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話

第二十三話

從醒來的第二天起,曹煥被迫接待了一批又一批從來沒見過、平時也不怎麼接觸得到的所謂高管人士,想來應該是譚北海還沒醒,這些慰問就拐了個彎,不管他願不願意,全順帶灑在了他身上。檢察院這邊最隆重,竟還是檢察長帶著一眾公訴科人員過來的,公訴科的人曹煥都見過,不過這會兒他們個個都站得筆直目不斜視,跟機器人似的一動不動,不敢在檢察長面前造次的樣子,他到還是第一次見。大概是實在憋不住了,南珊趁著檢察長握著曹煥的手發表深情演講時,小幅度地對他揮了揮手,做了個鬼臉。

「小曹啊,你的精神非常值得大家學習,我跟你們葉主任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很欣慰他手底下有你這樣一員幹將。這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希望你能繼續努力,為公檢法事業發光、發熱。」

檢察長何運舟接過旁人遞來的一卷紅色物品,刷地一下展開,看得曹煥目瞪口呆,只見一面上書「愛崗敬業」四個大字的錦旗展現在他眼前。曹煥在錦旗及何運舟之間來回看,在令人窒息的尷尬中,他不得不兩手后撐,盡量直地坐在病床上,拿著錦旗與一眾人等合了張影。終於送走檢察院的人,曹煥以為可以休息了,手還沒摸到床邊的搖桿,陳彌就背著個像是要去避難一樣的大包出現在了門前,他一句話沒說,進門后直衝病床前跪下,嗷嗷地開始大哭。病房門還開著,走廊上不少正在散步的無聊患者聞聲,探進頭來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病房的患者駕鶴西去了呢。陳彌一邊哭,一邊把背包甩在自己身前,完全不理曹煥讓他安靜並起身的命令,從裡面拿出了一包又一包、一盒又一盒的零食,全堆在病床上。

「老大,我對不起你啊,我不該烏鴉嘴啊,我天打雷劈啊,我把我精選的零食都給你,你一定要原諒我啊!」

「給我收回去,你把零食當紙錢啊,我沒死呢。」

「幹什麼呢!給我出去,擾民了知不知道!」

護士站在病房門口重重地敲了敲開著的門,她走進來看到曹煥病床上堆著的零食,神色越發嚴厲起來。

「我不是說了不能吃外來的食物嗎!你這就給我犯戒了?還想不想快點好起來了!以後出院了隨便你吃,而在這裡,你就要聽醫囑!」

曹煥百口莫辯,他可一口都沒吃,本來他也不饞零食,雖然這幾天確實是被逼得看著白牆都像椰蓉芝士蛋糕,但床上這些,他都沒來得及下口啊。倒是陳彌,用自己的身軀護住了護士想要收走的零食,給曹煥辯解道:

「我老大可沒吃,我剛送進來您就過來了,護士小姐姐能不能手下留情啊,看看我老大,一個青春大小伙,都面黃肌瘦成什麼樣了。」

曹煥的重點全在「面黃肌瘦」上了,他可是形象大過天的,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一臉不可置信地想我現在都可以被用「面黃肌瘦」來形容了么,更何況剛剛才和人拍了個合影,那成片得多難看啊,合影也不知道要掛在什麼地方,萬一還得供來來往往的人圍觀,他這自認帥哥還要不要面子了!護士哪管陳彌的死命抵抗,將所有零食又都塞回了他的大背包里,連著背包單手一提,全拿走了,渣都不剩。

「待會兒要走了,記得來前面護士台取。」

「別別別,還是我背著吧,多重吶,你們這麼忙,還得勞煩看管我的包,我過意不去。」

「我可不信你,我要對我的病人負責。」

護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宣告了陳彌的最後一搏以失敗告終。

「老大,你沒得吃了。」

「怎麼說得好像我叫你拿來似的,給我坐下,說說我們臨床最近的案子怎麼樣了。」

陳彌把凳子抬了過來,在曹煥旁邊坐好,他指了指垂下床頭櫃的那面紅彤彤的錦旗。

「老大你可真是貫徹著四個字啊,胸前的紅領巾更鮮艷了呢。」

顧鶯歌早先給曹煥安排了幾個要複診的案子,本來剛好這次出診回來能馬上接上,結果碰上這種事後全部耽擱了,於是乎,那些案子自然地落在了王老師和當臨床助理時間最久的陳彌身上。王老師並不是每天都來中心上班的,約等於是陳彌一人挑大樑,使得他這幾天工作量暴漲。陳彌專業水平雖然不能說過硬吧,但也中規中矩,主要是人夠細心,分配給他的工作他也肯定會儘力完成,只是主動性一般,完成後並不會自己去找事來做就是了。今年中旬陳彌就該到助理年限,可以考職稱了,一下子考高級還是有些困難,但曹煥再稍微帶帶他,考個中級是沒有什麼大問題的。陳彌噼里啪啦地一口氣把這幾天的案子情況都說了,不忘吐吐苦水要曹煥誇他幾句能幹來順順毛,他一直待到探病時間結束才走,期間目睹了曹煥那清淡到可以用可憐巴巴來形容的飲食,一臉惋惜地看他吃飯,看得曹煥想一個巴掌把他眼睛拍到後腦勺去。

探病時間一過,整個樓層沒了聲音,外頭走廊的光亮度也降低了不少,病房裡更是不開燈就是伸手不見五指。曹煥把早上韋博豪帶給他的軍棋拿了出來,自己跟自己下了兩盤,等最後一輪查房過後,他悄悄下了床,扶著床沿,咬牙伸長手臂把角落裡的輪椅給拖了過來。曹煥跟做賊似的先在門口觀察了好一會兒,而後用最輕的動作轉著輪子偷偷溜出病房,反手虛掩上門。護士台里有兩個護士正在說話,曹煥在她們發現自己前,滾進了距離護士台最近的黑暗處,隱在那兒好一會兒,等護士離開的一剎那快速將輪椅滾過護士台,徑直往電梯間而去。曹煥覺得自己在整個過程里跟電影里的特工一樣,而且還是那種搞笑電影,畢竟轉輪椅實在不是件輕鬆的事情,轉得快了,臉上必定是一副咬牙切齒的便秘表情,再加上他還不習慣,轉起來時方向一直不好把握,全程走的S型路線。

315病房的小窗口裡仍有亮光透出來,曹煥不知道裡面的人入睡了沒,他又站不起來往小窗里瞄一眼,猶豫了會兒,還是輕輕敲了下門。

「來啦!」

黃園生透過小窗口往外看,卻意外沒有看到任何人,他咦了一聲,將門稍微拉開了一條縫,低頭就看見曹煥坐在輪椅上朝他揮了揮手,他一陣欣喜,趕忙將門打開,走到曹煥身後把他推進了門。

「曹哥你怎麼來了!你要來提前跟我說嘛,我推你過來就好。」

「這時間段護士不讓亂跑,我是偷偷出來的。你哥怎麼樣了?」隨著輪椅離近病床,曹煥越能清楚看到譚北海的樣子,他皺起了眉頭,道「怎麼回事?怎麼還插上管了?」

黃園生將曹煥推到病床前後,一屁股坐在了病床邊上,有些沮喪地回答道:

「哥昨晚醒了,也不能說是醒了,就是大半夜的突然嘔吐起來,醫生怕會堵著氣管什麼的,我沒太聽懂,發正就是先給他插管了。我還沒跟榕榕姐說呢,我昨天下午剛替的她,她要知道了肯定得過來,我不想她休息還沒休息夠呢,就又傷心。」

「醫生來的時候怎麼說?」

黃園生玩著自己手指,他抬眼看了一眼曹煥,聲音低低地道:

「醫生說是正常現象,其餘的也沒說什麼。曹哥,你說我哥什麼時候會醒啊,他會不會……」

「不會的,他不醒只是因為身體恢復所需要的能量大,別自己嚇自己。」

「……嗯!」

黃園生朝曹煥笑笑,起身幫譚北海掖了掖被角。

曹煥醒來后的第七天,複診的醫生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傷腿,表示骨頭長勢喜人,可以拆線出院了,這高興壞了周麗華和韋博豪,喜滋滋地回去把曹煥的房間給重新收拾了出來,韋博豪還去小商品市場買了一堆彩燈給曹煥房間掛了一圈。曹煥則是聽到要拆線,擔驚受怕了一晚上,他腿上那條手術縫線可長得很吶,拆起來能要人半條命不。為此,曹煥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第二天耷拉著眼皮,黑著個眼底去拆線的時候,還被醫生誤以為是因為要回家太興奮而睡不著。

聽說曹煥要出院,莫達拉和陳彌全跑來了,連樓下陪床的黃園生和黃榕都過來了,形成了一個大陣仗圍觀曹煥拆線,曹煥怕自己等會兒疼出了洋相,只能扭頭跟莫達拉和陳彌扯皮,結果在他以為還沒開始的時候,拆線就結束了,一點都沒感覺到疼。

「一個月後來複診,這段時間行動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好了,出院小結單拿好,可以去辦出院手續了。」

醫生把簽好的小結單交給了周麗華,周麗華和韋博豪立刻馬不停蹄地跑去辦手續了。為了慶祝曹煥出院,幾人推著曹煥的輪椅,和他一起遊覽了一遍醫院,寓意游過一遍,哪兒都看過了,以後就別回來了。不過他們這堆人太鬧騰,中途還被護士嫌礙事教育了一頓。正說著話,莫達拉就被一個電話叫走了,他是開車來的,陳彌這個臨時接班人也還積壓著一堆案子沒做,乾脆搭個便車,也跟著一起走了。黃園生勤勞得很,幫著行動不便的曹煥忙裡忙外地整理個人物品,而平時說話停都停不下來的黃榕,一路上都安靜得很,這時正一動不動地坐在一邊,有些鬱郁地望著窗外發獃。

「黃榕,沒事吧?」

黃榕聽到曹煥叫她,才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似的,笑著擺了擺手,隨後又嘆了口氣。

「哥哥他……昨晚上至少動了動,可能是插著管子太難受了吧,睡夢中無意識地把管子給拔了。黃園生這個沉不住氣的小子,半夜哭著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怎麼了呢,被他給嚇的,下樓的時候差點倒栽蔥滾下去。」

曹煥心裡對譚北海挺愧疚的,總覺得是自己牽連了對方,他住院這幾天,每過探病時間就會溜去315病房。譚北海的生命體征都還不錯,就是不醒來,但也算一天比一天好,有時候喊他他手指還會彈動一下。對於出院,曹煥是開心的,但是也有些過意不去,他挺想能在譚北海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見到他的,告訴他莫達拉查到的這次事件的詳情,和他討論案情里那些蹊蹺的地方,如果是譚北海,搞不好真能提出什麼建設性的想法,或者謝謝他在自己昏迷的時候不斷跟自己對話,甚至不惜把不願提及的往事也搬了出來。同時,曹煥也非常害怕,怕譚北海覺出味來,會發現是自己害了他。

「我……我還想再去看看你哥哥。」

「好啊。」黃榕跳起來,跑到曹煥背後將他的輪椅轉了180°,跟黃園生打了個招呼便推著曹煥往電梯走,「昨晚那麼一鬧,醫生就把管子給撤了,說是哥哥能自主呼吸了,這些天也沒有再嘔吐的跡象,是不是代表哥哥快好了?」

「肯定快要好了,畢竟都有力氣拔管子了,只可惜啊,我不能第一時間見到他醒了,要不我多住幾天吧。」

「那可別,哥哥要是醒了我第一時間告訴你嘛。哎,住院真的很消磨人意志,我還從來沒在醫院待過這麼長時間,有時候半夜睡著睡著,突然不知哪兒會傳來哭聲,然後第二天就會聽說哪裡人沒了。我現在覺得我已經看透生死,可以出家了。」

「你捨得你這頭髮?」

「嗯……那我可以帶發出家,阿彌陀佛。」

黃榕一個拐彎,將曹煥正面對著315病房的房門,伸手拉開了門。今天譚北海的病房裡已經撤掉了很多儀器,窗帘也拉開著,陽光透過床前的樹灑進來,照亮了床上躺著的人半邊臉。譚北海頭上纏著的一圈又一圈的紗布也拿掉了,換成了疊成方形的紗布塊,貼在開刀的位置。現在曹煥才能看清譚北海的臉,他術前被剃光了的頭髮,這時長出了一些毛刺,紗布拿掉后,額前的美人尖異常明顯,只是下巴的一圈胡茬被剃得有些寒磣,一塊一塊的跟被狗啃過了似的。黃榕顯然也發現了這點,她皺起眉頭一叉腰,氣憤地繞著病床走了一圈。

「黃園生這鬍子怎麼在剃的!我就不信他給自己也能剃成這樣!」

黃榕一邊說黃園生沒用,連這事都做不好,一邊自己跑去衛生間拿了剃鬚膏和刮鬍刀過來,重新幫譚北海剃鬍子。曹煥稍稍往前了一點,伸手碰了碰譚北海的手指,這是他每回來必要做的事,強迫症般確定著人是不是還活著。最近幾天譚北海已經能有所回應,會稍稍動一下被碰的手指,此時也是輕微地彈動了一下。曹煥趕緊撐起身體去看譚北海的眼睛,如往常一樣,依舊是沒有睜開。

黃園生過了會兒也跑了下來,跟曹煥說他父母已經辦好了手續,可以出院回家了,黃榕見他進來,先是對他的剃鬍子手藝一頓批判,說得他都不敢抬頭,半天才敢小聲地抗議一下。

「下手重了我怕把哥的皮刮破啊。」

「你給自己剃就不怕了?」

「那能一樣嗎,給別人剃很難把握的。」

「就你有理由,去,門口給我罰站去。」

黃園生吐了吐舌頭,趕忙推著曹煥走了。

曹煥原先是想回自己那兒的,可他畢竟腿腳不便,個人生活成了很大問題,在多次討論過後,周麗華和韋博豪成功把他勸回了家,至少在拆石膏並且復健完畢之前,他都得在原來家裡渡過。可自己那小家也不能就這麼放著,當初離開的時候也沒想到要很久不回來,什麼打掃都沒做,鍋里還放著估計已經爛了的紅薯沒扔掉,曹煥想了想,把自家鑰匙扔給了陳彌,方便他自己去玩電腦,順便每回去的時候做個清潔。

高高興興回到家,在曹煥推開門,看到自己房間里一牆五彩斑斕的彩燈時,還是一瞬想再爭辯一下,讓老兩口能放自己回小家去。周麗華也特別嫌棄韋博豪這品味,全寫在了表情上,她把曹煥推去客廳,讓他等著喝雞湯,自己則是進屋裡扯掉了一排排的彩燈,把韋博豪氣得一晚上不肯跟周麗華說一句話。從這天起,曹煥就被各種湯給包圍了,今天是本雞湯明天是老鴨煲,吃得最多的還是筒骨蘿蔔湯,周麗華不僅負責熬制,還盯著他必須把每鍋湯里的五根筒骨全部吸光骨髓才行。這麼吃下來,不到一個禮拜,曹煥基本是把住院期間掉的肉全補了回來,並且還有多,吃得他是油光滿面的。某一天陳彌來看曹煥,見著他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門了。

「行啊老大,再過幾天怕不是能上房揭瓦了。」

「多讀點書成么,會用成語嗎!」

「我這是字面意思,是說您這腿腳能恢復到爬房頂上的意思。」

「你先問問你語文老師同意么。」

陳彌這次仍是帶來了上次他沒能送出手的零食大書包,還附加了一些泡椒鳳爪、鹵豬蹄肉、鹽水鴨爪等物。曹煥看著一桌子的各種「爪」,隨手拾起一小包鳳爪,一臉的嫌棄。

「吃啥補啥,別客氣。」

「我怕我晚上做夢自己腿變雞爪了。」

家裡比起醫院要暖和多了,又有地暖又有空調,睡覺還有電熱毯,曹煥畢竟是個差點凍死的,周麗華絲毫不心疼電費,全天開著,她又怕曹煥套不進褲腿的那隻傷腿挨凍,特別用法蘭絨毯子給他做了一個腿套,這捂法,一般人都得捂出痱子來,更何況曹煥那隻整日不見天光的石膏腿。正式長傷口期間,曹煥本就腿癢,如今又長了痱子,更是癢得他翻來覆去好幾日都無法入睡,忍了一天他實在受不了了,狀似不經意地告訴了周麗華這事。周麗華一聽,嚇壞了,忙把出門看下棋的韋博豪用奪命連環call給叫了回來,驅車飛馳往醫院而去。

周麗華特別內疚,全程不發一言,韋博豪看著這情況也不敢說她的不是,閉嘴專心開車,曹煥在後座攬著她的肩膀,小聲安慰了她一路,快到醫院了,她才稍微緩過來了點。韋博豪去後備箱把摺疊輪椅拿出來,扶著曹煥上去坐好,周麗華本來也要跟著去診室的,但韋博豪怕醫生再說點什麼,她又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就讓她坐在等候區,自己推著曹煥去診室。果然,醫生拆了石膏后,一看曹煥滿腿的紅疹子,滿臉嚴肅地質問家屬是怎麼在照顧的,韋博豪全部是是是地應了下來,半句不敢反駁。醫生開了地塞米鬆軟膏后,重新給曹煥打上石膏,拿了紙把注意事項都寫在上面交給韋博豪,才放他們走。韋博豪將曹煥放在大門邊上,自己和周麗華去拿葯,順便想發揮下自己作為自認為的當家者的包容力,好好安慰一下周麗華。曹煥目送他們離開,看著大門外來來去去的人群發獃,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莫達拉手捧鮮花溜達著進門,一轉頭也看到了曹煥。

「我們曹神這是被流放了么,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看風景。」

「來複診,我爸媽去拿葯了,你這是要看望誰啊?」

「誒,我今天可是有身份的人啊,」莫達拉清了清嗓子,「我今天代表安湖市公安局刑偵隊來看望譚北海同志。」

「他醒了?」曹煥趕忙拿出手機翻消息,「但是黃榕沒給我發信息啊。」

「我也不知道他醒沒醒,就是接了這麼個任務,來都來了,要一起去么?」

「行,我發個消息給我爸媽。」

趁曹煥發著消息,莫達拉乾脆把鮮花放他腿上,雙手推著他往住院區走去。剛要按樓層,遠處忽然拐出一個醫生大喊著等一等,醫生跑進電梯,扶了把眼鏡,喘了口氣,他手停在按鈕「3」前,發現已經被按了,便放了下去。曹煥和莫達拉對視了一眼,想沒那麼巧吧,結果一到3樓,醫生最先沖了出去,他們兩個眼睜睜看著這個醫生跑進了315病房。

「卧槽?!」

莫達拉頓了一瞬,趕忙推著曹煥跑過去,只見315裡面已經沿著病床圍了一圈護士醫生了,有個護士與他們擦肩而過正要跑出去,被莫達拉給攔住了。

「裡面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曹煥緊張地說不出話,雙手撐著輪椅扶手身體往前傾,想下輪椅單腳跳過去。

「讓一讓,你們是患者什麼人?」

莫達拉被問住了,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掏出了警察證。護士一看,以為裡面躺著那麼多天的是個犯人,驚慌了一下,忙說道:

「患者剛醒,醫生們在查看,現在還不適合問話,你們要不等等。」

「呃……嗯。」

莫達拉直覺對方會錯意了,但他懶得解釋,微笑了下收好了證件。此時的曹煥剛扶著門框單腳站了起來,口袋裡的手機也同時響了一聲,他靠著門框拿出手機——是黃榕發來的語音消息。

「曹煥哥哥!我哥醒了!」

曹煥左右看了看,並沒有在病房裡看到黃榕和黃園生的身影,他正奇怪著,就聽到了黃榕從後方傳來的喊聲。

「曹煥哥哥!!」

黃園生和黃榕一起跑了過來,曹煥欲揮手,差點重心不穩摔倒,莫達拉一把拉住他,把他摁回了輪椅里。

「有輪椅你不坐,急什麼,醒了還能再暈過去么,我推你進去。」

醫生正在測試譚北海的認知情況,又是拿筆又是認字的,依稀能聽見譚北海微弱的回答,聽醫生的語氣,好像情況還不錯。曹煥伸長了頭想看,整個病床都被一圈白大褂擋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到。大概過了兩三分鐘,為首的主任醫師回頭向黃榕和黃園生說了一通后,終於帶著人離開了。

「快快,推我過去。」

曹煥拍拍輪椅扶手,催促莫達拉道。莫達拉倒是不急,晃著腦袋把曹煥推了過去,特別得意地道:

「我就說了,我一定是你們的幸運男神。我一來,你醒了,我再來,譚北海醒了,嘿嘿,趕快抱緊我這隻錦鯉,保你們原地滿血復活。」

譚北海其實在曹煥剛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了,他昏迷的時候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別人說的話做的事他多多少少都能知道點,只是大腦這個總指揮休眠了,無法調動起身體其他部位,每次一有人碰他手指,他就知道是曹煥來了。此時看到曹煥面色紅潤,一點也沒有病懨懨的樣子,譚北海放心了,歪頭笑著看向他。曹煥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想好的一肚子話現在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也只能笑笑回應譚北海。莫達拉照顧過一次剛醒的曹煥,此時非常來勁,熟練地拿出棉球要蘸水給譚北海潤潤喉,他剛點了幾下譚北海的唇,就被黃榕給轟走了。

「莫哥,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少女心,喜歡玩過家家,改天我送你一套芭比娃娃吧。」

「小姑娘怎麼說話的,我可是個熟手。」

「你自己試試那水的溫度,能不能燙掉你一層皮。」

曹煥在心裡給黃榕點了個贊,想當初他要不是礙於剛醒,沒多少力氣,莫達拉燙著他了他也只能忍著,不然早把莫達拉掀了。莫達拉還真的試了試,隨後默默地把手裡的棉球扔進了垃圾桶里,末了大概是想起了什麼,不忘回頭看看曹煥,露了個憨憨的笑容想給他賠罪。譚北海張了張嘴,喉嚨里幹得不行,根本發不出聲音來,他只能放棄說話,用手指了指曹煥的右腿。曹煥會意,點點頭說:

「小腿脛骨骨折,半月板損傷,醫生說恢復得不錯,以後蹦蹦跳跳完全沒問題,就是打了鋼釘,要拆還早,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過什麼安檢都得響警報。」曹煥頓了頓,看譚北海笑著點了點頭,又繼續道,「我已經出院好幾天了,你看我都被喂胖了,今天回來複診,好巧你就醒了。」

譚北海消瘦得厲害,眼睛卻很有神,一點都不像是個昏迷了快半個月、剛剛才醒的人。曹煥說話有點急,他打著腹稿,想把要說的事情理順一遍,一樣樣跟譚北海說了,但是眼下譚北海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也只能繼續憋著,先讓譚北海好好靜養。

「我……」

至少得先道歉。

曹煥如此想著,開口卻又堵住了,要道歉,總得先說明原因,那必須從頭說起,等於還是要將案情闡述一遍。曹煥想不好怎麼說,皺著眉頭跟自己較勁,再抬頭時,黃榕忙碌的腳步聲,黃園生有些興奮的說話聲,莫達拉一邊把鮮花放進花盆裡一邊哼著小調的聲音,在此刻好像都有些遠,他只能看到譚北海用嘴型說的「下次見」。這一瞬間,曹煥的那些焦慮都沒有了,在山上他迷迷糊糊的時間裡,也是譚北海周身這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他活了下來。也是,何必急於一時,下次見再說也不遲。

黃園生聽了會兒醫生說話就耐不住了,放黃榕一個人在門口記注意事項,自己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從扔在地上的書包里找出一張被折磨得皺巴巴的成績單,展開了拿到譚北海跟前,一臉驕傲地說:

「哥,看!GPA3.85!我就說了3.8以上沒問題的!」

譚北海把目光從曹煥臉上移到了黃園生臉上,他招了招手讓黃園生過來,黃園生立刻蹦跳著跑到病床邊蹲下,把成績單獻寶似地塞進譚北海手裡。譚北海揉了一把黃園生的頭髮,歪著頭認真看起成績單來,偶爾無聲地指指其上的幾個科目,意思是分不該這麼低。黃園生有備而來,科科有理由,譚北海還真的拿他沒什麼辦法。許是他們這病房太鬧騰,沒過多久,護士就過來趕人了,連黃園生都被黃榕嫌棄照顧不周給趕走了,讓他明天再來。曹煥稍微多待了一會兒,直到韋博豪給他打來電話,他只好向譚北海和黃榕揮了揮手,也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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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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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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