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進城
周心怡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目光獃滯的看着大姐，企圖從大姐的眼神中，找到一絲別樣的情緒。
「看什麼。」
方慧敏用手背擦了下臉頰上的淚水，使得臉上出現了一抹黑炭。
「沒、沒什麼，我去追小弟。」
周心怡破涕為笑，臨走前幫大姐擦掉臉上的黑炭痕迹。
村口。
陳長青雙手插兜，慢悠悠的往外走，很快聽到身後傳來聲聲呼喚。
回頭一看，周心怡小跑而來，今天紮起來的兩條辮子，來回晃動。
「小弟。」
周心怡呼哧帶喘，身子微躬，雙手掐著腰說道：「你非要去城裏的話，記得找你三姐，地址沒忘吧，她在城后工業區23號的工廠打工。」
陳長青一陣晃神。
原本對於這場所謂的離別，他並沒有任何感觸。
但眼前周心怡氣喘吁吁的模樣，以及眼裏時刻流露的關切，讓他不爭氣的，在心裏起了些許波瀾。
「好。」陳長青點點頭。
「嗯。」
周心怡咧嘴笑笑，然後小聲道：「是大姐讓我來的。」
「……」
陳長青瞳孔收縮了下，一股更加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那張冷漠到彷彿沒有任何情感的美麗面孔。
他張了張嘴，有心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也只是一句你回去吧。
「嗯，我回去了，對了，這個你拿着。」
周心怡往陳長青手裏塞了個布包。
陳長青打開布包一看，赫然是剛才劉明強拿過去的五百塊錢彩禮。
她們明知道這筆錢是要落入陳大山兜里的，明知道這麼做會被責怪，卻還是悄悄拿過來，支撐陳長青進城。
陳長青咬了咬牙，不爭氣的流出熱淚。
「等著，下個月我一定回來！！」
「還有劉瘸子，艹你媽的，想動關係把我弄局子裏是吧，老子賺了錢，回來弄死你！」
……
上涌村是出了名的窮鄉僻壤，也足夠封閉，連去往縣城的班車都沒有。
大家偶爾進城賣菜、賣笤帚，都需要走將近五個小時的路。
陳長青抵達縣城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一點鐘了。
相比於村裏，縣城自然是繁華了，但總的來說，也就這麼點地方。
陳長青早上吃的饅頭，隨着四五個小時的步行，早就消耗一空，肚子餓得咕咕響的時候，就沒有心情想別的。
隨便挑了一家小吃店，點了一碗一塊五的青菜面，大口禿嚕。
而這家小吃店的正對面，就是城后工業區。
從那個拱形門進去之後，就是工業區的整個範圍了，裏面全是各種各樣的工廠。
拱形門附近，有着不少小攤，賣臭豆腐的、賣菜的、賣四果湯的，應有盡有，煙火氣息很濃。
街上來往的轎車數量不多，幾乎是摩托車和自行車。
在這二十世紀初，還能見到少量被淘汰了的二八大杠。
陳長青感慨著世事變遷的同時，也想起來，吳婷就在裏面其中一個廠子打工吧。
正想起這茬，陳長青就猛然愣住了，手裏的筷子都差點掉在地上。
店門口，三個少女結伴而來。
穿着打扮都挺土氣，但走在中間那個，不像那兩個同伴留着厚厚的斜劉海，她頭髮全紮起來了，紮成單馬尾，一張瓜子臉，五官尤其精緻，而且脖子上有顆小痣，看起來極具辨識度。
就是這身老土打扮，如果不近看的話，一般人是不會起什麼心思的。
憑藉昨天消化掉的記憶，陳長青知道，這就是三姐吳婷。
周心怡雖然特地跑到村口交代了，但他並不準備來找吳婷，只是城后工業區是村裏進城所到的第一個地方，又恰好在這撞上她了。
陳長青是見過世面的人，在短暫的驚愕過後，也就緩過神了。
但他沒想到。
吳婷見到自己之後，在原地停滯了幾秒鐘，竟然扭頭就跑，跑得比兔子還快，就像見到了瘟神！
而且跑掉的樣子，還有點活潑可愛，跟成熟冷漠的大姐、和溫柔似水的二姐，截然不同。
陳長青沒有追出去，繼續埋頭吃面，他骨子裏不是太冷漠的人，只是除了原主的記憶，他本身和這位三姐，並沒有什麼接觸，所以無所謂了。
吃完面，陳長青打算去工業區看看，找找商機，以便儘快完成下階段的人生規劃。
只是剛走進那個拱形門五十米左右，他就被一群染著紅毛的流氓，拖進了巷子。
陳長青知道，自己遭遇搶劫了。
在這個年代，別說是遊手好閒的混混，就連小學里六年級的學生，都會去跟低年級的學生要保護費，後來隨着治安嚴格，當街搶錢的現象幾乎見不到了。
掃了眼這些穿着掉襠牛仔褲的流氓，陳長青沒有半句廢話，直接轉了轉手腕。
這麼多人，打是打不過的。
但是以他的性格，哪怕被打得再慘，也要拖其中一個人下水！
發現陳長青眼裏透出來的狠勁，這幫混混都有點吃驚。
以前他們搶劫的對象，哪個不是進來就抱頭蹲在地上，然後乖乖把身上零錢交出來的？
「艹你媽的，很囂張啊，老子……」
砰！
為首的紅毛話還沒說完，陳長青就一拳幹上去了，正中鼻樑，鼻血直接冒了出來。
「別人會怎樣我不清楚，我會不會爬不起來，我也不清楚，但你……」
陳長青指了指流鼻血的紅毛，「你一定會進醫院，這句話，我說的。」
中二的年紀，最受不了的，就是見別人比自己還囂張。
這幫混混突然沒有搶錢的心思了，只想把陳長青暴揍一頓！
氣氛劍拔弩張。
但就在群毆一觸即發的時候。
一道呼聲襲來。
眾人全部扭頭看去，赫然有着一二十個人，集體堵在巷子口。
這些人裏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站在最前方的，是個瓜子臉女孩。
像穆桂英掛帥一般，手裏拿着個鐵盆，在前方衝鋒陷陣，小臉上寫滿了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朝氣和叛逆！
「小弟，過來。」吳婷喊了一聲，然後對那群紅毛說道：「上次就惹我了，還不怕死，那是我弟弟啊，只有我能打他，你們憑什麼！」
稚嫩的臉上，突然又出現和年齡不符的英勇和豪情。
陳長青不禁咧嘴一笑，莫名生出一絲感動。
這個三姐，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