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殺戮意志
之後，星環百分之六十的算力便傾向於翻譯文字任務，語言體系豐富速度加快。
莫啟則一股腦地投入至新語言體系的掌握之中，模仿視頻，也開始漸漸摸索起可能的發音技巧。
一切有序進行，枯燥卻也異常充實，六個療程晃眼便到了結束，生命指標穩定至正常水準，角落裏也散著一堆真空管。
「吼！」
活動了僵硬腰背，莫啟如往常點開了第1422號晶片視頻，聽聲音一愣，畫面顯示是對面那四號手術室，俊美男子也被一隻怪物取而代之。
「這是什麼？」
九兒也被吸引注意，暫停了手頭工作。
那怪物正瘋狂舞動六隻棕紅細足，一米左右，甲殼類生物，尖尖頭部能縮入殼內，正仰躺於手術台上拚命掙扎，卻始終被一道道光線束縛，不得動彈。
「這些控制光束，應該是屬於光力場的運用？相當精準。」莫啟讚歎一聲。
伴隨語言學習的加深，在思維層面，他愈發意識到地外文明存在的真實性，而在技術層面，則由衷佩服居多。
比如虛能迴路嵌合靈子迴路，虛能通導效應的處理技術，再到眼前這成熟的控制光束……
「再者，看來這裏也的確在進行着什麼特殊研究。」
就在莫啟話音剛落，視頻中一支針管忽由那六足怪物背部插進，掙扎迅速停止，它那顆縮進甲殼中的尖腦袋也慢慢滑了出去。
嗡！
手術台揮動出六隻機械臂，旋轉着切割刃，毫不客氣地碰撞上那六隻細足，竟撕裂出金屬火光！
這還是生物嗎……莫啟咽了咽，在九兒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震驚，大股大股血液開始流淌，染紅了手術台，足足兩分鐘，六隻細足才被齊齊切斷。
傷口蠕動着神經與肌肉簇，涌著血，像六個小噴泉。
但不等他鬆口氣，只是兩個呼吸的時間，那六隻細足竟如自動合成，神經與肌肉瘋也般地纏繞生長，片刻又結成了骨質，完好如初。
「好強的癒合力……」莫啟與九兒睜大了眼。
此時切割刃再度下放，割斷後細足再癒合，再切割……血液很快淌滿了地面，不見停止，斷肢也堆積在台下，乃至這一幕看得莫啟有些冰冷麻木。
這真的是……研究？
最後，六足怪物的恢復速度放慢，直至不再癒合，那俊美男性終於打開了四號門，像是一股力量在推擠，斷肢與血液在腳下自動讓開一條路。
他一言不發地立於那顆尖腦袋前，雙目卻充斥着一種振奮，握掌一捏，便爆出一手的漿液。
隨即俊美男性全身顫抖，仰頭面容極度扭曲。莫啟不自覺加快了呼吸，眼前畫面狠狠觸動着神經，他像在盯一隻惡魔。
毫無疑問，那是在笑，肆無忌憚……
恐怖的不是怪物，而是這裏的原主人！
畫面關閉，安靜了半晌，但在莫啟的腦海已揮之不去，手腳都染已了寒意。
他……到底想研究什麼？
「莫，莫啟，別看了，之前那些視頻應該足夠了。」九兒眼中有些恐懼，升起一絲不詳預感。
止住乾嘔的衝動，莫啟再壓了壓腦海的畫面，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嗯，但也不夠，要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在這，還遠遠不夠。」
瞳孔微微凝聚，他有一種預感，逃生艙之所以會被傳送至此，星辰號之所以被毀，一切源頭都與這裏的原主人有着密切關聯。
必須找到原因！
整理了一番心緒，在九兒欲聲又止的動作中，莫啟目光定了定，再點開了1423號晶片視頻。
依舊是一隻特殊怪物，依舊是一張手術台，依舊是被切割，再癒合，血液濺染到了每一個角落，再被俊美男子抹殺。
一個個血腥畫面切換，似漫漫無盡頭。
時間晃晃而過，每當九兒發現不對試圖阻止，他搪塞來的便都是一樣理由，也愈發直截冷漠。
「我要知道原因。」
而莫啟也只是不斷重複著點開，觀看，再關閉……剛開始還有不適應，他慢慢降低了掌握新語言體系的速度，到最後已是習慣了肢解慘狀，只埋頭記錄。
嘶吼聲沒再那麼刺耳，血液也似乎變得溫和亮麗，在俊美男性的笑聲侵染中，彷彿那並非殺戮，而是一件件藝術品。
沒錯，藝術品！
莫啟的腦海突然出現一道安慰聲，覆蓋九兒一遍遍的勸阻，這就像是個逃不出去的循環，直至第6335號晶片視頻。
他伸手打開，是一張清理乾淨的手術台，也很安靜，這次被切割的對象是那俊美男性。
九兒再回頭，是心神大驚。
應該是實驗取得了某些進展，拿自己做實驗？很有意思……莫啟隨意猜測，眼中已沒了半點波動，依舊是如看着一隻將死的怪物。
平躺在台上俊美男性不著半點衣物，面色安寧，散髮結成團，已不知多久未打理，竟猛地向自己扎了一針紅色未知液體，他的肉身開始劇烈掙扎，卻也同時大聲狂笑。
看到這一幕，莫啟嘴角竟跟着不自主上揚……這才對！
短短兩秒，畫面里的右臂突然膨脹，生長一部分刺骨與密毛，那笑聲在極度扭曲中成了慘叫，一根帶血肉尾從下方延伸。
一隻機械臂上揚起了切割刃。
切割……快切！快切！
但就在這關鍵時刻，畫面被突然關閉，興緻正高的莫啟一怔，無邊怒火就要燒上眉頭，竟發現那是一隻小手。
「你在幹什麼？」他的聲音冰冷。
「我……」
九兒被盯得一退，卻倔強而執著，小手握緊，說什麼也不放他走出這最後一步。
這是在染癮殺戮！
她頂着那陌生與黯淡的目光，一顆顆淚珠無息墜落，忽撲在了鼻樑。
「不要！我不想你變成那樣的『怪物』，你快醒醒，你是莫啟！星辰號的莫啟！星際聯邦的莫啟！」
「我害怕……嗚……莫啟……我……」
星辰號……星際聯邦……
忽然，一陣電流竄過全身，莫啟腦海頓時生出轟然巨響，有什麼脆弱概念在坍塌，被它遮掩的，熟悉的一切漸漸浮現，那是他賴以為生的執念。
九兒的啜泣壓碎了他最後的防線，莫啟猛睜大了眼，胃部開始急劇翻湧。
「嘔！……嘔……」
我是莫啟……我……我……究竟在幹什麼？！
「莫啟！」
他眼中難以置信，痛苦地張大了口，只是在不斷乾嘔，像是償還。
腦海閃爍著一張張血腥畫面，與過往的星辰號交錯，喚醒著人性一面，彷彿那些機械臂是切割著自己的神經，大腦撕裂般的脹痛。
「啊！」
一聲悲怒，最後他四肢乏力躺下，閉眼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滾落着熟淚。
許久，在九兒焦急如熱鍋螞蟻時，莫啟終於抽動了動手指，艱難翻過身，由內而外的疼，但他睜開眼卻漸漸笑得暢快。
再看到那金絲綉邊白裙，記憶蔓延，他的目光中頓時凝聚了濃濃歉意，瞳孔深處也逐漸恢復點點星辰，藏了慶幸。
「下次，記得早點叫醒我……這滋味可一點也不好受。」
見他神色終於恢復，九兒破啼失笑，「嗯，你個魚腦袋。」
再是躺着一番休息，莫啟便決定封存第6335號及往後的玉晶片，同時也微微后怕，倘若不是星辰號在他心中意義非凡，倘若不是九兒。
或許一些泯滅人性的念頭，就將潛移默化地，真正融入意識而成為他自身，從而放棄了星際聯邦的根本理念。
即便能出去，屆時恐也變了個人。
換在過去，莫啟無論如何也不敢想像，但如今險些錯為事實，也證明了自己的意志力在這期間就彷彿一層薄紙。
「九兒，大概我的腦袋真出了什麼問題。」莫啟罕見承認道，有所感觸。
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他看了那神秘漩渦符號引起的頭疼，再或許早在虛能重構時出現了偏差，也或許是一人身處這死一般的黑暗中，產生的精神恍惚。
「嗯？」玉紅瞳孔盯着還沒反應過來。
不等詢問，莫啟便撐著坐正了身，「哈哈，開玩笑的，繼續掌握語言體系，我們也早日離開這裏。」
「你……算了，沒事就好。」
嗯，這傢伙腦子不正常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能清晰認識到便已是一大進步……念及此處，九兒心中又是三分感動，忍住了落淚。
之後，莫啟就恢復如餓虎般，埋頭撲在那文字與視頻之中，惡補丟掉的進度，彷彿回到了星辰號的輪機室，時間流逝飛快。
隨語言體系掌控加深，再結合九兒的翻譯比對，他也逐步有了足夠把握對六千三百三十四張玉晶片中的具體內容，進行總結分類。
唯一讓他感到失望的是，其中的文件內容單調而冗雜，按九兒的話：「更像在讀科研報告」，有關圓台的關鍵記錄也是少之又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