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殿下賠罪

給小殿下賠罪

被動靜驚擾的雲容緩緩睜開眼,睡眼惺忪視線朦朧而混沌,好一會才清醒些。

他撐著身體坐起來,在看清面前的場景之後面色瞬間一白。

地上扶清睜著的雙眼好像正看著自己,但是他胸前的血已經淌到了地上,流了一地,蜿蜒到一雙腳下,是霍儀,他眼中的陰狠冷鷙還沒來得及收起,萬分駭人。

恍惚覺得,他手中的劍正指著自己一樣,血淋淋的,讓雲容臉色越發慘白,忍不住往後向床榻里縮去。

是的,這才是殘暴的夏王的真面目,他輕賤人命奴斗取樂,隨意殺人嗜血成性。

「沒事,雲兒到孤這裡來,別怕。」怕嚇到他,霍儀扔了劍坐在床榻邊,變臉似的又恢復了尋常那套表面溫柔,雲容覺得不寒而慄,冷到了骨子裡。

「別過來……」他的嗓音都在抖,縮在床角不肯讓霍儀靠近,視線慌亂間掃到外間的神色驚恐的淑兒,和滿臉冷漠的季子白。

還有面前這張假意溫柔的臉,三張臉在他眼前變換交疊,詭異得叫人膽寒。

雲容怕苦怕疼,很金貴,也是膽小的。

他如此被霍儀這血腥的一幕給嚇到了,像是初/夜那次一樣害怕他,這是霍儀第二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明顯的害怕。

霍儀不希望他揭掉面具是因為怕自己,這樣的怕,讓他有些後悔,這次是他氣急了,人是該殺,但不該嚇到了他。

現在他也不敢貿然靠近刺激雲容,慢慢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哄道:「好了,孤不過來就是了,雲兒先別怕。」

他讓人進來收拾了殿內的屍首和地上血跡,季子白撿起了劍到外面擦拭,裡面只剩下雲容和霍儀兩人。

單衣散發的雲容還是不肯從床角出來,但他似乎平靜了些許,可是霍儀還是不敢貿然近身,十分耐心地安慰他,而雲容沒有再看他,也沒有出聲。

又是許久之後,雲容才慢慢抬起眼看霍儀,霍儀也看著他,好像已經等了許久了,雲容一看過去他立馬喚了一生「雲兒」。

雲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是看著霍儀卻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你也會殺了我嗎?其實他想問,他不想死,他想回襄國。

霍儀不知道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但是看雲容傷心害怕之色便覺心都跟著一揪,正要溫聲安慰,雲容卻先開口了:「你……能不能不要在這裡。」

「好。」這個時候雲容說什麼霍儀都會答應,只要他好好的,「雲兒先好好休息,孤晚點再來。」

等到霍儀走了許久,雲容還是沒有動,直到外面響起淑兒擔心的聲音,他才讓人進來。

淑兒的身後卻跟著陸太醫,她看著雲容,還是說:「王上怕殿下身體不適,讓太醫來瞧瞧。」

沒有拒絕也懶得管這些,雲容好像累極了一樣,躺下任陸太醫把了脈,等到天暗下來的時候霍儀又出現了,雲容也猜到了。

霍儀其實沒走,一直在殿外守著,等到現在覺得雲容應該平靜了,這才進來的。

自從雲容到王宮之後,兩人夜夜同眠,似已是霍儀的習慣,但是雲容一直未曾習慣,尤其今夜格外反感。

「我想一個人,你不要過來。」

於是霍儀掀帳的動作頓住。

雲容背對著他躺在裡面,站著的霍儀只能看到他小半張側臉在光影下晦暗,還是很漂亮,也很可憐。

他還在怕自己。

「雲兒在孤眼裡還是孩子,小孩子膽小孤也知道,今日是孤不好,情急下沒考慮到雲兒,嚇到了雲兒。」

雲容沒有回頭,聽著霍儀的話竟然像是在道歉,但他並不敢當真,也沒再說什麼——他把自己想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只有那單薄蒼白的一句。

這是霍儀的王宮,他想要如何也不是他一句話就能左右的。

雲容本來是有些擔心的,畢竟霍儀素來獨斷專橫,但好在這次霍儀並沒有強求,他真的再次離開了。

燭火幽微,飄搖出不定的思緒,雲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腦中很亂也很空,直到殿內再次出現腳步聲,是淑兒進來換香。

「殿下早些休息吧。」離開時她熄了裡間的燭火,關上了那扇門。

雲容以為自己會一夜難眠,但是其實很快他就陷入了深夢。

殿外,淑兒對一直站在檐下仰頭看著瓦檐的霍儀道:「王上,安神香點上後殿下已經睡了。」

「嗯,下去吧。」

霍儀未動,像是看入了神,依舊負手站了一會才緩緩收回目光,轉身之後發現淑兒並沒有離開,他不由看了一眼。

「奴婢在這裡守著殿下,之前都是奴婢替殿下守夜的。」淑兒微微低頭,聲音低低的,很溫順。

等霍儀進去之後,淑兒在外面守著,她走到之前霍儀站著的位置,學著霍儀的動作仰頭,去看那一片屋檐。

夜太暗,她什麼也沒看到。

殿內外間的燭火還燃著,不過也留得不多,微微隨著靜謐的夜不經意的晃動,搖得人心思煩亂。

霍儀的心有些亂,這麼多年他頭一次為一件事煩憂——如雲容以為的那樣,他從來都是恣睢暴戾的,他血腥無度,順意者昌逆他者亡,這麼多年他隨意或揮劍或下令殺過不少人。

權柄在手的帝王如此,理所當然,他也並不以為意,但凡有不順他的人,或一劍殞命或極刑處死,都殺了就好了,沒什麼值得計較的。

所以他少有不順心的時候,因為沒有他殺不得的人。

也因此他也從未如今日這樣,心有煩亂,又萬分無可奈何。

那個他想要疼到心尖上的人,不喜歡他,怕他,畏懼他。

他以為雲容只要在他身邊待久了,那就是他的人了,可是時至今日他更清楚知曉,他想要的不僅僅是他這個人,還要他的心。

這對冷血心硬的夏王來說,還是頭一次,從前不論什麼時候他要一時暢快,從不求這樣虛無縹緲又矯情不可捉摸的東西,所謂人心。

也是從前,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沒有心的。原來是在等他,見了就傾心。

雲容不敢和他同榻,霍儀進去之後仍舊是把人抱在懷裡,他睡得很沉,便安安穩穩地鎖在他的懷中。

不要怕,別怕,他心中輕輕說著,慢慢吻了雲容的眉心,他的冷戾狠絕震懾天下,但他是例外,所有震懾,只是為了給他撐起一個可以恣意的天下。

天光初破,浮雲散金,雲容醒來時床上依舊只有他一人,他似乎安心了些,如往常一樣起身。

不過今日他沒有其他打算,就只在殿內,用完了早膳,外頭有人來通傳,說王上在外面。

雲容愣了愣,看著傳話的太監,好一會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淑兒說:「王上一早便到了,一直等在外面,殿下可要見見?」

這一切忽然都變得極為荒唐,就像他身為襄王室卻被困夏王宮為禁/臠一樣的,荒唐。

他只是一個被禁於此的玩物而已,生死榮辱拿捏在別人,何足讓他們做到這種地步?連夏王要見他都跟平民面聖似的,還要人通傳,首先要問他一句同不同意。

傳出去,被笑話詬病的還是他。

他答不答應有什麼意義,霍儀要來,還有人能攔他嗎?作這一遭惺惺作態,只是顯得虛偽,或者還有些刻意的做作姿態,或許他還想在自己面前裝出痴情假意的模樣,但這樣做,確實有些假得太過了。

何必。

瞬間雲容心中思緒百轉,自認已將霍儀心思看清,他沒有急著說話,那傳話的小太監等了一會沒等到,不由心中忐忑,悄悄抬眼看了來。

王上都在等這人的一句話,他自然也是懸著心辦事,只暗求這位殿下給個歡喜些的答案,不要讓他不好交差。

而雲容確實沒有為難人,他說:「王上想來便來,這裡是大夏王宮,又問我做什麼。」

太監彷彿得了聖旨一樣,很快轉身出去,雲容的話他斷然是不敢就這麼回的,正想著如何開口,霍儀便要他原原本本說來,最後只得一字不差的複述了。

聽了太監的話,霍儀有一會無言,他站在門外望著門內,但是其實什麼也看不清,裡面擋著屏風珠簾,他甚至一個模糊的影子都瞧不見。

但他好像透過這些看到了裡面的人,他想雲容說話的時候一定微微垂眸,面上是萬事不在意的模樣,似任人擺布十分溫順,但是他的心呢?

他的心會怎樣想?

霍儀其實也有些猜不透,他畢竟不是雲容,他心思也不細膩,想不到雲容的敏/感。

他只是想讓雲容能夠高興些,高興了,或許能稍微試著接受自己些。

他開始想,現在雲容在做什麼?他應該在出神,低著頭,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霍儀很想知道他的心思,但是雲容不會告訴他,他只能猜了。

他猜雲容還在生氣——既是生氣,也是后怕,他還是不想見自己,他說的話都是口是心非。

「進去告訴孤的小殿下,孤願意等他,等到他願意見孤了為止。」就像所有甘願拜倒的不二之臣一樣,把他當做效忠的唯一,等他願意見自己。

霍儀不進來,仍舊要作他款款深情一番獨寵的樣子,雲容完全沒有任何配合的心思,他不來便罷了,他也不會主動去見他,他根本就不想見他,最好再也不見。

因為雲容的拒絕,霍儀好像真的忠君之臣一樣,一日三次準時讓人通報,都是問雲容同樣的話。

最開始雲容會答,回的話也都是大同小異,但回了兩次就覺得沒意思,凡有人通報,都只說:「憑王上心意。」

其實他很想直接說,不見。

反正不管他說什麼,霍儀都不會進來,雲容甚至懷疑宮人說霍儀在外面的真實性,他真的在外面等著?

「王上讓奴才給殿下賠罪,希望殿下能早些消氣。」這晚,又有人來開始賠罪了。

興許是霍儀覺得不耐煩了,所以換了法子,覺得讓人賠罪就是給他台階了,他就應該順著下。

雲容盯著跪在地上的太監,像是想從他身上看穿霍儀的心思,半晌才說:「王上同我賠什麼罪,若有錯也是我的錯,是我不識抬舉……王上想來,便來吧。」

原話一字不差的被回到霍儀耳中,外頭夜濃了,庭前琉璃燈火盈盈,雲容讓他進去,他卻是沒有動作。

庭院有風聲,夜裡有些涼意,一片花影飄搖里燈火都顯得蕭索闌珊。

「今夜有風雨,記得關好門窗。」霍儀的聲音天生沉穩,同這夜一樣深,又帶著難以尋見的柔和,也是沉沉的,

淑兒應下,又聽霍儀吩咐:「今晚的安神香不用點了。」

淑兒有些訝然,脫口而出:「王上今夜不留宿了?」

說完之後方覺自己失言,趕緊緊張地低頭,霍儀卻看也沒看她,也沒有說話,等她再抬頭的時候霍儀的背影都已經遠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小美人都沒有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小美人都沒有心
上一章下一章

給小殿下賠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