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鹿的王笑涵 第七章 記海嘯

迷鹿的王笑涵 第七章 記海嘯

橙子寥寥幾句夢囈,對我來說宛若當頭棒喝,醍醐灌頂,將我從猶豫的邊緣打了回來。我恍然大悟,雙腿卻好似注了鉛一般再難挪動半步。

倘若她此生終將和一個人廝守白頭,那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既然我真心喜歡她,想擁有她和她的一切。為什麼會甘心把她交給一個陌生的男人。我的心態在此發生重大轉折。從前我一直將希望寄托在她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甚至故意與她保持距離,想逼她離開,好讓自己少受些煎熬。我不是感覺不到她隱藏的情感,但我不想再一次淪為自作多情。但那個人是否適合她,是否能聽懂她的心意,是否會欺負她,我都難以知曉,也不會放心。

可我卻始終不敢確定,我所能給的,是否就是她所需要的。

更何況,此時的我,似乎一無所有。

用句俗到不能再俗的話說,我似乎在最無能為力的年紀,遇見了最不想辜負的人。

我不放心。或許她會在夜裏睡得很沉,沒辦法聽你難得想要的傾訴。也許他會很需要你的陪伴,把你需要留給自己的空間當作你不愛的偽證。如果他覺得你若即若離,為不會逼迫你做出違背自己,且並不需要的改變。如果他不能理解你將一切壓力與心思都積壓在心底,只等著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獨自消化。

如果他不懂你的心,不懂得珍惜,不理解你需要的自幼,不明白調劑,不明白寬容,不能體諒你可愛的小脾氣,不能在你傷心時陪着你哄你,不懂你想要的感情,不能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我為什麼要讓你錯過我?

我喜歡你眼中的狂歡,適時的安靜,與藏在心底的夢。喜歡你不找麻煩的欲言又止,突如其來的詼諧幽默。喜歡你跳動的思維,奇妙的腦洞,喜歡你永遠沒有斷節的奇思妙想,喜歡你拿得起放得下的瀟灑和坦誠。

哪怕你將自己包裹在堅硬的刺殼裏,披着世間最為堅強的保護色,對所有人都展示出恰當的警惕心,我也能一眼看穿你心底的柔軟與赤誠。

我想和你一起打遊戲,一起看動漫,或是一起讀書,做飯,抱怨著窗外不合時宜的天氣,與燈紅酒綠下最為平常的車水馬龍。或是一起做最新奇有趣的事,一起癱在床上不動彈,看着彼此。我想無時無刻都能和你分享我的心情,這是我前所未有的情感。

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和我這麼相似的人,只需一個眼神我就知道,無論我做什麼,你一定會懂。

有人說,海嘯從來是在心底,而不是在眼底。

就像將小石子投入大海,從不會激起多少波瀾。就連那日夜翻騰的白浪,也不會留心一眼。但總有人會惦記着,那一粒小石子的去向,或許會隨着冷暖無常的洋流飄向遠方,或許會被抹香鯨吞入腹中,或許會被掠過幽藍的海鷗銜在嘴裏,或許會沉入海底。

但它也可能花上一些時間,費上一些周折,兜兜轉轉,用二十年的平庸,找到另一顆小石子,它們將攜手並肩,在一望無際的汪洋的另一邊,不需要人的注視,自顧自冉冉升起,成為一座不懼風雨侵蝕,不為海浪傾覆的島嶼。

不再漂泊,也不必打磨自己的稜角。具體到每一粒小石子,每一座島嶼,都該有它們屬於自己的名字。

所以我很幸運,在最美好的年紀,找到了她。陪着我一起繼續長大。所以我很悲哀,只得將這份情感寄存在心中,像一個懷揣贓物的竊賊,苟且存活於世,卻不敢窺探光明。未來的苦澀或許依舊不會少,但我仍在期待着。至少我有了目標。有了驅使我繼續前進的動力。

但若是想將這動力牢牢握在掌心,我必須有一個切實的計劃。

我用我二十多年的平庸生活換來了我漆黑世界中唯一一抹亮色,也終將為此掀起萬丈波瀾。當在心底立下那看似驚天動地的計劃之時,我忽然發覺,這似乎是習慣平穩的我,自記事起以來,風險最大,也是最為值得的一場冒險。

但在一切開始之前,我必須主動營造機會。發瘋似的撞回房間,拾起那丟落在床頭的手機,打開與她的微信聊天框,卻始終沒能將自己的心意坦誠。我仍在給自己後退的台階,這幾乎成了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或許她並沒有去酒館,去了也不是為了看我。或許她已經睡了,又或許手機上說顯得草率,還是見面比較正式......」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些無關緊要的顧忌,先前就是他們一次次拖累我的腳步。我終於不肯屈服,便想着趕到酒館,在她面前親口告訴她積壓在心底多時的情感。那叫我快樂也痛苦無比的情感。

目光再度落在那牆上的掛鐘,行動緩慢的時針此時已然逐漸向二字逼近。按照慣例,酒館不久后就會打烊。但我還有時間,也不想放棄。

將手機丟進口袋,提起車鑰匙匆匆忙忙便撞開了公寓大門,臨走前還瞥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橙子,這小子此時倒是安靜,抱着肚子一言不發的躺在床上,口中只傳出那悶雷似的一串串呼嚕聲。就好像那幾句話只是為了點醒我特意而說的一樣。

不試試,怎麼知道我們不是天作之合?還沒開始,亦未失敗,為什麼就要提前退縮?

我披上外套,剛一出門便被凜冽的寒風撞了個滿懷,那無孔不入的風順着衣襟灌入,擁抱着我身體的每一寸,幾乎要將皮膚割裂,迸出那殷紅的血珠。但我還是邁開步子,似乎再沒有什麼束縛,鑽入我那狹小破舊的二手車中,將鑰匙鑽入。可不知是我的手莫名有些顫動,還是老天爺與我做對,那鑰匙始終沒能進入到它該去的地方。

心底的情感即將噴薄而出,愈發狂躁的我終於難以忍受,手裏的鑰匙此時好像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往那鎖舌里刺去。我難以冷靜,接二連三的失敗令我愈發瘋狂。可就在我即將爆發之時,在一聲輕微的「咔噠」聲后,鎖舌與鎖匙終於緊緊擁抱在一起。可當我長舒一口氣,徐徐轉動鑰匙之時,這輛破舊的二手汽車並沒有像往常一般發動那聒噪的引擎。

身旁是寂靜的月夜,只留下那窗縫與耳蝸間呼嘯的風聲,陪伴着面無表情的我。

這輛車的原車主曾與我溝通過,這車最大的毛病,便是時不時沒來由的熄火。這也是他願意將車如此低價賣與我的原因。可自從提車那日起我就沒遇到過這個問題,這也令本打算尋個時機好好大修一番的我打消了修理的念頭。果然一切自有因果,如今頹唐的我也只是自食惡果。

或許這是上天註定,不讓我今夜去酒館見她,吐露真心。

至少我終於明白了「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的含義。

一連串的不順幾乎將我的精力與熱情抽干,無力的靠坐在座椅上,左手搭在窗沿,我摸索著口袋,企圖找到一支我最為討厭,且不可能存在的香煙。橙子常說那玩意兒能解憂,我第一次萌生出想嘗試的念頭。可正當我萬念俱灰之時,那靠在籬笆旁的一輛鵝黃色共享單車卻闖入了我的視線。

它好似是救世主可憐無辜且悲哀的我,所降下的恩賜。一定是橙子騎回來的,可他明明醉成了那副模樣,卻能騎着共享單車平平安安的回到公寓。那真是個奇迹。但或許,其實每個奇迹,都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但此時的我已然沒有精力與心思去琢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一腳踹開車門,便朝那共享單車撲去。橙子並沒有鎖車,我便理所當然的借走了它。

隨着一陣與寂靜黑夜格格不入的鈴聲在耳邊響起,只在身後留下一道清晰的車轍,我弓著身子,咬緊牙關,盯着那巨大的阻力,在已然空蕩蕩的街巷之中穿梭,前進。這裏的每一條路我都十分熟悉,無數遍的經過讓我幾乎成了肌肉記憶。遠比汽車輕盈的多的車身從緩坡上飛下,我習慣性的拐入一條小路。

那是通往酒館最近的路,我披着幽藍的月色與七彩的霓虹,卻在衝出那漆黑的街巷盡頭時,撞見一道強光。那突然迸發的強光幾乎使我的雙眼短暫失了作用,我能感受到左心房劇烈的顫動與我沉重的呼吸聲。下意識的鬆開了共享單車的把手,重心很快便向左側偏曲......

果不其然,我重重摔落在地,左臂替我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幾乎失去知覺,但很快酸麻與劇痛輪番襲來,佔據了我整個大腦。襯衫的衣袖也被蹭破,沾染了些許塵土與不知從何處落下的幾點猩紅。我緊貼着地面滾動幾圈,直到後背緊貼那路沿才得以停下,眼前的強光依舊沒有消散,晃得我睜不開眼,耳畔是縈繞不去的刺耳喇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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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有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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