了。

老太太當箜篌默認，叫玉箏回去之後把箜篌的賣身契拿來交給李仕，自己再和裡邊還在治療腿傷的李鈺和杜素箋說了一些客套話，就和那個張嘉賓一道，乘坐醫館門口的另外兩輛馬車走了。

箜篌，留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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