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援手變黑手
十月的最後一個周末，明山的氣溫驟降，好像一下就從早秋進入了寒冬。江若初難得沒有出去四處晃悠，窩在家裡，捧著一本書，看著窗台上的一盆君子蘭發獃。
江媽媽從門縫裡瞄了好幾眼，跟江成山對視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江媽媽忍不住拉開門，「咦，今天呆在家裡，怎麼不出去了？你怎麼了？」
江若初懶懶地把目光從窗前移到媽媽的臉上，「早出晚歸被嘮叨，閉門不出遭嫌棄。媽，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江媽媽倒抽了口氣，無法反駁。江成山坐在沙發上抽煙，聽到母女倆的對話，把煙一掐，走到江若初卧室門口，溫和地一笑，「若初，要不要去買台電腦？」
江若初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一副不好意思，「嘖，我哥也不常回來，買電腦幹啥？」江媽媽一聽這話，瞬間就灰心，沖著江成山抱怨，：「我說別買別買！你看，你的一片好心，你女兒都不領情！算了，買什麼買，有那萬把塊錢，放在銀行里還能吃點利息！」
江若初嗖一下從床上蹦起來，湊到江成山跟前，「真的要買？」江媽媽連忙回答，「也不是非要買，你爸——，」
江成山丟了一記眼神打斷她的話，「必須要買啊！你上網也方便啊。」
江若初從老江這話里猜到了他買電腦的用意，——他知道她經常在附近的網吧消磨時間，所以想用此來吸引她早歸。
可是，她呆在家裡又遭到各種嫌棄，好矛盾的父母啊！
江成山見女兒這次沒明確表示反對，笑著沖老婆擺擺手，「拿存摺去！這就去！」江媽媽遲疑地看著父女倆，然後叮囑女兒，「買電腦回來，你每天就不能去網吧了啊！」
江若初心想，我去網吧不過是因為家裡無聊又有人嘮叨，跟買不買電腦沒有關係的哦！她咧嘴一笑，「別，愛買不買！這是你們的事情，別用這個綁架我，不吃這套！」
江成山眼見她這事不關己的樣子，有些猶豫不決。江媽媽本就不同意，馬上說，「那就算了！買著是讓她用，不用就是個擺設！」江成山煩躁地背過手，「買吧買吧！定好的事情就不要變動，張二已經去看了！你去取錢，等東西搬回來，給人家把賬結了！」
江媽媽萬般不情願地拿了包包出去了。大約半個小時后，她拿著一疊錢回來，看著江若初一副不領情，幽幽地嘆了口氣。接近中午時，張二帶著電腦公司的人上門來安裝。
張二到江若初房間里察看插座和書桌的距離。有個小夥子抱著顯示器，滿頭大汗跟在後面進來，抬頭問張若初，「放哪兒？」
江若初指指書桌，「就放那兒吧！」小夥子把顯示器箱子拆開，把機器抱出來，放到桌子上。江媽媽本就不樂意買，也無心觀看，轉身去廚房準備午飯。
正這時，又有個後生抱著另一個箱子進來，江若初正看那個白色的顯示器，扭頭一看，來人竟然是范易陽。她愣了愣，這才把目光飄向他懷中的紙箱上，赫然看到「LEGEND」字樣，恍然明白。
用腳步丈量尺寸的張二抬頭沖江若初一笑，「我直接去你同學那裡買的！」江若初尷尬地一笑，暗想，這個二哥還真是多事兒！她剛剛跟范易陽吵架沒和好，他直接跑過去，好像是自己藉機跟人家示弱似的！
可是天地良心！這一次的吵架跟本不是她的錯好吧？憑什麼要她先低頭？
范易陽一雙黑眸直直落在江若初臉上，帶著歉意訕訕地一笑，江若初視若無睹。范易陽的心有些慌，手裡的機箱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江若初拿了本書，走出卧室，進入另一間陰卧躲清凈。可是，她卧室里的動靜聽不到，客廳里張二和爸爸的聲音，卻聽得真真切切。她從他們的對話中，知道範易陽接線，裝機，調試，連接電話線。
原來心不靜，就不會清靜。
她聽到江成山大聲吩咐張二倒茶，她就知道，范易陽弄好要走了。江若初一顆心如重鎚敲鼓，想出去看他，又不好意思。
正在進退兩難間，江成山喊了句，「若初，送送你同學！怎麼一點禮貌也沒有？」江若初馬上扔下書跳起來，走到門口，又假裝不知情，看一眼范易陽和他的同事，「弄好了？」
她終於開口，范易陽喜出望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把手裡的發票雙手遞給江若初，「弄好了。這是發票，上面有公司電話，有什麼問題可以打電話！」
江若初眼睛掃了一眼上面的電話，接過來，隨手又放在茶几上，沒說話。江成山目光犀利地落在兩人臉上，卻是溫和地一笑，「小范，就這裡吃中午飯吧！」
范易陽連忙轉過臉，恭敬地一笑，「謝謝江叔叔，我還得馬上回公司！」說罷，他悄悄地看一眼江若初。江若初視而不見，江成山橫了女兒一眼，「你去送吧！張二，你就在這裡吃。」
江若初沒說話，走到門口，拉開家門。范易陽的同事背著電腦包先一步出去，范易陽心裡說不出難過，垂頭喪氣地出來，江若初猶豫了一下，又送出院子。
范易陽的同事扭頭一笑，「你好，我叫劉一帆，范易陽的同事。」江若初的一張冷臉只是擺給范易陽的，見他同事主動打招呼，她馬上笑臉相對，「你好，我叫江若初。」
劉一帆看一眼無精打採的范易陽，認真地說，「我們公司是聯想電腦明山總代理，您在使用過程中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拔打我們的服務電話，但是，」他扭頭沖范易陽一擠眼，又一本正經地說，「我建議您打范易陽的呼機，畢竟他是我們公司的技術工程師。當然，您也可以諮詢與此無關的問題，比如情感問題。」
江若初聽劉一帆的侃侃而談，心說，兩個人的關係需要外人伸出援手，該有多勉為其難。她眼珠子轉了幾圈，決定讓他的援手變黑手。
她一臉仰慕地看著劉一帆，然後又羞澀地低下頭，輕聲問，「我想問你個問題，劉一帆。可以嗎？」
劉一帆見對面的女子美麗活潑，此時又是一副羞羞答答的樣子，感嘆真是個風姿搖曳的女生，心裡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然而，劉一帆看著范易陽的情緒隨著和江若初的關係而起起伏伏，想藉此番機會伸出援手，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沖范易陽一番擠眉弄眼之後，又雙手交叉置於腹前，挺直腰板，還把額前的劉海輕輕縷縷，腦袋微側，「請講。」
江若初抬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劉一帆，「你有女朋友嗎？沒有的話，你看我合適嗎？」說完，又低頭，單手捂著自己的臉。
劉一帆愣了一下，萬萬想不到江若初問的是這個問題！原來江局長姑娘看上他了！他激動興奮又出乎意料，嘴張了又張，吐出個字，「沒——，」餘光瞥見范易陽握起拳頭衝過來，他嘴裡嗷了一聲，就向前逃竄，到達安全距離，他穩定心神，眼裡滿是遺憾，「若初，你很好。但是，我們恐怕會有緣無分。」
江若初噴笑，沖他揮手再見，然後轉身準備回屋。
范易陽從張二一進公司表明想選一台家用電腦起，心裡就莫名地興奮不安。他主動上前幫忙介紹性價比，幫忙展示，甚至還跟經理開口，打了個折扣。張二見他這麼積極熱情，就明白他跟江若初的關係不簡單。
然而，張二並不明白的是，這個看起來沒什麼用處的東西為什麼是一口價。這個在他眼裡既不像電視又不像VCD的東西，根本沒法走入尋常百姓家。
但是，范易陽明白，他爭取來的折扣，在江局長眼裡也許沒有多少，就連張二都不屑一顧地終止了他爭取更多折扣的努力。他只是本能地想為江若初竭盡全力。
從他看見江若初的那一瞬間，壓抑多時的不安自責一下湧上心頭。他怪自己那一番脫口而出的話傷了江若初，他也責備自己，怎麼就質疑若初的人品呢？他也想向她賠禮道歉，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畢竟，他沒有成功的戀愛經驗，摸不準女孩子的心思，既想道歉又怕說不對，惹起新一輪爭吵。
他甚至覺得，哄女孩子開心比殺人放火都難。殺人放火最多就是如實供述，最後一命償一命。前者不一樣，考驗良心考智商，考驗洞察力考驗說話技巧，尤其面對江若初高學歷又伶牙俐齒的女子，一句說不對，馬上會被反駁得遍體鱗傷。
在范易陽備受折磨的這幾天，他甚至問劉一帆借了十幾本《演講與口才》，試圖從中找到學會開口道歉的竅門。然而，他沮喪地發現，縱使他能站在很多人面前口若懸河，他也沒有勇氣在面對江若初時坦然從容。
因為，他理虧。
在江家見到江若初，他果然方寸大亂，滿腔懊悔糾結於心卻無法說出口。眼見江若初要推門而入，他情急之下，上前拉著她的手，「對不起。」
江若初放在紅色防盜門上的手，一頓。她慢慢扭過頭來，看著他寬大的手掌握著她的手腕，她手腕處一股子溫熱傳遍全身。
范易陽低頭，囁嚅，「對不起，我自卑。」
江若初被他質疑不檢點，既委屈又生氣，打定主意不會輕易原諒他。可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大男人向她承認自卑，她的心一下子就軟得稀巴爛，什麼委屈什麼生氣一骨腦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