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折敵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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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兀人選取的這處伏擊地是一塊天然的坡窪地，這種地形在東蒙兀草原廣泛分佈。大體平坦的草原並非沒有起伏，而是存在着許多波浪式的高低地，只是這種起伏落差較小，未能形成丘陵地帶。合剌赤惕人埋伏的地點猶如一個簸萁，口子就朝着篾兒乞人奔來的方向。
「該死的蒙兀鼠類，草叢裏的黃鼠狼！你們就要完蛋了，前面就是爾等葬身之地！現在就下馬投降吧，本首領還會大發慈悲，讓你等做我的馬廄奴隸，否則我一定要把你們千刀萬剮了！」一眼看到前方地勢拔高，矮灌廣布，阻擋了道路，魯格線條硬朗的嘴角浮出幾分殘忍的笑意，他憤怒地向哈撒爾眾人咆哮道。
發現敵人上了鈎，一腳踏進伏擊圈，哈撒爾差點沒有狂笑出聲，哪還會把敵酋可笑的威脅放在心上。被人摟草攆兔子一樣追趕這麼久，蒙兀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巴不得立即換了坐騎，殺個回馬槍出出怨氣。哈撒爾理也不理魯格的叫罵，估計追兵全都過了簸萁口，他取出一隻小牛角號放到嘴邊吹起來。
嗚嗚嗚——
悠揚遼遠的牛角號聲響徹天空之下，像是大型表演的發令口號，隨之而後將上演絢麗多彩的節目。
馬背上的魯格在聽到牛角號聲的第一反應就是壞了，他跟隨鐵木真兀格征戰四方已經一年有餘，雖非良將之材，倒也算是戰陣好手。此時此刻，哪裏還會不明白自己落進了敵人精心設計的圈套。雖然驚駭萬分，魯格倒也沒有慌亂失措。合剌赤惕人既然在這裏設下埋伏，兵馬想必不多，不然豈會藉助地形的險要來對付自己。
聽到與哈撒爾約定進攻的號角聲后，藏身坡窪地後面的合剌赤惕官兵跨上了戰馬，他們握緊武器，在軍官的指揮下出現在坡地頂端。一面面鮮艷的旗幟飄揚在風中，獵獵招展，肅殺之氣水銀般迅速淹沒了大地。
「命令，左翼輕騎兵側擊敵軍右後方，給我狠狠地撕裂篾兒乞人的屁股！……重騎兵預備，等候命令！」身為指揮官，勃魯站在高地上眼觀六路，把握全局，指揮己方兵隊配合協同，力爭打出一個漂亮仗，摧挫敵志。
蒙兀人的身影出現在前方，出現在右方，出現在左方，形影幢幢，井然有序。這一切讓魯格心肝欲裂，敵軍的數量和質量遠遠超出了他的估計。這不是一股無關緊要的弱小敵人，而是足以吞噬整個部落男丁的悍匪！
蒙兀人的左翼輕騎動起來的同時，魯格迅速做出了判斷：「不要管他們，向左沖！篾兒乞的蒼狼，跟我殺，殺出包圍圈！」
心知無法打敗設伏的蒙兀軍，魯格滿腦子裏算計的都是如何突出重圍，盡量多保存部落的兒郎們。這些青壯戰士，是部落生存的根基，沒了他們，部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別人吞併，婦孺淪為奴隸！
身陷絕境，魯格麾下的士兵們頓時亂了起來，恐慌瘟疫似的在人群中傳播開。而在此時，首領憑藉威權做出決定，立即遏制了眾人的慌亂，重新凝聚起士兵們的意志。形勢危急時刻，普通人心神被奪，威望孚眾者往往就能完全支配大眾。
篾兒乞騎兵在停頓之後再次動起來了，只是平治的方向轉到了左側。篾兒乞人的動向勃魯看在眼裏，不禁皺起了眉頭，心知這股敵軍的頭領確實有幾分本領。臨危不懼，遇事不亂，這是用兵者冷靜素質的基本表現。
「嘿！選擇從左邊突圍，想法是不錯，可惜太想當然了。」勃魯的目光越過坡頂，眼前浮現出篾兒乞人衝上坡地，卻發現前方密密麻麻都是荊棘叢時絕望的精彩表情，由滿懷希望到絕望心死，敵人這種悲慘的心理落差怎能不讓自己感到暢快淋漓。
「重騎兵，攔腰截擊篾兒乞軍行列！」
隨着令旗舞動，早已迫不及待的披甲騎兵策動戰馬，斜刺里向著逃亡的篾兒乞人發動了進攻。馬蹄敲打地面，發出迥異於輕騎兵奔跑時的沉悶蹄聲，像是一柄重鎚敲打在所有人的心頭，許多人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來。
甲騎藉著地勢的緩坡，速度很快就提升了上來。錐形騎陣的前鋒甫一與敵軍接戰，就打垮了當首的篾兒乞輕騎士兵。對草原人來說，萬馬奔騰的大場面並不能讓人感到恐懼，尤其是大部落的官兵。但是，披甲騎兵給人們帶來的震撼卻是難以估量的。鐵，寒森森的鐵色，會讓人本能的感到恐懼！現在的篾兒乞人，心膽欲裂，戰鬥的勇氣已經泄掉了三四分。
鏗地一聲脆響，一柄馬刀斬到了衝刺中的一個蒙兀士兵身上，正中他的胸膛。然而，這名士兵反手一揚刀，卻砍下了敵騎的頭顱，被噴涌的熱血灑了一身。原來，那個篾兒乞人的馬刀劈上了蒙兀士兵胸口的護心鏡上，這人胸口雖然痛得很，眼前發黑，卻沒有因此喪命。這樣的場面到處都在發生，篾兒乞人悲哀的發現他們的攻擊很難給對方造成致命傷害，兩方的陣亡率出現令人髮指的低比例。
「衝出去，殺光前面的蒙兀人！」後方形勢的惡化魯格雖然無法親眼看到，卻能從斜瞥蒙兀重騎的一眼中管中窺豹。自己的兒郎們忙於奔命，此時此刻哪能是蒙兀重騎的對手。一想到許許多多青壯死於非命，魯格在心中暗暗發誓，日後定要讓合剌赤惕部付出十倍代價！
近千名篾兒乞人的隊伍被斜刺里殺出的蒙兀重騎攔腰斬斷，後方的數百騎兵遭到了前後夾擊，一方是鬥志昂揚，一方卻心神俱失，戰損結果自然不言而喻。急切的想脫離戰場的篾兒乞人為了爭奪朝着簸萁口方向的通途，不惜對族人刀柄相向。當這股篾兒乞人潰散后，蒙兀軍左翼輕騎兵分出百餘人前去追擊，余部會同重騎編隊返回坡頂，將馬刀騎槍指向衝上另一側坡頂的篾兒^/class12/1.html乞殘部。
一馬當先，踏上坡頂高地，魯格還沒來得及為敵騎識相的後撤而歡呼，火熱的心頭被眼前的景觀潑了一盆冰水，寒意透徹身心！在他身旁，緊跟而上的篾兒乞士兵發出狼嚎般絕望的慘嚎，撕心裂肺的寒瘮人心。
「哈哈哈——」魯格流着熱淚狂笑起來，蒼涼悲慟地笑聲傳得很遠，回蕩在篾兒乞人的耳邊。
「兒郎們，這裏恐怕就是我們的葬身之地了！可是，我們的部落不能就這樣消亡啊，你們還要逃出一批，保留我部的火種！現在，二十歲以下的都跟着我的弟弟衝出去，其餘人跟我死戰，拖住蒙兀人，爭取時間。勇敢的戰士們，你們害怕嗎？」
首領慘烈果決的選擇引起了這群篾兒乞人的共鳴，很多人壓下心裏對死亡的恐懼，直著脖子怒吼道：「死戰！死戰！」彷彿這樣的吶喊能夠消散畏懼，爭取勝利。
魯格一把抓住弟弟的膀子，止住他開口想說的話，語氣急速地叮囑了幾句，就含淚硬推着他快點帶人離開。這時，發現篾兒乞人意圖的蒙兀騎兵動了起來，全部兵力以重騎兵為中軍，轟隆隆地殺過來。篾兒乞人的勇氣固然可嘉，可是**終究無法戰勝鋼鐵，被衝擊的七零八散的騎兵們很快就墜下坐騎，永遠的長眠於這片坡窪地上。
戰陣中，魯格被幾名親兵護衛著，開始並沒有受傷，隨着手下士兵傷亡愈大，他們就成了搶眼的目標。幾次衝擊后，魯格的騎矛折斷了，馬刀只剩下半截，渾身染滿鮮血，孤零零地坐在馬背上。
「投降，或者死亡，篾兒乞人！作出選擇吧！」換了一匹坐騎的哈撒爾拎着淋淋滴血的馬刀，凶厲地臉上滿含煞氣問道。
魯格從容一笑，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冷冷掃過地上的屍體、包圍他的蒙兀人和遠處蒼青色的灌林，臉上帶着一抹留戀。他突然大吼一聲，橫刀劃上喉嚨，健碩的身軀搖搖欲墜。身下，馬兒打着響鼻，輕輕的小步踱著。
魯格的剛烈獲得了周圍合剌赤惕人的欽佩，每個人都不自覺的安靜下來，向他行注目禮。哈撒爾面帶惋惜的咂摸幾聲嘴巴，剋制情緒后朗聲道：「去把他的屍體帶走，留下有用。奉勃魯大人令，把陣亡篾兒乞人的屍體沿路排成一排，震懾敵軍！輕騎兵出動，追擊逃逸之敵三十里，不得貪功！我們就要撤退了！」
隨着一具具篾兒乞士兵的屍體被排列在道路兩旁，整片草地升起一股讓人恐懼的氣息。勃魯沿路走來，迎接他的是士兵們的歡呼。由於佈置得當，合剌赤惕軍殲敵近七百，而己方戰死者不足三十，戰傷不過兩成。士兵們忍受饑寒痛苦去作戰，為得就是勝利帶來的財富和榮譽，若能少死人，統帥就是他們心中的上帝！
「速罕禿，得趕緊撤退了，咱們的馬力也消耗差不多了，再逞強逗留，恐怕會有不忍言之禍。篾兒乞人遭此一擊，肯定惱羞成怒，滿世界搜尋咱們。趕緊安排撤退事宜吧！」
兩人的意見同意后，做好安排，合剌赤惕軍稍作收攏，便南下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