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月影猛地抬起頭看著她，心中突然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哀傷一陣漫過一陣，讓他幾乎窒息，終於無法再強壓著假裝沒事。伴隨著那一下輕輕的眨眼，眼中瞬間湧起一股熱意，盈盈的竟是染上了淚光。
沉默了一會兒，喉嚨一陣哽咽，生生吞咽了一下，他才終於瑟瑟地問出那個不敢面對的問題：「阿竹她……是不是已經……」
那悲痛的神色，彷徨與無助，像極了小時候剛見他時的樣子。
白靈一愣，明白了月影的顧慮和哀傷，心下感動，卻轉而露出老母親般的心疼與寬慰。心疼月影悲慘可憐的經歷，卻欣慰她辛辛苦苦養了這麼多年的豬……啊不石頭，終於開竅開始拱白菜了。
白靈展顏一笑，伸出手狠狠地揉了兩把月影的頭髮，擼得滿意了才放開他：「我家月影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我怎麼捨得奪人所愛呢？放心吧，阿竹還死不了。我只是問她暫借了一下身體，聚靈所護著她的靈識呢。我會努力小心護著她的，等解決了怨川的事，一定原原本本地還給你。到時候，給你提親去呀～」
月影聽得阿竹沒事，心中欣喜，臉上約略露出了些許笑意，又見白靈打趣他，一時間竟彷彿兩人還在小巫山的時候，竟有些難為情，於是佯裝冷漠地輕輕拍開那隻作怪的手：「胡說什麼！」
白靈咯咯咯地笑著，她有多久不曾這樣了，飄飄乎乎了那麼久，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不過話說回來，玩笑歸玩笑，看月影的樣子，他對阿竹是認真的了。既如此，有些事還是先提醒他為好。之後，可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月影，你有想過和阿竹的未來嗎？」白靈收了嬉笑打鬧的表情，正色問他。
月影一滯，天宮神殿中蓮溪神君的話句句回蕩在耳畔。阿竹能夠平安無事已是萬幸，哪敢再奢求什麼未來。
他正了正身形，沉聲道：「人妖殊途，只要她活著便好。」
白靈一下沒反應過來，似乎沒想到月影會作此回答，看來有些事情他已經知曉了：「你可想好了？」
「嗯。」
「阿竹會同意嗎？」
「只要我走，她沒有選擇。」
「就不怕她心灰意冷？」
「凡人短暫一生，時間會沖淡一切，有許多憐惜她的人在，她會好起來的。」
白靈愣住了，月影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經年不見，昔日的少年已經成熟到如此地步了，心中不免又為他捏了把淚。好不容易拱到的白菜，卻是一顆不能要的，以後漫漫長路，他還是要自己一個人走嗎……
「白靈。」月影突然記起一事，「有人告訴我，聚靈復生，須以生者為祭，若是護得阿竹無事，那你呢？」
白靈一下停住了動作，目光落在月影身上，躊躇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的靈識已經恢復了，不過缺個容器身體，以靈力另外塑造一個就行了，就像做人偶一樣。」
「能與以前相比嗎？」
「未經修鍊的身體，自然是比不上以前，再慢慢修行積累就是了。」
「等怨川之事結束，我們一起回小巫山。你修鍊，我陪你。」
白靈就那麼看著他，眼睛也未曾眨過。兩人對視了數秒，俱是無話。
半晌，她終於抿嘴一笑，道：「好。」
岩洞中又恢復了安靜，兩人各自閉目調息，只留下水流的叮咚聲。
……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水簾之外遠遠地傳來一陣腳步，繼而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哐哐噹噹的兵器碰撞聲。
「那股邪氣在這附近斷了，大家戒備，小心有詐。」
一聲傳來，無數人影次第落於水簾之外，齊齊應一句：「是！」
月影猛地睜開眼，轉坐為虛蹲，右手覆在腰間匕首的刀柄處，目露寒光，準備隨時躍起一戰。他一路已經小心翼翼地掩藏了氣息，又借了水風之力，到底還是沒能完全逃脫，不愧是享譽盛名的白神山。
「這兒，那兒，還有水潭。現如今白神大人下落不清，妖邪在暗，我等在明，要小心戒備。以小隊為單位，謹慎搜尋，不能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是。」
一聲應下，眾人四散尋找開來。
月影身形微一動，剛想有所動作，卻被一旁的白靈伸手按下。
「噓——別出聲。」白靈壓著聲音，用氣息說話。
她在指尖凝了一點白光，點在隨手撿起的一塊石頭上，手腕微微一抖，石頭慢慢飄起，輕輕落在水簾邊上。
一層朦朧的白光蒙上了洞口。
砰——嘩——
一陣巨大的力道襲來，狠狠地打在潭邊，將整潭的積水震得飛了起來，露出個底朝天。這般深潭，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修為功底可見深厚。
嘩——
又一陣水響，積水落回潭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如何？」
「不在潭中。」
「那就只剩下水簾后了。」
「勞您再用分水術了。」
「無妨，當找白神大人要緊。妖邪狡詐，水簾分開時，多加戒備才是。」
「是，請。」
砰——
一聲巨響，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在岩洞上方，像是長堤大壩，生生將上游水流攔截殆盡。彷彿巨幕被突然裁斷，伴隨著最後一片水幕落入潭中，水簾之後的光景盡數顯露無疑。
月影一下揪緊了心，蓄勢待發。
白靈對著他眨了下眼，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只是普通的岩壁？」
「怎麼會……就只剩這一處可能藏身了。」
「搜靈器也沒有任何反應。」
「難不成真的逃走了？」
「那他是什麼目的？劫走白神大人嗎？」
「山頂的血跡，有神力的氣息，白神大人怕是凶多吉少。」
「怨川現世，白神大人失蹤，對方應是有備而來。依我看，眼下該集結多方仙家修士，互通線索，共商大計。」
「在理。事不宜遲，留下兩隊在山中繼續搜尋打探，其他人等，下山。」
一聲令下，岩洞上方的力道被突然撤走。失去了圍擋的積水再次傾泄而下，撞進深潭中，濺起無數撞碎的水花。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之後，輕躍的腳步聲漸遠，水簾外終於安靜下來。
白靈鬆了口氣，得意地撐撐手掌：「寶刀未老，憑他們幾個還想找到本大神，隨便施個障眼法就搞定了。看來阿竹的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月影卻擔憂地看著她：「你要對付怨川，也是對付白崎，你有把握嗎？」
白靈一滯，撇了撇嘴：「月影對我沒信心？」
「我是害怕……」月影認真地看著她，手上不自覺地抓緊了她的一角衣袖，「之前蝗災的那支箭……」
「月影。」白靈打斷他，「都是過去的事了，隨它去吧。」
每次提及往事，白靈總不願多說。
「可是……」
「對怨川，還有怨靈，我已經想到法子了。」白靈急急說道，「相信我，等事情結束，我們就送阿竹回去，然後躲到小巫山裡，舒舒服服地窩上幾年。」
月影到底沒再追問：「一言既出，不可反悔。」
「嗯。」白靈堅定地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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