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話

第二十七話

「我參加。」

余了半道截了秦詩發過來的卡,她似乎是讀懂了規則,想進入實踐環節,在第五把的開頭終於下場加入戰局。

「那、那我接任法官。」

黃榕玩過的狼人殺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先前每一把她都是提心弔膽的,是什麼角色全寫在臉上,她搶在最前拿下法官角色,脫出戰局,精神放鬆了下來。

「你們玩,我要去上個衛生間,別等我了。」

「那!鶯歌,你回來的時候幫我帶包薯片唄。」

管煢拉住顧鶯歌的衣角,嘻嘻笑道。

「好的,原味的對吧。」

曹煥快速翻看了下自己的卡,這次抽到的是女巫,這角色煩人就煩人在,基本是站在明面上的,雖然能自救,可只要自救,身份立馬在狼群中暴露,得跟狼群鬥智斗勇,他不善於玩這類,不如說除了平民,他哪個都不擅長。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曹煥放棄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女巫請睜眼,狼殺的是——」黃榕指了一下秦詩,「要救嗎?」

秦詩?

曹煥看了眼還什麼都不知道的秦詩,一般很少有人第一輪解藥就用掉的吧,他糾結了會兒,搖了搖頭,雖然有點對不起秦詩。

「好的,女巫請下毒。」

曹煥聳聳肩,小幅度搖了搖頭拒絕了。

「天亮請睜眼,第一夜,狼殺了秦詩。」

「啊?我死了?是哪個不長眼的!」秦詩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莫達拉道,「是不是你!」

「你可別血口噴人啊,我是良民!」

莫達拉拉過陳彌的胳膊擋著自己,向秦詩做了個鬼臉。第一輪大家保守得很,誰都說自己是良民,經過前面幾把,大家都變得極其謹慎,竟是讓這一輪投票輪空了。

「女巫請睜眼,狼殺了——」黃榕小心地指了一下曹煥,道,「要救嗎?」

曹煥點點自己,非常不可思議,他餘光瞥見秦詩瘋狂嘲笑他,可不管他怎麼暗示,秦詩都不肯給任何提示,似乎是在報他沒救人的仇。自己死了,那能不救嗎,曹煥無奈點了點頭,用了解藥,繼續保留手裡的毒藥不用。

「天亮請睜眼,昨夜是平安夜。」

「我有身份,我是預言家,昨晚我驗了他,」按順序,余了第一個開口,前一輪她看著心不在焉,似乎都沒入戲,而這輪卻突然跳了身份,並伸手指向了陳彌,「他是狼,這一輪請大家投他出局。」

其餘人都被怔住了,第二輪開始就這麼勁爆嗎,大家對余了的話將信將疑,不過也是因為余了這麼一跳,接下來的發言都豐富了起來,不再是一味的「沒有頭緒」、「先聽其他人說」。曹煥仍然堅守著自己的低調原則,自認良民,不敢多說什麼,兩三句話便把棒交給了下一個。

「第一輪的時候,秦詩被狼殺了,說明她既不是女巫,也不會是狼人。」到了譚北海,他一點也不急著自證清白,語氣和緩地開始分析起了現狀,「畢竟狼人即使要棄卒保車,也不會在第一輪就丟掉一個戰鬥力,這樣做沒有意義。第二輪,也就是當前這輪,可以分為以下幾種情況:一、假設余了的預言家身份是正確的,那陳彌就可能是狼。二、假設余了的預言家身份是錯誤的,便又出現了兩種情況。即,她是狼,需要洗白自己,減小嫌疑,所以要指認一個真狼。或者,純粹擾亂視聽。個人認為,擾亂視聽的情況下,余了有身份的可能性很小,畢竟一個弄不好,被投死的風險就會大大增加,且現在才第二輪,她的身份肯定沒有盡其用,不會這麼冒險。至於陳彌,他或許是狼,或許不是狼,這就要看他的發言了。」

譚北海說話不疾不徐,能讓人聽進去,他說完后,一時下一個都沒反應過來該自己發言了。在曹煥聽來,譚北海的話里雖說的都是「可能」、「或許」,但都無不在指認陳彌是狼,他腦瓜子開始亂飄,懷疑搞不好譚北海和余了才是狼抱團,晚上殺不夠,早上能投死一個算一個。

「事到如今我要爆個料!」陳彌一看矛頭都對著自己,急得站了起來辯解道,「第二輪為什麼沒有人死啊,你們以為是狼沒有殺嗎?錯啦!他們殺的是我呀!我是女巫!我自救了,你們千萬別聽余了說的,她昨晚沒殺我成功,白天想把我投死呢!我倒是覺得譚sir分析得頭頭是道,大家按譚sir說的余了是狼的支線來,一定能贏!」

曹煥差點噴雪碧,想說譚北海說的余了是狼的支線里,你也是狼啊,是不是傻。陳彌這樣亂跳女巫,還有意無意要把針對他的譚北海給摘出去,曹煥改變主意了,他現在站在了陳彌和譚北海是狼夥伴的一面上了。第二輪如此一鬧,陳彌最終以4:3的票數被直接投了出去,陳彌還很委屈,想不明白大家怎麼這麼狠心,嚶嚶嚶了老半天。

「天黑請閉眼。」

黃榕被這一輪的氣氛弄得有些激動起來,熱得脫掉了外套,宣布了第三晚的到來。

「女巫請睜眼。」

曹煥睜開眼睛,秦詩正指著陳彌無聲地大笑著,陳彌癱在沙發上,一臉被騙慘了的表情。黃榕問用不用毒藥的時候,有一瞬間,曹煥是想毒譚北海的,可想了想,冥冥中覺得應該再放放,於是仍然保留下了毒藥。

「天亮請睜眼,仝靖,對不起。」

「我?我死了?我腦子已經亂了,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好,沒有遺言。還是先從余了開始,逆時針發言。」

「這輪我驗了譚北海,他不是狼。」

在上一輪中,從投票中就能看出,大家多多少少都對余了是不是狼抱有懷疑,現在余了這樣一說,大家都覺得她和譚北海有狼抱團的嫌疑,總而言之,這輪白天,無論如何得把兩人中至少其中一個給投出去。

「我可以保證余了的身份,她絕對不是狼。」

「管煢?」

一直低調的管煢突然在這輪發言時暴了這麼一句,一時把信心滿滿的大家都炸混亂了,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只有三頭狼啊,陳彌這藏不住的,絕對狼沒錯的,那難不成,譚北海是無辜的?實則余了和管煢才是真正的狼抱團?就在最後投票,大家猶豫該不該棄票的時候,余了先給自己投了一票,她舉手道:

「大家可以投死我,正好讓我留個遺言,第一輪,我確實是驗了個人,但這個人不是陳彌,我將會在遺言中告訴在場的各位,第一輪我到底驗的是誰。」

既然有人主動求票,除了管煢以外,大家乾脆一致把票投給了余了。余了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她雙手抱胸道:

「現在至少還有一頭狼隱藏在眾人之中,第一輪夜晚,我驗的其實是莫達拉,確認他是狼,如果女巫還在這兒的話,今晚請一定要毒死他。」

莫達拉突然被提到,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立馬從弔兒郎當的坐姿改成了正坐,他擺擺手想辯解,又被警告不能爭辯,只能吃下這個暗虧。

「女巫請睜眼。」

曹煥一睜眼,對面就是幾張笑而不語的臉,陳彌想給他提示,但被秦詩扭住了肉,痛得嗷嗷直叫。

「死者請不要擾亂視聽。女巫要下毒嗎?」

曹煥現在看誰都像狼,他在一堆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咬咬牙還是聽了余了的話,指了莫達拉。

「天亮請睜眼,昨晚狼殺了管煢,女巫毒死了莫達拉,遊戲結束。」

「啊?怎麼就結束了?不對吧。」

黃榕說完,大家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先前的幾位「死者」即使開了天眼,也不明白為什麼就結束了,一度以為黃榕是不是判錯了。就連曹煥也想不明白,他翻開卡片看了一眼,確認自己確實沒看錯身份,再看向譚北海,後者淡定多了,舒適地靠在沙發上,朝他溫柔地笑了笑。

「狼殺了管煢,女巫毒死了莫達拉,那麼剩下的老大和譚sir,應該一個是狼一個是女巫啊,怎麼就遊戲結束了?是不是哪裡弄錯了啊?」

陳彌問出了大家的疑問,十幾隻眼睛齊刷刷望向黃榕,把黃榕看得想躲進桌子底下去。

「我指的他倆情侶。」

余了一口喝光了她的混合飲料,伸手將自己的身份牌給翻了過來,上面赫然是丘比特。

「對,所以這局第三方陣營勝,我哥、曹哥、還有餘了。」

黃榕趕緊接道,縮著脖子跑回自己位置,躲在譚北海身側。

「卧槽,黑情侶啊,服了服了。」

包廂里發出了此起彼伏的感嘆聲,曹煥這個當事人也跟著一起搖頭,他什麼都不知道,竟然還躺贏了,不過反過來想想,他要是一開始就知道,以他的狼人殺水平,搞不好就贏不了了,畢竟第一把的情侶烏龍殉情事件還正在眼前。

「你知道?」

曹煥悄悄湊過去,小聲向譚北海詢問。譚北海搖搖頭,微微側過身,靠近曹煥道:

「一開始不知道,否則也不會在第二輪的時候指你,白天的時候你沒死,我大概猜到了你應該是女巫,說實話,當時我是真信了余了是預言家的,因為陳彌確實是狼,直到第三輪她說驗我不是狼為止。我想她既不是女巫,也不是狼,更不是預言家,如果有身份,只能是丘比特了。我觀察她的時候,她用眼神讓我注意下你,我大概猜到她指的情侶是我和你,也知道她想玩什麼了。」

「所以,她幫你幹掉兩個狼同伴,你就不用被陳彌和莫達拉懷疑,你只要保證我不死就行了?」

「比較運氣的是,陰差陽錯之下,你第二輪死過了,而且很快余了又跳了預言家,短時間內不會讓你死第二回。」

曹煥半天沒回過神,玩個遊戲而已,需要這麼認真嗎,讓他如何回顧剛才全程摸魚的自己,而且這幫人什麼毛病,一個兩個都愛指他和譚北海情侶,就不怕他一個腦滑把大家帶坑裡去嗎。

「你又是怎麼一開始就知道陳彌是狼的呢?」

曹煥趴桌上,忍不住去問對面的余了,余了聳了聳肩道:

「猜的,不過不管他是不是都無所謂,除了你們兩個,誰死都沒所謂。」

「管煢保你的時候你就知道她是真預言家了,同時能確定我是女巫,所以你怕自己再等一局,管煢會暴身份,所以乾脆自爆,預言家可以讓狼來殺,莫達拉是不是狼也無所謂,讓女巫殺就好。」

「對。」

「不行,我還是一頭霧水,你怎麼好跳不跳那時候跳啊。」

仝靖覺得剛才那局多有不甘,他糊裡糊塗就沒了,太冤枉,自己復盤了一遍后,覺得管煢這環節存在很大問題,不禁討論了起來。管煢哪知道人家玩的是第三方陣營,自己不跳還好,一跳還成了幫凶了,她一臉無辜,攤了攤手道:

「我也沒跳啊,就是站了余了嘛,我是真驗了,當時的情況感覺大家都要投她,我反正肯定是活不長的,保一個是一個,總不能讓狼勝了,誰知道他們玩得這麼高端,我也是受害者,被坑慘了。」

「同志們別討論了,四點半了,是不是該去排隊拿號準備吃飯了啊?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陳彌其實早餓了,站起身來舉起手機向大家提議道。秦詩計劃的吃飯地方離桌游社走路不到十分鐘路程,是一家以價格親民、菜色家常,並且味道不錯而著名的大型連鎖餐飲店,由於人氣很旺,不接受任何預定,只能到點開門的時候拿號取號等叫號。周末如果不早點去,基本趕不上第一批吃飯的,即使一幫人好不容易上了桌,上菜的速度還是慢得超出想象,老半天下來,桌上還只有三盤冷盤,作為裝飾的西藍花都被陳彌給吃掉了。

「閑著也是閑著,我們玩會兒?」

陳彌本想拉著曹煥和莫達拉再打會兒手游,但把其他人晾著也不是個事兒,他乾脆拿出手機划拉了一會兒,把屏幕展示給其他人看。

「我是卧底?」

秦詩離陳彌最遠,站起來傾身向前,想看清楚上面寫了個啥。

「古老是古老了點,熱鬧一下嘛,同意的舉手!」

有的玩打發時間,總比乾巴巴等菜來得好,大家乾脆都伸了根筷子,以表同意。陳彌看大家都舉手了,拆了副多餘的筷子,抽了一根放在轉盤中間,他給了轉盤一個力,等它停下來筷子指誰,誰就是法官。

「啊,我當法官?這個怎麼弄啊。」

筷子最終指向了顧鶯歌,陳彌把手機給了顧鶯歌,教她怎麼操作后,端端正正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曹煥看了眼手機,自己被分到的詞是西瓜,不知道自己是卧底還是平民,他聽前面幾人的描述,感覺似乎大家都是西瓜。

「老大,愣著幹嘛呢,到你了,該不會你是卧底吧。」

曹煥回過神來,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個「表皮光滑」來。仝靖聽完曹煥說的,他推了推眼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一下,道:

「裡面有紅的,也有黃的。」

「小心仝靖是卧底。」

仝靖說話時,曹煥自然是看向他的,他朝向譚北海的另一邊耳朵不經意一熱,譚北海聲音經過耳洞,縈繞在他腦子裡。譚北海平時說話聲音就挺沉穩好聽的,如此壓低聲音在耳邊說悄悄話,曹煥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因為這一句話而一瞬呼吸困難了起來,他心臟跳得厲害,其他人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模糊遙遠,全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聲,他全身僵硬得不行,完全不敢轉過頭去,而且怎麼好像所有人都向他看了過來?

「曹煥?」

「啊?什麼!」

再次聽到譚北海的聲音,遠處的嘈雜突然籠罩回來,他瞬間站了起來,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曹煥相當不知所措,他喉嚨幹得很,手心裡全是汗。

「到你了。」

譚北海把曹煥面前搖搖欲墜的杯子扶正了,拿得遠離了一些。

「老大你想什麼呢,是不是卧底!」

曹煥尷尬不已,一屁股坐了回去,他心臟還在狂跳,臉上估計也很精彩,他手掌撐著額頭,擋著臉道:

「我想想,我想想……長、長在地里的。」

「這個我講過了!」

秦詩舉手道。

「不好意思,您稍微坐過去點,小心燙到。」

終於來了一盤熱菜,打斷了遊戲,服務員手裡端著餐盤,稍稍俯身與坐在上菜位的莫達拉說道。這一上,直接來了三個大菜,蟹炒年糕、干炸臭豆腐、紅燜羊肉,個頂個的香味四溢。

「不玩了不玩了,大家快吃,我都餓死了。」

最先提議遊戲的陳彌也最先提議吃,他夾了一大塊羊肉,吃得極其專心,連手機都不要了,顧鶯歌叫了他好幾聲想把手機還給他,他都沒聽見。焦點總算是從曹煥身上移開了,他也拿起了筷子,可雙手不聽使喚,一直在發抖,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只是握著筷子發獃,盯著轉盤一動沒動。

「你吃羊肉嗎?」

「啊?」再次聽到譚北海的聲音,曹煥沒控制好自己音量,大聲回了一句,他忙捂住嘴,往周圍看了一圈,「吃的。」

話音剛落,一塊棕紅色、咸香裡帶著些微辣椒提煉出來的鮮味的羊肉,落進了他的碗里。

「謝謝謝謝。」

曹煥忙連說了好幾個謝謝,夾起羊肉就大口咬了下去,果不其然,他燙到了,可又不敢吐出來,只能縮著舌頭閉上眼睛,一點不敢往譚北海那邊看。

「不用謝。」

這頓飯是不能好好吃了,曹煥完全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麼回事,跟中了蠱似的,全身感官不隨他控制,腦袋嗡嗡的,反應都慢了好幾拍,而這個下蠱的人,就在他邊上,最短距離不超過十厘米。譚北海則是看曹煥基本不主動去夾吃的,還大部分時間都低著頭,以為他腿不舒服,便更上心照顧他。譚北海越是投來關注,曹煥越是不敢亂動,這個場合、這個感官,拼合起來太奇怪了,他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今天就當沒他這個人存在過。

一頓飯是吃得是雲里霧裡,吃了點什麼有哪些菜,曹煥完全沒注意,譚北海給他夾什麼,他吃什麼,偶爾自己伸個筷子,夾回來的不是辣椒,就是薑片。再後來什麼時候出的餐廳,什麼時候進的KTV,曹煥跟失憶了般,他站在包廂門口不遠處發矇,眼睛來回看著沙發和吧台,直到人都坐滿了,他還沒選好位置,整個人心思就完全沒在這上面。

「要我扶你嗎?」

曹煥倒吸一口冷氣,往後踉蹌了一步,譚北海以為他是要摔了,忙抓住了他的手肘,他看著譚北海,嘴張了幾下卻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

曹煥低頭一個轉身出了包廂,直奔洗手間而去,他一路目不斜視,撞著人也沒感覺,拉開一個空著的隔間門立馬閃進去落鎖,坐在馬桶上思考人生。

什麼情況。

靜默中,隔壁間不知道哪個喝得爛醉的人正在瘋狂嘔吐。

斷腿的後遺症表現是心臟會出毛病?也沒聽醫生說過啊。

曹煥搓搓臉,從指縫中盯著門上「來也匆匆去也沖沖」的標語,他這麼大個人了,也不適用於自欺欺人這一招了,戀愛不是沒談過,雖然都無疾而終吧,至少開頭什麼感覺還是記得的,他只是不信,幾個月前還視譚北海為眼中釘呢,怎麼突然就……

好像也不是那麼突然……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曹煥的心裡瘋狂刷著彈幕,他一點點把記憶倒帶往前,回憶跟譚北海相處時的點點滴滴,越想越覺得血氣從中段開始上下同時涌,只好趕快停下。弔橋效應也好,什麼也好,萬千原因匯聚成一句話:

「我完蛋了。」

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龍捲風,夜深人靜時的火星撞地球。

隔壁再一次發出幾乎要吐出膽汁來的響亮嘔吐聲。

許久,曹煥打開了門鎖,頂著張快超脫凡俗的臉,在路過人奇異的目光下,閉眼往臉上啪啪拍水,他照著鏡子看了會兒,齜牙笑了下,還好,比想象中平靜多了。

「啪!」

「啊。」

曹煥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巴掌,他身後正要走上台階的人嚇得腳底一滑,驚呼出聲,都進衛生間了,還一步三回頭想看看洗手台邊這人怎麼回事。曹煥抽了幾張紙擦乾臉,走回包廂的路上做了十二分的心理建設,他在包廂門口深呼吸了一下,握緊把手,推開了厚重的隔音門。

「猛風沙,野茫茫……」

一首不成調、語言自創、不看屏幕根本聽不出來是什麼的歌隨著漸漸拉開的門,音量越來越大,台上是陶醉在自己歌聲中對唱著的仝靖和黃榕,台下是一張張被震驚到欲言又止的臉。曹煥默默反手關上了門,悄悄挪到沙發邊角處落座,身邊是端著一杯飲料,一臉痛苦的莫達拉。莫達拉挪挪屁股,給曹煥讓了點位置,貼過去在他耳邊道:

「別看他倆名字那麼金庸,沒想到唱歌風格也很金庸,那叫一個天龍八部,好好一首鐵血丹心,活生生唱出了八個音部來,厲害,絕配!」

曹煥的第一反應卻是:看,莫達拉貼那麼近跟我講話我就沒反應。

「你腿沒事吧。」

譚北海不知何時摸黑了過來,因著沒地方坐了,他便蹲在曹煥面前,自下而上地看著他,眼睛里滿是擔心。曹煥下意識移開目光,默默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他眼睛在包廂各個角落處亂瞟,就是不看著譚北海。

「沒事,挺好的。」

「你腿犯病了?」

莫達拉也聽到了,上手就要來摸,曹煥一把打開了他的手,嘖了一聲道:

「幹什麼呢,規矩點。」

「喲,大姑娘還不讓摸了啊。」

莫達拉一打岔,曹煥略微平靜下來了點,看譚北海還蹲著,他忙隨手拿了個杯子擋住半張臉。

「我真沒事,剛就是、就是一天沒上廁所了,人有三急嘛。」

「那就好。」

譚北海似乎被說服了,站起身繞過桌子,回去了自己位置。此時台上二人終於一曲完畢,拿著個話筒跟大家道謝。

「好!再來一首!」

莫達拉一出聲,瞬間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他看著那四處而來簡直要殺了他的目光,一口飲料愣是喝一口嗆一半,他拉著曹煥的胳膊把他往前擋著,自己儘力躲在後邊。

「那多不好意思啊,都唱了好幾首了。」

黃榕雖這麼說,可那雙緊握著話筒的手,卻有著自己的意識。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再來一首,今天最後一首!我看看,就……《今天你要嫁給我》怎麼樣?就這個了!」

仝靖一邊說一邊在手機上點歌,等他說完,音樂聲就響起了,根本沒給台下人拒絕的機會。《鐵血丹心》曹煥就只聽了個末尾,這回《今嫁》,扎紮實實地讓他領教到了什麼是魔音灌耳,奈何這KTV音響效果還奇好,聲音從四面八方環抱而來,根本無法擺脫,他一把搶過莫達拉手裡的飲料,期望用自己的吞咽聲蓋過這噩夢般的歌聲。

唱K到了後半段,基本也沒人真在那兒唱了,點了歌當背景音樂開始了划拳喝酒,第一個先瘋的是陳彌,陳彌不勝酒力,跟莫達拉這個職場老酒鬼一起哥倆好地喝了三杯后就傻了,先是訴苦看中的限量版遊戲鐵盒被人搶走,再是跑到了譚北海面前抱怨他前段時間總把曹煥往外拐,害得自己沒人帶,升級速度變慢。曹煥本就心虛,趕緊跑過去想把陳彌帶走,但又拉不動陳彌,要是腿腳好那會兒,他真能直接將陳彌背起來丟出去。

「這樣!譚sir,你——唱首歌!我就、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他喝高了,別理他。」

曹煥忙解釋道,他不太敢抬頭看譚北海,偶爾瞥上一眼,發現視線相對,都會心悸。

「對嘛,譚檢察官來一曲嘛。」

顧鶯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喝多了,抓著個啤酒瓶臉紅紅地笑著說道。曹煥簡直要扶額了,平時正正經經的顧鶯歌主任,知道自己喝醉后是這個樣子嗎。

「您可是我們的男神,誰不希望接案子能接到您的,讓我們了了這個心愿,聽聽男神唱歌什麼樣!」

管煢搭上顧鶯歌肩膀,手裡也拿著個啤酒瓶,跟她互相碰了碰,咕咚咕咚直接吹起了瓶。

「來一個!來一個!」

陳彌有規律地拍起了手,曹煥想把他手扒拉開,他乾脆抓著曹煥的手拍,兩人較勁較得手背都出了青筋。莫達拉看不下去了,幫曹煥把坐在地上的陳彌拖回了位置,他乾脆坐在陳彌腿上,省得一個不留神他又跑沒了。

「我不太聽歌,流行的那些基本都不會唱。」

「我來點我來點!」黃榕舉雙手自薦,出賣自己哥哥一點不帶猶豫的,她小步跑到點歌機邊,利落地找了起來,「我第一年參加工作的時候,要在年會上表演唱歌,我哥陪我練了一個多月呢,這首他肯定會!」

「譚sir!給!」

仝靖抓著話筒一甩,塞進了譚北海的手裡,譚北海只得站了起來,雙手將話筒握在胸前,回身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秦詩把正在播的歌給切了,屏幕黑了一瞬,再亮起來時,歌名出現在上面,是五月天的《錯錯錯》。

「好!」

「我以為會是《水手》啊,《向天再借五百年》之類的,嘿嘿,有意思。」

莫達拉翹起二郎腿,一手搭上曹煥的肩膀,一手在自己腿上打拍子,還差個茶壺就完全是個聽戲的大爺。

「那待會兒讓你上去再活五百年如何?」

「我唱歌可是要錢的,多好聽吶,不輕易出場。」

前奏響起時,底下的人搖鈴鼓的搖鈴鼓,抖沙錘的抖沙錘,還有拿杯子敲桌子的,個個都興奮得不行,等譚北海一開口,好像有魔力似的,包廂里瞬間就安靜了下來。譚北海聲音低沉又磁性,把這歌唱得跟搖籃曲一樣,讓人根本不忍心發出一點聲音去打擾,甚至要屏住呼吸去聆聽。曹煥也是驚呆眾人中的一員,他愣愣地盯著屏幕上的歌詞,頭慢慢轉向了站著的譚北海。譚北海似有所察,看了過來,兩人視線接觸時,曹煥根本忘了要躲,不如說根本移不開目光,要不是還有份理智在,這氛圍,他恨不得跑上台去不管不顧地盯著譚北海的眼睛深情告白。

一曲完畢,大家還是沒有發出聲音,黃榕看了大家一圈,驕傲得不行,舉高了手大聲鼓掌。

「太好聽了吧。」

「深藏不露啊。」

「曹神,我懂你剛才為什麼非要阻止陳彌了,這一首歌下去,你以後能翻身的機會怕是沒有咯。」

曹煥反手不輕不重地拍了莫達拉胳膊一下,他仍舊盯著譚北海,覺得自己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唱到了,眼裡一定有不太尋常的情緒在,此時應該果斷轉頭掩藏一下,但包廂里這麼暗,沒人會這麼巧注意到吧,再多看會兒應該也不為過吧。

「哎,曹神,你也沒喝酒啊,臉怎麼這麼紅?」

「……」

莫達拉一句話讓曹煥猛地扭過了頭,他嚇得低低罵了句,窩進沙發里,目視前方。

「我看你是喝多了眼花,這紅彩燈一直往我臉上打,能不紅嗎。」

「哦,是嗎。哎你別說,剛才你不說我還不想的,你說了我倒真想唱了,不行,我得來首。」

莫達拉平時銳利得很,得虧現在喝得有點醉,讓曹煥糊弄過去了,曹煥有點待不下去了,他發了條信息給秦詩,說自己先回去了,悄悄叫了個網約車,溜出了包廂。坐上車,曹煥整個人癱在後車坐上,他一手捏了捏兩邊太陽穴,望著車頂出神。

人啊,真是犯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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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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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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