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話

第三十話

「譚北海:之前我答應過你,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跟你說。」

下午兩三點的時間段,人總是昏昏欲睡,特別是春季中旬,氣溫開始逐漸上升,曹煥眼神迷離地盯著電腦屏幕,腦子已經快睡過去了,就在此時,貼著他手臂皮膚震動起來的手機,讓他稍微清醒了點。

看完這條信息,曹煥立刻警覺,調出聯繫人就要往外走,想找個僻靜的角落打個電話過去問個究竟,可起身到一半,他又坐下了,現在是工作時間,譚北海選擇發信息而不是打電話,說明那邊應該是不方便的,他撓撓頭,仍是選擇回信息道:

「你火奐哥:發生什麼事了?」

大約半小時后,譚北海才再次回復,把曹煥給急得,那邊像是有感應,回復過來的第一句就是叫他「別緊張」。

「譚北海:我根據現有的線索鏈進行了推測,稍微有了點小發現,下班后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去確認一下。」

到頭來等於什麼都沒說,曹煥沒脾氣了,說是下班來接,可也沒有定個具體時間,這對面要是陳彌或者莫達拉,他現在絕對是要衝過去揍人的,但有什麼辦法,誰讓對面是自己喜歡的,寵著唄。

「好。」

可好奇心這玩意不隨人控制,曹煥此後每隔十分鐘就要看一下手機,彷彿看得多了,時間自己會走快一樣。陳彌在後面咬著牛肉棒觀察著曹煥的行為,實在忍不住了,問道:

「老大,你這手機招你惹你了還是怎麼的?」

「什麼招我惹我……啊!」

曹煥的袖子線頭夾進了手機殼中,他沒注意到,一個甩手轉身,手機隨著拉力飛了出去。陳彌靈活地向前一步接住手機,再一個轉身穩住身體,邀功似地遞還給曹煥。

「您可悠著點,別把手機摔了,摔壞了誰帶我吃雞啊。」

曹煥朝他輕輕笑了笑,驚得陳彌豎起了全身的汗毛,覺得自己老大吃錯藥了,他趕緊抓過桌上的一大包牛肉棒放在曹煥面前。

「老大你是不是中午吃壞東西了,快嚼點牛肉棒補補,這笑得也太瘮人了。」

「難得對你溫柔點你還來勁了。」

曹煥斜瞥了陳彌一眼,抓出一根黑椒味的放進嘴裡啃著,他伸了個懶腰,補充了點碳水化合物的腦子轉動得順暢起來,他覺得得主動出擊,於是乎將手機在手中轉了圈后,發了個信息給譚北海,先約定個時間,順便大致套點話,看看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邊上的陳彌嘴一直沒停過,又挖開了一個皇帝柑分了一半給曹煥,瞥見他打字,沒多看,一邊掰了一片入嘴,一邊含糊地說道:

「老大,我之前就有個疑問,你為什麼打字用的全鍵盤啊。」

「不習慣九宮格。」

「嘿,那可奇怪了,以前的手機不都是九宮格嗎,智能機出來后我就沒習慣過全鍵盤。」

陳彌看曹煥忙著打字沒空吃東西,便把他放桌上的半個皇帝柑拿過來掰片餵給他。

「怪不得你手癌嚴重,全鍵盤多好啊,指哪兒打哪兒,我就沒打錯過字。」曹煥嘴裡的還沒下去呢,陳彌就已經又往裡塞了一片,「你別給我掰了,自己吃吧,你是不是嫌它不夠甜啊總塞給我。」

「嘿嘿,老大你真了解我,我媽硬要我帶著,而且必須吃完,回去了還得檢查,把食物扔掉的事情吧,太遭天譴了,我干不出來,所以您就笑納吧,啊——」

曹煥乾脆一口把陳彌手上剩餘的全咬進了嘴裡。發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譚北海一直沒回復,今天副主任不在,手頭也沒有馬上要檢查的案子可以用來分神,為了坐立能安,曹煥乾脆和陳彌蹲桌子底下來了幾局吃雞打發時間。直到快下班了,手機上方忽然掉下來一條提示,譚北海終於是回復了信息。

「譚北海:你一下班就出來吧,差不多剛剛好,我們去趟福利院,具體車上說。」

曹煥看了眼時間,還差兩分鐘,他無情地退出遊戲,讓陳彌一人八面受敵、十秒去世,他套上外套關上機,忽略背後陳彌的哀嚎,拔腿走人。

「莫哥,我跟你說,我覺得老大不對勁!」

陳彌叫不回曹煥,轉頭把莫達拉拖進了戰局,莫達拉今日調休,癱沙發上陪陳彌打這一局,手邊一盤瓜子,舒服得很。

「曹神又怎麼了。」

「心不在焉,盯著手機,下班早走,忽略摯友。」

「喲吼,這是談戀愛了?」

「不對啊,我天天跟老大一起,打機他也差不多都在,哪來的時間談戀愛啊,再說了,也沒看到有哪個跟他特別親近膩膩歪歪的啊。」

「那就是單相思了。」

「啊?這麼慘啊。」

陳彌和莫達拉開著語音互相嘆息,沉默地跳了P港。

「阿嚏!」

曹煥走出大門,鼻子忽然一癢,在譚北海剛巧開到他面前時打了一個大噴嚏。

「花粉過敏?」

「……不是。」

譚北海胳膊肘掛在車窗邊緣,迎著陽光抬頭微笑著看向曹煥。現在氣溫是人體最適宜的黃金22°,譚北海的笑也是曹煥最喜歡的黃金比例,在橙色夕陽下,曹煥的心臟跟著跳起了黃金頻率。曹煥趕緊低下頭鑽進了車裡,轉身系好安全帶,看似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一直緊張地在冒汗。

「你、你說的發現,是、是什麼。」

曹煥真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怎麼開口就結巴了起來。

譚北海搖上了車窗,發動車子緩緩道:

「你還記不記得除夕當天,我們從黃院這兒查到那個叫徐逸途的小男孩后,你不小心把他的監護人聯繫電話撥出去的事?」

譚北海不說,曹煥已經忘了,這麼一提,他感覺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正把一件件的事情串聯起來,在水面載浮載沉。

「你……是有懷疑對象了?」

譚北海搖搖頭道:

「暫時還沒有,所以要去福利院找線索。對方如果想查是誰在找徐逸途,就一定會親自、或者派人去福利院。」

「你肯定已經問過黃院了,應該沒有人找黃院問過我們,且就算有,黃院也會跟你說一聲,所以,我們需要跑一趟自己查。」

「對。」

「那……副院呢?」

「副院是新來的,對我們不熟悉,即使問到他那邊了,他也說不出我們是誰。」

「也就是不管怎樣,對方還是需要過去福利院,才能知道究竟是哪兩個人在找徐逸圖。那,我們又該從何找起呢?」

「監控。」

「對哦,他們要找我們,不也就是需要看監控嗎,我傻了。」

曹煥自嘲地笑了笑,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萬一導火索真的是他那通不小心撥出去的電話,那麼他連累譚北海的事也就坐實了。

「曹煥?」

「啊。」

曹煥情緒低落,他兩手交握,皺眉盯著副駕前的儲物盒發獃。

「還沒想開?」

突然,曹煥感覺頭頂被人不輕不重地揉了一下,他詫異地看向譚北海,一時忘了要自責。

「我猜猜看,大概又要說是你連累我之類的,對不對?」

「呃、嗯……」

曹煥悄悄抬起手摸了摸譚北海剛才碰過的地方,頭慢慢轉向窗外,掩飾顏色變換明顯的臉部。

「我從來沒這麼認為過。」

譚北海說著,往左打了方向盤,車輛轉大彎時,曹煥順著慣性往他那邊傾倒過去,手臂似有若無地碰上了。

「嗯。」

半晌,曹煥輕輕點了點頭,他無聲地望著前方,高大的樹影快速略過轎車兩側。

譚北海帶著曹煥直接進了福利院門口的安保室,安保室中有一整面牆全是拼合的液晶顯示器,每一個畫面都在實時播放當前的監控鏡頭。

「哎,是北海啊。」

「賴師傅好。」

保安似乎與譚北海非常熟悉,見到他的第一眼,眼角就彎了起來,抱著個保溫瓶走過來與譚北海聊起了家常。

「賴師傅,我來是想問一下,除夕前後這段時間,是您當的班嗎?」

「是啊,我們這兒其他小年輕都是外地的,全回家去了,就剩我一個老頭。不過除夕晚上黃院長放我回去吃了頓年夜飯,大概離崗了三個小時的樣子。」

「除夕以後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人來過?」

「還真沒,我們這裡都是孩子,哪能讓不認識的陌生人亂進來呢。」

「或者,有沒有人來問你看過監控的?」

「你這麼一說……哎,確實,來過一個警察。」

「警察?」

「對,好像是初二那天吧,下午的時候有個警察過來說,除夕當天前面路段發生了車禍,肇事司機逃跑了,他正在沿路找可能拍到肇事車輛的監控,剛好走到這兒看到我們院門口有,尋思這角度應該能拍到馬路,說不定能看到肇事車輛開過。我還挺奇怪的,照理說除夕發生車禍而且又是肇事逃逸,那肯定有新聞啊,我天天看報紙,沒發現過。」

「他給您看證件了嗎?大概在安保室待了多久?」

「證件給看了,待多久我不記得了,反正蠻長的,我看他反覆地就盯著一段視頻看,我還湊上去瞧了幾眼,沒見有什麼車開過。後來這人就走了,也沒要拷貝什麼的,大概是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吧。」

「您是一直陪著他看監控,中間沒離開過嗎?」

「我有沒有離開過……這個,時間太久了,還真不好說,可能有去廁所吧,真不記得了。哎北海啊,那人是有問題嗎?你別嚇我啊。」

「賴師傅您別擔心,沒事的,能給我們看看院里都哪些地方有監控嗎?」

「真沒事啊?我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這邊牆上的就是全部了。」

「我從右邊開始找吧。」

曹煥提議道,譚北海點頭表示同意,便走去了左邊,兩人慢慢往中間靠。

曹煥看到第三列的時候頓了頓,發現其中一個監控赫然是安裝在院長室里的,在領導的單人辦公室里安裝監控,可是相當少見的事。

「賴師傅,為什麼院長室里會安裝監控?」

「哦,是這樣的,前年院長室遭過竊,這事北海也是知道的吧,那天剛好我生病請假,看門的小年輕警惕性不高,晚上打盹,不小心把賊放了進去,還好啊,現在都用的移動支付,小偷沒偷到什麼。從那以後黃院長就要求院長室里也要裝監控。」

「我能看看這個監控的回放嗎?」

譚北海走到院長室監控的屏幕前,這個監控應該是安裝在窗戶的斜上方的,正對著門,能把進門的來客看得一清二楚。

「行,我看看,院長室監控編號是……33,然後……這個按鈕是前進,這個按鈕是倒退。」

「好的,謝謝賴師傅。」

譚北海輸入了要操作的監控編號,點了幾下倒退按鈕,屏幕上以最高16倍的速度往回倒,畢竟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他們等了能有好一會兒,終於倒回到了除夕那天。

「要看這麼前面的啊?還好還好,這監控是三個半月刪一次,你們來的真是時候,再過幾天可就沒了。」

上午十點三十三分,曹煥和譚北海出現在了監控範圍內,譚北海停止了倒放,用2倍的速度進行正放。影像重播了當時兩人去找黃院的場景,本來院長室就不大,兩人的臉被拍得極其清楚,就連曹煥拿出的吊墜,都可以從畫面中看清大致的配色及形狀。

「賴師傅,哪個監控可能拍得到你說的警察?我們想看看。」

「呃……大門口一個,和我安保室門口一個,這兩個應該可以,編號是01和02。」

賴師傅把監控屏幕指出來給兩人看,幫他們把監控的時間倒回到了初二的下午。

「就這個人。」

賴師傅指著屏幕上一個戴著警帽的人,這個人看起來非常有意識,一直壓著帽檐,曹煥嘗試了幾個角度的暫停,都無法看到他的臉,兩個監控都是一樣的情況,要麼太遠太模糊,要麼臉被帽子擋住。

「賴師傅,我們能拷一份走嗎?」

「這個……」賴師傅有些糾結,他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答應了,「行吧,別人誰來我也不可能給,但我反正相信北海你,你可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們坐會兒,我拷給你。」

在賴師傅拷監控視頻的間隙,譚北海小聲對曹煥說道:

「待會兒拷完了你拿回去,讓余了試試看能不能處理下。」

「余了?……好的。」

曹煥中午的硬氣是被余了刺激出來的,過去幾個小時后,他現在有點「不堪回首」了,但他知道譚北海這是在幫他找機會向余了表達合作的誠意,再怎樣,總不能辜負了譚北海。

再從安保室出來,外頭天已經黑透了,畢竟還是春天,一早一晚溫差極大,一輪寒月明晃晃掛在天上,曹煥鼻涕都要凍出來了。

「一起去吃點東西暖和一下吧?」

聞言,曹煥回頭看著譚北海,能跟譚北海再多待會兒是他求之不得的,立馬點頭答應了。兩人一合計,論味道、價格、速度,必須還得是朱姨的石浦海鮮麵館。

「這頓我請。」

「還是我來吧。」

「我老說要請你吃飯,結果一直都是你在請我,你就讓我請你一次吧,不然我一直糾結這事,等會兒絕對要消化不良的。」

「……嗯。」

曹煥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譚北海再拒絕的話很難收場,他應了聲,解鎖了路邊停著的車子。

海鮮麵館仍然生意火爆,人山人海,不論堂食還是外賣,門內門外不斷有人進出。譚北海和曹煥剛踏進門,在一眾擁擠的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背影。說真,這個年代了,學生們個個打扮得光鮮靚麗,也不乏有染著好看顏色頭髮的人,但余了即使只有一個背影,也極其突出,曹煥想忽略都不行。余了面前站著的是黃園生,看錶情,黃園生正非常努力地在解釋著什麼,努力到他額頭沁汗,過一會兒就要擦一下。

「你看看是菜單上哪個?」

黃園生雙手倒拿著塑封菜單,余了往上面掃了一眼,搖搖頭道:

「看不懂。」

「……要不你再描述一下吧。」

「貝殼,那樣的。」

黃園生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和這樣的。」

余了用手比劃了下,別說黃園生了,是個人都看不懂她比劃的是什麼。

「……哪樣的,和哪樣的?」

「……」

「……」

兩人都是很無語,互相看著對方站樁。

「園園。」

譚北海上去打了個招呼,黃園生對譚北海的到來特別開心,暫時把余了丟在了一邊,朝譚北海撲了上去。

「哥!你現在怎麼每次來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了!」

余了也看見了他們,她把曹煥拉了過來,搶過了黃園生手裡的菜單給他。

「你會嗎?」

「你們認識?」

黃園生在三人間來回看了一圈。

「嗯,我同事。」曹煥看著手裡的菜單,他怎麼知道余了要吃什麼,「你是看不懂中文,還是看不懂名詞?」

「都不太懂,我五歲就出國了,不太識字。」

余了站得累了,左右看了看,找了根柱子靠著,低頭研究腳邊的水泥。

「不識字?」曹煥震驚得要破音了,「那你怎麼寫的意見書?怎麼打的文稿?」

余了瞄了曹煥一眼,聳聳肩道:

「我懂拼音,輸入法也會自動糾錯。實在不知道的還能語音轉換,雖然不常用。」

這是曹煥第一次,真真正正具象地感受到「科技方便生活」這個概念。

「看菜單,餓死了。」

余了把腳邊不知誰丟的空貝殼踢向曹煥,提醒他動作快一些。

「哦。」曹煥回過了神,掃了一遍菜單上的目錄,問道,「你有沒有什麼不吃的?」

「不吃魚、香菜、自帶顏色的。多點貝殼。」

「預算呢?」

余了搖搖頭。

這家店能開得這麼受學生歡迎,很大的一點優勢就是平價,且食材價格公開透明,不會故意去進一些本身就很貴的食材,也不會拿差的品類以次充好,吃頂天了也很難超過200元。因此,既然余了沒有上限要求,曹煥乾脆放開了點,把除去血蛤以外菜單上的其餘貝類、螺類,反正只要是帶殼的,都給余了加了上去。

「哥,老位置有人佔了,就剩一個靠邊的包廂行不行。」

黃園生去樓上跑了一圈,順便收了一盤子垃圾下來,跟譚北海彙報二樓包廂的情況。

「大廳也行,不用這麼麻煩。」

「大廳你想坐也沒地兒了,我帶你們上去。」

「一起?」

曹煥朝還在碾水泥地的余了道,余了看了他一眼,又巡視了一圈大廳,點了點頭。黃園生把幾人帶去包廂安頓好,又一溜煙跑走去了廚房,來去如風,包廂里一時又只剩下曹煥他們三個人,有點中午情景重現的錯覺。余了正玩著手機,好像一點都感覺不到周圍的尷尬氣氛。曹煥靜默了會兒,想現在應該是最好的時機,余了這人的態度他把握不好,趁著現在彼此相安無事的境況下,他清了清嗓子,把拷了監控視頻的U盤放在了桌面上。

「這裡面有一段監控視頻,但是人臉看不清,你能不能處理下。裡面這人,應該跟吊墜有些關係。」

余了眼睛從手機屏幕上抬起,看向U盤,她伸手把U盤拖到自己面前,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接。

「是我和譚北海從福利院的監控里拷下來的,他應該是知道了我曾經查過戴吊墜的小孩。」

「所以你們果然暴露了。」

「……」

曹煥無法反駁,確實是被余了說中了,他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點沒隱藏地找線索,結果就是被人給追蹤了,果真是「虧你還能活到現在」。

「明天中午來聲像實驗室拿吧。」

余了沒再多說什麼,她把U盤收進了口袋裡,繼續玩起了手機。

沒多久,黃園生左手一個盤、一盤一座山,穩穩地把面端了上來,這一碗是余了的,熱氣縈繞碗身,活像是往面上放了個巨大的玉石仙山。余了道了聲謝,盯著熱氣直看,就是沒動筷。

「園園。」譚北海叫住了黃園生的腳步,招招手讓他過來,問道,「你是不是快實習了?」

「啊,嗯。」黃園生眼神有些飄忽,就是不看譚北海,他快速道,「這個學期後半就要實習了,但我還沒想好,大部分同學應該會去機場當地勤,我比較傾向繼續搞研發……」

黃園生答話時眼睛亂瞟,瞟到了余了覺得少見這樣的,便多看了會兒,然而全身長滿眼睛的余了突然抬眼就看了過來,嚇得他手裡的餐盤差點掉地。

「余了,了解的了。」

余了向黃園生的方向伸出了手,直直看著他。黃園生慌慌張張地把餐盤放到一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好幾遍,走過去跟余了握了握手,自我介紹道:

「黃、黃園生,公、公園的園,生活的生。」

黃園生一緊張,後面噼里啪啦把自己學校年級專業等等全講了出來。余了顯然沒見過這架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后,也按黃園生的模式把自己介紹了遍。

「你的學校我知道!航空航天專業很強的對不對!」

黃園生聽到余了報的學校名后興奮得都忘了緊張,眼睛發光地說道。

「或許吧。」

願不願聊天這事余了全寫在了臉上,黃園生的興奮撞了一鼻子灰,他撓撓臉頰,雙手抓起餐盤就想溜。

「園園你過來。」

黃園生一頓,卻沒有轉過身來,他知道譚北海為什麼叫他,也不太想面對後面的對話。

「怎麼了哥……」

「你是不是想讀研?」

「沒,我哪有……」

「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忘了嗎?只要你想讀,就去,不要總想著錢的問題。」

「哥,我真沒想讀……」

「你老師跟我說過,你素質不錯的,有天賦,如果能一路讀到博士,是有資格進到研究所里的。」

黃園生吞咽了一下,轉過身來,低著頭道:

「哪兒那麼容易啊,光是我們班,往死里努力的人就不少,這還只是我們班,一個系有好幾個班,一個學院有好幾個系,那得多少人,而且他們全科成績還比我好呢。」

「你的專業成績是第一的,你老師說了,可以幫你拿到保送本校研究生的資格。」

「那也搶不到全額獎學金,我都問過學長學姐們了,補貼都不夠付學費的,再說一旦進了研究室,我就沒多餘的時間出來打工了……」

說到底還是錢,黃園生知道自己只要說了想讀,譚北海就會一直資助他,但那是譚北海願意,並不是他能理所當然接受的,再者他對自己的資質也並不自信,他不想一直是譚北海的負擔。

「我有給你留讀書用的錢,你不用擔心這些。」

「哥你怎麼話又說回去了,我是真的不願意讀,想想就好累,哎不說了我得趕快下去了,等會兒廚師長又要罵我。」

「……」

譚北海還想叫住黃園生,但人已經跑了,他很無奈,望著門口皺起了眉。黃園生再次上來,變得非常小心翼翼,生怕譚北海再拉著他說讀研的事,他把面放在譚北海面前時,止不住地去瞄對方。

「我不會再說了。」

譚北海嘆了口氣,拿了兩幅筷子,分了一雙給曹煥。

「對不起啊哥。」

黃園生適時道歉,朝譚北海憨憨地笑了一下。黃園生放完面,一手倒拎著餐盤,一手在圍裙邊搓了搓,轉了個身面向余了,在余了疑惑地看過來時,他僵硬了一下,結巴道:

「能、能不能加、加你的微信?」

此話一出,在座三人都看向了黃園生,彷彿時間停止。

「是這樣的,我、我們有很多、很多外文文獻,可以的話,有空的話,能不能討論一下?」

余了看了會兒黃園生,繼續低頭吃東西,沒有理會。這場面黃園生沒碰到過,又不能當沒事發生過,臉憋得通紅,一時想不好是趕緊逃走,還是再努力一把。余了咽下嘴裡這口面,將筷子併攏放在面碗上,她抽了張紙擦了擦嘴,再次抬頭看向黃園生,道:

「微信是什麼?」

對於這種大部分人都有,感覺上已經是理所當然的東西,黃園生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曹煥一想,確實從沒見余了在中心群里出現過,現在他們好歹是準備合作的關係,聯繫方式總是要互換一個的,他問道:

「余了,你一般拿什麼聯繫別人的?」

「不聯繫別人。」

「你讀書的時候也不聯繫任何人?交作業怎麼辦?」

「發郵件。」

「……回國至今呢?」

余了想了會兒,沒說話。

「……電話號碼總有的吧。」

「沒有,辦號碼要身份證,我沒有。」

「那你手機……」

做什麼用的?

余了好像能明白曹煥的意思,從口袋裡拿出了個隨身wifi晃了晃,道:

「這個不用記名,秦詩在網上給我買的。」

「戶口本總有吧。」

「應該。」

「總之,你抽一天先拿戶口本去派出所把身份證辦下來吧。」曹煥拿過余了手機,給她下了個微信,而後登錄了一個他自己的小號,道,「你用這個,我很早前申請的小號,反正我也不用,給你了。」

「滋—滋—」

沒一會兒,曹煥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點開信息,只見他那個萬年沒動靜的小號出現在首頁中,頭像空白,昵稱為「。」。

「……好名字。」

「好找。」

余了把自己手機給了黃園生,讓他自己加,她拿起筷子,繼續一語不發地解決眼前的貝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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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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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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