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漸漸生隙

五十六章 漸漸生隙

安杞急匆匆地背著藥箱跟隨小喜子進了綺梨居。

往日進來給祝奉儀請平安脈,院中總是歡聲笑語,司柳脈脈含情相迎相送。

今天綺梨居里卻一片清冷,玉珠兒幾個小丫頭蔫頭蔫腦的縮在廊下,一聲不出。

司桃打開帘子眼圈通紅,向安杞行了個禮,「安大人,快看看我家奉儀。」

安杞進屋一眼先看見司柳雙頰紅腫,嘴角血跡分明,心裡便如針扎了一樣。

他壓住心裡的疼痛,先向祝麗華問安。

蘭萱姑姑小心的將祝麗華的雙手托起來給他看,燙傷十分嚴重。

安杞先取出銀針刺破水泡,再小心清洗患處,抹上燙傷藥膏,用細白的棉布小心包紮好。

「奉儀這手每日換藥,我下值便來,記得傷口切不可沾水。」

蘭萱姑姑點頭記住,祝麗華輕聲道。「安大夫快看看司柳吧,她是女兒家,臉上若是留了傷便不好了。」

安杞向司柳溫聲道。「屋子裡暗淡,請姑娘到外頭光亮處,也好處置。」

蘭萱姑姑忙推著司柳。「快去罷,到外間讓安大夫好好瞧瞧。這女兒家的臉可不比尋常。」

司柳默默跟隨安杞出來到偏房坐下,一身青衫的安杞取出手帕輕手輕腳的替她擦去臉上血跡,輕聲安慰。

「都是外傷淤血,不會留疤的。」

司柳垂下眼帘,淚水串串滑落,安杞手忙腳亂。「別哭,一哭這藥膏便敷不住。若是衝散了要重新塗過的。

這藥膏是我新配的,過一夜腫就消了,只是淤血還要幾天才會散去。

我娘聽說你傷了臉急得不得了。你,你以後隨奉儀去王妃的院里小心些。」

司柳輕輕點頭,她和安大娘相處極為融洽,無事時兩人常在一處針黹女紅,閑話聊天。

安大娘對這個溫柔穩重的姑娘十分喜愛,有時說起安杞小時的事情,司柳聽得津津有味。

若安杞下了值回來,雖然都害羞說話不多,但頭一回進留風軒時,那條藕荷色裙下的小小柳葉繡鞋便在他心裡留下了一抹綠色。

他看了看司柳,司柳害羞轉過頭去低聲輕語。「臉上難看得很,莫要盯著瞧了。」

安杞咬了咬牙,忽然沉聲問她。「司柳姐姐,我明日讓我娘向奉儀求親,贖了你的身契出來,嫁與我好么?

我雖然官卑職小,但好歹也是五品御醫,俸祿養活你和娘足夠了。

以後你便不再是王府的奴婢,我儘力當差,總能為你掙個封贈來,再不用受人欺辱。」

他開始聲音還大,越說聲音越小,白皙清秀的臉憋得像塊紅布。

司柳的臉本來就紅腫,聽了他的話越發紅漲了,扭過頭去輕輕道。

「如今你是官身,自然該娶個正經的官家閨秀,哪裡是我一個奴婢能肖想的。」

「我家什麼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安杞結結巴巴地道。「當初和娘一貧如洗,窮困潦倒進了王府。

姐姐對我和我娘多有照顧,而且,姐姐品貌雙全,哪裡比那些官家小娘子差了。我娘,我娘是最喜歡姐姐的......」

司柳和安杞在偏房裡偶偶細語,蘭萱姑姑服侍祝麗華在榻上靠著歇息。

祝麗華輕輕的道。「原來為妾這般不易,我只當謹小慎微便罷了,不成想內宅還有這許多的門道。」

蘭萱姑姑拿著扇子替她輕輕扇著手,愁容滿面。

「娘子是王爺心尖上的人,王妃自然妒忌。只是這手段也太粗魯了些,才是新婚便這樣惡毒,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手段等著您。

我等會兒便給咱們院中上下傳話,都謹慎小心些,千萬莫觸了正院的霉頭。」

祝麗華默默的閉上雙眼,兩輪長睫下淚水滾落。

北堂煥在前院歇了午覺起來,又和府里教授自己兵法的長傅談論了一陣邊關的戰況。

不知不覺便到了申末,想著去綺梨居看看小梨兒。剛起身要走,何伴伴便通報王妃打發人請王爺去正院用晚膳,他這才猛省起自己昨日已經成親了。

昨天把羅氏一個人撇了一夜,今晚再不去,只怕她在府里難以服眾,還是去罷。

一路來到后宅正院,門口的小丫頭便喜盈盈的進去給蒹葭她們報信。

羅文櫻忙攏了攏鬢髮,含笑走到門口迎接。

北堂煥大踏步的走進來,羅文櫻便上來趕著接外頭的衣裳,又親自倒了茶雙手遞給北堂煥,服侍得十分周到。

她一派賢惠妻子的做法,讓北堂煥既愧疚又有些不自在。抬手拉住她的手臂,「王妃不必忙碌了,下午睡得可還好?」

羅文櫻眉眼盈盈,笑容滿面的說道。「都好,下午兩位奉儀都來給我請過安了,咱們王府里人少,清凈的很,妾身十分省心。」

心裡冷哼了一聲,是想問問你的祝奉儀好不好吧,看我有沒有磋磨她。

北堂煥再如何也想不到羅文櫻第一日拜見便出了陰招,聽說一切都妥當,倒是不好去綺梨居看小梨兒了。

也罷,昨天冷落了新婚妻子,今天便當是補過罷。

天色也已經不早,蒹葭便出去傳晚飯,小廚房籌備還需要幾日,眼下正院的膳食還是從大廚房出來。

小丫頭們提了幾個食盒進來,白露等人接過食盒將菜色一一擺放。

蒹葭便進來稟報道。「回稟王妃,胡奉儀在外頭給王妃問安,問可要服侍王妃用膳。」

北堂煥眼睛一亮,向蒹葭問。「只有胡奉儀一人嗎?祝奉儀可來了?」

羅文櫻冷冷斜了他一眼,向蒹葭使了個眼色。

蒹葭便作出為難的模樣。「只有胡奉儀一人,祝奉儀並不曾來。」

小梨兒沒來,北堂煥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好奇問了一句。「既然是府里規矩,為何祝奉儀不來。」

羅文櫻忙斥責蒹葭。「祝奉儀或許是忘了,又不少人服侍。提這個做什麼,既然胡奉儀來了,你便說我和王爺知道了,請她回去自便吧。」

又轉向北堂煥笑道。「王爺,是我讓她們不必來的,胡奉儀老實,惦記著王府的規矩也是有心。祝奉儀願意來就來,不願意來妾身也不計較。」

北堂煥便有點尷尬,既然胡奉儀都來了,小梨兒不來,雖然自己疼愛她,但王妃新入府便如此,倒像是自己縱容的。

母妃再三叮囑不可寵妾滅妻,自己多少也要給羅氏一點顏面,免得傳到宮中去了,母妃責備,到時候小梨兒要受連累。

想到這裡他便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內宅交由王妃打理,王府的規矩上下還是要守的。你也不能太縱了她們,今日便讓胡氏回去吧,明日王妃提點祝奉儀幾句就是了。」

羅文櫻嫣然一笑,「內宅以和睦為主,妾明日和祝奉儀略提一提,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打緊的。

這菜都要冷了,還是先用膳罷,等妾身這裡有了小廚房,到時便方便了。」

她如此大度,北堂煥越發有些愧疚,小梨兒那裡是一早就有小廚房的,王妃的正院竟然沒想著設,也是自己的疏忽。

他沉默著親自從盤中夾了些菜放在羅文櫻的碗里,輕聲道。「小廚房的事古嬤嬤已經去籌備了,過幾日便可辦好。

這幾日委屈你先吃著大廚房,等小廚房好了,便可依著你的口味。」

羅文櫻見北堂煥給自己夾菜,連忙回敬,兩個人吃著飯,倒也融洽。

等到天色昏暗,北堂煥吩咐人去告訴霍翎霍羽,今日便不練拳了,讓他們自己操練便是。

羅文櫻早早備好了熱水,打發碧雲和碧芝服侍北堂煥沐浴,自己也梳洗汲沐,滿室點上淡淡的合歡香。

北堂煥洗了澡出來,便見燭光搖曳下,纖細白嫩的佳人在羅帳中輕紗半裹,含羞帶俏地看著自己。

一陣淡淡的芳香傳入鼻端,令人心潮湧動,他不由一口吹熄了紅燭,羅帳低垂,微風浮動。

祝麗華躺在房中,手指疼痛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司桃愁眉苦臉的進來勸道。「娘子若是手疼,便起來在院里走走。王爺那邊的燈已經熄了,想是已經睡下。」

這傻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蘭萱姑姑狠狠瞪了她一眼,攆了她下去。司柳是奉儀特意囑咐在下房好好養著,這幾日都不必當差,就剩了這麼個口無遮攔的傻丫頭。

「蘭萱,司桃說得不錯,王爺忙碌了幾日,也該好生歇歇了。」

祝麗華默默從榻上起來,「我到院中去走走,你不必跟著。」

蘭萱姑姑只得給她多加了一件薄薄的披風,叮囑十月夜涼,露水深重,奉儀走走便回來。

祝麗華信步走在枝葉漸漸凋零的花樹下,手指陣陣疼痛連心。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王府巡夜的梆聲偶爾傳來。

北堂煥現在想來已經和羅氏安睡,也不知他知不知道羅氏今天下午的所做所為。

安杞匆忙背著藥箱進后宅看病,許多人都瞧見,難道北堂煥一點都不知道?

若是知道,為何連遣個人來問問都不曾。

明日一早還要去給羅氏請安服侍,北堂煥起得早,或許碰不上他。

現在早起和他一起在校場習練的日子一去不返,只有安穩待在內宅服侍羅氏,謹小慎微。

原來為妾如此不易,祝麗華長嘆一聲,人生一世為何如此艱難。

從今往後兩人再難朝夕相對,只有無休無盡的內宅爭鬥,又有何意義呢。

前世自己覺得北堂昭裝飾華麗的外宅是一座吃人的金絲囚籠,如今的王府又何嘗不是。

聽蘭萱姑姑說,日後王府還會進人,若是王妃有了身孕,自然會給北堂煥再納姬妾,或將身邊的陪嫁丫頭提做通房。

王爺已經成親,開枝散葉便是頭等大事。

宮中娘娘或許也會賜下人來,以後的王府再不會有先前的清凈了。

縱然北堂煥一日兩日不變,難保天長日久。

到那時,我該何去何從?

祝麗華仰頭看向漆黑的天空,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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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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