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晉商

第45章 晉商

山西,被稱作表裡山河,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為此,大明王朝在布置對北方游牧民族的防禦的時候,特意加強了山西的兵力配置,疊次設立了大同,山西,兩大軍鎮,依靠內外長城進行防禦作戰。

其中山西鎮的駐地偏關,緊鄰黃河一帶,既可以作為大同鎮的後援,又可以隨時向西渡過黃河,支援臨近的榆林鎮,可以說是北方防線的中心樞紐,地理極為重要!

明初的時候,國力凋敝,各大邊鎮無法自給自足,因此不得不通過朝廷的調配來解決糧食問題。

不得不說,雖然明太祖朱元璋囿於眼界限制,很多制度都無法長久實行,但這其中也有不少的神來之筆。

為了解決軍鎮軍糧問題而誕生的開中法就是其中之一。

太祖朱元璋規定,民間商人想要經營賺錢的食鹽貿易就必須要有食鹽產銷憑證——鹽引才行。而想要獲得鹽引,在明初就只有一個辦法——運送對應數額的糧食到大同和太原等邊關軍鎮。

這一辦法就被稱為開中法。

商人們為了獲取鹽業貿易的利潤,自然就會想盡辦法壓縮糧食運輸的成本以確保邊關軍鎮的糧食配給。

在這一過程中,有的商人們發現,與其千里迢迢的從江南運送糧食來山西,倒不如僱人就近在山西當地開荒墾殖。

這就是明代所謂的「商屯」。

這些經營商屯的商人就是最早的一批晉商。

如果這一制度可以長久的運行下去,倒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辦法,但是很可惜,朱慈烺的祖宗們喜歡挖自己家牆角的毛病又犯了。自成祖朱棣開始,皇室就將鹽引作為一種硬通貨,公然換取銀兩來滿足自己的需求。商人們又不傻,既然鹽引可以通過其他方式搞到,又何必辛辛苦苦地搞什麼屯墾呢?這就導致了開中法日益朽壞,明代的邊鎮自中期就開始無法保證糧食的穩定供應。

雖然開中法沒有了盈利的空間,但是在山西開設商屯的晉商們已經投入了大量的先期資本。

既然朝廷不願花錢買糧,鹽引的利潤又不夠摺合糧價,這些已經在山西經營日久的晉商們自然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草原上。也就是從這一時期開始,明蒙之間的走私貿易開始日益猖獗。

後世所謂的蝗商八大家就是這場走私浪潮中的佼佼者。

他們從一開始的偷偷出關,到後來賄賂長城各口的火頭軍,低級軍官,再到後來以貢獻的名義爭取當地巡撫,總兵們的支持,公然以大車販賣糧草,鐵器,茶葉到草原上。

到了萬曆年間,山西晉商世家出身的張四維執掌內閣,晉商的勢力達到了頂點,一時之間幾乎可與東南勢家相抗衡。

這些商家在獲取了驚人的資本,腐蝕了邊鎮軍官之後,為了自保,開始以保護商隊的名義,組建各家的私人武裝。各家的大院建的易守難攻,猶如堡壘一般。到了後期,就連大同宣府兩地的總兵官都不得不對這些晉商假以顏色。

那一晚王府的商宴之後,劉墨翰刻意晚走了半步,向朱慈烺表示晉商的事情必須要給予重視,絕不是一個山西巡撫就能夠處理的。

朱慈烺疑問道:「書白,你這麼說,孤就不明白了,這晉商再厲害,也不過就是普通的商人,蔡懋德一省巡撫,難道還料理不了幾個商人?」

在朱慈烺看來,明末的商人除了東南勢家之外,其他的皆不足觀。

這幾家晉商也不過就是膽子大了一點,趁著國朝綱紀不振,搞一些非法買賣,只要一紙命令下去,八大家自然煙消雲散。

劉墨翰心知,朝中晉黨的勢力可不比東林遜色,自己今天若是主動挑破晉商背後的東西,就等於破壞了朝堂之上「大家一起瞞皇帝」的潛規則。如果朱慈烺抱著不擴大的打算,只打蒼蠅,不拍老虎,那回頭自己可就危險了。但是劉墨翰自詡有胸懷天下之志,然而今年已經三十多歲,卻還是一個空頭的舉人,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下去了。在他看來,朱慈烺就是一個最為合適的明主,他的抱負志向也只有朱慈烺才能實現。

現在,他需要向朱慈烺證明,自己絕非只有謀事之能,更有幹事之才,至於此事之後晉黨會不會反擊,他已經顧不得了。

他緊鎖眉頭,對朱慈烺說道:「殿下,此事還要從頭說起。」

朱慈烺從來不是聽不進話的人,見劉墨翰說的鄭重,他也不禁肅然起來,點頭說道:「書白且為孤細細道來。」

劉墨翰將他所知的晉商來歷以及勾結邊鎮等事,一一和盤托出。

劉墨翰尤其強調,山西巡撫蔡懋德雖是正人君子,但其手下標營均是山西土著,父子相襲為朝廷當差效力,其中保不齊就有晉商的人。若是讓他們去逮捕搜拿晉商八大家,只怕這八大家會一早就得到消息,逃到口外。

不僅如此,此輩世代從商,熟悉北邊的邊防地理,若是一擊不中,讓此輩逃歸東虜,恐為大患。

不得不說,劉墨翰雖然知道晉商走私一事,但對這八大家的節操還高估了。他竟沒有想到,這八大家早就將大明的軍事情報賣了個好價錢。

朱慈烺前世的本業是金融和推銷,對明史的了解只能算是票友的水平。對於蝗商八大家當然不可能有什麼了解。現在一聽劉墨翰所言,不禁大驚失色,以手扶額,驚道:「書白,若不是有你這番諫言,孤險些壞了大事!陳寶,陳寶!」

朱慈烺大聲地喊著。

一直在殿外候著的陳寶一聽朱慈烺的喊聲,趕忙小跑進來:

「殿下,臣在!」

「剛剛孤吩咐過得,派去命令山西巡撫蔡懋德捕拿逆商的使者,你可安排出去了?」

陳寶知道朱慈烺的性格一貫雷厲風行,交代下去的事情,立時就要辦理,此時一聽朱慈烺問起,先是一怔,然後答道:「殿下交代的事情,臣當時就去辦了。只是現在外面正在下雨,又是天黑,城門都關了,使者只能等明早才能出城。」

朱慈烺長呼一口氣,說道:「還好,還好,孤急的都糊塗了,竟忘記了入夜之後城門不開的規矩。」

廢話,朱慈烺能不急嗎,如果劉墨翰說的屬實的話,一旦打草驚蛇,就按照現在山西官場被滲透的程度,恐怕只能眼睜睜看著逆商們攜款翻牆了。

到時候丟的可不只是八大家的腦袋,更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書白,既然山西軍鎮已經靠不住了,依你之見,該當若何?」

劉墨翰雙手抱拳,正色說道:「殿下如不棄,書白願為殿下走一趟山西!」

雖然朱慈烺和劉墨翰的接觸時間還不長,但自從朱仙鎮軍議以來,劉墨翰的幾次建議都很中肯。而且通過這段時間的交流,朱慈烺發現劉墨翰絕非一個只會四書五經的腐儒,是有真才實學的。

然而此事事設邊鎮,事體重大,朱慈烺也不敢過於輕忽,神色之間有些游移不定。

「殿下,書白願立下軍令狀,若是拿不到逆商的人頭,願以自己人頭來換!」

朱慈烺一聽這話,抬頭看著劉墨翰,正色說道:「書白,軍中無戲言!」

劉墨翰直視著朱慈烺:「請殿下下令!」

朱慈烺起身道:「好!陳寶,為孤起草命令。密令劉墨翰為太子欽差,專職辦理逆商一案,晉省文武官員皆聽起調度,不得推諉,違者可先斬後奏!抽調虎大威麾下五百名精銳騎兵,隨劉墨翰聽用。」

劉墨翰聽言,趕忙搖頭說道:「殿下不可,五百人太過招搖了,書白只要兩百名得力的軍士即可。」

「書白,這些逆商可都是有武力的,兩百人確實可夠?」

劉墨翰說道:「夕者,班定遠斬殺匈奴使節,威服西域,也不過用了三十六人,臣有兩百人足夠了。」

朱慈烺不是婆婆媽媽的性格,既然決定任用劉墨翰,就沒有不相信他的道理,扭頭對陳寶說:「就按書白說的去做。」

「是!」

第二天一早,下了一夜大雨的開封城終於放晴。

劉墨翰為防止開封城中有逆商的眼線,提前告知情報,沒有多做拖延,到虎大威營中親自選了兩百名得力的陝北精騎,直接奔山西而去。

從開封到太原,近千里距離,眾人饒是一人數馬,仍用了七天時間才到達太原城下。

太原城的士兵驗過劉墨翰的堪合令牌,讓軍士們在城東軍營安頓下來。劉墨翰以事涉緊急唯有,要求軍士立刻帶他拜見山西巡撫蔡懋德。

劉墨翰求見蔡懋德的時候,這個一向篤信佛教的官員正在和五台山廣仁寺的大和尚探討經義。

雖然被劉墨翰打擾讓蔡懋德有些不快,但對方既然聲稱有太子殿下的軍令,他自然也不好推拒。

「學生劉墨翰,字書白,在東宮帳下聽用,現有緊急軍務在身,叨擾制台,還請恕罪。」

蔡德懋沒好氣地說:「太子殿下既有軍令下達,本官自然沒有拖延的道理。先生儘管直說便是。」

劉墨翰卻沒有直說來意,而是先出示太子的令牌,說道:「制台大人,殿下有令,讓臣為特使,負責召集山西商人,共議募捐納銀之事。其中,王登庫,范永斗等商人素有公忠體國之名,不知制台大人可否協助學生,負責召集這八家晉商?」

蔡德懋是蘇州人,崇禎十四年的冬天才到山西巡撫任上,對於晉商八大家的根底並不十分清楚。現在冷不丁來一個人,讓他召集晉商八家,他還有些無所適從。

「這個,這個嘛,本官自然是要儘力辦理,只是本官到任時日尚早,對你說的這幾家晉商了解不深。可否給本官三日時間,讓本官遣人辦理?」

劉墨翰從不打無準備之仗,既然敢跟朱慈烺立軍令狀,自然是下過功夫的。

他深知,這八大家的祖籍雖然是山西人,但因為從事走私貿易,各家早就舉家遷入張家口。各家的銀錢不用說,十有八九肯定也在張家口貯藏。

所以劉墨翰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在太原召集到這八大家。

對於他來說,時間就是一切,誰也不能保證,開封城裡會不會有人走漏風聲。與其等這八大家從張家口慢吞吞地來到太原,遷延時日,不如直奔虎穴,到張家口召集逆商。

因此,劉墨翰現在需要的是從蔡懋德這裡領到山西巡撫的手令,然後再以山西巡撫的名義去張家口辦事。

這裡面的道理很簡答,太子殿下自奪營之變后就落了個抄家太歲的惡名。現在朱仙鎮剛剛大捷,晉商們必然懷疑自己和闖賊貿易的證據會不會落到太子手裡。如果自己這個時候打著太子殿下的旗號來到張家口,傻瓜都會想得到自己是來做抄家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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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太子朱慈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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