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白靈和月影順著山澗飛掠而上，遠遠地就見到幾百人的大陣佈於山頂，劍影映照反射出道道霞光。

半空中，一個巨大的藍色圓形法陣赫然高懸，裡外數十層圖文印符交相輝動，閃爍著法力靈光，宛如一夫當關，將一瀉而下的怨川潮水封於一剎。

怨川飛騰而落，撞入法陣的堰塞口，猛地改了方向，又捲起狂潮高浪，萬鬼嘶嚎吼叫，掙著森森鬼爪抓向法陣，撓出極度尖銳的刺耳促鳴。

湧入的怨川潮水愈來愈洶，紛紛然捲起了無數漩渦。萬千怨念的撕扯越來越狂，錚錚然如飛蛾撲火，撞於不周之山。

噔——法陣在不停地震抖。山巔上，不少陣中修士已然氣血上涌，持劍之手酸麻難忍，幾欲斷折，卻依然咬牙硬挺。

嗖——九天之上一道極光血刃破開天光飛砍而下，哐——瞬間將那法陣生生砍成兩半，嘩——潮水決堤而出，撞入九州大地，一瀉千里，沖毀房屋，捲走樓宇，所過之處，善惡不分，正邪不辨，只把一切事物吞噬殆盡，再嚎滾著奔向他處，余留下遍地黃沙。

法陣被破，山頂上眾術士驟然間失去了受力之物，頓時真氣逆流，筋骨震斷，淤血噴吐而出，頹然倒下，橫七豎八跌了一地，盡皆瞳孔半翻，青筋暴起，頜下血染一片。可還未等一口氣提起，便覺眼前靈氣四散，大道頓開，毫無遮擋，一股磅礴威壓傾覆逼迫，橫刀直入，其中萬千戈矛，誓要讓所碰之人盡數化為齏粉。

是那極光血刃，劈開法陣斬落於白神山頂，眼見著就要將眾人碾為灰燼。

咻——咚——

一聲脆響，飛掠趕來的白靈一把抽出腰間的匕首橫掃而過，一道白光貼著山頂撇過，剎那間升起一個防護結界，擋下了極光血刃的所有威力。巨響爆出了耀眼奪目的光芒，散起煙霧萬丈。兩道神光在一番僵持對抗之後，盡皆化為無形，消散於煙氣之中。

一個紅色身影自九霄之上騰雲駕霧而來，身旁簇擁著流光溢彩，如金蛇纏繞。他手中翻著血紅長劍，只一閃，猶如霹靂長虹，飛旋而至。

「月影，護好他們！」

白靈只留下這一句話，便急急地飛身而上，迎於天際。手中匕首白光一閃，亦化為一柄長劍，一招擋下了血光長刃。

砰——乾坤晃動，紅風滾滾遮天蔽日，白霧騰騰罩地籠山。

白靈咬牙，饒是她之前在洞中調息為阿竹的身體做了無數層防護，如今接上這兩招還是有點難受。她自霞氣中躍起，一個後空翻落於雲端，與那人相對而立，見他火燎般的發燒揚於空中，比之金霞更添一抹絢爛，額中劍紋神印閃耀，眼角濃墨重彩流光，嘴邊銜著一抹狠戾邪笑，衣上玄光繞著卷火紋，滔天烈焰仿若呼之欲出，周身怨邪之氣四散猖狂，傲然無視一物。

那人對著她抬了抬下巴：「又見面了，別來無恙。」

「你是怨靈？」

「不對，我是白崎。」

「白崎可沒有這一身狂氣。」

「怨靈之力歸我所用，自是脫胎換骨，不可與昔日相提並論。」

「既如此，你已得了怨靈之力，為何還要傾出怨川？」

「我得了怨靈的法力，也觸了怨靈的意念。怨川晝夜奔騰不息，洗去這萬千世界的怨恨與執念，被壓制了這麼百萬年，也該出來透透氣了。再說，怨氣本就屬於這九州大地，那才是它們執念之意所在。攔，是攔不住的。」

饒是早有預料，白靈還是不免心寒半截：白崎，終究還是沒能控制住怨靈嗎……她潸然一笑：「你還是白崎，卻也再不是白崎了。」

「呵！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世間萬物總在變，你又何必拘泥於曾經的我。退一步講，管你怎麼說，我是與不是，你又能如何？」

白靈不再言語，再抬眼，已換作一眸冷光，欺身而上，手中長劍朝天直劈。

砰——

兩人又斗於一起，刃光繞腰貫索，劍影左突右撤，往來解數，棋逢對手，驚起漫天雲海翻湧，撼得遍地山川震動。

山腳之下，白神山的主殿聚滿了人。

阿竹她爹和小谷被留置保護於大殿中。自白神山結界消匿之後，他倆幾次三番要搶上山去，均被值守弟子拖了下來。如今怨川傾覆，更是嚴守不懈，乾脆將附近老弱婦孺與不會功法者盡數接來集中安置於殿中，再以靈符布下法力結界，將大殿牢牢圍住，免遭怨氣邪靈之困。

「我說這位小哥，我女兒至今下落不明，你就行行好讓我出去吧。」

「現在到處狼煙煞氣，邪祟鬼怪四起。別說找你女兒了，只要踏出這大殿結界，不出半柱香，你就該化為一堆白骨。」說話的小哥正是那日去接他們幾人進山的六名弟子之一。

「不會的，不會的，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看，我這兒有符咒，有靈器，我也是多少學過點術法的人。」

「就你這麼點零星法術，還不夠妖物隨便一擊呢，快點回去吧。我們也是為你好，巡防的弟子若是找到你女兒，會送回來的。你就暫且在此安分待著，別一直纏著我們了行不行？」

「可這都送回來這麼多人了，也不見有我女兒啊！」

「已經在儘力搜找了，你……」

「快看快看！」小谷突然打斷了阿竹她爹與守山小哥的對話，焦急地指著半空中那抹身影，「那是不是阿竹？」

她爹聞言，趕忙伸長了脖子，覷著眼睛張望。奈何所隔甚於遙遠，而凡人目力終有所極，辨認半天，也不真切。但那抹身影在空中飛掠騰挪，周身劍氣如芒，全然不是阿竹一個凡人小姑娘能有的力量。

「真的假的，隔這麼遠，你能確定嗎？」她爹急切不安地問。若真是阿竹，這也太超乎他預料的厲害了，不過，也太超乎他預料的危險了。

「我不會認錯的，那是白靈姐姐的神光，只有阿竹有那樣的靈力了！」

四下聽到的眾人皆是一驚，如今天宇之上，竟也是個神明？！

那小哥更是驚得微微張了口：現下天上的人，竟是那日接回的小姑娘？！

……

空中，白靈翻掌掐印，揮舞著長劍砍出一道流光閃電，唰地砍下了白崎半截衣袍。那捲火玄緞，失去了牽引，便鼓著風，翻飛著翩落於凡塵雲海。

一道怨川河水涌過，接住了白崎急退不止的身形。他定住立於霞雲之上，幾圈流電自腳下貫穿於頭頂，渾身幾陣瑟縮發抖，一絲血跡自嘴角流下。

「不愧是能掀起怨川之戰，又能擊退百萬天兵之人，果然非同小可。即便有了怨靈之力，我也能被逼到如此地步。」白崎毫不在意地拭去血絲，「不過……」

他一手平伸，五指虛張，掌中一點紅光閃過。

咻——

白神山，山澗水潭，一道白色流光破水飛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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