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次被求婚
江若初的爆脾氣瞬間就被點燃，她本能地想甩一句，「憑什麼讓我倒？」看了一眼滿家客人，把火氣壓了又壓，努力維護了溫柔順從的淑女形像，一聲不吭返回餐廳。
她給爸爸訂的蛋糕原封不動地放櫥窗上。江若初原本想讓老江過個新式的生日，點蠟燭許願吃蛋糕，多溫馨。她腦子裏閃現過客人的臉，有哥哥的上級，有父親的同僚，其他既不是上級也是同僚，至少也是圈裏的。
如此一來，這個生日不過是個借口，哥哥用來拉攏關係才是真實用意。江若初一陣悲涼，好端端的生日被篡改成了有目的的飯局，自己就是個被使喚來使喚去的丫鬟而已！
江若初越想越氣，索性把蛋糕打開，拿着叉子吃了一塊，又戳成一片狼藉，感覺胸中的一口氣，才有所消散。
恰這時，媽媽探出頭來，「若初，倒水！」
江若初愣了幾秒，靈機一動，連忙拎着泡好的茶水，到客廳。她目光掃一眼，早有人知道她的來意，「先給江局長倒上！」
江若初聞言，輕輕走過去，給江局長的杯子裏倒滿水，低眉順眼地說，「請喝茶，老爺！」
江成山正要向大家介紹自己剛剛畢業歸來的女兒，聽到「老爺」兩個字，一驚，原本一臉的笑意馬上凝結，「你剛剛，叫我什麼？」
江若初大聲說，「老爺請喝茶！」
原本相談甚歡的客廳瞬間一片寂靜。兩桌的人都向這邊張望過來，江若初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一些小驚喜。
江若恆最早反應過來，皺着眉頭，「若初，那是咱爸！你怎麼叫老爺啊？」江若初低着頭，卻是擲地有聲，「我是江家的燒水丫環，當然要叫老爺！」說完，她抬頭沖一臉陰沉的江媽媽說，「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江媽媽恨得咬牙切齒，當着大家的面又不能發火訓斥，只得頻頻以眼神示意江若初趕快滾回廚房，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江成山這才恢復了一眼笑意，站起來，拍拍江若初的肩膀，「小女江若初，剛剛大學畢業從北京回來，現在在土地局上班，有些任性！大家見笑了。」
江媽媽也溫柔地一笑，滿腔無奈，「哎，就這一個閨女，全家都寵......」客人們這才鬆了口氣，看江若初貌美膚白，個子高挑，紛紛贊口不絕。
坐在江媽媽旁邊的一個慈眉善目的叔叔一個勁沖江若初招手。江若初過去坐在旁邊，該叔叔迫不及待地問，「有對象嗎？」江若初答，沒有。
對方馬上笑道，「我有個兒子，明年才畢業，要不你等等，他一表人才，你肯定能看得上。明年讓他來娶你，好不好？」
江若初瞬間閃現出古戲中丫鬟被客人相中的畫面，倍覺喜感。她覺得二000年10月1日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她生平第一次被求婚。
同樣，這一天也是個讓她做賊心虛的日子。家裏客人散盡，媽媽和嫂子林雪收拾完之後，已經是晚上了。大家簡簡單單喝了點粥，就早早歇了。江若初接到了顧念的電話，次日來明山。
顧念的電話讓江若初從兒女情長中驚醒過來。她馬上顧慮，自己該如何面對顧念。想來想去，她也沒法昧著良心欺騙顧念，如果她問，她就如實相告。
顧念乘坐的火車到達明山是下午六點。江若初站在出站口，顧念一眼看到她，風風火火撲過來，抱着江若初，使勁摟了摟，笑容明媚燦爛。
江若初細細打量了一番，黑了，瘦了，唯獨目光熠熠生輝，格外惹人注意。江若初有些羨慕，她也想如她一般任性灑脫，浪跡天崖，可惜她沒那個勇氣。可是，她又有些心酸，她孤身一人四處漂泊，哪有那麼容易。
然而，她更多的是對她的敬佩，顧念一直知道自己想走的路在哪裏，她便能不問結果，奮勇向前。
江若初打了輛車，找了家幽靜的飯店，點了幾道顧念心怡的川菜，幫她接風。菜上來，顧念拿起筷子，「我吃了啊，好幾天沒吃到一頓可口的菜了！」
江若初把桌上的菜，一骨腦推到她面前，「吃吧吃吧！」
顧念果然不顧形像地大快朵頤，吃得有些快，她嗆著了，江若初連忙把水杯遞給她。顧念咕嚕咕嚕喝下去，打量了一眼江若初，「你怎麼不吃？」
江若初夾了一塊木耳，象徵性吃了，「怕胖。你慢點吃，要不要喝酒？」顧念拍拍桌子，「要！」江若初要了一小瓶牛欄山二鍋頭，給兩人倒上，「微醉即可。」
顧念風捲殘雲似的吃飽喝足，滿意地沖江若初一笑，「說，你想聽什麼？小女子沒法報你這一桌酒菜錢，只能給你講講故事。」
江若初給她倒上酒，哈哈一笑，「以身相許是不行了！你的故事我的酒，不錯！」
顧念這兩個月一直在西北晃蕩，青海湖、玉樹、甘南、額吉納、寧夏。她一路走一路看，所幸顧老爺子錢給的充足。然而，縱然如此，一個年輕女子孤身一人，難免有各種困難。她在額吉納住過帳篷，白天熱得要死，晚上凍得要命，碰到幾個開越野車玩穿沙的，一路同行到了蘭州。
在甘南，她遇到一個後生，騎着輛破舊的摩托車帶他到桑科草原玩了一天，原計劃給他二百塊錢，回到夏河后，他不幹了。拿着刀子問她要五百，顧念一問才知道，後生只有十九歲，卻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顧念說不出是同情還是悲哀，只是笑着說，「我吃軟不吃硬！我就看着你為了三百塊錢殺人！」後生一臉機警，看了自己手中的殺羊刀子，黝黑的臉上閃著一絲兇狠，「桑科草原大的很，殺了你，也沒人知道！」
顧念呵呵一笑，「你不怕玷污了這片草原嗎？」那後生突然就收起刀子，跳上摩托車跑了。顧念這才嚇得癱坐在地上。
其實那次，顧念手中並沒有多少現金，她離開夏河去了銀川，給那個後生寄了五百元錢。
說到這裏，顧念有些醉，揮舞着手臂，一臉激昂，「若初，你知道信仰這個東西有多神奇！甘南的牧民敬畏天地自然，許多牧民自發地去收拾遊人留在草原上的垃圾！你信什麼？我們信什麼？金錢至上？權利至上？哈哈哈！我們什麼不懂得敬畏，至少，我不敬我爹媽！」
江若初就知道，顧念醉了。她能夠理解顧念。她們這代人出生時，國家剛剛開始計劃生育，顧念出生后，全家一致同意把她送出去，方便再生個兒子。
顧念被一家年過四十仍無兒無女的中年夫婦收養。養父母開一家菜店，說不上多富裕，至少是衣食無憂的。顧念在那裏度過了溫馨幸福的十六年。高一下半學期，顧念養父母開着一輛小型貨車去接菜時，發生車禍，養父當場死亡，養母在醫院ICU病房呆了十幾天後不治身亡。
養母在生命最後半個月難得清醒的時候，告訴了顧念的身世。顧念在左鄰右舍的幫助下，把養母的骨灰寄放在公墓時，天正好下起了雨，她仰著頭，迎著雨，再一次淚流成河，以淚水祭奠至親至愛的養父母，也迎接即將開始的孤苦無依的生活。
一個月之後，顧念的親生父母就尋上門來，表示要認回顧念。顧念原來以為，她會恨親生父母入骨，生而不養，不配為人父母。都說苦難讓人成長，養父母的不幸離世，讓顧念一夜之間長大了，成為一個可以獨自擋風遮雨的大樹。
她輕輕地念著生父的名字，「顧青雲，姓顧的送給另一家姓顧的，被別人撫養長大之後認回來，連名字都不用改！」她嗤笑，「感覺好有心機！」
顧媽媽聽這話，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你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怎麼捨得說送就送！只是，那時候政策不允許生兩個！你爸爸他又是單傳——，念念，你這些年受苦了！我們對不起你！下半生，我們盡全力補償你！」
顧青雲用很悲傷的聲調說，「其實，我們一直都在找你，心裏一直都在牽掛你！這些年我們日子好多了，以後我們全家團團圓圓的！啊，念念。」
按照電視劇里的戲碼，顧念應該與二老抱頭痛哭訴離別的。然而，她的眼淚都給了養父母，哭不出來。她很冷靜地說，「我養父母新亡，在ICU病房裏的醫藥費幾乎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我想給他們在公墓買片地方，入土為安。」
顧青雲心領神會，馬上答應下來，「應該的，他們把你養大，我們應該報答他們的！」第二天，顧青山就聯繫人在最好的公墓選了個風水最好的地方，張羅著把養父母安葬進去。
顧念搖身一變，成了當地零售業龍頭企業顧氏集團的千金小姐。
兩個人吃過飯，江若初帶着顧念回家裏休息。顧念雖醉，但不失態，沖江爸媽一鞠躬，「叔叔阿姨，晚上好！打擾了！」
江爸江媽連忙笑道，「別客氣，就當自己家！」顧念嘻嘻一笑，坐在沙發上，同二老聊天。顧念見多識廣，又有耐心，跟二老聊得十分開心。江若初坐在一邊，感覺自己是個外人，被冷落了。
江媽媽拿出一些明山特色水果，顧念也不客氣，一邊吃一邊聊家常。江爸江媽很快喜歡上了這個活潑開朗的顧念，恨不能認成乾女兒。
江媽媽想起自己的女兒話不投機半句多，厚此薄彼地掃了江若初一眼，「你后多學學顧念，別老頂嘴！」
臨休息時，顧念很禮貌地向江爸媽道了晚安，然而下一秒，她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她好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咦？江若初，你有哥。你怎麼沒被計劃生育計劃掉？」
江爸媽一臉尷尬，就連江若初也無力吐槽，沖爸媽訕笑，「她，她是由忌生恨，以至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