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輊哲自己也換上了浴衣,看了下表還不到九點。

小衡說著,忽地坐起來,伸出塗著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戳著輊哲的喉嚨說:「我問你,你怎麼樣,也是非我不行嗎?」

「當然啦。」

「騙人。」

「是真的。」

「不許哄我。」

「絕對沒哄你。」

十隻手指一用力掐緊了他的喉嚨。

「你幹什麼,幹什麼……」

開始以為小衡在鬧著玩兒,沒想到她不管不顧地使勁掐起來。女人力氣小,不至於窒息,輊哲憋得直咳嗽。

「鬆手啊……」

「就不……」

「別這樣。」

輊哲好容易才掰開小衡的手,止不住一陣咳嗽。

「好狠心哪,我沒準真得被你給掐死。」

輊哲輕輕地摸著喉嚨,還有點兒不好受。

「你嚇了我一大跳。」

輊哲嘟噥著,一邊揉脖子,一邊咽唾沫。被她扼住喉嚨時,輊哲真切感受到了被帶拄遙遠的世界去的不安,也品味到了某種甘美的感覺。

輊哲既害怕這麼被掐死,又自暴自棄地想,就這麼昏死過去算了。

「以前你說喜歡我的。」

「沒錯,喜歡才會恨呢。」小衡的口氣認真起來,

輊哲無言以對。

小衡並非不具有理智和冷靜,然而一到實際中卻不能自控。

小衡可以說屬於後者。

這時不再有什麼道理可講,既非說教也非理智。

進入新的一年,人事、世事都在變。輊哲和小衡的感情也比去年更進了一步。

自從進入了新的一年,小衡要求他必須每天給她打一個電話。有時她在電話里主動提出「我想見你」。

迄今為止,他們常去的是大飯店或海邊。

既然小衡也贊成,輊哲就下了決心。

雖是最寒冷的一天,然而白天的氣溫有攝氏十度,不算太冷,屋裡又有空調,溫暖如春,又是初次在新家聚首。

「明天還到這兒來吧。」

「你可不許到別處去噢。」

兩人愉快地調笑著,突然他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輊哲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輊哲一直夢想著兩人生活在一起,可是,一旦成為現實后,又產生了新的不安和困惑。

「白天我隨時都能出來。」

「我考慮考慮。」

輊哲的優勢就是白天時間較為自由。

周一至周五小衡容易出門,所以,先約好時間。

其一是,下午的外出增多了。

也想過乾脆就生活在一起吧。

每次一進房間,他們就有一種夫妻般的感覺,這也反映在日常的瑣碎小事上。

比如,小衡洗洗涮涮時,總是順手把輊哲的手帕或襪子給洗乾淨,甚至給他買好了內衣。輊哲並沒有要她這麼做,可是一到早上,小衡就會很自然的說一聲「穿這件吧」,給他準備好新的內衣。

輊哲腦子裡也閃了一下。

比方說,兩人圍著餐桌吃晚飯時,小衡感慨道:「還是兩個人吃飯香啊。」

這麼說來,小衡是顯瘦了。

關鍵的問題是,能不能正視這個問題,至少目前,輊哲的心情還沒有完全整理好。

明天是小衡的生日。

下午六點,輊哲在車站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鬱金香,就來到他們的住所,小衡已在等候他了。

「祝你生日歡樂。」輊哲獻上了花束。

「好美的花啊。」小衡嗅著花香,「這是送給你的。」說著遞給輊哲一個飾有彩帶的禮盒。

一望便知是情人節的巧克力,打開后裡面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送給最愛的你。」

簡短的話語,娟秀的字體里飽含著小衡的一片柔情。

「一定有不少女人送你巧克力……」

「你送的最讓我高興。」

今天輊哲還收到了**小姐送的巧克力,但沒人能和小衡送的相媲美。

「怎麼給你慶祝生日呀?」

「有你這束花就足夠了。」

前些日子,輊哲也問起過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總想要點什麼吧。」

比起生日禮物來,小衡更在意結婚。

小衡想了想說:「我有個請求,可以嗎?」

「當然可以。」

「帶我去旅行好嗎?到一個看不到人影的地方去。」

說實在的,有時真想逃出這個封閉的秘室,到一個杳無人跡的地方去。

「到哪兒去好呢?」

「北邊寒冷的地方也行。和你一起看雪景怎麼樣啊。」

輊哲腦海里映出了他們雙雙仁立雪中的身影。

情人節后的一個星期六,輊哲和小衡一起去了日光。

為了滿足小衡「想要兩人一起看雪景」的希望,輊哲思考了一下去處,東北和北陸太遠,萬一遇上大雪恐怕一時回不來。而且,偶然聽說從周末開始,北陸地方有大雪警報,於是,他決定去離郊北市不遠的日光湖。

兩年前,輊哲曾在大冬天去過那裡一次,白雪皚皚的群山,幽靜湛藍的湖水使他至今記憶猶新。

和小衡兩人一起去那靜謐的地方,該有多麼愜意啊。

「我只是在夏天去過日光一次。」

「什麼時候?」

「很早以前了。」

輊哲暗自想像著小衡那時的模樣,一定是個清秀的美少女。

「那次是坐車去的,路上特別擁擠,人多得不得了。」

「現在這個季節,沒什麼遊人。」

小衡點點頭,忽然問道:「明天幾點能回郊北市?」

輊哲反問道:「你有事?」

「也沒什麼事……」

「十一點左右從那邊出發的話,乘班車,二、三點就能到。」

小衡愣愣地想了一下,沒再說話。

從郊北市,最快也得兩個小時。

下午一點多出發時,還天晴日朗,半路上開始陰沉下來,下起了雪。

輊哲毛衣套夾克衫,外面穿了件黑大衣,圍一條深紅色圍巾。小衡是黑色高領毛衣,下配同色筒褲,外套紅色短外衣,頭上戴著銀灰色的帽子。兩人站在一起,怎麼看也不像夫妻,更像是情人。大概是因為小衡氣質不俗,打扮入時的緣故吧。

雪花隨風飄落下來,農田和農家的房頂,樹杈上都落滿了積雪,宛如一副灰白相間的水墨畫。

「真像來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小衡望著窗外說道。置身在一派銀白的世界里,使人產生了錯覺。

電車三點多到達,從那裡坐計程車去湖邊。

高聳的山峰逼近眼前,大雪紛紛降落到山上。越往高處走越寒冷,雪花已變成了雪粒。

「湖的周圍也有雪嗎?」

輊哲問道。司機直視著窗刷不停掃動的前方答道:「上面和下面可大不一樣。」

他介紹說,湖前面有白根山作屏障,擋住了從海方向來的降雪,所以南面的降雪量很小。

「這雪下不了太大。」

輊哲點了點頭,悄悄握住了小衡的手。

又有一座山峰逼近了,就像在偷看他們倆,山形雄偉壯觀,真是名不虛傳。

他們眺望著那陡峭的山岩,山上的朔風捲走了雪雲,來到山路盡頭時,雪小多了,天空霎時陰轉晴,溫暖的陽光撤滿大地。

還不到四點,離天黑還有一些時間。

「趁著天晴,看完瀑布再回旅館吧。」

輊哲請司機先開到瀑布去。

「瀑布可能結冰了。」司機說道。

結冰的瀑布也別有一種情趣。

為了看到九十六米高的瀑布全貌,他們乘電梯下到一百米的地方,再從那裡穿過隧道,瀑布便呈現在眼前了。

正如司機所說,最上面約十米寬的瀑布出口處,無數根冰柱連成一片,其中一部分覆蓋著白雪,形成一個巨大的冰塊兒。

仔細一瞧,只見冰塊兒裡面依舊生機盎然,水流汩汩地沿著岩石流向一百米之下的水潭中。

「冬天的瀑布有一種莊嚴的感覺。」

小衡把雙手插在大衣兜里,望著瀑布,過了一會兒,指著右邊岩石上安插的支柱問:「那是什麼?」

「是救命柵欄吧,萬一有人從上面掉下來,可以把人接住。」

支柱之間鋪有扇狀鐵絲網。

以前常有人沿著山岩來到瀑布出口,從那裡失足落水,所以,現在還裝上了防護網,防止人靠近。

望著冬天的瀑布,小衡的側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看過華嚴瀑布之後來到旅館,已四點半了。他們被領到了一個有十鋪席大的起居室房間。寬大的涼台正對著湖面。

兩人站在窗前,望見了被落日染紅的湖面。湖的右面緊挨著杉樹林和地面上的積雪,輝映著紅燦燦的斜陽;與山相連的伸向遠方的山脈及左邊的重重山巒都是白茫茫一片。冬天的湖被懷抱在群山之中,清寂而幽靜。

湖面上不僅看不見船的影子,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彷彿早在遠古時代就已是這樣靜寂的世界了。

「真絕了。」

小衡不由發出了讚歎。這讚歎不是「太美了」,也不是「真好看」,而是「真絕了」,輊哲覺得實在太貼切了。

眼前這個景像只有「真絕了」才能表述得出來。美景中蘊藏著靜謐和莊嚴,令人望而生畏。

兩人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日落時變化萬千的湖面。

紅燦燦的山峰漸漸黯淡下去,不久化作了單調的黑白世界。除了夕陽映照的山巒的色彩變幻外,整個湖面也由冷冰冰的蒼白逐漸轉藍,再暗下去成了灰色,最後只剩下湖畔四周白晃晃的雪地,籠罩在黑色的夜幕下。

湖面就這樣緩慢地,一步步地被暗夜吞噬進去了。

輊哲輕輕地把手搭在小衡的肩頭,小衡回過頭來,兩人深深地接吻了。

然後他們並肩坐在涼台的椅子上,四周更黑了,只有湖畔的一處燈光,映出了圓圓的一圈兒雪地。

「過去,這一帶是不許靠近的。」

這是輊哲從書上知道的。

「有那麼大魔力嗎?」

「大概有吧。」

「我也有嗎?」

小衡問得十分突然,輊哲緩緩點了點頭,小衡瞟了他一眼,說:「那我就把你拽走吧。」

輊哲把目光投向了窗戶,雪花飄舞,打在黑漆漆的玻璃上。

「那座山上和那個湖上都在下雪吧?」

「瀑布那邊也在下雪吧?」小衡想起了去過的瀑布。

輊哲心裡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離開了窗邊。

晚飯定在六點半,他們打算利用飯前的時間去泡溫泉。

房間里也可以泡,但是既然到了這兒,還是去大浴池更好,兩人來到一樓,沿著彎彎曲曲的走廊走去。

領他們去的女招待介紹說,今晚人少,可以使用夫妻浴池。他們還是有些顧慮,就分別去了男地和女池。

一般六點之前人最多,可是今天空無一人,輊哲伸展開四肢,泡在寬大的地子里,別提有多舒服了。泡完了澡,回到房間里,看起了電視,不大工夫,小衡也回來了。

「靜悄悄的,真不錯。」

看來女池也空著,小衡把頭髮攏到了後邊,從臉頰到脖頸都微微泛紅。

「我還去了一下露天浴池。」

男池前面也有一個小門,出去之後有個露天浴池,輊哲因為下雪就作罷了。

「我是光著腳踩雪走過去的。」

「呆會兒我也去泡一下。」

「我仰起臉看見從黑沉沉的天空飄下來無數的雪花,落到睫毛上就溶化了。」

這時,女招待送來了晚飯。

「現在是淡季,請將就一下吧。」

女招待抱歉他說。晚飯還算豐盛;有小萊、油炸食品,還有什錦火鍋。

「有事請按鈴。」

女招待走後,小衡給輊哲斟上了燙酒,輊哲感受到了冬天旅宿的溫馨。

兩人交杯換盞地對酌起來,漸漸醉意上來,心情也舒展多了。

房間里兩人也一起吃過飯,現在竟在這冬天的旅館里共進晚餐,他們不禁為這遠遊之趣感慨不已。

「到這兒來太好了……」

這次旅行是為了給小衡慶祝生日而計劃的。

「謝謝你。」

小衡的眼神迷濛,溫柔之中閃爍著火熱的光芒。

聽到小衡正而八經的道謝,輊哲有點不好意思,站起來從冰箱里拿出了威士忌。

「到那兒去喝好不好?」

輊哲把椅子挪到涼台拉門旁邊,小衡打電話告訴服務台已用過晚飯,然後走了過來。

「雪還下著呢。」

入夜以後風勢加強,潲到窗戶上的雪粒,順著玻璃滑到屋檐下,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雪堆。

「下它一夜才好呢。」

門聲一響,女招待進來了。

「對不起,打擾一下。」

兩位女招待收拾完餐桌。

輊哲一邊觀賞雪花霏霏的窗外,一邊喝著加水威士忌。

朝房間里一看,地席上鋪了兩個床鋪,中間稍稍隔開了一些,枕邊有個小小的座燈。

晚餐時喝了啤酒和清酒,現在加上威土忌,已是醉意朦朧,渾身飄飄然了。

這一舒適感,既來自晚上要住下的安心感,也由於遠離東京來到雪鄉得以忘卻工作和家庭而來的鬆弛。

「再開一瓶吧。」

輊哲又從冰箱里取出一瓶威上忌,小衡擔心地瞧著他。

「別喝多了。」

「這可說不準。」

輊哲起身打開了窗帘,白色的雪花霏霏而落。

從昨晚到天亮雪一直沒停,而且越下越大。外面是滿天飛雪,白蒙蒙一片。

「什麼時候才能停啊。」

小衡也起來了,擔心地望著窗外。

早晨的時候,輊哲說過中午會停的,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底。

「早晨好。」這時,女招待進來準備早餐,他們預約了十點吃早飯的。

「這雪真不得了。」

輊哲揣著手跟女招待寒暄道。

「下這麼大也不多見,今天早上的報紙都沒到。」女招待一邊打開窗帘,一邊說。

「路不通了嗎?」

「大概路太陡了上不來吧。」

輊哲想起了那彎彎曲曲的「伊呂波山路」的陡坡。

「我們想十一點下山。」

「現在經理正和山下聯繫呢,請稍候片刻。」

女招待鞠了一躬,離去了。小衡不安地用手塗抹著窗玻璃,輊哲意識到他們被困在這湖邊的旅館里了。

雖然對冬天日光的寒冷也有思想準備,卻萬沒想到會大雪封山。

輊哲擔心地打開電視,天氣預報說,有一強低氣壓從北陸一帶到達東北部,白天一整天將是大雪天氣。

男服務員進來整理被褥,女招待端來了茶水,擺放早餐。房間里暖融融的,門外便是讓人睜不開眼的暴風雪。

「這麼大的雪一年也趕不上一回。」

女招待解釋道。現在說什麼也不解決問題了。

「滑車也不能開嗎?」

「路上到處都是雪堆,根本開不動的。」

也是,雪這麼大,下山實在是不可想像。

輊哲萬般無奈地吃起早飯來。

「你打算幾點回去?」他向小衡問道。

「最好三點以前。」

要想三點以前到達,一小時后就得出發。

「有什麼事嗎?」

見小衡支支吾吾的,輊哲也不好再追問,不過,三點之前恐怕回不去了。

吃完飯,剛開開電視,經理就來了,對他們說,現在交通都已中斷,請他們先在房間里休息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能通車?」

「那得看雪什麼時候停了,弄不好得等到晚上了。」

輊哲回頭瞧了瞧小衡,見她低著頭,臉色煞白。

已經十一點了,雪一點兒也不見小。

細一看,雪粒很小,但被風一刮,就成了風卷雪,遍地都是雪堆。

「看來夠戧了。」

小衡的希望要落空了。

「你還是打個電話吧。」

怕自己在旁邊礙事,輊哲說完就到樓下的大浴池去了。

路過服務台時,他看見有七、八個客人拿著背包十分焦急地等在那裡。

輊哲泡完溫泉回來,見小衡坐在鏡子前,正用小拇指搓揉著眼角四周。

「怎麼樣?」

輊哲擔心小衡打電話的事,問道。小衡輕輕搖了搖頭。

已經快晌午了,就算現在通了車,回去也得四點了。再回家換衣服,絕對來不及了。

「他知道你來這兒嗎?」

「說了一聲……」

「沒問題嗎?」輊哲說完自覺口誤,馬上改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又等到了下午,雪還沒有停的意思。

輊哲看了看手錶,快三點了。

現在即使雪停了,等到除掉積雪后通車,也得五點了,然後下山乘班車到郊北市就八、九點了,這還算運氣好的,說不定,今晚都回不去了。

小衡滿面愁容,輊哲也是憂心忡忡的。

輊哲也打算今天回去。所以,下雪回不了不成為理由了。

然而,比自己更難辦的還是小衡。

三點,女招待送來了咖啡。

輊哲問小衡:「今天回不去怎麼辦?」

小衡沒說話,用勺子慢慢攪拌著咖啡。

「雪早晚會停的,不過,可能得再住一晚。」

「你呢?」

「當然最好是回去了,不行的話也沒轍兒。」

「我也沒關係。」

「可是,你……」

小衡鎮靜地仰起臉道:「怎麼回去呀。」

輊哲沉默了。小衡自言自語道:「我什麼也不在乎了。」

四點以後,雪似乎小了一些,可是天也黑下來了。附近越來越模糊不清了。

輊哲站在涼台上眺望著外面。經理進來說,入夜後,路上結了冰,無法開通,今晚破例不收房費,請務必在這兒住下。

看來也只能住下了,輊哲點頭同意。小衡在旁邊都聽見了,也死了心,和輊哲說了一聲,就去浴池了。

剩下輊哲一個人看著湖畔那一處光亮,回想起去年秋天在**連住兩晚上的事來。

那次並不是回不去,而是他們自己不想回去。是一次明知故犯的冒險,心情既緊張又感到快樂。

而這次是由於大自然的威力,不得已留下的,完全沒有了愉快和樂趣,只剩下了沉重的壓抑感。

很明顯,這是幾個月來兩人所處的環境變化所導致的結果。

能放鬆地連續住兩晚。

輊哲回到桌旁抽著煙,琢磨起小衡說的「我什麼也不在乎了」的話來。

望著黑下來的窗戶,輊哲深深感到他們正在被逼入絕境之中。

不久,黑夜降臨,網人都泡過了溫泉,坐下來吃飯。順序和昨天一樣,心情可大不相同了。昨天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什麼都新鮮,所有的一切都使他們好奇。而現在已沒有了興奮的感覺,只有無可奈何的麻木和將錯就錯的心態。

老是這麼悶悶不樂也無濟於事。為忘掉這些不愉快的事,兩人較著勁兒地喝起酒來,小衡還破天荒地要了杯清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晚飯從六點多一直吃到八點左右,小衡薰然薄醉,臉頰紅紅的。

突然,小衡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咱們去雪地上趴一會兒吧。」小衡步履瞞珊,「你也和我一塊兒去。」說著就朝走廊走去。輊哲慌忙攔住她。

「你醉了」

小衡甩開輊哲的手,執意要去,她頭髮散亂,眼光獃滯,神態異樣的妖冶。

「快點兒,你起來呀。」

「等一等。」

輊哲讓她坐下。

「你幹麼攔我,我高興。」

小衡不滿地嘟噥著,輊哲不理她,叫來服務員撤掉了餐桌。

小衡充其量只有一兩的酒量,卻在泡澡后喝了好幾杯冷酒,不醉才怪呢。

「你說要去的,怎麼變卦了?」

小衡還惦著趴雪地的事,女招待們在的時候,她老老實實呆在一邊,她們剛一走,又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別胡鬧了。」

輊哲不讓她出去,她非要出去,兩人拽來搡去的,結果腳下一絆,都摔倒了。

輊哲又咳嗽了半天,才大大喘了一口氣,說出話來。

望著她那潮紅的臉龐,美妙的身軀,輊哲心裡油然升起一種幸福感。

輊哲努力回憶著剛才的一幕,試著活動著四肢,手腳還有知覺。看見座燈,才記起自己在旅館里。這時小衡靠了過來。

「我不過是跟你鬧著玩兒。」

「也挺難受的,過去那個勁兒,也許會感覺不錯的。」

「看來是那麼回事。」

小衡向輊哲撒嬌道:「你也掐我一下。」

「現在?」

「是啊。」

輊哲按照小衡的吩咐,把手按在她的脖子上,隨後一把掐在她的臉上。

她那溫順的樣子十分可愛。

她的眼神似夢似幻。

外面一陣風刮過,座燈閃了一下。雪不下了,風還在刮。

這時女招待進來了。

「早上好。車已經開通了。」

昨晚那麼擔心道路不通,想方設法想回去,現在聽說車通了,反而懶得動了。甚至希望老不通車才好呢。

八點吃完早飯,九點出發,坐計程車下了山,乘上班車到郊北市時快中午了。輊哲估計趕不上上午的會,就在上車前給公司打了個電話,說是有點感冒,不能參加會了。

上午十一點到淺草,兩人都不想就這麼分手,就去一家蕎麥館吃了午飯,吃完飯有十二點多了。

雖說不算出遠門,然而旅行歸來的安心感和疲倦使他們互相依偎著昏昏入睡。

等他們醒來時,已是下午三點,窗帘把外頭的亮光遮得嚴嚴實實的。

小衡用現成的東西做了頓簡單的晚飯,兩人還喝了點啤酒。

「我走了……」

「有什麼事給我來電話,今晚我不睡覺。」

輊哲的話使小衡的心情好了一些,又補了補妝,戴好帽子,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光,走出了房間。

十點以後,樓里靜悄悄的。乘電梯下了樓,來到大街上。

坐一輛車的話,又會難捨難分的,於是分別叫了車子,上車之前兩人緊緊握住了手。

「記住給我打電話……」

輊哲等小衡上了車,目送車子走遠后,自己也坐在車裡閉上了眼睛。

談一念來見輊哲似乎是為了要告訴他這件事。

「恭喜你了。」

輊哲給談一念斟上了酒,忽然意識到他和談一念之間的不融洽感,就來自於生活方式的不同。

和談一念見面后,輊哲情緒有些消沉,並非因為談一念的榮升,他再發展也是別的公司的人,與輊哲沒有關係。

輊哲想的是,談一念在努力工作,而自己卻沒有好好工作,光想著小衡了。

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呢?

自從兩人同居以後,輊哲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見過談一念后,更促使他去深思了。

半個月後,彷彿預示著梅雨季節的來臨似的,傳來了一個陰鬱的消息。

剛進入梅雨季節的第二天。

可是想到自己的工作現狀,總覺得不大自在,也可能自己想得大多了。

「就呆一會兒,沒問題吧?」

進屋一看已有二、三十人在喝著啤酒,輊哲跟在座的熟人簡單打了招呼就入了席。中澤一落座就對他說道:「史明說他非常羨慕你。」

「羨慕我?」

輊哲反問道。

「他喜歡忙忙碌碌啊。」

輊哲去看望史明時,也聽他說過類似的話。

「他說要是能像你那樣就好了。」

「像我那樣?」

「工作當然也重要,可是我也想像你那樣戀愛一番。」

「史明很愛他妻子的……」

「我突然有一種緊迫感,總覺得這麼下去似乎缺點兒什麼,心裡空蕩蕩的。」

輊哲也有同感,然而認真地愛一個女性,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是要負起沉重的責任的。

在這個問題上,輊哲的看法有些不同。

說實話,輊哲和小衡相識之初,也只是想和她時常見個面,吃吃飯,感受一下浪漫的情調。

他所羨慕的是表面的自由,然而裡面充滿著只有墜入情網的當事人才知道的甜酸苦辣。

像肥皂劇里編的那樣,雙方發生爭吵,然後再和好,在這樣的反反覆復中,相信最終能夠憑藉誠實和善良找到幸福。如果夢想著戀愛是這樣膚淺的,一帆風順的話,就成問題了。

說心裡話,輊哲現在沒有心情沉醉在這種甜蜜的情調中,並非不想,而是他們現在已經退不回去了。發展到這麼深的程度,理性和良知都無法控制了。

由此往後的愛,是刻骨銘心的愛。

招待間里的人越來越多,足有四、五十人。

輊哲看著祭壇四周擺放的花束說道。「他的交際比較廣。」

「光是交際廣,來不了這麼多人的。」

「不見得吧。」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是很受冷遇的。」

「說哪兒去了……」

輊哲從來沒有想像過那種場面。

「有什麼事的話,儘管跟我說一聲。」

「怎麼會呢……」

「我該走了。」輊哲站起身來。

「去她那兒?」

晚上八點過了,開往市中心的電車空蕩蕩的。

「你會和她結婚吧?」

埋頭於只屬於兩個人的天地里。既然能達到這個程度,下一步要考慮的就是結婚了。不管能否得到別人的祝福,都應該先建立新的家庭,開始新的生活。

輊哲也考慮過和小衡結婚,建立新家庭的事。他也想要換個大點的屋子等等,卻沒想過重新過一種新的生活。

兩人如此的互相愛慕,都考慮過結婚!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多得是,無論誰說出「想要結婚」的話,準會得到回應的。

一個聲音在輊哲耳邊響起,

坐在電車裡輊哲返心自問。

車站附近到處是趕著回家的上班族,和結幫搭夥到娛樂場所去的年輕人。穿過這個熱鬧的地區,走上一個平緩的坡道,再拐進一條小路,周圍馬上靜了下來。

小衡在屋裡時,總是等不及地飛奔出來迎接他,今天卻沒動靜。

又按了一下門鈴后,剛要自己用鑰匙開門,終於小衡把門打開了。

「你怎麼了?」

小衡沒吭聲。

「有什麼事嗎?」

小衡剛說到這兒,就說不下去了。

輊哲換上睡衣坐在沙發上,使勁嘆了口氣。

輊哲一句話也接不上來,小衡輕輕嘆息了一聲。,他感到肩頭很沉重,越來越坐立不安起來。

「也沒什麼事……。」

輊哲把手輕輕搭在垂頭喪氣的小衡肩上。

「還沒有人像我們這麼相愛呢。」

輊哲同意小衡的話,小衡轉向他說:「我想出去玩玩兒。老在這兒呆著,悶得慌。咱們去**吧,你那兒的個別墅,就咱們倆在那兒呆兩天好不好?」

小衡的心已經飛向草木繁茂的靜寂的**去了。

梅雨時的**,水分充足,樹木繁茂,還沒到放暑假的時候,遊客也很少。

選擇這個時候去,算上周末的兩天休息,就能住三個晚上,這樣一來身心都可以得到洗滌。

近來,輊哲和小衡都有些萎靡不振的。

本以為會趕上晴天,可是去**的那天還是下雨。

所以他們吃完飯,早早就出發了。

從擁擠的首都高速公路,上了關越高速公路后就通暢無阻了。

雨下得不大不小,輊哲望著窗刷掃動的前方。

「好像在哪個電影里見過這種鏡頭。」

小衡第一次談起輊哲的家人。

「你的家庭也一樣啊……」

聽小衡說出這麼有見地的話,輊哲感到很欣慰。

「想要得到幸福該怎麼辦呢?」

「你有勇氣嗎?」

輊哲輕輕點了點頭,望著雨水流淌的車窗,小衡喃喃道:「愛上一個人真是件很需要勇氣的事。」

「當然不能去愛一個討厭的人嘍。」

「可是,一旦結了婚就不容許了。」

「當然,因為相愛而結婚,可是,人的情感不會一成不變的呀。」

「就像是二十歲時喜歡的音樂或小說,不喜歡看了一樣,二十歲直歡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漸漸不喜歡了,這也是很可能的。」

「因為既然結婚的時候海誓山盟,那就要履行自己的責任。」

小衡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輊哲都難於應付了。

雨下個不停。

輊哲為了打破沉悶的空氣,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抓住了小衡的手,小衡靠近了他。

「你喜歡我什麼?」

剛才的話題太嚴肅了,她大概想輕鬆一下。

「全都喜歡呀。」

「總有最喜歡的地方吧?」

「一句話說不清楚。」

「我要聽……」

對這個不好回答的問題,輊哲想逗逗她。

「你那麼端在,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擔心得不得了,就有意接近你……」

「結果呢?」

小衡用拳頭捶起輊哲來。

「這都得怪你呀。」

「你就喜歡這一點?」

「那好,我就都說了吧。你幹什麼都很執著,非常要強,有時膽子很大,有時又很軟弱,好像有點不平衡的感覺……」

「我第一次被人說不平衡。」

「咱們做的這些事能說平衡嗎?」

小衡用手在車窗上畫著,說道:「告訴你我喜歡你什麼吧。」

「我有讓你喜歡的嗎?」

「也是不太平衡嘍。」

「是嗎……」

「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與眾不同。

「那你……」

「別打斷我,好好聽著。」

小衡往輊哲嘴裡塞了一塊薄荷糖。

「我真是看錯人了。」

「看錯人?」

「開始見你那麼穩重,那麼有紳士風度,我就放鬆了警惕。」

那是交往三個月後的事。

輊哲聽了啞口無言,小衡湊過來說:「不過你是個溫柔的人。」

雨勢小了一些,下起了霧,路面朦朦朧朧的。

穿過幾條隧道就到了**,霧散去了。十點整,一共走了兩個半小時。

還不到暑假,路上沒什麼人,只有一個個的自動售貨機淋著雨。

小衡過去常來這裡,路很熟,在車站前換了小衡開車,開上了**路后,又走了五、六百米,再向右一拐,就到了別墅。這是一座有年頭的別墅了,包圍在一片白樺林中。

「終於到了。」

把車停在停車場,下了車,只見茂密的樹木前面有一座三角形屋頂的西洋式房子,大門亮著燈。

管理別墅的人叫**,知道他們要來,事先做了準備。

「小巧玲球的房子吧。」

正像小衡說的那樣,建築面積雖然不大,可是佔地不少,周圍都是蒼鬱的大樹。

「蓋了有二十年了,已經舊了。」

「不過很別緻。」

天黑看不大清,墒面好像是鴕色的,一進大門有一個彩色玻璃裝飾窗。

一進大門,有一個寬敞的客廳,狹長的房間左邊有個壁爐。靠壁爐圍了一圈沙發和椅子,再往裡是廚房,旁邊擺著一個木製的餐桌,右邊有一個小酒吧。

他帶著參觀了一下別的屋子。

「最近沒人來,潮氣很大。」

輊哲說著打開了窗戶,放空氣。

真像小衡說的,只要呆在這個地方,誰都不會知道的。

他們回到客廳,輊哲給壁爐升起了火,雖說是七月中旬了,梅雨季節的寒氣還是很大的。

壁爐的周圍堆放了好多劈柴,好像是管理人給準備好的。劈柴燃燒起來后,火苗給房間帶來了暖和氣,感覺真是到了避暑的地方。

「我也去換一下衣服。」

輊哲坐在沙發上凝觀看爐火。

「喝點兒香擯吧。」

輊哲從酒柜上拿下一個酒瓶,往細長的高腳杯里斟了酒。

「總算和你一起來了。」

小衡說著伸出杯子說:「為**的我們乾杯!」

去年年底,小衡的父親突然病逝,使她非常難過。

「他常說,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最幸福的。我如果說和你兩個人從郊北市逃到這兒來了的話,他會說,好啊,就在這住下吧。」

兩人凝視著火苗,小衡輕輕說道:「火苗也有好多種形狀哪。」

真的,同一塊兒劈柴的火苗,有又紅又亮,有的又黃又小。

「我就是那個大火苗。」

小衡手指著火苗說,她的額頭被跳躍的火苗映得紅紅的。

夜裡,輊哲夢見了小衡的父親。

看著黑黑的洞穴中燃燒的火焰,小衡告訴他那是在火化父親。輊哲一聽,合起掌來,火焰越來越小,漸漸熄滅了。

手錶放在樓下了,不知道時間,大概有三點左右吧。雨一直在下,雨點打著床邊的窗框,劈里啪啦地響著。

輊哲覺得身上有些冷。

輊哲扭頭看了下表,是上午八點。

**有幾個地方想去看看,時間有的是,不著急。

「還下著呢。」

窗戶被厚厚的窗帘遮擋著,所以屋子裡光線昏暗,不過外面的風聲和雨點打在樹葉上的聲音還是很清晰的。

雨已經下了三天了,以往會覺得受天氣的影響而憂鬱,現在一點兒也沒有這種感覺。

「到這兒來就是不一樣,感覺特別好……」

小衡在鏡子前面梳著頭,說道。

**的屋子他們太熟悉了,不免漸漸流於惰性,到這個別墅來度假,使輊哲感到新鮮而有活力。

「看來不能總是千篇一律的沒有變化。」

「我們要永遠保持新鮮的狀態。」

小衡道。究竟能保持到什麼時候呢,惰性這個怪物或許已經悄悄潛入他們之間了吧。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快十一點了,四周很靜,從樹葉上滴落的雨點不斷地滲入布滿青苔的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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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哲豎彎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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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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