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背井離鄉苦莫言

再聽著自己的「爹」沉重的講述著自己的身世，阿郎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他深深相信，因為當爹提起痛楚的時候，他也能深深的感覺到脖頸後面那奇特的火辣辣的感覺。一閉眼，眼前是不時一個妖媚的女子，全身上下皆被白色的皮毛，隨著爹的述說，這個女子時而堅定的戰鬥，時而幽怨的哭泣，時而對自己招手，時而揮淚與自己作別。阿郎突然感覺到身邊一直有一個人陪著自己。對！現在身體里的這種感覺就是自己趕去救阿紅時的那種奇怪的感覺――對身邊的風吹草動特別敏感，五感都空前的靈敏，身手異常的矯健，突然覺得自己把雙手也用來走路會快很多。直到自己回頭看了下妹妹后，這種感覺才不那麼強烈，才被滿滿的溫情與憐惜所取代。

阿郎突然間明白了很多東西，思維也為之跳躍起來，一下子好像人們所說的開竅，並不再是以前的那種渾渾噩噩的七竅已通竅。隨即，阿郎便問道：「那我們走了，爹和娘怎麼辦？」

任老漢有如一下子卸下了背負十年的包袱，雖然阿郎這個兒子很老實很貼心，但是面對他潛意識中還是有點戰戰兢兢的恐懼。任老漢摸了摸阿郎的頭笑著說：「從十年前，我就悟透了。其實，我早該和那幫獵人們一起去死，因為我們觸怒了神靈，早就應該陪葬。索性，你……你那個娘放過了我，而且治好了我的傷，又送給我你這個一個好兒子。說實話，我任老漢活了這麼久就屬十年前的那天最為精彩，能照顧撫養白帝之子，哈哈，乃是我八輩子的福份啊。孩子，你不用擔心我們。之所以讓你帶著妹妹現在，是因為，我打算帶著你娘引開張府的人，隨後就和你們匯合。放心吧，孩子，在樹林中，可沒人比我有經驗了。」

阿郎明白任老漢是在安慰自己，他那條幾乎不能動的腿，又怎麼帶著娘一起引開追兵呢？但是話到口中，正待想說時，心中一個聲音卻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要按你爹的話做，你爹照顧了你十年，現在輪到你照顧他的女兒了。如果你們不走，連你的阿紅都有危險。

阿郎定了定神，努力逼迫自己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含淚站起身來又後退兩步，朝著任老漢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正巧，娘也收拾好東西，備上了家中僅有的一點點乾糧，千催萬促的讓二人快走。雖然阿紅也直到大事不妙，但竟然讓她拋棄自己的爹娘獨自和哥哥逃生，她怎麼也做不到。最後還是，阿郎硬拉著阿紅走出了家門，一路向北。

在阿紅被拉住的那一刻起，阿紅情願當初就被三少爺活活打死，受盡各種折磨也不願意獨自投生。也從這一刻起，阿紅看阿郎的眼神充滿了恐懼與埋怨。這讓阿郎心裡很不好受，但是心智大成的阿郎更適合阿狼的名字，堅定的拉著妹妹一步，一步的走。雖然阿郎心裡很難過，但是阿郎卻強忍住了淚水。一切不舍與自責，悲憤與壓抑，低迷與消沉都在那三個響頭之中。

從天黑走到了黎明，又從天明走到日暮，他們也不知道這裡是何處地界，但是這些腳程告訴阿郎，他們已經離薛地很遠了。但是，阿郎告訴自己，他走得還不夠遠，張府的大公子是徐州有名的大將軍，凡是徐州地界的事情，他都管的到。一定要走出徐州，走到那傳說中的黃河邊上，再渡過黃河，他們就徹底安全了，可以尋一塊桃源之地再立下破碎卻是溫情的小家。

一路上，就算是活潑好動的阿紅都沒有與阿郎說過幾句話。阿郎也沒有多說，他一直埋頭牽著阿紅走。

「阿……阿郎，你不是我哥哥？」阿紅輕聲輕氣的問了一句。

阿郎本來正忙著生火，身體聞言突然一怔，緩緩的轉過頭來，已經是淚流滿面，不能言語。衝過來抱著阿紅，在她的肩頭低低的啜泣著。

阿紅心裡一陣發酸，輕輕的撫著阿郎的背，輕輕的說著對不起，喚著阿郎「哥哥」。

才十歲的阿郎一直很堅韌，但「哥哥」兩個柔聲細語般的呼喚，卻是徹底擊碎阿郎這塊磐石的唯一利器。這幾天，阿郎一直思考著：為什麼自己才十歲就要與父母生離死別，帶著妹妹遠走他鄉？為什麼自己一直勤勤懇懇，反倒不能和家人共聚天倫？為什麼自己每天勞作奔波都不能享受最簡樸的生活？為什麼自己每天想從爹娘口中聽到「孩子」，從妹妹空中聽到「哥哥」，然後用最自然的笑容應著「爹，娘，妹妹」會這麼難？

一肚子的苦水的阿郎還是忍住了，他沒有大聲喝問阿紅，他沒有對阿紅這幾日的不理不睬有所怨言。他情願去撞樹來發泄，也不想在和妹妹在一起的時候傷害到她。而阿紅心情平復之後的第一句話卻是拒他於千里之外，生生的剝離阿郎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牽挂。這怎能叫阿郎不傷心欲絕？

「娘也跟我說了，說你不是爹娘親生的，但是卻強過自家兒女，讓我一直跟著你。都是我不好，一直讓哥哥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些痛楚……」阿紅也是眼眶通紅，她又何嘗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爹娘已經為了掩護她們逃走，犧牲了他們自己。

兩個孩童就這麼相擁著久久不願意分開，他們要在這個世上相濡以沫，彼此都是對方的依存。

天明上路后，阿郎和阿紅遇到了一群自稱從丹陽逃難北上的流民，並結伴同行，畢竟即日下來阿郎也迷失了方向，跟隨他們總好過像無頭蒼蠅一般。

阿郎帶著阿紅跟隨著眾人趕路，總是刻意的與他們保持著一段距離，卻和其中一人聊得頗是投緣。阿郎也不知道為什麼，對他人時刻保持戒備與敵意的他怎麼會對身邊這個姓高的漢子放鬆警惕。或許是這漢子本身的親和力，或許是這漢子還帶著他不滿五歲的兒子背井離鄉的境遇和自己差不多，總之相處不到兩個時辰已是稱呼起「高大哥」了。

高大哥是丹陽人，同所有丹陽人一樣是一條剛烈的漢子，流著不屈與堅定的血液。略帶風霜的眼角讓他看起來剛毅中不乏穩重。他自稱是去并州投奔一家親戚，故而渡河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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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阿郎沉沉的喘著粗氣，看著身邊單膝跪地卻仍然將幼子護在懷中的高大哥與在自己身後微微顫抖的阿紅，阿郎的眼睛一下子就變得血紅，這種炙熱不安的感覺讓阿郎變得暴躁不已，爆發與否只在一念之間。

方才，就在高大哥為他們講述丹陽風情的時候，林中射出零星的箭羽。射擊點不斷在變動，不時從視覺死角突出森然的羽箭，讓人不寒而慄。雖然阿郎以前只是個務農娃，但是自從頸部的傷疤湧出爹口中的銀狼之血后，阿郎發現自己突然知曉了很多林間生存與獵殺之道。對於敵意和危險，也有很敏感的警覺。這讓阿郎在感應到箭羽來襲的時候呼喊了一聲並護著阿紅進行了有效的躲避，靈敏的感知能力讓阿郎沒有忽視身後。在那一邊，寧靜的樹叢那射來了稍微密集的箭羽，阿郎帶著阿紅略顯狼狽的避開。但是高大哥一瞬間抱著正在地上蹦達的幼子卻沒能躲閃得過，身中數箭單膝跪地滿眼怒火的看著道路兩邊的強盜山賊。不可否認，這伙強盜這招聲東擊西十分奏效，這也讓高大哥非常惱火。

怒火攻心的高大哥，咬牙對著道路兩邊的強盜喝罵著，背上已是鮮血淋漓。他知道，這伙強盜是故意放過了走在前面的眾人，對自己和這三個孩子下手，看來他們是群食人魔，當真會吃孩子以生存的。

一見到觸目驚心的血，阿郎只覺得自己眼中的世界只剩下紅色，單憑靠著深淺分別著身邊的事物。「呼呼～～呼呼呼……」阿郎再也無法抑制身體里炙熱的鮮血與嗜殺的衝動，緩緩的彎下身子，雙手著地的一剎那，阿郎再度變成阿狼，如狼一般的張著血盆大口，撲向一名強盜。

儘管強盜們仍然吃驚於這一慢一快，但隨著首領的呼喝，進行了瘋狂的攻擊。看似有效的攻擊並沒有實際阻遏阿狼的行動。只見阿狼將一名的強盜撲到在地，隨即麻利的咬向了脖頸。霎時，隨著強盜一聲恐懼的慘叫，阿狼也發出了一聲低沉卻瓷實的狼嘯。就在眾人恐懼的睜大雙眼的同時，阿狼卻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

為首一人率先驚覺，抽刀便轉身作出防禦姿態。還像努力找出阿狼蹤跡的他竟然忽略了下方，匍匐在他腳下的阿狼，伸出雙手扣住他的腳踝，低吼一聲便將他反舉而起。轟的一聲，阿狼踢出一腳正中那人的腦袋，一時間腦漿四溢，灑在地上，嚇壞了阿紅，驚哭了高大哥懷中的兒子。

這一腳更令眾強盜為之膽寒，抓住弓箭的雙手也開始顫抖起來。眾強盜不約而同的開始對阿狼進行射殺，但是此時的弓箭根本傷不著阿狼分毫，盡數被阿狼用屍體擋住。阿狼快意的舔了舔嘴邊的鮮血，猶如地獄來的殺神一般。雙手一用力就把這頭目的屍體齊齊的由**至破爛的頭顱撕成兩半。

阿狼一聲低鳴又伏地奔跑起來沖向了另外兩名持弓箭的強盜，其中站著稍後一點的強盜連忙捨棄了弓箭，把住前面一人的身子一檔，企圖稍加阻擋一下陷入瘋狂的阿狼的攻擊。他的出賣顯然讓前面一人震驚非常，但是震驚更多的來自於穿透他胸膛的左臂。這人只覺一股子強大的衝力把他已經破了個大窟窿的身體向後拖去……

顯然，方才後面一人的自保非常奏效，這讓他有了轉身逃跑的機會，但是他並沒有邁開步子的機會。他只覺自己的后心像是遭遇到了重擊一般，有一整塊部位永遠失去了知覺。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下，不由一聲慘叫，隨後，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一瞬間掠過。這強盜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與知覺，漸漸獃滯的目光中還帶著一絲不可思議。就這樣，他看著自己的心臟被阿狼左手握住，然後捏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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