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浮出

危險浮出

飛廉提著刀走回棋閣里,棋閣燒著炭火,溫暖如夏,他忍不住擦著臉上滾落的汗珠。見顧淮正與自己下棋,他素手執了一枚白棋,久久未落子,一時竟讓人分不清他的手與棋子哪個更像是玉石。

他那過分眉眼淡淡,卻又像是罩著一層鬱氣。

飛廉知曉他心情不好,再過五日,就是大少爺的忌日。

他家主子同大少爺乃是雙生子,前後就差了不到半刻鐘出世,長相一模一樣不提,性子雖南轅北轍,一個沉穩,一個頑皮,但是兄弟二人感情一向最好。特別是大少爺向來最疼愛的就是同胞弟弟,從知事起,就處處護著。

二人的生母去的早,顧侯爺又有幾房妾室,整個侯府里,最疼愛顧淮的人,大概也就只有與他同歲的兄長了。

自大少爺早夭后,每年年關,就成了他家主子最難熬的時候。

飛廉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主子,你猜屬下剛剛在後院瞧見了什麼。」

就算是今日院里的積雪沒過了他的腳脖子,飛廉也在後院練上半日刀。後院沒人,地方又夠大,他想要怎麼練刀,都不會打擾了主子清凈。

只是這後院同隔壁郡主府就隔了一條半丈來寬的巷道。

他耳力不錯,練刀的時候聽見了異動,就趴在牆頭往外看,這一看就看見了郡主府的西角門處有人鬼鬼祟祟的轉悠著。

顧淮神色逐漸清明,他終於將白子落下。

十九條縱橫連線的棋盤上,黑白色的玉石棋子錯落分明,卻又分不出勝負。

他嘆了口氣,自己同自己下棋,怎麼能分出一個高低來呢?

他漫不經心的將棋盤上的棋子撿回棋盒裡,語氣平淡:「我不想猜。」

他向來是個好脾氣的人,此刻如此,飛廉跟了他多年,自然是知他是因為大少爺忌日將近,心情不好,不想同任說話,他忙道:「屬下發現有人在後巷窺視郡主府,行蹤鬼祟的很。」

顧淮原是在慢悠悠的分著棋子,聽見這話,終於看向飛廉。

見顧淮上了心,飛廉也不再賣關子,「屬下想,那些鬼祟之人,定同此番皇上下詔調遣三千涼州精兵前去并州有關。」

飛廉像是自言自語道:「可是屬下聽說,郡主安排了子桑羽帶人隨使臣一起出發前往并州,與從涼州來的玉將軍匯合。」

「主子,您說郡主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是不知道郡主府已經被人盯上了,還是知道了也不怕?」

這就是飛廉沒想明白的地方,郡主將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子桑羽支走,原就危險的處境,不是會變得更艱難嗎?

顧淮手中握著的棋子不知不覺間已經帶上了他的體溫。

過了片刻,他將那棋子扔進了棋盒,玉石相擊,落得一聲輕響。

*

青眉輕手輕腳進了書房,回著話,「郡主,先前王婆子已經被送回了家,按照您的吩咐,將賞給王家的布料和糕點,擺在了院子里,街坊鄰居都知道您給了王家賞賜。」

「果然不出您所料,王婆子的病癒發重了,今日她家來人,說王婆子這病一時是好不了了,恐是不能回府當差了。」

青眉覺著無奈,當初太後娘娘讓內廷挑的入郡主府伺候的這一批人,簡直可以稱得上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昭昭放下筆,她剛寫完了一副大字,只是今日心浮氣躁,這幅字寫的實在不像話。

她將紙團成了團,扔進了紙簍里,方道:「其他人呢?」

王婆子背後主子到底是誰,昭昭不在乎。反正如今,王婆子想要傳出府去的消息,背後之人已經選擇不信了。

青眉便道:「許是因王婆子一事,這幾日不少人按捺不住,總是尋借口,遞條子出府。」

「郡主,看來不多時,就會有人按捺不住動手了。」

青眉彙報完,見昭昭時不時的揉著額頭,便問,「郡主,您不舒服嗎?」

昭昭笑了笑,見上好的一張洛陽宣紙被她寫毀了,難免有些可惜,乾脆擱筆不再禍害紙。

「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昨夜不曾睡好,有些頭疼罷了。」

青眉關切道:「可要遞牌子請太醫來瞧瞧?」

昭昭擺了擺手,「不用了,沒什麼大礙,多休息兩日就好了。」

她睡不好的原因,向來也只有一個。

而若是讓大夫來診病就能痊癒的話,她也不會一『病』就許多年。

高義公主時常無奈,說她是因為這世上所有想要的一切,都已經擁有,所以才會被一場夢給困住,讓那場夢成了她的心結,蠱惑了她的理智,終究會成為心病。

這回來長安前,高義公主也是抱著自個兒女兒能夠解開心結,方才捨得讓昭昭前來。

青眉見她說沒事,也只好應了聲是,府中還有不少雜事,她便告了退離去。

昭昭嘆了口氣,拾起那方被她放在暖炕上,摺疊整齊的淡粉色絲帕,看著它發起了呆。

這方絲帕還是燈會那日,岳長翎送給她遮面所用。

對方好像已經開始有些喜歡她。

如今看來,一切都可以順著她期待的方向發展。

只是她好像,有些不對勁。

那夢有多讓她傷心,她如今就應該有多歡喜才對。

冬日的天色暗的極快,昭昭待在書房裡,忽然聽見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子桑采跑了進來,「主子,快出來看,西角院裡頭掉了個人進來。」

昭昭睜開雙眼,眼中迷茫之色淡去,「怎麼回事?」她隨手將絲帕擱在了小几上,壓下了心中那些紛亂難解的情愫。

子桑采忙道:「婢子剛剛去庫房取咱們明日入宮要帶的東西,剛路過西角院,就聽見裡頭傳出來一陣悶響。」

西角院平日里只是擺放府中多餘的桌凳,平日里也無人進去。所以傳來一聲響,子桑采就忍不住推開門去瞧,一看,院牆角的雪堆里多了個暈過去的黑衣人。顯然她聽見的那聲悶響,就是這黑衣人,摔進雪堆里發出來的。親衛也很快就趕來,將黑衣人捉住,如今就關在西角院里。

昭昭去到西角院,那裡已經被隨她從阿羅來的親衛團團圍住,還有不少奴僕在院門前探頭朝里看。

見著她來,眾人趕忙請安。

昭昭也懶得將人群驅散。

她徑直走進院中,就看見那黑衣人已經醒過來,被捆了手腳,堵了嘴,正神色茫然看著周圍,顯然他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會突然被抓住。

賀嵐走到她身旁,用涼州話說道:「主子,此人只有後頸上有被刀背敲擊之傷,他應該是被人敲暈后,又被扔進這院子里的。」

昭昭一愣,「不是你們抓到的?」

賀嵐露出了些許慚愧神色,「不是,我們還沒來得及動手,就有人追上此人。屬下無能,只看見那人的背影,追上去時,他已經消失不見。」

郡主府上的巡邏輪值前日才剛換過一回,空出了巡視的死角之處。

這是昭昭故意為之,不想還真就抓到了一尾魚來。

賀嵐發現了黑衣人動靜,只是耐著性子,想要再等等動手,沒有想到還會有人比他們更快一步,將人給打暈,扔進了西角院里。

昭昭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仔細看著院牆上的痕迹,今日到處都面上了雪,只有黑衣人掉下來的地方,痕迹繚亂。

賀嵐舉了火把過來,猶豫道:「主子,那人的足跡,最後是落在隔壁院外。」

隔壁是顧家別院,住著顧家世子。

「屬下已經將足跡給抹去,沒被別人發現。」

「可要讓人去隔壁查查,到底那人只是從顧家逃走,還是顧世子讓人動的手。」

兩句話皆有懷疑顧家有不軌之意。

昭昭愣神了一瞬,擺了擺手道:「此事不急,晚些再說,暫且瞞下。」

賀嵐又問,「主子,那此人如何處置?」

將這黑衣人綁來后,還未曾審問過。

昭昭只盯著院牆上的痕迹,頭也沒回,吩咐下去,「府中進了賊,自然是要交由官府處置。」

賀嵐又要走,昭昭又喊住了他。

「等等,賀嵐,你直接去北鎮撫司,就說我擔心此人可能同并州刺史貪墨案有些關係,請北鎮撫司派人來好好查查。」

院外奴僕原是交頭接耳說著什麼,聽見北鎮撫司四個字,皆緘默不語了。

「是。「賀嵐領命,速往北鎮撫司去了。

黑衣人被扔進了房中嚴守。

昭昭站在院子里,她背對著眾人,原是氣定神閑的她,微微皺了眉頭,露出了糾結之色。

事情都朝著她所布置的進行著。

可顧淮這一插手,她豈非是欠了他一個人情。

打更人梆子敲了第三下,西角院中依舊燈火通明,昭昭坐在椅子上拿著那瓶迷香看了半晌,方看向那黑衣人。

一旁親兵將那黑衣人口中塞的粗布取下,又怕他咬舌自盡,便將他下巴卸了。

黑衣人被卸了下巴,說話含糊不清。

只聽見他斷斷續續說著:「我死也不會說,你直接殺了我就是。」

昭昭不免覺著好笑,走到黑衣人跟前,用著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輕飄飄道:「我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誰的人,又怎麼會在乎你的死活呢?」

她說完這話,便又不作聲的坐了回去。

黑衣人驚恐遲疑的看著她,像是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

外頭傳來腳步聲,青眉也匆忙進屋傳話,「郡主,岳大人來了。」

昭昭彎了彎嘴角,點頭道:「知道了。」

岳長翎帶人走了進來,他是從北鎮撫司趕來,還穿著那套紅黑交錯的收腰綁袖官袍,腰間懸挂著那把黑漆腰刀,冷峻的一張臉似裹著冰霜,渾身上下都透著詔獄的血腥氣,屋中人不自覺地想要迴避。

他的目光落在昭昭身上時,方緩和了一分。

岳長翎先是行了一禮,「臣岳長翎,見過郡主。」

昭昭微微頷首,「岳大人,想必賀嵐已經告訴你前因後果。」

「是。」岳長翎道,「臣已經安排人手守在郡主府外,此事便交由北鎮撫司來處理。」

「辛苦岳大人了。」

北鎮撫司緹騎在府中進行搜查,昭昭同岳長翎站在廊下,看著他們舉著火把的忙碌身影,北鎮撫司的緹騎,自是審訊搜查的好手,搜查中竟抓到了幾個不安分的想要從角門偷摸出府之人,一併同那黑衣人綁了,看押起來。

有外賊潛入郡主府,又有內賊想要往外傳遞消息。怎麼看,郡主府都是個不安全的地方。

岳長翎猶豫了片刻,斟酌了一番用詞方道:「郡主府既不安全,郡主不妨請奏太后,搬回宮中暫住。」宮中無論如何,都比郡主府安全。

昭昭偏過頭看向他,他眼中的關切並不作偽,讓她覺著心裡一暖。

只是她搖了搖頭,笑道:「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舅父的恩准,從宮裡搬出來住,又怎麼能搬回去呢?」

說完這話,她心中隱隱有些期待,岳千翎會如何回答她。

岳千翎低頭看著她,有些意外,又有些不解。

片刻后,他方道:「這些日子,臣會派人保護郡主的安危。」

「夜深了,郡主不妨先回去休息。」

「剩下的事情,臣會處理。」

昭昭彎了彎眉眼,留下人手協助岳千翎,方帶著子桑采離開西角院,回了主院。

子桑采替她解著髮辮,說道:「主子,看來岳大人對您還真的上了心,剛剛賀嵐同婢子說了,他一去北鎮撫司報案,北鎮撫司就準備派兩名百戶帶人前來,是岳大人主動說他來處理,聽說岳大人忙宋懷一案,已經兩夜不曾合眼。」

昭昭抿了抿唇,「好像是這麼回事。」

子桑采又道:「主子,岳大人肯定就是你要找的那個夢中人了。」

這回,昭昭沒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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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寫出來了。

昭昭和我寫過的女主都不一樣,她想要的東西也不一樣。

下章男女主碰頭,嗯就是這樣。

謝謝音音快逃小可愛灌溉的營養液,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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