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祈縣07

從原本站着的位置挪開去一點，林子心重新蹲下來，繼續洗著瓦盆里的東西，陸星就蹲在他身旁不動，繼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

被陸星那雙貓兒眼盯着，林子心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可還得咬牙忍耐，他暗想，這大概就是這捕頭的一種策略吧，被看的難受了，人可能就會自亂陣腳。所以他更不能亂。

愛看就叫這人看去，難道他還真能看透人心不成。

陸星盯着林子心瞧了一陣，他發現，眼前這人相貌平平，左眼處還破了相，這副皮相是真不怎麼樣，然而跳脫了皮相看骨相，這人的骨相倒是生的不錯，顱頂、額頭、眉骨、鼻樑、下頜，端端正正，沒破相的右眼細看之下還挺好看的，眼角微微上挑，單看這一隻眼睛，陸星竟然覺出那麼點兒「眉目如畫」的味道。

看着看着，陸星暗道：咿，我是不是眼瞎了，這疤瘌眼兒長得哪裏好看了。

再瞅瞅那人脖子左側上的疤痕，陸星開口問道，「哎，你這眼睛和脖子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林子心平靜地答道，「小的時候跟着家裏大人出城上山砍柴，不小心跌下山坡，滾落下去的時候被灌木樹枝子划傷的。」

陸星驚訝道，「脖子那裏都被劃到了啊，流了很多血吧。」

「嗯。」

陸星嘆道，「嘖，可惜了。」

不知道陸星所說的「可惜」指的是什麼，林子心不答腔。跟這個捕快在一起，說得少，錯得少。

又蹲了一會，陸星站了起來，沖林子心說道，「哎，我回去了。」

林子心一聽，心裏暗喜，站起來作揖道，「官爺慢走。」

陸星邁開步子往外走，當他走出大門時，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林子心正站在那裏看着他。

陸星揚了揚手道，「走了啊。」

林子心又道，「官爺慢走。」

這時，陸星微微一笑，說道，「哎，木子，我明兒還來啊。」

什麼？！

眼見那年輕的捕頭晃晃悠悠、吊兒浪當地走了，林子心站在原地，心裏跟一團亂麻似的。

什麼叫「我明兒還來」？還來幹什麼？他還在懷疑他？！

此時的林子心後悔不疊。

為什麼要從山裏出來，到這縣城裏呢？如果此時還在山裏度日，哪用得着像現在這樣整天緊張、擔驚受怕。

可是再轉念一想，夏季過完便是冬天，在大山裏可怎麼度過寒冬呢？之前數年的煎熬，林子心的身體已經快扛不住了，他確實需要休養。

要是晚些日子來祈縣，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樣呢？林子心想來想去，沒個結果，只能做罷。

晚上躺在竹席上，聽着窗外細微的夏蟲鳴叫，林子心輾轉反側，他在思量如果現在離開祈縣，行不行得通？

左思右想都覺得怕是不行。林子心原本就是要落腳的，才剛租下房子，才剛搬進這小院子，才剛在周圍的鄰居眼裏亮了相，突然說要走，必定引人懷疑。

不可，不可。

可是繼續留下來，在那捕頭的眼皮子底下，真難啊。

這麼大一座縣城，每天這麼多南來北往過路的客商、旅人，怎麼他就偏偏被這捕頭盯上了呢？林子心自覺與旁人並無不同之處，一點也不顯眼。

以前，林子心也曾經短暫地在一些偏僻鄉村和大一點的縣城落過腳，從來沒有引起過注意，都是自然而然地來，又無聲無息地離去，為什麼？為什麼這一次就這麼不順利？

林子心想不明白。

就這麼想着想着，突然，林子心猛地回想起來，陸星離開時，他說——哎，木子，我明兒還來啊。

他知道他的名字！

林子心驚得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之前陸星來，二人有來有往地交談，陸星問了好些問題，卻獨獨沒有問到林子心的姓名！

他是怎麼知道的這姓名的！

頓時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林子心痛苦地閉上眼睛。

待低落懊悔的心情慢慢平復之後，林子心又想，或許陸星是從別人那兒打聽到的。林子心進了祈縣縣城幾天，跟縣裏的本地人有過交談，外地陌生人來本縣租房落腳的事，一定會被知道此事的本地人們當成談資，陸星是本縣的捕頭，盤查進城來的外地人算是職責之一。

或許就是這樣。

這個捕頭，看着年紀小小，好精明啊！精明得狡猾！

這對本地人來說這是好事，這捕頭越是能幹，能護一方周全，本地人越是安心，然而對林子心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真的需要小心應對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