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原諒

第526章 原諒

第四年的冬天,九歌聽到了家僕的報信,他們一前一後帶回來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青雲與窮奇帶兵對冰越皇城等中心地發動總攻,完美收場,檮杌與饕餮整治北部冰原荒地有重大突破,百姓已經可以在貧瘠的土地上種植作物,大致解決了他們的自給自足。

為他們的成績高興的同時,九歌也收到了她追查多年的另一個消息——慕公瑾的下落。

將這個消息給九歌的是一個匿名的舉報者,但九歌可以從這封信件上的香氣聞出,告密者究竟是誰——沐晟不願意露面,大概也是因為害怕被報復。

慕公瑾是葯宗的宗主,但多年來一直不在宗中,只有很少的一段時間會因為重大事宜參加會議,其他時候都是下落不明。

他活到現在也有兩百多歲了,這要得益於他研製的藥物,據說他自己的容顏也是從未變化過,但若是這藥物這樣神奇,為何他沒有給葯宗的弟子服用呢?這樣一來,葯宗的實力便會持續壯大,足以壓倒劍宗。

天狼今年也二十一歲了,正值壯年,但他的容顏也是一直停留在了十六七歲的時候,所以雖然年歲漸大,但還是可以對九歌撒嬌賣萌,九歌還拿他沒有辦法。

「你知道了他的下落,是要去找他報仇嗎?」天狼問道。

放下手中的書信,九歌也沒想到會被天狼的這句話問倒,她只是一直命令人去尋找慕公瑾的下落,這些年,她心中的固執一直都是為了找到他,但是找到他要做什麼,她真的沒有想好。

「你陪我去看看吧。」九歌看向他,眼中充滿了落寞,她心中一直有所寄託,父親也好,兄長也好,自她想起她身世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沒有忘記過他們。

或許見到慕公瑾,自己可以將一切都放下吧?又或是說,只要替他們報了那一箭之仇,她就可以正視這段過去了吧?

一路快馬加鞭,她竟然在馬車上安穩的睡著了。九歌雖然沒有叫上白,但她還是會瞧瞧的跟着,九歌也知道她會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所以,這份安心或許不是因為天狼,而是因為她。

在一片桃花林前停下,因為是冬季,這裏並沒有想像中的十里桃林,一眼望不到頭的白雪皚皚,看久了就有些視覺疲勞了。

天狼扶著九歌下車,白則上前用法術清掃了道路上的積雪,然後見他們跟上,她才動身往前探路。

「小姐慢些,這裏的地可滑了。」白剛走幾步就險些滑一跤,連忙轉頭提醒九歌,然後乾脆單膝下蹲,將手掌按在地上,默念口訣。

「你也小心些,過來一起走吧。」九歌停下腳步,不知道白在做什麼。

沒過多久,白起身之後,這些濕漉漉的地面上竟然長出了小草,並且快速的在這條羊腸小道上瘋長,宛若一片翠綠色的地毯,平整又濃密,足以覆蓋底下的濕泥。

白蹦跳着過來挽著九歌的另一隻手,笑道,「這樣就方便多了。」

「呵,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麼多法術?」

「其實……我原本就會啦。」白吐了吐舌頭,她現在的修為已經超過了八千年,血脈覺醒后的能量,正在源源不斷的給她灌輸法力,就算她想停下也沒那麼容易。藏拙多年,現在妖族也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她自然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

走了許久,遠處終於出現了人活動生活過的痕迹,眼尖的白髮現了燒焦的卻被掩飾的很好的木條,還有一些被人吃過的果核。

「小姐,應該就在這裏了,他應該是感覺到又人來,特意藏起來了。」白蹲在地上觀察了一會兒,發現了深深淺淺的腳印,皺眉道,「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無法獨自行動。」

「你怎麼看出來的?」天狼湊過來問道。

「這腳印有深有淺,看大小都是男性,根據男性的體重分析,兩者一個太輕,一個太重,並且兩者並排行動,間距很小,應該是其中一個壓在另一個的肩上走路才有這樣的效果。」白分析道,「其中一個應該就是小姐要找的人,只是不知哪個是他。」

「既然他們還在這片林子裏,那就逃不遠。」九歌並不擔心他們會脫逃,她只是很疑惑自己的心情。她的心情竟然沒有任何起伏,平靜、平淡,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難道自己又回到了沒有七情六慾的狀態?為什麼尋找多年的仇人就在這裏,自己卻可以做到這樣的冷漠隨性,她甚至沒有任何再去見他的念頭。

但白和天狼還是找到了慕公瑾,就在一處小溪流水旁,他正在小心翼翼的照顧一個仰面朝天的男子。

那個男子臉色慘白沒有絲毫血色,但是從胸口的起伏上來看,他還活着,只是生命垂危罷了,他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了溪流對岸的九歌一行,像慕公瑾艱難的示意。

慕公瑾停下了整理對方衣襟的手,用眼角瞧了一眼身後的九歌,又繼續仔細的替他整理衣領,雖然他的手腳很麻利,但九歌和白還是看到了從那人胸口一直延伸到腹部的傷口。

與其說是傷口,不如說是巨大無比的疤,遠遠的看,看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但可以看到那道疤還在向外流出膿血,那味道實在嗆人,就像是屍體的腐臭味。

整理好了他的衣衫,慕公瑾低頭吻了那人的額頭,起身向著小溪旁走去。

九歌就站在對岸,也不出聲,也不行動,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平靜又冷淡,她不像是一個見到仇人的人,而像是在見一個冷戰多年的故人。

對方也沒有開口,見到九歌的那一刻他眼中也沒有震驚,他的眸子裏倒映着九歌容貌,還有一絲絲的釋懷和留念,以及遺憾。

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他竟然有心安和鬆懈?九歌看着慕公瑾沉默良久,他的心中一直懷有對自己的悔意嗎?所以,自己來尋仇,他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嗎?

「北雲齋九歌。」九歌看着慕公瑾極其簡單的介紹了自己。

慕公瑾看着她,良久之後拱手行禮,「在下藥宗宗族慕公瑾,見過三小姐。」

「許久不曾有人叫我三小姐了。」九歌看着他,又瞧了一眼他身後極力想要爬起來,卻掙扎了許久還是沒能成功的男子,淡淡道,「你知道我是來找你做什麼的。」

「有仇必報是九齋主一貫的風格,從前的三小姐也是個意氣風發果斷果敢的女子。」慕公瑾似乎很了解白府,也知道白清顏的為人。

九歌的視線一直落在那個男子身上,慕公瑾十分不安,默默挪動了身子,試圖遮擋住九歌的視線,然後在九歌抬眸的時候補充了一句,「九齋主從來不會遷怒於旁人。」

害怕自己連同那個男子一起收拾了嗎?九歌抬眸一笑,誰都有軟肋,她也何嘗不是?

「自然,但除非你能證明當年之事,他不知情。」九歌一路踩着突然結冰的溪水走到了對岸,跟着過來的還有白和天狼。

在白走下冰面之後,水面又立刻融冰,彷彿魔法一般。慕公瑾沒有驚詫,只是看了一眼白笑道,「姑娘竟然是妖族中人。」

他對白笑的很溫柔,沒有絲毫的敵意,反而有一絲見到親人般的坦然。

白禮貌的點頭行禮道,「在下白。」

「白姑娘。」他一笑,「在下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過妖族親人了,甚是想念。」

白感覺不到他身上的妖氣,若是說他與妖族是親人,就只有一個理由了,「慕公子是半妖吧?」

「呵,是。」慕公瑾笑了笑,對九歌緩緩道,「在下並不能向九齋主證明夜北不知曉當年之事,因為當年之事,天下皆知。」

九歌緩緩走向了夜北,下蹲伸手,憑着感覺隔着衣服用左手食指指尖戳了戳他的傷口。

夜北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用一個微笑艱難的回應九歌。

九歌淡淡的問了一句,「你感覺不到疼嗎?」

「是啊,已經許久都沒有那種感覺了。」夜北笑了笑。

慕公瑾看着九歌,單膝跪地,拱手行禮,這是百馬川最高規格的禮數,「九齋主,當年天樞閣宗主以醫治好夜北為由,請還不是葯宗宗主的在下前往議事,而醫治好他的條件,就是讓在下替他們做一件事。」

「清除白府。」九歌抬眸看向他。

「正是。」慕公瑾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或許他也認為,被九歌殺死,才是一種解脫,「但是天樞閣沒有履行他們的諾言,他們根本無法醫治夜北。在下被騙后殺入了天樞閣,打算替讓他們去給白府賠罪,但……」

「我來了,蘇醒后的我親自為白府報了仇,除了你,所有人都已經伏法。」九歌起身準備走向慕公瑾。

但此時身邊的男子卻抓住了她的裙擺,這個連微笑都顯得如此艱難的男子,竟然在此時起身抓住了她的裙角,試圖阻止她離開。

「九齋主,請你……咳咳……」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劇烈咳嗽,隨後便倒地不起。

「夜北!」慕公瑾起身踉蹌的爬了過去,見他還有呼吸,鬆了一口氣。

看着兩人情深,九歌竟然淺淺一笑,雖然愛一個人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但當年的恨,當年的仇,她卻無法再記起來了。

「我原以為報了這仇才會讓我平靜釋然,但如今看來,見你一面,便夠了。」九歌自嘲的一笑,「我竟沒有察覺,復仇只是給死者一個交代,而原諒才是放過自己,放過生者。」

「天樞閣已滅,我的恨在當時就已消除,所以……我原諒你了。」九歌轉身瀟灑離開,笑道無比自然,無比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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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雲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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