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意外就是在這時候突然發生的。

諸葛亮覺得小青的指控很不公正，突然冒出來個小朋友要抱他大腿，這還能是他的錯嗎？他正想回他一句「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下墜感從腕部傳來。

他踉蹌著回頭一看，小公子扯著他的衣袖，眼神里充滿了希冀。

「我知道是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輕柔又微弱，卻如魔咒一般，以一股無形的力量牢牢將諸葛亮鎖定在原地。

沒聽懂，但是大受震撼。

話音剛落，小公子身後猛然爆發出一股強光，熟悉的言靈氣場迅速擴散，吞噬了他們的身影。小青臉色驟變，當機立斷抬手擲出長劍，用言靈推動，化作一道白光朝他們飛去。

隨後，強光一閃而過。

「小明！」

薛定諤看得心驚肉跳，也扭身衝上前，可他們眼前只剩下空空蕩蕩的平地，四周寂靜無聲。

這棟宅子的主人與家僕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彷彿所見到的一切都只是錯覺。破敗的院牆在微風中發出呻-吟，露出殘缺的磚塊與細碎的石子，依稀還能從輪廓上看出房屋原先的模樣。

噹啷一聲，長劍深深扎入土中，垂落的穗子迎風抖動，簌簌作響。

小青呆了半天，慢慢走上前去，在兩人消失的地方，將劍抽出來。

然後他站著不動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煙鎖站在空地上環顧四周，略感無措。

不僅是副本里的NPC消失了，還把他們的隊友給帶走了！

采采沉默了一會兒，提出猜測：「可能是我們打開方式不對，誤闖了關底BOSS的大本營，按理說，正常的推本順序不是這樣的，所以觸發了特殊劇情？」

「還被小BOSS劫持了隊友。」薛定諤緊皺眉頭。

這也太出人意料了，他們完全沒回過神來。

「不不，你們不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嗎？」煙鎖卻說，「我倒認為，剛才我們經歷的是劇情殺，屬於故事開頭的引子，真正的副本恐怕現在才開始呢。」

「你這麼一說——」

薛定諤表情微妙地變了，腦海中開始循環馬○奧大戰怪物拯救公主的畫面。

采采恍然：「遊戲里的常見套路！開頭必定觸發機關，驚動敵人，然後損失一名重要隊友，其他隊友痛定思痛，齊心協力去尋找BOSS、同時拯救隊友。」

她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們以前下副本，都是普通流程，和無名書生們據理力爭，讓他們心服口服——這就是一般意義上的刷怪——最後挑戰守關的名家，也就是打BOSS……

這回怎麼就變成了「勇者拯救公主」？

看大家都垂頭喪氣的樣子，薛定諤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最後看向小青。

他依然站在原地，十分失落的樣子，握著劍的指關節都隱隱泛白，明顯是在懊惱自己剛才沒有及時抓住諸葛亮。

「這不怪你，」薛定諤安慰道，「我們只是普通人，很難和名家的力量對抗的，剛才就算你抓住他……」

或許就被一起拽進去了呢。

對他們而言，那就更多一個損失了。

小青苦笑著搖搖頭。

他們這麼說，是因為並不知道諸葛亮就是本人，以為他被曹丕選擇只是一個偶然。

任何人出現在以自己為主角的小說故事裡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就算故事裡的那個人並不是真正的諸葛亮，卻到底是從本尊衍生出來的一個形象符號，他們之間無法徹底切斷關係。

他本該意識到的。可剛才，他卻只顧著那個虛假的小說人物，將真正需要保護的人拋在了一邊。

甚至還不如故事裡的這個曹丕！

現在他擔心的是，諸葛亮被「曹丕」帶走，若是被迫成為故事裡的那個「孔明」……

小青不得不打住了思路，不寒而慄。

這時，他聽到了采採的一聲嘆息。

「唉，為什麼是小明呢。」她搖頭道，「這樣我們可是失去了重要的戰力啊，剛才狹路相逢，他們也還沒攻擊我們，明明是我哥主動挑釁的，怎麼不是他被帶走呢？」

煙鎖：「……喂喂。」

不要說得他好像一無是處的樣子吧！

「難道是因為——」采采一頓，猛然抬起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小明的玩家昵稱？」

薛定諤驚訝：「不會這麼巧吧？」

小青眼看著他們逐漸接近真相的邊緣，心裡咯噔一聲，看來這個秘密守不了太久了。

不過，或許讓他們知道了也好？他隨即想道，從這幾日的相處來看，都是一群熱心、真誠的年輕人，又是諸葛亮的追隨者，一定會忠實地站在他身後的……

「喔，我懂了。」采采捶了下手心，總結道，「漂亮的男孩子在這個世界都是很危險的！可能故事裡的男人都是基佬！」

小青：「……」

你這麼說的話，好像也沒錯。

其他人居然很認可。

煙鎖還有板有眼地糾正說：「也不一定都是基佬。畢竟在古代，權力和地位就代表一切。人有了權力就更容易展露本性，所謂的性，只是享受征服、暴力的快感的一種途徑，征服的對象是同性或是異性，並不重要。而對於弱勢群體，不管有沒有美貌，都是被壓榨、被欺凌的對象，都很慘，區別只在於慘的方式不一樣罷了。」

小青略感意外，他們的見解倒是挺有道理的，可是……

他忍不住皺眉：「可孔明是季漢的丞相啊，他本該是天之驕子，而並不什麼受欺負的弱勢群體……」

對對，薛定諤連連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個激靈。

「不對。」

「哪裡不對？」

「他還不是丞相。」煙鎖輕聲道。

小青也怔住了。

「這個故事的時間線……」小薛思索著，在原地來回踱步。

「我們剛才看到的『孔明』，最多十八歲，離他受劉備之邀出山，還有將近十年！而在他出山之前，我們只知道他躬耕於南陽，隱居避世。」她說著，語速逐漸加快，「這時候的孔明，只有幾位君子之交的朋友，並沒有什麼勢力背景，自然無法和強權抗衡。更何況如今他才十八歲……」

她遲疑了一下，臉色微微白了起來。

還是不對。

要繼續往前推。

「孔明」落入「曹操」手中顯然不只是最近的事情，而若說到他們能有什麼合理交集……

煙鎖緩緩道：「當年曹操徵兵討伐徐州，屠殺了諸多名門望族，恐怕就是在那個時候——」

薛定諤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們的偶像淪落到他人手裡當金絲雀，但這一定是改變故事情節的關鍵。

「我們得回到徐州被屠城的那一年。」她斬釘截鐵道。

*

諸葛亮被那股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睛，身體失重地往下墜落。

突然，失重感消失了，他像是摔在了地上，頭暈乎乎的，天旋地轉。

等他的視覺恢復，手上的握力也已經消失了，他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四周灰濛濛的，高大的房屋與城牆都被濃霧籠罩，死氣沉沉。

說實話，這裡比起「彼岸」更像是一個死後的世界。

他感到了徹骨的寒意，慢慢地從地上支起身體。他正想站起，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不由怔住。

身上的衣服換了，灰撲撲的還有些不太合身，布料粗糙，尺寸也略大了些，好像是從別人那兒借來的衣物……

他再抬起手臂，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縮小了。

諸葛亮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到達許都的那一晚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變成了一個孩子，戰亂間與家人失散，倒在了一群屍體中，又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掙扎著爬起來，想要往前方的樹林里逃。

怎麼可能逃得掉呢？

轉眼間鐵蹄已近在咫尺，他們發現了他，然後……

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與夢境中的聲音重合。

他下意識地回神望過去，以為會有一道利箭迎面而來。

但是沒有。

他沉默地看著面目不清的男人領著一隊人馬出現在濃霧之中，抬起手示意他們不必驚乍。

只是個孩子而已。

男人漫不經心的目光轉過來，看到了這個「孩子」的臉，雖被灰塵遮掩，卻依然可以窺見清秀昳麗的五官，還未完全長開，顯得青澀又稚嫩。可面對陌生的士兵，他卻有著和同齡人截然不符的沉著與淡然，那雙眼睛也十分明亮，望著他們的眼神純澈極了。

他眼裡流露出幾分興趣。

「小孩，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父母呢，和他們走散了？」他下了馬，慢慢走近。

諸葛亮搖頭，又點頭。

「一個人在外面可是很危險的，隨我來吧。」男人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他能隱約嗅到鮮血的味道，下意識地蹙眉，躲開了。

「我在等……家人。」他小聲回道。

「他們可能已經死了。」男人平靜地告訴他。

他還是搖頭。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可要想好了，若是拒絕了我，還會有人救你么？」男人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大約是知道他無處可逃，一切盡在把握中，他的語氣很放鬆，又顯得溫和寬厚。

諸葛亮低頭不語，聽到一聲輕笑：「去，你帶他過來。」

很快，他便感覺到旁邊有人朝自己靠近，高大的陰影投在前方的地面上，有力的臂膀將他一把撈起，他微微一驚，卻沒有掙扎，隨後被扔上那人的馬背後，隨著隊伍一路疾行。

在心裡，他輕輕舒了口氣。

幸好他凡事都習慣給自己留後路。

在小青決意跳出去刺殺「丞相」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出了好幾種可能的後續發展以及相應的對策。

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力量去應付這些後果，以防萬一，他給薛定諤的郵箱留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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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錦囊（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