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5 章 您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三十年於苦境而言只是彈指一瞬，但對大唐之人而言卻已然走過半生，甚至很多年輕的弟子腦海中完全無法想像三十年前的動亂與緊迫。

而三十年對韓非池來說，實實在在的老去了。

不是身體的蒼老，而是心的滄桑。

鬢邊白髮已生，眉心凄然入骨，這是他意氣風發的師尊嗎？

聽禪不敢認，身邊楊旭陪着他站在角落看韓非池教導新弟子，回想過去種種，孰是孰非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師徒之情哪怕刻意遺忘，它終究刻在骨子裏。

「韓師叔祖依舊留着前輩您的住處，每一年都會有人去打掃，甚至很多人都是沖着前輩您入的長歌，他們想看看一手開創盛世之人生活的地方。」楊旭輕輕道：「但韓師叔祖卻封鎖了那個院子，他說那是他唯一的弟子還留有痕迹的故居，裏面是回憶，也是念想。」

聽禪動了動唇，卻什麼都說不出口，目光依舊注視着那道始終不會彎曲的背影。

早課講完，韓非池收拾了東西就回去了，聽禪不自覺跟着他，熟悉的來到至今不曾改變的住處。

看着韓非池進入院子卻沒有關門，聽禪下意識跟了上去，楊旭也想跟上，結果發現一股無形的力量將自己推了出去，並關上了院門。

看到這裏楊旭也知道他們倆人想獨處，故而不去打擾，轉身去了掌門處，將今日之事一一告知，好讓大家心中有個底。

踏入小院的那一刻，聽禪就感覺到了無處不在的音域氣場，身上拙劣的偽裝驟然失效，陌生又熟悉的模樣出現在立於院子中央的韓非池眼中。

他看着韓非池，韓非池也看着他，分隔多年，物是人非，如今已經不知該怎麼開口。

「這麼多年了，我還擔得起你一聲「師尊」嗎？」顫抖的嗓音突然響起。

此話一出，聽禪身上的壓力頓時煙消雲散，可淚水也潸然而下：「檀溪，拜見師尊！」

看着他略顯虛幻的魂體，韓非池踉蹌的走過來，多年壓抑的情緒宣洩而出，一把抓住聽禪肩膀，老淚縱橫：「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什麼都不用再說，師徒二人在院子的亭子裏坐下，韓非池沒有詢問聽禪此時的狀態是怎麼回事，聽禪也沒有詢問韓非池這些年情況，倆人只是絮絮叨叨的說着不着邊際的話。

「這些年招收進來的弟子越來越活潑，頗有你當年的風範，前幾天剛剛把掌門的酒庫搬空藏到了你太師傅那，結果被你太師傅喝的一乾二淨，要不是抓到這群小兔崽子，掌門差點就和你太師傅鬧起來了。」韓非池輕嘆一聲：「也不怪掌門着急，你太師傅年紀大了，喝這麼多擔心他扛不住。」

青蓮居士的年紀確實不宜再喝這麼多了，也難怪掌門會着急。

「我這些年過的挺好，有師兄有朋友，還有了孩子，名為潛淵，如今連曾孫都有了，只是無法叫您一聲太師祖。」

「我現在所在的世界與大唐完全不一樣，那裏的人文風氣接近大唐，可高手卻比大唐高出太多太多，所以戰亂頻生，百姓不得安寧，但好在有惡人，也有許多心懷天下的義士，為了天下奔波。」聽禪抿了抿唇，道：「師尊，我如今是佛門弟子。」.

「看出來了。」韓非池並未覺得作為一個佛門弟子有孩子或者曾孫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他淡淡道：「比起儒家經學，佛門的典籍更加適合你的心性。」他笑道：「你的師長親友們為了扭轉你的破脾氣應該付出了不少吧？」

想起俠菩提兩世為了自己而死，師兄常守善惡歸源，梵天、佛皇他們頭痛的模樣，聽禪就知道以前的自己多麼讓人氣的吐血。

「看到你變了這麼多，我就放心了。」

看着釋然的韓非池，聽禪有種不好的預感：「師尊——」

韓非池陡然起身，威嚴肅立站在聽禪身前，面色肅然道：「楊檀溪聽令！」

聽禪一怔，隨即起身緩緩站在他面前，一種明悟湧上心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改變，這是屬於頂級先天對自身的感知。

韓非池從懷中取出一個已經磨損的很嚴重的弟子牌，一看便是常常摩挲，而上面的名字「楊檀溪」清清楚楚表明了這是誰的。

「自今日起，楊檀溪不再是我韓非池的弟子。」

「師尊？！」聽禪陡然一驚，他想要開口阻止，卻被韓非池打斷。

「吾已教成，汝已學成，四海八荒皆可去得，吾宣佈，從現在起，楊檀溪正式出師！」

話音落下剎那，一根牽連他們的金色因果線在聽禪眼前化為光點消失，聽禪感受到了此界對他的排斥，而且他身上的大唐國運也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抽離，與這個世界的聯繫更加稀少。

「師尊，我不想——」

聽禪的焦急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韓非池再次打斷：「夠了！」他眼中含淚，哽咽道：「為大唐，為百姓，我的弟子已經付出了一條命，已經夠了！」

他當着聽禪的面，親手將弟子牌捏成碎末，道：「我的弟子楊檀溪，為民請命，為國盡忠，為天下蒼生嘔心瀝血，為漢族開創大唐盛世。」韓非池含淚而笑：「這是我們欠你的，整個大唐都欠你的。」

隨着唯一牽繫着的弟子牌消失，聽禪身後展開了一條時空通道，無形吸力從中傳來，告知他該離開了。

「師尊！」聽禪不想走，他掙扎着想要脫離通道，可如今因果已了，此世不存他的過去，自然無法開啟未來。

「另一個世界有你在乎的人，檀溪，別讓他們失望。」

想起師兄，想起潛淵，還有……俠菩提，聽禪掙扎的動作頓住了，他捨得下嗎？

看着韓非池溫和的眼神，聽禪覺得似乎讀懂了他的話。

「噗通」重重跪下，聽禪轉魂體為實體，「咚」一聲叩首，拜謝教導之恩，二叩首拜謝養育之恩，三叩首——拜別師尊！

遠處，長歌門許許多多聽禪熟悉的師兄弟們，長輩們無聲看着，見證這場遲來的出師禮，也是長歌有史以來最簡陋，也最刻骨銘心的出師！

韓非池不閃不避，受了三個叩首，自此他終於孑然一身，再無遺憾。

可，聽禪不願，運功抵擋通道吸力，魔魂雖無魔身護持，可也不是小小通道短時間能拉得動的。

聽禪意念一動，風雷瑤琴劍倏然現身，察覺神器出世，天際雷雲翻滾，似要將之毀滅。

聽禪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不顧魂體劇痛強行抹除風雷瑤琴劍之上自己的標記，然後硬生生將這件神器品階打落，並抽出其中的苦境道韻，然後才塞進韓非池懷裏。

然後他來不及多說什麼，手腕佛珠一甩，後面站着的楊旭就這麼滿臉茫然被他抓過來，硬生生摁著楊旭的後腦勺對着韓非池磕了三個頭。

看着無語的韓非池，聽禪笑道：「您覺得他什麼時候能獨當一面了，再將這架琴授予他，這輩子就讓這小子給您養老！」

此話一出，原先對聽禪憤怒的眾人眼神頓時滿含刀子將目標換成了楊旭，雖然被迫換了個師尊，可這種事他們一點都不介意的！

一切已成定局，聽禪再扛不住吸力，身形搖搖欲墜。

韓非池嘆息：「好了，我收下這個弟子還不行嗎？快走吧，再不走，怕是這個院子都得毀掉。」

楊旭本來很不願，但他的原師尊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默認他當着眾人面換師尊，雖然被迫和自己弟子同輩，但這種事也要分人的好么？

心愿已了，聽禪再無遺憾，在韓非池的目送之中踏入了歸程。

就好像苦境天道所說，大唐他最放不下的就是韓非池，那個教導他，養育他，甚至在他走錯路的時候嘔心瀝血想要將他掰回正途。

如今師尊安好，以後也有了人養老，聽禪再無牽掛，原本抗拒的心在踏進苦境的那一剎那消失無蹤，玄之又玄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傳來，慢慢同化他的神魂。

「原來，這就是它說的因果已了。」

全心全意接納世界的聽禪也感覺到了世界對他的接納，無處不在的力量，無處不在的規則，無處不在的……臭豆腐味？？？

「咦？~我身體回來了？！」

聽禪驚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發現已經不是魂體的那種虛無縹緲，而是有着血液流動的實體，心跳正常的那種，功力比之以往更勝一籌，當然比不上魔身的力量，但聽禪能感覺到，只要自己想，天地間的力量隨時可用。

不過問題也非常明顯，新身體的掌控力很弱，而且冥冥之中聽禪有種預感，他……要突破了。

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善惡歸源，可是抬腳的時候他又猶豫了，想起師兄，聽禪心中忍不住心虛，如今一身厚重佛元，但掌控力就能看出聽禪當初學習的時候有多麼的馬虎，回去不被削才怪！

想到這裏，他果斷扭頭，當天晚上佛皇被人夜襲了。

「嗨~前輩您好哇~好久不見~」

看到他，佛皇腦門一陣抽痛，無奈道：「聽禪，汝怎麼來了？」

說起這個聽禪一臉心虛，撓撓頭道：「那啥前輩啊，你介意收個外門弟子嗎？」

「恩？」佛皇滿臉詫異：「汝想介紹誰給吾當弟子？」

聽禪指著自己的鼻子，意思不言而喻。

「聽禪！」佛皇憋著一股氣，強行心平氣和道：「出門右拐，好走不送。」

聽禪有自己的師承，佛皇以前或許動過心思，但現在絕對不會，而且阿難的佛法比他而言只高不低，他可不敢說能教的比阿難更好！

尤其是這貨他降不住！整個苦境佛門都知道只有樓至韋馱能克的住不昧因果！！！

一聽送客這話，聽禪頓時急了，他也顧不上臉面問題，急忙拉住佛皇的手摁上腕脈，道：「前輩前輩！別生氣，我認真的！你先看看我的情況再說。」

姑且信他一次，佛皇一查聽禪體內經脈，頓時驚的倒抽一口冷氣，這麼亂的武息，他沒死真是奇迹！

「聽禪，汝又做了什麼讓武功亂成這樣？」

不敢說自己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聽禪只能打哈哈道：「就是原先的力量全部轉化成佛元，而且那是那種正統的佛功，但我的佛學嘛您也知道的……」就，十竅通了九竅……

佛皇頓時明白他為何上趕着來當外門弟子了，這要是讓樓至韋馱知道，聽禪別想活着走出善惡歸源，不，任何一個佛門之人知道都得笑掉大牙，樓至韋馱丟不起這個臉，那隻能丟聽禪的了，問題是聽禪丟臉和樓至韋馱丟臉有什麼差別？

佛皇深吸一口氣，多年的涵養在崩潰邊緣來回橫跳，幫？太丟臉了，好歹是佛門頂級高手，卻連基本的佛法都不會。

不幫？放着這麼一個好苗子壞掉又於心不忍。

佛皇糾結良久，最後無奈道：「不用當什麼外門弟子，每晚子時來此找吾，吾為汝講經。」

一聽這話，聽禪差點哭出來，佛皇好人啊！~

「謝謝前輩謝謝前輩，您真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佛皇頭疼扶額，已經預感到今後雞飛狗跳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