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了

生不了

但太師終究不是旁人,他大義無畏,直視著季子白:「季將軍這是做什麼,也要攔我?季將軍既然拿著特權,就應該去殺惑主奸佞。」

這裡的「奸佞」指的是誰,已不言而喻。

季子白卻好像聽不懂。

「末將職責,太師無召不可入內。」他將劍收回身側,不氣不惱了無波瀾,聲音甚至顯得有幾分平板。

太師將請願書攥在手中舉起,義正言辭道:「我代萬民請見王上,季將軍同是大夏子民,亦是忠良,既伴君側就理應同我等一樣為大夏社稷著想,規勸王上除妖邪、回正途,怎能天天跟著王上卻依舊視而不見?」

「太師抬舉末將了,末將唯聽王上之命,太師身無王命,若再硬闖莫怪末將無理。」

季子白是「忠」,但他不是對天下之忠,他職責使命是對王上一人而忠,自與太師所言有所不同。

太師氣得發抖,有幾分痛心疾首又有些無可奈何,半晌放下舉著的手,不甘道:「雖為人臣聽王命,但季將軍未免太過於死板,這對王上絕非益事。」

季子白不置一詞,又一會才說:「生殺予奪皆在王上,末將也勸太師不要拂王上所好。」

「難不成讓我就這樣看著王上被奸人蠱惑?」

季子白勸了這一句就不欲多言,轉身便走,身後的太師再次跪下:「老臣就在這裡等著王上,求王上看一眼萬民之願。」

季子白走出眾人視線,在一扇門後站定回首,能看到殿內跪著的太師,他喚來一個小太監,吩咐道:「去太師府通知府里的大公子。」

杜棠花的花期很長,更是一年三開,如今又是滿宮艷紅亂飛,花瓣落地如踏軟紅。

面容冰冷的季子白走在宮道上,被吹了滿襟輕軟紅花,他踩著花瓣往前走,入目一樹一樹的繁盛,本是柔軟多情的,但他的神色始終是冷冷。

這花是王上為瑤台宮那位種的,所有人都知道,離開那條道,瑤台宮近了,季子白將身上落著的花瓣一瓣一瓣地揀下來扔在地上,靴子踏上,踩著離開。

*

太師的事自然是很快傳到了霍儀耳中。

趙公公在外頭站著,霍儀瞥了一眼並不急著出去,又在殿內多陪了雲容一會才緩緩踱步出去。

「太師還在殿前跪著?」霍儀的聲音明顯很沉,如風雨欲來令人不安,「他要是願意繼續跪,就是跪一輩子也別去管。」

之前王城裡但凡敢造謠詆毀殿下的人,都被下獄斬首,如今這回太師還敢說那些話,趙公公簡直不敢想帝王一怒。

只敢分神片刻,趙公公趕緊道:「回王上,適才荀老太師府的大公子入宮了,已讓人將老太師領回,荀大公子代為跪在殿前請罪,那萬民書已被大公子當場焚毀。」

「老太師本就身體不好,這回估計會被氣個半死,身體恐怕更不如前了。」很冷淡的聲音,但能聽得出嘲意。

玄衣的霍儀負手遠望,看到滿目的緋紅杜棠,整個王宮似乎都比從前鮮活了很多,他靜靜地凝視著,又似在忖度著什麼,半晌才說:「左右太師一直身體有恙,孤許他一個恩典,讓他在府上養病,以後無傳召不得入宮,也不必上朝了。」

雲衡雖身在夏王宮,但卻也隨時關注著民間風向,如今外面對雲容詬病癒深,於雲容越加不利。

外面如何傳全憑別人,雲容是無法解釋一句的,只能任眾口鑠金,雲衡最怕他積毀銷骨。

太師萬民書一事失敗之後,民憤難平,民間甚至一度傳王宮裡迷惑王上那人乃是妖物化成,最善蠱惑人心淫/亂後宮,所有的罪責還是他一個人的,都怪他紅顏禍水,怪他蒙蔽聖聰,怪他禍害蒼生。

王上是無錯的,他只是被妖邪奸佞所惑。

美人本是就是罪。

「焚星月,拆瑤台……殺奸人。」雲衡忍不住往高高的星月樓看去。

雲容什麼都不做,只是被困在這裡不能離開,已為夏王背下所有罪責,夏王將他推到風口浪尖,天下聲討他,要他死。

所有的罪,都來自夏王所謂的寵愛,假以時日只怕夏王會做出更多激起民怨的事,只要夏王還寵愛他,那這一切不可避免。

他不能讓雲容成為千古罪人。

這一次,他只能這樣做了,霍儀逼他這樣做,雲衡將早就準備好的一隻香囊拿出。

*

「給我的?」

「雲兒面容偶有倦色,此香囊是王兄特意配的,有安神舒心之效,長佩身邊對你有好處。」雲衡將香囊遞給他,「也當是王兄一直在陪著你。」

「還有這個。」雲容身上還留著之前那個玉指環,「我也會一直留著,都會時常帶在身邊,等王兄來接我。」

這次相見時間更短,也不過是略說了這兩句話,不足一刻鐘,雲容甚至來不及問他可否確定什麼時候離開,霍儀便回來了,雲衡只能離開。

「怎麼又請太醫?」

「沒什麼,只是想看看恢復如何了。」雲容淡淡低聲道。

霍儀欣慰似的笑著說:「總算是在乎自己的身體了,從前那樣不肯看太醫,孤心裡都害怕。」

門外,雲衡回首往裡頭望了一眼,什麼也沒有看到,他從身上拿出一方帕子看著,而後攥緊,就真的這樣轉身離開。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自之前雲衡被調離瑤台宮,雲容便知道他將離開,只是不知那一日到底何時會來,這一次又見了,雲容只安心了那片刻,之後更是日日憂心此事。

他這樣等著,也不知在等些什麼,是希望他早些離開早些安全,還是希望他能多留些日子?

直到又五日之後,他再次讓淑兒去請陸太醫,她回來說陸太醫在三日前便已因病請辭出宮了。

心中頓時一陣失落,他知道肯定是霍儀動手了,又瞬間放心,離開了這裡雲衡就安全了……以後他會回來接自己走。

只是心中難免還是悵然若失,這王宮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最開始雲衡寫給他的信,他還一直留著,此時忽然有心拿出來再看,一字一句一筆墨都讓他懷念起雲衡還在這裡,兩人偷偷相見的時候,不由有些出神。

收好信,他把玉指環戴在手上,起身出了寢殿,近日天氣不好,外面的天是陰沉沉的,雲容站著吹了一會風,但生病卻再見不到想見的人,於是又回了殿內。

那個香囊很巧,很香,雲容日日都帶在身邊,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確有安眠之效,有時放在鼻尖嗅著嗅著便有一陣困意。

晴陽復起,日晝人懶,雲容每日都要午憩一回,今日霍儀得空,便欣然擁著美人入帳。

近來雲容嗜睡,只以為是體弱之故,今日又更比往常醒得晚了些,花了好大力氣睜開眼卻不甚清醒,只覺得有些頭暈。

霍儀很喜歡吻他,往往最喜歡在他剛醒來還迷迷糊糊的時候吻上來,又要吻許久。

雲容被憋得胸悶氣短有些犯噁心了,微微掙扎著嗚咽,雙手去推他的肩,又有些無力,最終被霍儀攥住,落在腕上一個吻。

衣裳都有些散了,霍儀輕輕替他掩上,柔聲關切道:「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不舒服?」

雲容摸了摸自己的臉,並不覺得有異,只當霍儀過分在意,搖頭說沒事。

霍儀卻還是不放心,雲容被吻得渾身發軟暫時起不了身,霍儀就抱著他,還是讓淑兒去請了太醫過來。

秦老太醫的醫術是很好的,這次來的還是他,問診把脈之後並未有異,只說雲容體弱需要將養進補。

進補雲容是日日都在進補的,每次用膳都有不少補品和葯膳,他都會用些,但心中鬱郁,至今如此不見好轉。

便在雲容出神時,霍儀摟著他的腰,似丈量般比了比:「瘦了。」

他說:「又瘦了。」

雲容生得很白很軟很嬌,渾身似雪細膩如脂,玉蘇可生香,霍儀喜歡他身上每一處,最愛那一寸細腰,時常把玩著,他瘦了多少他當然都知道。

於是晚膳的時候,桌上又傳來了更多的補品,一道一道擺滿了,霍儀讓布菜的人退下,親自給雲容舔了一碗熬得很香的湯。

「多用些,可不能再瘦了。」視線瞥到那裹在衣裳下的纖細腰肢,霍儀忍不住伸手又量了量,低聲在他耳邊說,「再瘦下去,孤都不忍心了,生怕以後手上沒個輕重,折了傷了可如何是好。」

這樣床間私密的話雲容聽得面色略異,但還是盡量平靜著,半晌聽話地拿了玉調羹開始喝湯。

雲容麻木地把霍儀讓吃的東西都吃了,撐得有些反胃,但他什麼也沒說,晚上胃裡難受得睡不著,霍儀的手放在他腹部,輕輕地揉著。

「這樣軟這樣暖,像有孕的新婦。」說著自己都笑了,他把唇貼在雲容額上,手上的動作卻越發輕柔,好像手下真的就是金貴的珠胎,「孤還沒有子嗣,雲兒若是能生,大夏應該都有儲君了。」

雲容不喜歡他說這樣的話,把他當女子一樣折辱在榻之後,這番話無疑如同羞辱,他忍了忍,還是說:「我來大夏才半年多。」

才半年多而已,如何同他說的那樣?霍儀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即便是尚在腹中,那也是大夏的儲君。」霍儀卻不以為意,手依舊是輕輕覆在他柔軟的腹部,唇吻著雲容的額頭,「因為子憑母貴,他當然必須做這個儲君,孤也只想要他做。」

說得好像真的有這樣一個孩子似的。

「可我生不了。」雲容淡聲道,很想攪了霍儀談及此事的興緻。

「生不了也沒關係,孤不要孩子也沒事,日後去別處抱養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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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都沒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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