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咔嗒,咔嗒,咔嗒。」

黑暗幽深的地廊中,昏黃的燭火竄竄跳動,一個裹着黑色披風的長影,單手倒提着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一步一步向著地廊深處走去,黑紅色的血跡在地板上泅出一條長長的濕痕。

少頃,長影在一道銹黑的鐵門前停下,他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鐵鎖,然後毫不猶豫地把手裏那塊看不出形狀的血肉丟了進去。

「啊!葉承修……我要殺了……啊啊啊啊啊!什麼……東西?!爹??爹!你?」

「啊啊啊!救……救,不……」

「嗬嗬!嗬!咕咚!咕咚!」

葉宗延被扔進鐵門內,四肢被砍斷的他毫無掙扎之力,只能憤恨而絕望地朝着門外怒罵。

然而剛剛發出聲音的他就被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按在地上狠狠撕咬,昏黃的燭火中,他看清了「怪物」的面容,竟然是他失蹤已久的父親!

鐵門內撕心裂肺慘叫了多久,那道黑影就在門外站了多久,直到門內再也沒有人的聲音,只有怪物發出來的嘶吼聲時,黑影帽檐下的暗紅薄唇才緩緩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呵……終於……」喑啞又低沉的嗓音響起在幽深的地廊內,黑色披風下緩緩伸出一隻蒼白又瘦骨嶙峋的手,一顆黑色的丸球被投擲到鐵門內,隨後一陣狂涌的火苗瘋狂竄出,屍體燒焦的味道充斥在整個地廊之中。

大火湮滅之際,葉承修轉身離開,暗影掠過,不過眨眼便出了地廊,站在視野空曠的荒山之間。

天色將晚,落木稀疏,整個大地被籠罩在一片昏黃之中,男人拖着緩慢的步伐向山巔走去。

等終於到了山巔的最高處,怪石嶙峋,崎嶇陡峭,一步之下,萬丈之遙。

葉承修站在崖口,罡風吹落他的帽檐,露出他慘白若鬼的面容,顴骨突出,眼眶凹陷,鮮紅的雙眸宛如被血浸透。

他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若不是刻骨的仇恨支撐,他早已失去理智變成茹毛飲血的怪物,這就是吸取黑暗力量成為暗修的代價。

只是他並不後悔,比起做一個普通人苟且偷生,他更想像這樣把那群雜碎一點一點撕碎。

「娘,孩兒對不起您,還是選擇了報仇,您放心,孩兒很快就來向您賠罪。」葉承修一字一句地說着。

青山掩了落日,餘暉蔓上山巔。男人緩緩解開了身上的披風,任其被風吹走,隨即抽出別於腰間的彎刀,薄薄的刀刃一抵上頸項,頃刻間劃出一道血痕。

正要用力,卻突感左腿一重,似乎被什麼東西給抱住了,他睜開眼低頭望去。

是一隻小松鼠。

葉承修低垂著眸,血紅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只見他放下了彎刀,從腰的另一側取下了一個布袋,倒出一顆果乾來放在掌心彎下脊背湊到松鼠面前。

小松鼠被果乾吸引,搓了搓手手輕嗅着,隨後一下抱住果乾放到嘴裏嚼嚼嚼。

男人扯了扯唇,探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摸摸它,卻在即將觸碰時收回了手,他將果乾全部倒在了身後一處,干啞的嗓子對小松鼠說:「去那邊吃吧!」

小松鼠依言跑進了乾果堆里,葉承修站起身來看了一會兒,隨即轉身目光直抵深淵,這次再沒有猶豫的,手起刀落一劃而下,鮮血飄零,染紅了峽谷風聲。

小松鼠抱着果乾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嘴裏的果乾突然就不香了。

……

青州,江陵城。

葉家一座偏僻的柴院裏,牆角堆疊的荊條框子滾了一地,門口的陶瓷水缸也破了個大窟窿,正汩汩地往外面冒着水。

柴院中間,幾個著粗布褐衣的青壯男子簇擁著兩個穿着華衣打扮富貴的年輕少爺。

一群人圍成的圓圈裏,一個黑衣少年渾身濕漉漉地蜷縮在地,臉色蒼白,唇色發紫,身子瘦得像竹竿,被扯爛的長袖下露出一截細瘦的手臂,手臂內側一條一直從手心接連到手臂末尾的銀色細線正在一點點消失。

葉宗延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少年這幅慘狀,忍不住蹲下身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臉,嬉笑道:「不是,你不會要死了吧?不過就是廢了你一條手臂而已,又沒要你的命?」

說完見少年仍是沒什麼反應,他興緻缺缺地收回手,語帶譏諷:「一個賤人生的小賤種,也妄想做星神使,也不看你配不配!」

「就是,他怎麼能跟咱們少爺比!咱們少爺可是咱們葉家唯一的星神使!」

「怎麼說話呢?你拿他跟少爺比?不過是柴院裏的一條看門狗罷了!」

葉宗延,葉家家主葉天的嫡子,又是少見的能召喚出靈祝的人,才二十歲就已經修鍊到九級的星神使,而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不過是葉天一個妾生的孩子,如今又被毀了星脈,再也無法召喚出靈祝,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幾個下人為了討葉宗延開心,你一句我一句不遺餘力地貶低着躺在地上的葉承修。

葉承修被這嘈雜的聲音驚醒,伴隨着左手臂傳來的劇烈疼痛,他緩緩睜開雙眼,入目是一張極為熟悉的臉龐,在過去的十幾年裏,每日每夜不停折磨他的夢魘!葉宗延!

他沒死!怎麼會?葉承修瞳孔猛縮。

不可能!自己明明將葉宗延砍斷了四肢,丟進了地牢之中,讓其骨肉相食,他怎麼可能還活着?

葉承修睜大眼,意識一片混沌,看着眼前那張得意囂張的臉龐,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碾碎他!

一股極其強烈的殺氣令葉宗延下意識一怔,反應過來后,他憤怒地冷笑了一聲,一腳踩在葉承修的背上,重重地碾了碾。

「怎麼?還想反抗?你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廢人一個,垃圾都不是的玩意兒!」

葉承修趴在地上,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手上也使不出力氣,便是連掙扎都做不到。

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葉宗延為什麼還活着?還有他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如今這般場景,就像是回到了他十三歲那年,被葉宗延毀掉星脈,從此成為廢人的那一天!

葉宗延被葉承修的眼神激怒,腳下也帶了要踩死人的力度,一直安靜地站在旁邊的葉羽天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收了手中摺扇,出言勸道:「大哥,他好像要不行了,要是他死在這兒,父親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葉宗延瞥了一眼地上狼狽不堪的人,話里儘是肆意狂妄,「交代?要什麼交代?我就是真的弄死他又怎麼樣?爹難道還會為了這個廢物罰我不成?」

自然不會罰你,他就只會遷怒於我。葉羽天眼裏的晦暗一閃而過,面上卻是笑道:「大哥難道不覺得,讓他這個樣子活着比讓他死了,更難受嗎?」

還有什麼比曾經得到過又突然失去更痛苦的事呢?葉宗延自然也想到了這個層面,當即便鬆了腳,拍了拍葉羽天的肩笑道:「還是二弟有遠見!今日就先放過他!」

「走,大哥請客,陪大哥上玉香樓喝酒去!」

一群人囂張跋扈的來,又得意洋洋的離去,只剩柴院中央蜷縮在地渾身是傷的少年。

葉承修廢了好大勁才讓自己翻過身來,冷汗涔涔地躺在地下,他捂著自己斷掉的左臂,雙目空洞而茫然地望着柴院上方的天,這裏是他十三歲之前的居所,他閉上眼都能描繪出它的模樣。

他不明白,為什麼好不容易手刃了仇人,老天卻又再次讓他回到這可笑的命運起點,難道是為了讓他選擇忘掉仇恨成為一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嗎?

被人欺辱的時候,葉承修不曾掉過一滴淚,被黑暗力量侵蝕神志瀕臨崩潰時,他也咬碎牙堅持,卻在這時忍不住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只因再來一次,他怕自己連死的勇氣都生不出。

夜裏風疾,瀚海星空,一顆流星悄然滑落。

鮮少有人注意的柴院裏,突然金光大盛,又在一瞬間暗淡下去,歇在牆角羅漢松上的鳥兒睜開眼,撲棱著翅膀叫了一聲。

棠羨在神宮裏睡得好好的,迷濛中似是做了個夢。

夢裏的主角是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年,她看見他被人肆意羞辱欺負,甚至被打斷手臂毀掉星脈;看見他四處流浪為了變強歷盡艱苦;又看見他被黑暗力量侵蝕后,雙眼血紅,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棠羨瞧著難受,想上前幫幫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不見她,她也碰不到他。

一幀一幀的畫面在棠羨腦子裏走馬燈似的放映,直到少年跌跌撞撞地長大,變成了一個青年。

她看見他裹着一襲黑衣,手持雙刃彎刀,完成了一場盛宴般的殺戮,她就像一團飄蕩的影子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山巔,拿出彎刀抵著自己。

他想自殺!棠羨一下反應過來。

她不想讓他死,自己明明可以救他的!或許是她的意識太過強烈,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小松鼠,可以碰到他了,於是她飛快地撲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腿。

他果然停了下來,低頭瞧她,還拿出了一種很香的果乾給她,對着她說話。

他的聲音很不好聽,可是棠羨卻覺得很溫柔,就像是父神哄她睡覺時的聲音。

她乖乖的聽話抱住果乾,跳到了一邊,然後……然後他就死了。

啊!可惡的果乾!

棠羨只來得及想着這麼一句,她就脫離了小松鼠的身體,又變成了一團影子。

虛無的空間中,一道縹緲的聲音召喚着她:「尊貴的星辰之主,請您幫幫他吧……」

棠羨毫不猶豫選擇了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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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女成了掌心靈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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