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話

第三十六話

曹煥實際自己知道的也不算多,他把現有的、以及他與譚北海的猜想都發信息跟莫達拉講了一遍,只不過隱去了余了的部分,畢竟沒經過人家同意。莫達拉看完后沒發表什麼意見,按他的話來說,他們這行講究的是證據,輕易不亂猜測,不然容易被自己帶跑偏。

別說,跟莫達拉說開了后,曹煥感覺自己力量倍增,心情都放鬆了不少,難得的,早上他沒有賴床,到點自動醒來,精神百倍地踏上通勤路。今天會有個實習生過來送鄭盛的手機,曹煥到了中心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余了,想知會她一聲,根據先前十次里有七次要撲空的經驗,他現在學聰明了,先去問秦詩餘了的行蹤,總是沒錯的。秦詩本人常年佔據前台高地,就是個人形考勤機,誰在誰不在,她比誰都清楚。

「余了還沒來,你再等等吧,她作息有點詭異,早的時候一夜不回,晚的時候下班前半小時才到,看你運氣了。」

「……行吧,我先給她打個電話。」

「勸你先發語音,電話她99.5%的概率是不會接的。」

曹煥嘆了口氣,低頭往手機上給余了發了條語音,剛點擊發送,面前的感應門就開了。余了晃蕩了進來,口袋裡手機響了一聲,她立定在離曹煥不遠處拿出手機查看,幾秒后抬頭疑惑地望向曹煥。

「什麼事?直接說吧」

曹煥瞥見余了右手拇指往左一滑,將他的未讀信息直接刪了,他無奈地笑了笑,揮揮手示意余了跟他去聲像實驗室。

「等會兒會有人送手機來,做數據恢復的。」

「案卷?」

余了向曹煥攤開手,面朝著電腦屏幕開了機。曹煥隱約覺得這屋子裡的物品跟他上次來的時候看到的有些不一樣,桌面上的線好像變多了,彼此纏繞在一起,難分難捨的樣子。

「沒有案卷。」

余了轉頭瞥了曹煥一眼,放下手道:

「那是有關係的意思?」

「……不好說。」

這是實話,鄭盛這事跟吊墜有沒關係,現在在曹煥這裡還只是猜測,要解釋起來也很麻煩。且余了也懶得等曹煥解釋,她一手托著下巴,在屏幕上快速地點著什麼東西,趕客道:

「你可以走了。」

沒有說不,那就應該是同意了。曹煥放心下來,應了聲,但他腳沒動,似乎還有話要說。

「有什麼一次性說完。」

「你……你究竟有什麼路子,那些事你一個人都是怎麼在查的?」

既然已經決定了和譚北海以及莫達拉共同進退,他曹煥也得起點作用來,想到余了一常年在國外,剛剛才回國的人就能自己進行調查,他非常好奇余了的門路,可以的話,他也想摻一腳,分一杯羹——或者說是出一份力。而余了,明顯對曹煥的這個問題相當不滿,她皺起了眉頭,好半天沒說話。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自己查。」

「費那力氣幹嘛,你不是有警察朋友和檢察官朋友嗎?」

「……」

「難不成你是個人英雄主義者?可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英雄。」余了一邊說,一邊煩躁地拉扯她桌上的線,粗暴地將一坨五顏六色拉散開來,「如果我說,我掌握的信息,是弄死了一些人換來的,那你還想學嗎?」

曹煥沒太深想,說他以貌取人也好,在他的心裡深處,確實更傾向於把余了歸為叛逆期小孩,一些余了說出來的奇奇怪怪的話,他已經學會了左耳進右耳出,連個標點符號都不帶過腦的。這個話題到這裡應該是聊不下去了,曹煥搖搖頭,準備自覺離開。

「你真的想自己查?」

余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曹煥其實已經放棄從余了那兒獲取相關經驗,打算另覓他途了,聽到這,他也只是停下了腳步,並沒有轉過身。

「我可以和你分享信息,也不限制你外傳給那個檢察官或是那個警察,但就一點,一旦和我合作了,你就不可以再中途退出,必須查到底,即使沒有我在,且無論發生任何事。」

「我可以談條件嗎?」

曹煥盯著余了的臉,對她突然的轉變還是心存疑慮的,不知道她懷裡都揣著些什麼小九九,但現在不是他有選擇可做的境地,猶豫片刻,他還是走了回來,將門關上,放低了聲音問余了道。

「一個。」

余了豎了一根食指,看起來像是對曹煥會如此提問早有心理準備。

「絕不可以把我身邊人推出去送死。」

「deal。」

「您好,我、我叫楊百練,來找……找……對,找曹煥!」

楊百練扶了把對於他來說過大的警帽,他兩手搭在前台桌上,緊張地小聲與秦詩報備道。楊百練是公安大學的研究生,今年讀研一,主修犯罪心理學,輔修文書鑒定,本來今年實習,他應該是要去市局的刑事技術科報道的,奈何上了個廁所的功夫不小心跟同學們走散了,迷迷糊糊走去了刑偵所在的樓。刑偵常年人手不夠,一看來了個小娃娃,秉著來都來了,就留下來吧的原則,硬是將楊百練壓在刑偵,做了苦力。

「找曹煥?您稍等。」秦詩走出前台,正要去叫曹煥,剛好見著他從文書去走出來,她停住腳步,揮了揮手喊道,「曹煥!有人找你!」

曹煥順著秦詩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位戴著眼鏡、即使身著制服也掩不住學生特有書生氣的人站在那兒,那人看見他,左腳一收,筆直地敬了個禮。

「這、這是莫哥讓我交給您的。」

「好,收到了,麻煩你了。」

「不客氣!應該做的!」

楊百練把手機交給了曹煥,咧嘴露著一口白牙憨憨地笑著道,笑了半天,他反應過來自己任務已經完成,該走了,便忙又立正敬禮,小跑著離開了中心。曹煥剛從聲像室出來,轉個身又得回去,這回他開門時余了看都不看他一眼,還處於煩躁地整理桌上線的工作中。

「手機到了。」

「嗯。」

見余了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曹煥撓了撓臉頰,補充道:

「這不是通過正常程序拿出來的東西,需要及時放回去,挺急的,你看……」

余了終於停下了整理線團的活,抬起頭看了眼曹煥,她接過塑封袋,起身繞過曹煥,徑直向電子物證實驗室走去。曹煥還沒去過電子物證實驗室,他跟著余了繞過走廊,拐了幾個彎,站在了一間廢棄已久的小會議室前。打開門,裡頭別有洞天,原先堆積著的短腿桌椅、紙板垃圾不見了蹤影,靠牆立著的一排桌子上,整齊地立滿了多種曹煥叫不出名字的機器,中間兩台顯示器並排豎放,還真有點黑客那味道。

余了沒去動桌上的東西,她拉開中間一個抽屜,從里拿出了那個玩具貨車螺絲刀頭組合。

「這是做什麼?」

余了晃了晃手機,放耳朵邊聽了會兒,對於這個舉動,曹煥不太理解。余了沒有回答,她拿出一副眼鏡戴上,選了個刀頭專心拆起了手機。五分鐘不到的時間,手機零件已經整齊地擺在了桌上,曹煥見余了用鑷子夾出了一個內嵌的存儲卡,並用酒精紙片小心地擦拭了一下正反面。

余了突然直起身,這使得站她後面傾身看拆手機的曹煥差點下巴磕到她肩膀,她回頭看了一眼曹煥,大步流星地又回去了聲像室。余了一屁股陷進辦公椅中,轉了半圈,從一旁柜子中間層翻出一檯布滿灰塵、且沒有背殼的iPhone連上電腦,她看也不看地直接在桌上抓了個讀卡器出來,將從鄭盛手機中拔出的存儲卡塞進了其中。電腦上出現了數據恢復的進度條,舊iPhone的屏幕上亮起了銀色的蘋果,蘋果下的讀條速度與電腦上顯示的同步。

「給。」

待進度條走完100%的路程,余了拔下連接線,把手機遞給了曹煥,在曹煥結果手機的下一秒,她又起身返回電子物證實驗室去了,全程沒半句廢話。曹煥眨眨眼,愣了會兒,想這樣就算是完成了?他半信半疑地開機,看著清爽乾淨的主頁內容,不太相信這是已經恢復好數據的。

除去幾個因數據損壞而無法開啟的app,鄭盛手機資料中的相冊、通話記錄、網頁瀏覽記錄,以及微信聊天記錄全是空的,曹煥按了按太陽穴,要不是這樣的人他現實生活中確實認識一個,他還真不敢相信——譚北海的手機也是這樣乾乾淨淨的。但鄭盛這個,更奇怪一些,像是進行過人為的數據清理,裡頭沒有任何綁定過銀行卡的痕迹,錢包是空的,明細也是空的,就連appstore里都沒有綁定過賬號的記錄。這可真是難辦,搞半天這手機一點線索也沒有,他撓著頭,乾脆坐進了余了的椅子中,皺著鼻子將每一個app都點開來查看。

「誒?」

曹煥坐直身體,手指快速向下滑著屏幕,鄭盛並沒有刪除過支付寶中的消息,接近千條的系統推送全部在裡面,一條都沒有被點開查看過。與其說是沒動過手腳,更像是鄭盛從來沒點進來看過,自然的,他也不知道給個人轉賬的消息,也會以對話的形式存儲在此。

·

「送完了你自己回去啊。」

「好、好,知道了。」

莫達拉開車把楊百練送到了車站,轉了個彎去了檢察院,他把提前和譚北海串好的說辭跟門口的安保講了一遍,安保也不是沒見過他,打了個電話給譚北海確認后便放行了,極其順利,兩人在二樓的拐角處匯合,一齊往檔案室走去。檔案室看門的是位退休后也閑不住的老大爺,他在檢察院擔任了好幾十年的檔案管理員,對其中的檔案如數家珍,找起檔案來比電腦檢索還快,人稱「人形檔案庫」,只要跟他說個關鍵字,他就能報出正確的編號來。近幾年檢察院里年輕人多了起來,在年輕人中間,這老大爺私下還有個「檔案室不動的C位」稱號。

在譚北海的計劃中,他要做的就是在老大爺調檔之前,借口將其引開,表面上讓莫達拉在原地等候,實際等他把老大爺喊走後,莫達拉就必須爭分奪秒地完成進去找檔案、拍照、回到原地這樣一套動作。為此,譚北海之前就調取了兩本無關的檔案,在與莫達拉匯合前,他故意將兩份檔案拆開,並雜亂地混合在一起,想以此來將老大爺支去公訴科幫忙整理,給莫達拉留下「作案」時間。兩人站在檔案室門口,具有些緊張,莫達拉與譚北海對了個眼神,深吸一口氣,走向眯眼翻看法制報的老大爺。

「老大爺,是我,市局的,上次來過,您還記得嗎?」

老大爺把老花鏡往下撥了撥,盯著莫達拉的臉看了一會兒,大概是認出了莫達拉,他笑了起來,從窗口中伸出兩手朝向莫達拉道:

「小莫是吧,記得記得,來調檔案啊?」

「是啊,您瞧我這記性,每次看完都覺得『嗯,都記住了』,等回去一想,又覺得漏了什麼地方,只好又來了。」

「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其實是因為沒有找到系統的記憶方法,你要不介意我這個老頭說教,我可以教教你怎麼記。」

「那我可得好好學學了。」

「不好意思,莫警官,您可不可以先等等。」

到這裡差不多該輪到譚北海出場了,他向前一步,擠進老大爺的視線中打斷了二人的寒暄。

「怎麼了?我沒關係,不急,你先。」

「是這樣的……」

「您還是管理員吶,這麼多年堅守崗位,搞得我這個休息了這麼久的人臉都紅咯。」

「小何來了啊!你身體好點了?」

突然,一人從拐角處信步而來,滿面笑容向著老大爺拉起了家常,此人即是何運舟,何檢察長。這樣的變故是譚北海和莫達拉兩人始料未及的,他們互相看了眼,又一齊望向何運舟。譚北海微微搖了搖頭,小聲道:

「我們先找個理由離開,稍後再議。」

在二人想趁機溜走之前,何運舟也看到了他們,他滿面慈祥的笑容,走過來問起了好。

「小譚是吧,我知道你,檢察院哪裡最累,當然是公訴科了,你看把你們科長都累趴下了,弄得這些個擔子啊,都得挑在你們年輕人身上。別看我一直在休息,好像撒手不管了,其實我一直有在關注你們,非常出色,值得嘉獎。」

「謝謝檢察長,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這位小同志是?」

莫達拉一看話題落在自己身上了,趕緊上前先一步握住了何運舟伸過來的手。

「市局刑偵隊,莫達拉。」

「嗯不錯不錯,你們李成薰李警官,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雷厲風行,還活躍在一線呢,不減當年。」

「那還是要你們年輕人扛起一片天才行啊,我們這些個老骨頭最多也就是幫你們一把,多的也做不了什麼。」

何運舟說著轉向了老大爺,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誒剛才小譚你要跟我說什麼來著?」

老大爺笑完了,還不忘提上那麼一茬,但現在計劃無法實施,譚北海只得搖搖頭道:

「沒什麼,不急。你們先聊,我們等會兒再過來吧。」

「對啊,你們來一定是來調檔案的吧,這是工作上的事,不能耽誤了,別管我倆,我倆那麼久沒見了,稍微聊會兒,你們自己進去找吧。」

何運舟一句話說蒙了兩人,這簡直是天降的好事,但他們摸不透眼前的這個情況,一時間不知道是順著何運舟的意思就這麼進去檔案室,還是堅持離開等會兒再來實行計劃。

「還愣著幹什麼啊,快進去吧。」

何運舟又催了一句,隨後完全不再管二人,跟老大爺聊了起來。

譚北海思考了一下,確實現在時間不等人,而且說不好為什麼,他直覺上認為何運舟是來幫他們的,他對莫達拉點了點頭,率先拉開了檔案室窗口側邊的門,抬腳走了進去。

「哎等會兒。」

老大爺突然出聲阻攔道,譚北海握緊了門把手,看向老大爺,額頭冰涼。

「記得先簽名,然後把手機放在門口的桌子上啊,檔案室里不能拍照的。」

「好、好的。」

莫達拉吞咽了一下,拍了拍譚北海的手臂,他對著老大爺點點頭,拿起桌上的筆彎腰往登記簿上寫名字。譚北海冷靜下來,走到了莫達拉靠近老大爺一側的位置,將莫達拉的人擋住了大半,他餘光瞄了眼正聊得開心的何運舟和老大爺,手指凌空指了指。莫達拉收到訊息,一手伸進口袋中握住手機,一個轉身溜進了檔案室的列列書架過道中。譚北海一筆一劃寫著自己名字,確定老大爺沒有向他們發難,便把手機放在登記簿上,跟著也走向了檔案室深處。

莫達拉慌慌張張直奔最內側的架子,按經驗來說,越是早年的檔案,存放的位置就越深,他在架子前把手機靜了音,手指迅速略過一排排的書脊,查找對應的年份。

「咦?」

莫達拉無意中踢到了什麼空曠的東西,他回頭一看,原來在架子的後面還有一扇木門,他試著拉了拉門把,是鎖著的,不過從門窗往黑漆漆的內部看去,能見到一對對的盒子,估計裡頭存的是未整理的老案子。還好架子這邊最早的案子是00年的,不然今天就白忙活了。做戲做全套,譚北海先找到了他們作為借口要借的那本案卷,再跑來莫達拉這邊,和他一起找鄭盛的舊案。03年的卷宗數量挺可觀的,光是看書脊,根本無法一下子就確定是哪本,莫達拉只能咬咬牙,一本本拿出來查看封面上的涉案人員。

「有編號,直接查編號。」

譚北海把他查詢到的那張列印紙遞給莫達拉,莫達拉一看,簡直要暈過去了。

「你怎麼不早給我,我找半天了。」

兩人放低了聲音,還時不時注意著門口的談話聲有沒有消失。

「剛一緊張,忘了。」

「太嚇人了,你說你們檢察長能信么?」

「不清楚。」

「哈?」

「賭一次吧,我們本來也不準備拿這案卷幹什麼壞事。」

「……你心可真大……哎我找到了!好薄,應該馬上就能拍完,真是天助我也。」

「我幫你拿著,你快拍。」

莫達拉也有些被嚇的後遺症,拿著手機時一直抖,他只好每頁都連拍好幾張,以免到時看不清字,還得再回來做次戲。

「沒了,走吧。」

「等等。」

莫達拉檢查著自己的拍照結果,發現了不對勁,他叫住了已經放回案卷要往外走的譚北海。

「怎麼了?」

「這最後一頁寫著有附件,附件呢?」

·

消息中顯示,鄭盛與一個人有著非常頻繁的單方面轉賬記錄,他點開對話框,往上劃了幾頁,用自己手機錄了個視頻給譚北海發去。

「譚北海:我們這裡也有些發現,七點在我家碰個頭吧。」

曹煥回了個「好」,收起了手機要走,一抬頭額頭就撞上了余了遞過來的鄭盛那隻手機,他揉揉額頭,接過手機道了聲謝。余了沒理會,繼續去理她桌上的線。

「你不打算看眼?」

曹煥示意了下手裡那台被當做載體的積灰iPhone。

「不看。」

「那……」

「不去。」

曹煥原本想客套性地問下余了要不要一起去匯總下信息,畢竟現在他們兩個算是結成了一個塑料聯盟,但余了好像能料到似的,直接打斷了他。人家都說不去了,曹煥也不知道硬要拉著人去,他聳聳肩,道:

「那……我有消息了通知你?」

「無關的就不用了。」

行吧,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省事了,曹煥求之不得,溜之大吉。

曹煥比譚北海及莫達拉都要早半小時下班,他查了地圖怎麼從中心去譚北海家,沿路無意中看到了一家他曾經被陳彌安利過的燒鵝店。想起其中掛爐熏烤、脆皮嫩肉、看起來油汪汪吃起來卻一點都不膩的燒鵝,曹煥咽了下口水,提前幾站下了車,打包了三份燒鵝飯及一大份麻辣鴨血,美滋滋地打了個車往譚北海家而去。曹煥到的時候,譚北海還在路上,他想著也等不了多少時間,乾脆將吃食往身邊一放,找了個台階席地而坐,一邊翻鄭盛的聊天記錄打發時間,一邊等人。正值下班時間,樓梯中上上下下的人不少,一位老奶奶估計把曹煥當成了外賣員,立刻上去對他噓寒問暖了起來。

「小夥子你怎麼坐在這裡啊?是叫外賣的人不在家嗎?你要不交給我保管吧,別耽誤了工作。哎呀,你手機是不是摔壞了啊,背面的殼呢?」

曹煥正研究跟鄭盛有那麼多聊天記錄的這個人,突然被這麼一問,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他看了看身邊的打包盒,再看看自己藍色的外套,還真挺像是送外賣的,而且手裡還拿著個背面裸露晶元的手機,確實是有點慘。

「不是,您誤會了,我在等人。」

「是這家人嗎?我想想……對了,是不是姓譚?小譚人挺好的,熱愛工作,估計又被什麼事絆住了,我幫你給他打個電話。」

老奶奶說著就摸出了手機,眯著眼睛開始撥號。

「您真誤會了,我不是來送外賣的,我是譚北海朋友,他馬上到家了,所以我在門口等著呢。」

「是嗎?哎喲,你看我,誤會了誤會了,但也不能讓朋友就這麼等著吧,現在倒春寒呢,多冷啊,還是先來我家吧,喝口熱茶。」

老奶奶的熱情曹煥招架不住了,他本也是不太會拒絕別人的人,想著反正也不會掉塊肉,就打算要不先跟著去了再說。

「曹煥!」

曹煥一回頭,看見了氣喘吁吁跑上來的譚北海,這樣的天氣他額頭上都能滿是汗珠,頭髮還掉下來了幾縷,粘在太陽穴旁,想必是跑了不少路趕回來的。

「他回來了,那我就不去了,謝謝您!」

「誒,好,那我先走了,小譚再見。」

譚北海氣喘著說不出話,揮了揮手告別了熱情的老奶奶。

「你怎麼沒接電話?」

好一會兒,譚北海呼吸平靜了不少,第一句話就是急切地面朝曹煥而來。

「電話?」

曹煥剛才一直在翻鄭盛的手機內容,看得認真,完全沒注意自己的手機,聞言,他把手機拿出來一看,譚北海給他發了五條信息,打了三個電話。

「我、我沒看到,對不起啊,不是有意的,對不起。」

曹煥小心地觀察了下譚北海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譚北海好像有些生氣。

「對了!我給你們打包了燒鵝飯,可好吃了,莫達拉呢?」

「……說是堵了,一會兒到。」

再看譚北海的表情,曹煥已經捉不到那絲生氣了,他抓了抓頭,側過身想給譚北海讓路。譚北海路過曹煥時,順手幫他拎了一個袋子,並拿出鑰匙開了門。

莫達拉幾乎是他們前腳剛關門,後腳就敲響了門,他一臉被堵車堵出來的沒脾氣樣,唉聲嘆氣地脫了鞋子。

「誒你手上的是什麼!」

莫達拉眼尖,看到有吃的,立馬忘了堵車的不爽,撲了過來。

「燒鵝飯,」曹煥閃避了一下,躲過了莫達拉的爪子,「進門一邊吃一邊說吧。」

「這是上次彌勒在群里發的那家店吧!」

「是,剛好路過。」

「曹神威武!」

譚北海先去廚房燒了水,又出來把餐廳里的餐桌推到了客廳,他打開了電視機,讓莫達拉可以將手機投屏上去。

「我先說吧。」莫達拉夾起一整片青菜葉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指著電視上的圖片道,「這是我和譚sir找到的03年鄭盛的案卷,具體的案情,簡單來說,是當年他老家一幫人和他家裡人一起過來安湖市旅遊時,他在旅店裡強|奸了隊伍中一個當時十一歲的小女孩。」

「既然案子都提交檢察院決定起訴與否了,那警方這邊肯定認為證據是足夠的,怎麼後來會因為證據不足而做了不起訴決定呢?」

曹煥夾了一塊全是肉的燒鵝切塊放進嘴裡咬得咔呲響,指著電視屏幕問道。莫達拉划拉了一下手機,切換到了下一張圖。

「提交的證據,是女孩家人提供的衣物。當時警方有去拉鄭盛案發當天的出勤記錄,顯示他下午是有跟學校請假的,並且鄭盛本人也無法證明自己不在場。」

「問題應該是出在鑒定報告上。」譚北海指著圖片的一角,道,「報案人在報案后,警方做過一次鑒定,但這個報告在提交過程中遺失了,所以後來檢察院又把案卷打了回去,讓警方重新做了一次鑒定。」譚北海劃到了下一張圖,「這裡有移交記錄表,因為案件性質比較惡劣,記錄顯示,在等新的鑒定報告交上來的時間段里,這個案子就被先提交了是否起訴的申請,但是鑒定報告補齊后,直接就變成了不起訴決定。」

「報告呢?」

曹煥問道,莫達拉伸手將圖片劃到了最後一頁。

「這上面寫著有附件,但是卷宗里沒有找到。」

「不過寫著當時接受鑒定的地方,以及主法醫師的姓名。」

譚北海指著附件下的一行小字,這個距離,曹煥只能知道那是字,是什麼字就看不清了,他離開座位走近了電視機,眯眼盯著看。

「清源鑒定所?這我知道,那裡有位我們業界挺有名氣的老師,叫左清源來著,不過,左商是誰?」

「這個叫左商的正是左清源的父親,不過就我所查到的信息顯示,他早退休了,而且大概在安享晚年,好幾年沒有什麼動靜了。」莫達拉趁曹煥不注意,從他碗里偷了一塊燒鵝出來放進嘴裡,道,「說來也奇怪,我查了下當時的報案記錄,這女孩家人就同一個案子後面又報了兩次案,間隔兩天,記錄中寫著家屬情緒激動。可一星期後,他們來的第三次,突然就變成了來撤案,並且還拿著錦旗來感謝,我是真的看不懂。」

「那……那女孩後來怎麼樣了?」

莫達拉嘆了口氣道:

「死了,挺慘的,死在了案發後第二年的除夕夜。記錄寫著她和家人吃了一會兒年夜飯後說要回房拿東西,之後就一直沒再出來。她奶奶去她房間叫她,發現她在床前的樑上上吊了,抱下來時早就不喘氣了。」

客廳里一時之間安靜至極,無人發言,只剩下牆上掛鐘滴答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譚北海去廚房倒了兩杯茶出來,分給發著呆的兩人。

「反正我們是要去鄭盛老家一趟的,畢竟他家人失蹤的事還沒解決,到時候去那女孩家看看吧。」

曹煥抬眼看向譚北海,點了點頭。

「先不提了,曹神你這邊是什麼發現啊。」

「等等,我在鄭盛的手機里,發現他很頻繁地給一個人轉賬。」

曹煥站起來去沙發那邊拿自己的外套,從外套口袋裡將載體手機拿了出來。莫達拉趁曹煥走開,又從他碗里夾了塊燒鵝出來,譚北海在旁邊瞄見了,悄悄從自己碗里夾了幾塊放進曹煥碗里。

「鄭盛手機里的內容基本都已經清空,他應該是本身有這樣的習慣,但是我覺得他應該不是很玩得明白那些個複雜的手機應用,比如支付寶里,每次人對人轉賬都會形成對話記錄,鄭盛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從來沒點開消息看過,於是就保留了他跟一個叫『程思甜』的人在這幾年裡的轉賬信息。轉賬沒有什麼固定的時間,或者金額,間隔都很短,一般在三五天左右,這個程思甜每次收賬后,都會發一些譬如『謝謝』、『你真好』這類曖昧的消息過來。」

曹煥把聊天記錄點開,將手機平放在餐桌上給兩人看,莫達拉湊過去點開了「程思甜」的頭像,查看上面簡略的個人資料。

「名字是經過了實名認證的,性別女,30歲,」他返回到對話界面往上翻著,評價道,「每次轉的也都是小錢,幾十幾百的,基本不超過五百,難道是外面養的小情人?」

「不可能,鄭盛是個戀童癖,找情人也一定不會找成年的,這不尋常。」

譚北海下結論道。

「行,我知道了,不就是查個人嗎,這有什麼難的,反正我最近查的人也不算少了,跟個戶籍警似的,天天刨人祖墳。」

「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鄭盛老家?」

調完案卷,下一步就該是要去鄭盛原戶籍地了,曹煥放下筷子,兩手放在大腿上正經問道。

「譚sir定吧,我近期是沒什麼事了,這兩天結案,我報告一交就完事了。」

「星期六早上十點汽車西站等吧,我查過十一點整有一班大巴經停竹水鄉,車程大約兩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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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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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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